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辦太學夏言修薦書 搏金鑾嚴嵩遭貶官

明朝自朱元璋建國起,就外夷倭寇騷擾不斷,到了昏庸的正德皇帝手裡,其騷擾就越演越烈。由於語言不通,交涉有障礙,很多問題不但不能及時解決,有時甚至發生誤會,從而使矛盾越來激化。夏言根據實際情況,向嘉靖皇帝上了一個奏折:「皇上,我大明王朝日益強盛,外國使臣紛紛來朝,因語言障礙,常常使朝廷尷尬。微臣以為,可在國子監開設譯字生班,在全國選拔品學兼優者學習各國語言,以備朝廷出使和接待各國使臣時用於翻譯,這樣既能體現我大明王朝地大物博、人才濟濟,也利於跟各國通好,加強往來。」

嘉靖皇帝大加讚賞:「好,這個奏折上得太好了。」隨即對嚴嵩:「嚴愛卿,此乃禮部職責範圍,你是禮部尚書,朕就責成你迅速籌辦此事,不得延誤。」

夏言看了看嚴嵩,對嘉靖皇帝說:「皇上,微臣以為此事應交吏部籌辦,禮部籌辦不妥?」

嘉靖皇帝:「國子監一直隸屬禮部,嚴愛卿籌辦有何不妥。」

夏言:「這……」欲言又止。

嘉靖皇帝:「好啦,朕意已決,夏愛卿不要再妄生異議。」

譯字生班實際上就是我國最早的外國語學校。這裡的學生畢業後是要被吏部實職錄用,分配到各個要害部門擔任職務的,吃香的喝辣的自不必說,待遇也很高。所以,這件事情一公佈,夏言家裡立即門庭若市。大臣甲說:「相爺,下官有一小侄,德才兼備,想入國子監學成後為國效力,懇請相爺推薦一下,下官和小侄感激不盡。」

夏言說:「今天在金鑾殿上你們也都聽見了,皇上讓嚴嵩籌辦此事,你們有事應該去找嚴嵩,找本相幹什麼?」大臣甲:「下官跟嚴嵩素無交往,對他的卑劣行徑也一向不齒,至始至終一直跟相爺站在一起,還是找相爺說話方便一些。」大臣乙眨了眨眼睛,討好地說:「是呀,相爺乃朝廷首輔,群臣之首,相爺推薦的人,他嚴嵩就是吃了熊心豹膽也不敢拒之門外。」眾人一起附和:「相爺,下官們都對嚴嵩的卑劣行徑深惡痛絕,不來找相爺,找誰呀?」夏言既有些為難,被眾人戴了幾頂高帽子,他又下不來台,便猶豫不決地說:「只怕嚴嵩有皇上為他撐腰,他不買本相的賬啊!」大臣甲:「他敢!」眾官員又紛紛說:「他在皇上面前再紅,也紅不過相爺您呀!」 「就是,相爺是朝廷首輔,經常代皇上處理國事,過問譯字生班的事,他嚴嵩敢不唯命是從。」

夏言飄飄然起來,心想:眾人說的也有道理,自己身為朝廷首輔,就是皇上的私事都敢過問,推薦幾個譯字生學生又算什麼!於是,他該收禮的收禮,該推薦的推薦,全然忘記了嚴嵩跟自己的矛盾,絲毫沒有考慮假若嚴嵩不買自己的賬時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情形。

夏言家裡門庭若市,嚴嵩家裡卻門可落雀。晚上,嚴嵩坐在桌前寫著辦學方案,管家嚴忠遞過一本花名冊:「老爺,這是夏言派人送來的花名冊。」

嚴嵩奇怪地問:「什麼花名冊?」嚴忠:「就是推薦到國子監讀譯字生班的人員名冊。」嚴嵩放下筆,接過花名冊翻了翻,說:「好啊夏言,一下就是一百五十六名,你也太不把我嚴嵩放在眼裡了。」嚴忠說:「官大一級壓死人,誰叫他是大學士、朝廷首輔呢!」嚴嵩將花名冊扔到一邊,不屑地說:「此事皇上令我籌辦,他要插手,也要看我高不高興。只可惜他把絕事都做在了前面,這時也怪不得我要駁他的面子了。」說著,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便又重新拿起那本花名冊,一邊慢慢翻看,一邊說:「動手真快呀,連湖廣之地的人都推薦上來了,下一步還不知都有些什麼人呢!」

