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光、歐陽修、趙翼諸先生看到馮道的《長樂老自敘》,氣得的暴跳如雷,捋袖捶案,大罵馮道無恥。只是當他們讀到《長樂老自敘》最後一段的時候,不知作何感想。
這一段是馮道對人生的慎重思考,也是馮道做人原則的一次總述。馮道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已經來日無多了,所以不辭筆墨地給後人做了一個交代。
很真誠,很感人。
馮道希望後進之輩做人要謙謹,在家庭孝順父母,在朝廷忠於國家。
馮道似乎很聰明地沒有提及要「忠於君」,而是「忠於國」,避免後來那些道德家們對自己的無聊糾纏。
忠君,還是忠國?這在馮道看來,並不是一個問題。
孟子把話已經說得非常透徹,「民為貴,社稷輕之,君為輕。」作為傳統儒家知識分子,馮道一生都在踐行孟子這個愛民準則。馮道並沒有忠於一家一姓,任由朝代十年一興亡,但百姓是不變的。只要用實際行動愛護百姓,馮道對得起天地良心,庶幾無愧。
南宋遺民鄭思肖不願經事元朝,每天都生活在沉重的亡國苦痛之中,以及自己苦心營造的「大宋世界」中難以自拔。南宋亡後四十年,鄭思肖臨死自稱「大宋不忠不孝鄭思肖」,馮道似乎不如鄭思肖之忠。
但二人有一點是相同的,即都面對了北方強大異族政權的鐵蹄南下。馮道聞北軍來,間道從南至北,挺身而出,站在殺人狂魔耶律德光面前,一語勇救中原百姓數十萬。但元兵南下時,未聞鄭思肖挺身站在伯顏面前,一語救天下。且不說救天下,就是南宋六陵遭到「神僧」楊璉真伽盜發時,鄭思肖又在哪裡?
於公如此。於私,馮道亦無所愧。
馮道在官場上屹立四十年不倒,身邊飄過十幾個老闆,無論他們對馮道是愛是恨,是尊敬是不屑,都不得不對馮道禮敬如父。僅僅靠投諂獻媚,誰做得到?
馮道歷經風雨劫難而片刃不沾身,靠的是兩點,正如馮道接下來所言:
口無不道之言,門無不義之貨。
馮道能在亂世中自保的原因之一,是學會沉默。不該說的話絕對不能說,寧可爛在肚裡。一旦說出去為人所知,就是現成的把柄。結合馮道所侍奉過的君主都禮敬馮道這一點來看,馮道這句話應該是指與同僚的相處之道。
寧可得罪老闆,不能得罪同僚,這是馮道對後人的告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