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幫畢竟還是小幫,要想在這麼多幫派中間求得生存發展,有時仍得投靠大幫以求自保,這在江湖中稱為「靠窯」,張作霖新找到的「靠窯」對象是程敬芳、程敬雙幫派。
「鬍子」這一行可謂是「行低人不低」,大幫裡都有獨特的組織機構和職務分工、名稱。通常情況下,幫會首領被稱為「大當家的」,又叫大哥、大掌櫃,坐第一把交椅,可以發號施令,總領一切。其次是「二當家的」,也叫「正炮頭」或「總炮頭」,主要負責在退卻時為隊伍斷後。
張作霖初來乍到,一、二把交椅都輪不上,他坐的是第三把交椅,稱為「攬把」或「蘭把子」,專司「秧子房」。「秧子房」是所有綁來的人質(稱為肉票)集中關押的地方,由於綁票勒索為「鬍子」的主要活動及生活來源之一,所以「秧子房」的地位很重要。
張作霖入幫後做成的第一樁「買賣」,是綁了兩大車富人家的女眷。人們印象中的盜匪往往脫不開「燒殺姦淫」這四個字,但匪有匪道,東北「鬍子」在後兩個字上其實定有嚴規。首先,為避免動搖軍心,「大當家的」一般不能有「家」,也就是娶媳婦(當然也有例外)。其次,嚴禁「壓花窯」,即用強迫手段糟蹋女人。對於「壓花窯」的人,他們稱為「嚴岔子」,處理很嚴,一般都是死刑。
在綁女眷的過程中,張作霖對手下看得很嚴,底下人對這兩車女眷連一句玩笑話都不敢說。事發後,富人家也如期贖票,如數交銀。儘管如此,張作霖對綁女人為人質這件事仍舊十分不滿。
除此之外,身為「蘭把子」,必須心狠手辣,即俗語說的「心硬」。有的肉票自被抓起,就一直被綁在馬上隨「鬍子」行走轉移,無法移動,天長日久,屁股都讓馬背給磨爛了,大腿上生了一堆一堆的蛆。「鬍子」們既怕肉票死掉,又捨不得給他們用藥,於是就只能用火來烤肉票腿上的蛆。在烈火熏烤下,肉票疼得爹一聲媽一聲地拚命叫喚,情形慘極了,面對這一情形,膽子小或心軟一點的「蘭把子」根本無法承受。張作霖的膽子不算小,但心實在沒那麼硬。
綁了票,就要設法使人家贖回去,不然就沒意義,這叫「甩出去」。為了確保盡快「甩出去」以及防止肉票逃跑,「秧子房」每天要對肉票用刑,所用刑罰大多非常嚴酷,其中的「熬鷹」更是令人談之色變。「熬鷹」時,「蘭把子」會先命令肉票們圍著一堆火坐下,然後交給他們一個撥浪鼓或者鈴鐺,讓他們從一頭開始搖,每人搖五下,搖完再傳給下一個人,到誰那裡停了,監視的「鬍子」就從背後給誰一棍。有人幾天幾宿沒睡覺,被熬得受不了,搖著搖著就扎到火堆裡,重者當場被燒死,輕者也得被燒個「滿臉花」。
張作霖耳聞目睹,覺得這些事真的是太缺德了,他幹不了。於是很快他又率部脫離雙程幫,回到了趙家溝。日後張作霖發了跡,上山為匪這段經歷雖然無法迴避,但他總是理直氣壯:「都說我張作霖當過鬍子,我他媽的拿過誰一個笤帚疙瘩了?那時候我就是不服天朝所管!」
張作霖回趙家溝前,正值義和團運動興起,東北也出現了殺洋人、焚教堂的義和團組織。1900年7月,俄國以「護路」為名,出動十幾萬部隊侵入東北,直接剿殺東北義和團。10月,俄軍將領闊比薩爾率部佔領奉天,盛京將軍(盛京為清代對瀋陽的稱呼)增祺被迫逃往遼西。
逃亡過程中,增祺所率仁字、義字兩軍在遼西潰散了兩營,這些遊兵散勇抵抗俄軍雖不足,騷擾百姓卻有餘,當地有句俗語「兵匪一家」,就是說這些當兵的有時和「鬍子」一樣壞。在遼西一帶,地方政府的運作完全失靈,清兵、「鬍子」四下出沒,到處搶劫,攪得鄉里極不安寧。為了自保,地方士紳紛紛組織起由練勇所組成的「保險隊」(也叫大團),通過「保險隊」來為當地做「保險」。
什麼叫「保險」?就是你這個村莊,他這個村莊,都由「保險隊」負責保護,村裡則每月付給「保險隊」多少錢,以供練勇們吃喝穿用。有人套用戲曲中不太好聽的說法,稱之為「坐地分贓」。
「保險隊」負責保護的區域叫作「保險區」,「保險區」付給「保險隊」的錢就是「保險捐」,有錢的士紳多交一些,那些沒什麼錢甚至是赤貧的居民可以免納。所謂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如果有兵匪搶掠「保險區」內村民的牛馬車畜等財物,「保險隊」必須派人追捕,乃至將禍首處死,就好像官府一樣。那段時間內,遼西各地都呈現出「似無治安而有治安」的奇怪現象。
當大股「鬍子」過境時,「保險隊」首領還要率部到境外迎接,一半監視,一半備戰,總之一句話,務必要確保其秋毫無犯。倘若對方缺乏江湖義氣,不守江湖規矩,雙方就免不了要大打出手,來一場惡鬥。
說起真刀真槍的惡鬥,除了官軍,當然還是「鬍子」比較在行,所以練勇一般都是被招募的遊兵散勇或者「鬍子」。張作霖這一回家可謂正逢其時,在岳父趙占元及其他鄉紳的協助下,他也在趙家溝成立了一個「保險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