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張作霖、馮麟閣的支持,趙爾巽氣壯了許多,也再不提及出走入關的事了。1911年10月20日下午,他更在奉天主持召開東北新舊兩軍將領會議,希望自己的主張能夠首先得到軍隊方面的支持。
會議一開始,趙爾巽就開宗明義:「武漢叛亂,朝廷正派大軍剿辦,不久即可平定。東三省為皇上老家,我們必須擁戴朝廷。現在朝廷還沒有諭旨下來,我們的要旨是保境安民。」他接著提議道:「我們今天應當鄭重地表決一下,誰贊成我的意見,就請舉手。」
與會的新軍代表除第二混成協外,還包括黑吉兩省的新軍軍官。舊軍主要是指巡防營,幾名統領盡皆與會。趙爾巽話音剛落,張作霖就舉起了手,其他舊軍統領也跟著舉手贊同,可是新軍那邊的鎮統、協統和參謀長們卻都端坐不動,沒一絲反應。原來在開會前,藍天蔚就與其他新軍將領商量好,要趁這次會議將趙爾巽一軍,逼迫他發表東北獨立的電文。
會場一片寂靜,趙爾巽頓時陷入難堪之中。就在他不知如何才能下台收場的時候,張作霖忽然起立吼道:「總督勸告諸位保境安民,可謂苦口婆心,仁至義盡。大家如不接受總督的好意,舉手贊成的話,那我們今天在這屋子裡的人只有同歸於盡,誰也別想活著出去!」
眾人再一看,只見張作霖雙手還緊握著兩個類似炸藥包的毛巾包,且兩眼噴著怒火,看起來確實是一副要同歸於盡的樣子。
見張作霖已鎮住全場,趙爾巽趁勢說道:「各位聽我的準保沒有錯,也許我上了年紀,話沒說清楚,大家沒聽明白。現在我再說一遍。」
在趙爾巽重述一遍自己的主張後,新軍中一位姓盧的協統率先舉手,其他人見有了帶頭的,迫於形勢所逼也相繼舉手。趙爾巽喜形於色:「全體通過了,大家總算給了我一個老面子。」
一散會,藍天蔚就抓住盧協統的袖子說:「你這個傢伙,在外頭我們是怎麼說的?說話不算數,到裡面又舉手!」
盧協統被說得面紅耳赤,只得辯解道:「老兄,有命才能革命。張某那兩顆炸彈,你難道沒有看見?若是放響了,我們還能有命嗎?好漢不吃眼前虧,我是救了大家。」
話到此處,他還抖了個機靈,說:「我的手僅舉到耳根,只算一半贊成,一半反對。你們不看清楚,稀里糊塗地就隨著把手全舉了起來,這怎麼能怪我呢?」
東三省新軍的聯手「逼宮」至此夭折,藍天蔚在東北新軍中亦因此陷入孤立。然而誰都沒有想到,張作霖手裡的毛巾包並非炸藥,他事先也沒有準備。只是看到趙爾巽處境窘迫,為化解危機,才臨機一動,從趙爾巽隨從手裡拿來小茶壺,用毛巾包起來,以此充作「詐彈」。曾有後世學者這樣形容張作霖超人的膽識和氣魄:「遇事剖決如流,機警過人,及其怒也,鬚髮畢張,辟易千人(意謂可嚇退千人)。」
張作霖在會上一出頭,便把自己擺到了藍天蔚及其革命黨的對立面。隨他進入奉天城的馬隊僅有四五十人,人數上沒比他在講武堂受訓的部下多出多少,合起來百人還不到,即便再加上趙爾巽的衛隊和警察,兵力也仍然不足。那些天裡,張景惠等幾名管帶每天輪流在張作霖所住的萬福客棧值班守衛,為的就是怕藍天蔚動手或黨人行刺。與此同時,張作霖還施出虛張聲勢的空城計,在東西南北關的各處客棧、商號和大民宅,他都派人在牆上貼出「前路巡防營哨兵房間」的字條,給人以數千兵馬源源來到的氣勢。
當時張作霖的原配趙氏及大兒子張學良都住在新民府,雖然新民府也駐有張作霖的一小部分軍隊,但若是藍天蔚派兵襲擊,根本就是小菜一碟而已。張作霖做「鬍子」的時候,曾經幹過綁票的事,他當然不會想不到藍天蔚可能劫持其家屬以為人質,只是在他自己都處於危境的情況下,也實在無法再顧及家人了。
有一天,趙氏不知從哪裡得到消息,說藍天蔚當晚要打進新民府。她趕緊把十歲的張學良叫到身邊,對他說:「今晚上可能會出事,今晚上要是打仗的話,你就跑!」說著,便用白布將三十塊大洋包起來,繫在張學良的腰上。
張學良一看母親的表情就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他很著急地問:「媽,那你呢?」趙氏回答道:「你別管我,也別問,你趕快跑。等事情稍微平息了,你看到哪個老頭兒好,就跪下給他磕頭,把銀子給他,叫他帶著找你爸爸去。」
後來張學良才知道,他母親讓他跑而自己不跑,是準備等新軍打過來時自殺的。幸好那天晚上並沒有打仗,藍天蔚也沒有襲擊新民府,長大後的張學良一直想不明白,藍天蔚為什麼不動手。
若真要探究這件事,可能還是藍天蔚的思維方式與他們不同。黨人喜歡行刺要員和發動起義,但殊少像「鬍子」那樣綁架人質,自然更想不到、幹不出用「詐彈」來恐嚇別人的事。也正是這個不同,導致藍天蔚等人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仍然一步步開始落入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