與張承業一樣,對馮道有好感的,還有河東記室參軍盧質。
在五代的官場上,盧質是個奇人。
人在官場上混,圖的就是功名利祿,而盧質卻反其道而行之。因為盧質的性格比較疏闊懶散,對官帽子興趣不大,他在官場上廝混,更像是玩票性質。
唐莊宗李存勖在魏州即將稱帝時,因為宰相盧汝弼、蘇循相繼去世,李存勖準備用盧質為相。河東即將滅梁統一中原,做大國宰相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但盧質卻居然拒絕了皇帝的美意,留在太原當他的太平小官。
盧質還有一個奇怪的愛好——酒醉之後喜歡罵人,特別是河東宗室,沒有一個躲過盧質的毒嘴。李存勖的一溜兄弟,經常被盧質當眾辱罵為豬狗,兄弟們都成了豬狗,李存勖自然也是豬狗,死去的爹李克用就是老豬狗,李存勖自然恨這個大嘴巴。要不是張承業巧言相救,盧質的腦袋早就搬了家。
表面上看,馮道在求功名,而盧質在退功名,處在兩種處事的極端。其實從本質上來說,盧質和馮道對官場的態度是一種人生觀的兩種不同體現,馮道追求的是大隱隱於朝,而盧質追求的則是大隱隱於市。
從這種角度上來看,盧質對馮道的好感是再正常不過的,「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盧質替馮道打圓場的方式非常有意思,他並沒有直接吹捧馮道,而是巧妙地把唐德宗朝名相杜黃裳拎出來,與馮道相提並論。從歷史記載來看,盧質並沒有出現在張承業面前,而應該是張承業派人去找盧質問意見後,盧質才說的這些話。
盧質告訴來人:「我對馮道這個人不瞭解,但我卻見過此人,此人貌相,與先朝杜黃裳司空畫像極為相似。僅憑這一點,我就敢說馮道將來必成大用,張監軍不要聽周玄豹胡說八道。」
杜黃裳是唐朝中期官場上的重量級大腕,出身一線權貴豪門京兆杜陵,曾經跟著一代名將郭子儀殺伐於江湖,郭子儀入京後,杜黃裳全面代理朔方軍政。後來王叔文執政,滿朝盡拜王叔文,杜黃裳卻堅定地站在了皇太子李純的破船上。
李純登基後,杜黃裳輔弼左右,平蜀定夏,功威卓著,是唐憲宗朝早期的戰略制定者,一代名相裴度只是小一號的杜黃裳。
《舊唐書》稱讚杜黃裳「舉無遺算」,《新唐書》更是肉麻地稱「(杜黃裳)有王佐大略」,雖然死後被查出有受賄的惡名,但並不影響杜黃裳的名相地位。
盧質把馮道比之杜黃裳,就等於推薦人把一個受世界五百強企業CEO欣賞的應屆畢業生比喻成新一代喬布斯,再加上推薦人的面子,CEO聽說這是下一個喬布斯,傻子才不用呢,張承業當場拍板:就是馮道了。
在當時的河東權力格局中,張承業的地位僅次於晉王李存勖,和武臣之首周德威的地位幾乎相等而稍遜之。周德威通常不負責文臣事務,用人方面的業務,基本上被張承業壟斷。李存勖的母親曹太后非常敬重這個老太監,李存勖輕易不敢在張承業面前放肆耍橫。
張承業在李存勖面前力薦馮道,雖然史無明載張承業都說了什麼,但張承業很可能把盧質的原話搬了過來,說我們千萬不能放跑了這個馮黃裳,否則有我們後悔的。
稱帝之前的李存勖,可以說納諫如流,基本是個明君做派。既然張承業把馮道誇成了一朵花,那馮道肯定就是一朵花,張承業的面子一定要給。
李存勖在兼併河北之後,每天要面臨許多棘手的軍國政務,身邊沒有一個得力的機要秘書是不行的。而且李存勖為人風雅,擅作詞章,著名的詞牌《如夢令》便是李存勖所制,所以李存勖的機要秘書為人也要風雅,不能像個機器人一樣冰冷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