為了擴大譯字生班的影響,引起嘉靖皇帝的重視,不讓夏言插手自己要辦的事情,第二天,嚴嵩就譯字生班的問題又上了一道奏折:「皇上,微臣查閱各地薦生資料,發現朝廷所開的國學叫學院,州、府、縣開辦的學堂也叫學院,民間三兩人的學堂也叫學院。臣以為都叫學院有所不妥,有濫竽充數之弊病。像這次的譯字生班,乃是一種特殊的學業,也叫學院,更不妥。」

嘉靖皇帝:「愛卿以為該如何處理才好?」

嚴嵩:「微臣以為,譯字生班可稱太學,朝廷、州、府開辦的學堂可叫學院,其他的應改稱社學。」

夏言出班反駁:「臣以為嚴大人此議不妥。」

嘉靖皇帝:「愛卿可陳述理由。」

夏言陳述自己的理由:「天下儒學是一家,傳道授業解惑者皆為師,讀書解惑的學堂也應該統稱學院,這是一種代稱,而不作他用。如果把學堂以太學、學院和社學加以區分,那麼學院和社學所學的知識是不是要兩樣?文字是不是也要再造一種呢?」

嚴嵩針鋒相對:「下官想請教夏大人:朝廷集天下精英,開科考舉有第一,一個三五人的鄉下學堂考試也有第一,這兩個第一是不是可以相提並論呢?」

夏言有些惱怒:「嚴嵩,你不要胡言亂語,擾亂視聽。」

嚴嵩不尷不尬:「夏大人,皇上讓我們陳述各自的理由,你卻這般說下官,下官是應該聽皇上的呢,還是應該聽夏大人你的?」

夏言正要說什麼,嘉靖皇帝不耐煩了:「好啦好啦,兩位愛卿不要再爭了。嚴愛卿言之有理,朕准其所奏。譯字生班就叫太學,州、府以上官府開辦的學堂可稱學院,縣辦的學堂稱縣學,民間城鎮的稱社學,農村稱私塾,以後未奉明旨,擅稱學院者,一律嚴懲。」

嚴嵩與夏言對視,一個得意,一個憤懣。嚴嵩又說:「皇上,微臣還有本奏。太學欲招三百名生員,微臣以為不必驚動全國州、府、縣,以免耗費國家的銀兩,只在京城招收就行了。微臣具體籌辦,也不希望他人插手,以免到時良莠不齊,微臣難以向皇上交待。」

嘉靖皇帝:「好,愛卿所奏之事,朕都照準。」

夏言在金鑾殿上又碰了一鼻子灰,一肚子惡氣無處發洩。他回到家裡,一邊往裡屋走,一邊脫官服:「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其妻不知發生了何事,驚問其故。夏言說:「還不是嚴嵩那個王八蛋把我給氣的。皇上也真是,把學堂分為太學、學院、縣學、社學和私塾,連太學在全國招收生員的事情都取消了,還不准別人插手,全憑嚴嵩一句話,這、這……真是氣死我了。」

嚴嵩的家裡終於有人上門了。大臣甲一副叭兒狗相:「嚴大人,下官今天登門一為向嚴大人請安,二為小侄到太學就讀一事,請嚴大人高抬貴手。」說著,從衣袖裡拿出一張銀票放在嚴嵩身邊的桌子上:「區區兩千兩銀子,不成敬意,還望嚴大人笑納。」

大臣乙也拿出一個瓶子放到桌子上:「嚴大人,我這裡有個古瓶,嚴大人是高雅之人,閒時把玩把玩,倒也別有情趣。」

嚴嵩望著二人,目光捉摸不定:「二位大人是想行賄本官還是想栽髒本官?」

大臣甲:「嚴大人,下官確實一片真心啦,請看在同殿為臣的份上,小侄的事,懇請周全一下。」

大臣乙:「是呀嚴大人,請一定高抬貴手,周全犬子一二。」

嚴嵩看了二人一眼,又瞟了瞟銀票和古瓶,說:「二位還是把東西都拿回去吧。至於二位的公子和令侄能不能上太學,還是讓他們先到禮部報名,考試以後再說吧。本官不想捲入是非,遭人非議。」

嚴嵩全權籌辦太學,不讓任何人插手,氣壞了夏言,卻喜壞了嚴世蕃。嚴世藩在外面網羅狐朋狗友,吃喝嫖賭已經債台高築了。他對嚴忠說: 「你給我到外面放風,就說一個生員五百兩銀子,少一分都不行。」

