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四天奔波下來,眾人已經累到了兩腳打飄,能夠過夜休息,沒有人不高興。現在一聽要開拔,各營管帶、哨官、軍士都不樂意,但在張作霖的一再堅持下,又只好勉強動身。
約莫走了一百多里,天亮時他們到達了一個漢蒙交界的地帶,可以看到有土房子和蒙古包,張作霖這才傳令「住下」。緊接著,後面的監視兵報告:「昨夜蒙古兵果然前來奇襲。」
凡是和張作霖打過交道的人,都會留下這樣的印象:「身材短小,然而兩眼炯炯有神,精悍之色見於眉宇。」後來據說法軍元帥福煦(一說是霞飛)到訪中國,在奉天見到張作霖時,也稱他「兩隻狐眼,機警過人」。正是憑借這種精悍和機警的性格,張作霖又一次擺脫了危險。
晚上宿營,張作霖和陶歷卿一個住在土房子的裡屋,一個住在外屋。陶歷卿認為到了新的地方,沒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就想安心地睡個好覺,但張作霖偏不讓他睡,一個勁地催著他寫信。
陶歷卿寫了一封又一封,一共寫了七八封,直熬到深夜才結束。這時勤務兵都已睡著了,張作霖卻還沒有睡,正在屋內抽大煙玩呢。見陶歷卿寫完了信,他就把大煙盤子端出來讓陶歷卿吸。陶歷卿推說「不會」,他不讓,非得吸,還親自倒在炕上,給陶歷卿打煙泡。
陶歷卿推辭不得,只好吸了兩口,但他到底困得不行,很快就暈暈乎乎地倒在炕上,頭塞在枕頭下面睡著了。睡夢中,他迷迷糊糊地聽到耳邊有「撲哧撲哧」的聲音,轉過頭來,赫然看到有人正用刀砍他的枕頭。
陶歷卿這一驚非同小可,腦子立刻清醒了,他迅速拔出槍,向持刀之人射擊,然而子彈並沒有射中對方。千鈞一髮之際,由裡屋衝出一人,他把陶歷卿拉下炕,用膝蓋將其壓倒在地上,隨之甩手就是「一連六響」(即六顆子彈連發),而且連續打了好幾連。與此同時,外面也槍聲大作。
原來部隊到新地點後,蒙軍還是跟了過來,並且在夜晚實施偷襲。張作霖雖不知道這些,但他直覺危險未過,而在有危險預感的情況下,他是不會睡覺的。讓陶歷卿寫信和吸煙,也是為了讓陶歷卿警醒一點,以準備應付意外情況的發生。
蒙軍偷襲時不用槍,只用刀,在他們砍陶歷卿的枕頭前,外屋的兩個警衛兵已經被砍死了。陶歷卿雖然還是睡著了,但幸虧把頭放在了枕頭下面,又因為被張作霖干擾,所以睡得不是太沉,否則也難免一死。最後從裡屋衝出,救陶歷卿一命的正是張作霖。他射出的子彈把闖入屋內的兩名蒙古兵都給打死了,同時槍聲也喚醒了屋外的大部隊,參與偷襲的其餘蒙軍見行動已經暴露,趕緊騎馬逃走了。
在草原追剿的那些日子足可以稱得上是艱苦卓絕,若是一個不善於帶兵或缺乏江湖經驗的人,可能還沒過幾天,麾下官兵就會逃得一乾二淨,讓指揮官變成光桿司令。張作霖在洮南一幹就是幾年,部下始終對他不離不棄,的確有其過人之處。
苦和險,都已漸漸習以為常,讓人無法接受的還是遲遲難以建功。在這片寬闊無垠的草原上,成天就只能眼看著蒙古騎兵像閃電一般出沒,官軍除了乾著急,還是乾著急。張作霖壓力很大,他對部下們說:「如果不能把蒙匪消滅,我還有什麼臉面干呢?」
聽了張作霖的話,大家都坐不住了,便一起尋思究竟該用什麼法子才能把事情辦好:想剿平這伙「蒙匪」,必須一部一部地消滅;要消滅其中的任何一部,必須知道這一部的老巢在哪裡,這樣就非得派人去挖底;被派去挖底的那個人,又非得與「蒙匪」有內部關係不可。
眾人想來想去,一致認為只有八角台的安遇吾能辦這個事,而且除了他誰都不行。
安遇吾身材高大,經常穿一身不扣紐扣的袍子,系一條布帶子,平時好騎快馬,騎馬時不拿馬鞭,拿的是繩拂,這是當時東北有錢人的典型裝束和做派。安遇吾很有錢,但絕不吝嗇:朋友有急,揮金如土自不在話下;朋友有難,別說錢,要他拿命相抵都沒有問題。
這種比《水滸傳》中「及時雨」還要更慷慨好義的性格,在江湖中最受推崇,在八角台一帶,凡是「耍混錢的」,無不把安遇吾敬得像個頭兒一般。有人甚至說安遇吾不是「鬍子」,但卻能指揮「鬍子」。
過去,「鬍子」裡面有一類人,名為「插千的」,專門負責在「砸窯」前潛入「窯」內做臥底或進行偵察活動。「插千」非常危險,一旦被對方發覺,重者被立即處死,輕者也會被打成殘疾,所以「插千的」除了需要「管直」(槍法好)外,還必須機智勇敢、忠誠可靠。安遇吾不是「鬍子」,當然更沒有做過「插千的」,但是「插千的」所需要的技能和品質,他全部都具備。更重要的是,牙仟驅那裡有個名叫鮑老疙瘩的頭目,過去在安遇吾家裡做過事,兩人交情不錯,安遇吾可以利用這一關係打入對方內部。
張作霖與安遇吾是至交好友,聽了眾人的意見後深以為然,遂派人給安遇吾送信,約他前來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