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從軍以來,沒用多長時間就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少帥」,也成為實際上的「東北皇儲」。他的弟弟們經常說他只是僥倖成功,張學良可不這麼認為,他對二弟張學銘說:「你哥哥有今天,是把腦袋拿下來幹,是拿命換來的!」
客觀地說,在兩次直奉戰爭中,張學良確實上過前線,也經歷過危險,但這與他的父輩,包括張作霖、吳佩孚們的遭遇相比,只不過是小巫見大巫,那一代人才真正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從血雨腥風中拚殺出來的倖存者和勝利者。張學良能夠有所成就,還真就如他的弟弟們所言,僥倖或者說是得人之功的部分佔了一大半,而在某種程度上,看不到這一點,也堪稱張學良人生不幸的一個源頭。
第二次直奉戰爭後,張學良春風得意,尾巴差不多翹上了天,連吳佩孚在他嘴裡都不值一提,口口聲聲總是「吳佩孚這人除了會吹之處,沒有什麼能耐」,或者「吳佩孚這個人真是不會用兵」。既然吳佩孚都沒有什麼了不得,那麼曾淪為吳佩孚手下敗將的父親又有什麼稀罕呢?
對張作霖已經「腦筋陳舊」,張學良心有慼慼,他也自忖若由自己坐上那個位置,肯定比老爺子強。從前當郭松齡抱怨得不到地盤時,他經常勸郭:「你不要急,咱慢慢來,大帥那一套早晚還不就是我們的嗎?我當兒子的總不能去搶爹的,他那一套將來還不都是我接嗎?」
話雖是這麼說,但如果能順順當當地早點戴上皇冠,豈不是更好?當然張學良不會料到郭松齡早已與馮玉祥訂立密約,他所想像的只是在郭松齡等陸大派的壓力下,通過和平方式,讓父親自覺自願地把大權提前交給他而已。這也是當郭松齡大著膽子暗示他可「謀權篡位」時,他並未堅決加以否認或駁斥的一個重要原因。
在認定自己仍得到郭松齡等人的堅決支持之後,張學良終於離開天津,返回奉天。回到奉天後,他即按防止楊宇霆等士官派藉機搶功的路子,說服張作霖停止與馮玉祥敵對。
父子相談,張作霖卻越聽越不是滋味。他歷經風雨,吃過的鹽比自己兒子吃過的飯還多,聽了不一會兒,就明白張學良的話全都是郭松齡教的。老爺子頓時氣得七竅生煙,將張學良狠狠地罵了一通,其中有一句罵得特別尖刻,說:「你除了你老婆不跟郭茂宸(郭松齡字茂宸)去睡之外,你甚至吃一個蘋果,都要分給他一塊!」
就張作霖而言,他其實一直都不看好郭松齡,認為此人剛愎自用,作風跋扈專斷,只是因為張學良多方為其說好話,這才予以破格拔擢。張學良的基本評價則是「父親確實有懾人之威,能御人,但卻不會識人,斷事也有缺」。所謂不會識人,說的是不喜郭松齡,偏寵楊宇霆,所謂斷事有缺,指的是郭松齡沒撈到地盤,楊宇霆江蘇被逐反而重用之。
父子兩人發生了激烈爭執。張學良脫口而出:「我管不了你的部下,你也管不了我的部下。」張作霖一聽大為光火,拿起一隻杯子就向張學良扔了過去。
見郭松齡已成尾大不掉之勢,兒子對他又如此偏袒維護,張作霖決定採納楊宇霆的建議,立刻調郭松齡回奉天,但郭松齡卻以生病住院為遁詞,拒不從命。
1925年11月22日,馮、郭雙方正式在包頭簽訂密約。馮玉祥對待奉系更加強硬,當國民軍接防「保、大」時,甚至與撤退不及的東北軍發生了衝突。此舉引起了張作霖的不滿和疑慮,認為馮玉祥不守信用,於是又再次要求馮方公開表示與奉系合作的態度。馮玉祥有恃無恐,他給張作霖寫了一封親筆信,指責張作霖迷信武力,顛倒是非,同時聲稱自己「決不受逼迫而宣言」。在信的末尾,他還說道:「如兄認為有合作幫忙的必要,弟就來合作幫忙,否則惟有靜待繳械而已。」
張作霖讀完這封信後勃然大怒,當即在帥府召集軍事會議,會上拍案大呼:「主和派誤我!」他問楊宇霆誰在主和時最賣力,得知是李景林和郭松齡,便欲召二人回奉,說:「我要處理他們。」
楊宇霆等人均認為李、郭地位重要,不可輕易調動,只可緩圖。張作霖正在氣頭上,根本不聽,馬上命手下發急電兩封,一封命李景林即日奪回「保、大」,驅逐國民軍以求將功贖罪,另一封命郭松齡調所部集中灤州,然後回奉天聽命。
張作霖的急電猶如火上澆油,郭松齡的第一個感覺是,自己與馮玉祥簽訂反奉密約的事可能已被張氏父子識破,召他回奉一定不懷好意,於是立刻下了「提前行動」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