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唐同光元年十月,北方大地天寒地凍,冰冷的北風呼嘯著捲進了汴梁城淒惶的城門。
李存勖在魏州稱帝建國後不久,就發動了對殘梁的戰略總攻,朱友貞的末日終於來了。特別是鄆州一戰,梁朝唯一的頂梁大柱鐵槍王彥章兵敗被俘,昭示著梁朝崩潰的徹底不可挽回。
汴梁城中的大梁皇帝朱友貞成了孤家寡人,在確認他已經沒有任何可能從李存勖的手掌中逃脫後,尚存一息節烈之氣的朱友貞選擇了提前結束人間的行程。不過朱友貞到底沒有勇氣自己動手,還是讓侍從皇甫麟將自己送上路,然後皇甫麟自殺謝主。
曾經威震天下的大梁帝國就這麼完了,梁太祖朱溫百戰拼來的天下,僅用了十年,被不爭氣的兒子們給蕩了個精光。不過朱溫在地下應該原諒兒子友貞,面對同一個天才對手,朱溫以一代梟雄強霸之勢,尚且奈何李存勖不得,何況朱友貞!
「偽梁」的這一頁被歷史老人輕飄飄地翻了過去,李存勖以當代光武的偉大形象,進入了大唐朝的東京洛陽城,並在洛陽定都。之前臣服於梁朝的各路內藩與外藩都是聰明人,朱友貞被歷史淘汰出局,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選擇,只能向李存勖要飯吃。
《資治通鑒》卷二百七十二:「梁諸藩鎮稍稍入朝,或上表待罪,帝(李存勖)皆慰釋之。」
正如李存勖後來對一幫伶人誇口的那樣:「天下,自吾十指得之!」中原錦繡地,幾乎在一夜之間就屬於了李存勖。
雖然早在滅梁之前,李存勖就已經稱了帝,但當時他還只是個預備的中原正統皇帝。李存勖在魏州封賞諸官時,更多的是一種象徵意義,而在李存勖定鼎洛陽之後,還需要以大唐皇帝的名義封賞從龍諸臣工,則是實實在在的政治利益分配。
雖然這次封賞臣工距離上次的魏州之封不過半年,但人事安排上卻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宰相之一的盧程,已經提前掛掉了。
說起盧程之死,實在讓人哭笑不得。盧程本就胸中無所學術,當了宰相後,到處顯擺自己的臭架子。盧程在奉旨北上太原奉迎皇太后時,路過魏州,因為興唐少尹任圜拒絕盧程假公濟私,盧程頭披華陽巾,身穿一件鶴氅,一副名士打扮闖進了魏州大堂,踞著案幾,厲聲構罵任圜:「你是何等蟲豸,也敢拒絕宰相的要求!你不過仗著老妻的勢力,擅作威福而已!」
任圜的老婆是李存勖的堂姐,盧程自恃豪門出身,自然瞧不上吃軟飯的老白臉任圜。面對盧程毫無來由的一頓辱罵,任圜也懶得和這個瘋子辯解,直接去找李存勖告狀。
李存勖沒想到盧程敢污辱堂姐,後悔當初任命盧程這個飯桶為相,一怒之下,要逼盧程自殺。還是盧質巧言相解,盧程才免一死,被貶為右庶子。在跟隨李存勖入洛時,所乘馬匹突然受到驚嚇,把盧程從馬下摔下來,不久就中風死了。
不僅是盧程行事荒唐,另一位宰相豆盧革也是難得一見的悖謬人物。和盧程一樣,豆盧革也不學無術,但豆盧相公有個最大的愛好——煉丹修仙,求長生不老之術。後來因為服仙丹過量,差點中毒身亡,後來奇跡般地病癒。
因為盧程已死,豆盧革又不堪大用,李存勖需要重新進行頂層人事安排。
唐同光元年十月二十七日,大唐皇帝李存勖宣佈了宰相任命詔書:以禮部侍郎韋說、尚書左丞趙光胤同平章事,趙光胤同時兼理中書侍郎。之前入閣呼聲甚高的禮部尚書薛廷圭、太子少保李琪出局。
韋說之所以能雀屏中選,完全是豆盧革在暗中打點有司,豆盧革吹捧由梁入唐的韋說諳練前朝故事,而李存勖此時草創基業,正需要練達之士充選內閣。
實際上,盧、豆盧、韋、趙四人,都不是李存勖心中最合適的宰相人選,韋說和豆盧革狼狽為奸,互相舉薦兒子當官,時人譏之。趙光胤雖然有才,但為人輕狂自負,好凌辱大臣。其實李存勖手上並非沒有好牌,時任東京副留守的張憲無論從哪方面講都適合入閣,但李存勖卻意外地沒有用張憲。
張憲在「風雅」上與馮道略相似,同樣的性格恬淡,善彈琴,寡飲,不與他人嬉游相狎,好聚圖書,經常刊校書籍。最難得的是,張憲深通為官之道,學識尤深,又有宰相之器度,李存勖卻讓張憲出任租庸使(相當於央行行長),很讓人費解。
張憲之外,也就是由綠衣賜紫的翰林學士馮道了。
李存勖賞給了馮道一塊「戶部侍郎」的肉餅。
《新唐書·百官志》:戶部掌「天下土地、人民、錢谷之政、貢賦之差」,是全國的最高經濟權力部門。戶部侍郎,正四品下,相當於現在的財政部副部長,是官場公認的肥缺。
如果放在承平時代,正四品下的侍郎並不算是一個多麼顯眼的職務,但當時的情況有些特殊,因為李存勖手下沒有多少得力的官員可用。根據《新五代史·蘇循傳》記載,李存勖在魏州初即位時,「求唐故臣在者,以備百官之闕」。可見當時李存勖缺人缺到了何種程度,以至於要挖地三尺尋一些前朝遺老來湊數。
李存勖一直沒有忘記馮道,在幾年的河東掌書記任上,馮道為官清正,為人淡素,不與人爭短長,業務又完成得非常出色。在李存勖心中,馮道已經具備了出任宰相的所有資質,所差的,只是一個合適的機會而已。
在李存勖定鼎中原之後,馮道已經公認是官場上一顆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戶部侍郎,也不過是馮道進入內閣的一塊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