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饒本已喝得半醉,又在馮道這裡吃了一通酒,已經醉得不省人事,被馮道派人攙扶了回去。
看著胡饒遠去的背影,馮道身邊的心腹人極為不忿,「您跟這種小人客氣什麼?您什麼身份!當朝宰相,怎麼能容得下他這般胡鬧。您便是當面訓斥他,諒他也不敢放一個屁。您這一次讓他,下一次他還會接著鬧。」
馮道捋著半白的鬍鬚笑道:「此人自然不是個東西,他以前幹的那些壞事,我也是知道的。但你們要明白,寧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他這樣的小人。得罪君子,君子會在明面上和你鬥下去,決不做陰惡醜行。但得罪小人,小人會不講江湖規矩地給你放暗箭。小人眼中只有利益,沒有道德。惡人自有惡報,他惡貫滿盈,將來自有天意報他,我何必和他這種人生氣。」
馮道是個預言家,他果然猜到了胡饒將來會遭到報應的。四年後,已經是晉朝石敬瑭時代,天福二年(937),鄴都四南面都部署張從賓發動叛亂,時已被罷官的胡饒覺得機會來了,又竄到張從賓麾下做起了狗頭軍師。沒想到張從賓是個面瓜,沒兩天就被官軍給剿了。落水狗一般的胡饒無家可歸,但想到他的「朋友」、坐鎮青州的平盧軍節度使王創建爵拜臨淄王,胡饒喜滋滋地去投奔舊友。張從賓是殺害晉高祖石敬瑭兩個兒子的兇手,胡饒跟著張從賓,石敬瑭豈能饒他?王創建正愁沒有給石敬瑭的見面禮,胡饒送上門來,王創建笑得合不攏嘴。「斬(胡饒)之以聞」。
胡饒作惡太多,江湖名聲早就臭了,聽說胡饒被殺,「聞者快焉」。胡饒興於王創建,死於王創建,從唯心論來講,未始不是上天的報應。
小人之間是沒有友情的,他們之間只有利益交換。一旦失去交換價值,所謂的「友情」一毛錢都不值。交朋友不在多少,認識幾百上千個朋友,自己有難的時候,真正能伸手相助的又能有幾人?而其中大多數人會像聞到腥味的貓一樣,用饅頭蘸著自己人頭上的鮮血,開心地享受美味大餐。
話題再回到馮道對胡饒的態度。下屬都為馮道屈就胡饒感到不值,其實馮道置酒敬胡饒,應該還有一層不便與人說的意思。
因為馮道會懷疑胡饒給自己找麻煩,也許是皇帝李從珂故意對自己的試探。史書上並沒有記載胡饒與李從珂之間有任何直接交集,但李從珂能任命胡饒為匡國軍副使,說明他們之間應該是見過面的。而以胡饒順桿爬的為人,能抱上皇帝的粗大腿,是他夢寐以求的,接受李從珂讓他監視馮道的任務,也是順理成章的。
也許是猜測到了這一點,面對胡饒的無理取鬧,馮道笑面春風。因為馮道也不敢確定胡饒是否真的為李從珂在刺探自己,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要是呢。如果是真的,自己對胡饒這種粗人一味退讓,等於向李從珂自證自己沒有野心。如果馮道當場暴跳如雷,李從珂知道了,會怎麼想?
有些年輕人心高氣傲,初入職場,受不得半點來自同事的挑釁,以硬對硬。其實大可不必如此,在不失自己做人底線的前提下,忍一忍無妨。而且同事的挑釁也有可能是老闆的授意,來暗中考察自己的度量……如果自己中了招,李從珂會以馮道度量不夠而不再讓馮道回到內閣,這是馮道很難接受的。
當然,還有一點也不排除,就是馮道不敢確定胡饒將來不會爬到自己的頭上。亂世時代,人品差的反而經常出人頭地,萬一胡饒走了狗屎運,成了可以主宰自己命運的人。在這種可能出現的情況下,馮道得罪了心胸狹窄的胡饒,將來胡饒要是得了勢,能放得過自己?胡饒只是一張臭嘴罵人,自己也沒少二兩肉,做人不能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