嚴忠聽了,嚇得雙腿發軟,站都站不住了:「少爺,萬萬使不得呀,這要讓老爺知道了,我有十個腦袋也保不住啊!」

嚴世藩用那只獨眼逼視著嚴忠:「有我在,你怕什麼?朝廷上的事,我爹說了算,家裡的事情,少爺我說了算。」

嚴忠哀叫:「少爺,一人五百兩,十人五千兩,三百人就是十五萬兩。這、這、這弄不好就要滿門抄斬啦!」

嚴世藩嘿嘿地奸笑:「誰送了銀子再去告狀呀?受賄有罪,行賄就沒有罪?他夏言憑什麼一下就向我爹推薦了一百五十多名生員,你以為那些找他推薦的人都是跟他空口說的白話呀?我們嚴府上下也是十幾口子人,完全靠我和我爹的俸祿行嗎?我爹又不會理財,我不操點心,你說怎麼辦?」

嚴忠蔫了,無奈地說:「少爺,萬一老爺知道了要責罰,你可不能往我身上一推了之啊。」

嚴世藩得意洋洋:「你放心吧,我是那樣的人嘛?再說了,你一個奴才,推到你身上,你也扛不住啊!」

太學開始招生了,那些向夏言行賄得到推薦的人們,紛紛跑到禮部衙門探聽消息,看他們的親人是不是榜上有名。禮部的官員告訴他們,想到太學就讀的人,必須先到禮部報名,然後通過筆試和面試,才能決定是否錄取。大家一看夏言的推薦無效,就又紛紛跑到嚴嵩家裡,不管嚴嵩願不願意,扔下一千兩千的銀票就走,弄得嚴嵩左不是右不是。隨後就有人們相互傳遞消息,說報名的學子必須在某時某地先向某人交五百兩銀子,少一分都休想被錄取。交了銀子後,錄取了的就不退,未被錄取的全額退回。不交銀子的趁早回去,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大家心想:這個辦法好,一是很多人跟嚴家不熟悉,他們想送禮沒法送,二是怕送了禮,孩子倘若不被錄取,送出去的禮豈不打了水漂。現在既然送禮有地方了,不被錄取還能退回,到哪裡去找這樣的好事啊!於是大家互傳消息,報名者十分踴躍。

夏言對嚴嵩不會照單全收他推薦的人早在意料之中,但嚴嵩對他推薦的人一個也不買賬,又讓他感到意外,更氣了個半死。他讓自己的心腹注意打聽嚴嵩的情況,只要抓到嚴嵩的一點把柄,他就要向嚴嵩開槍。嚴世蕃背著他老子,明碼標價的勒索每個生員五百兩銀子,這個情況輕易就被夏言掌握了。夏言想,那些人把銀子都交給了嚴忠,到時嚴氏父子狗急跳牆,來個死不認賬,把一切責任都推到嚴忠的身上怎麼辦?於是,夏言抓緊活動,決定在取到了人證物證後,再向嚴嵩發起總攻。

這是一個沒有任何預兆的日子,一心在修道祈求長壽的嘉靖皇帝像往常一樣,在御書房裡觀看剛剛送來的奏折。當他打開放在最上面的一個奏折時,漫不經心的神經一下繃緊了:夏言參劾禮部尚書嚴嵩,借招收太學生員的機會大肆索賄,一個生員五百兩銀子,缺一分不可。現已報名近五百人,勒索數額超過了二十萬兩。

勒索生員二十萬兩銀子,這還了得!嘉靖皇帝的頭大了,他再也顧不上修道祈求長壽,第二天早上就急忙臨朝處理此事。他先將夏言的奏折扔到嚴嵩的面前,等嚴嵩看了,這才冷著臉問:「嚴嵩,你可知罪?」

嚴嵩看了夏言的奏折,深知這是砍頭的大罪,當時就嚇軟了雙腿。他聽了嘉靖皇帝的問話,就一反平常斯文的形象,歇斯底里地指著夏言大喊:「夏言,好匹夫,你血口噴人!你說我勒索生員二十多萬兩銀子,有何證據?」

夏言穩操勝券,不急不惱:「嚴嵩,你急什麼?本相已經查實,你勒索每個生員五百兩銀子,統一由貴府管家嚴忠收走,你還想抵賴嗎?」

嚴嵩不知道他的獨眼兒子背著他干了足以讓他掉腦袋的事情,夏言的話,讓他跳了起來:「你妄圖用一個奴才來栽贓我嚴嵩,你覺得皇上是那麼好蒙騙的嗎?你問問滿朝大臣,看他們誰相信你的鬼話?」

夏言依舊不急不惱:「嚴嵩,我早就料到你會死不認賬。但本相人證物證俱在,不容你繼續抵賴!」

嚴嵩沒有索賄,底氣十足:「好,你拿出你的人證物證來。」

嘉靖皇帝也說:「夏愛卿,你拿出你的人證物證來。」

金鑾殿不是一般的官府衙門,能在這裡當人證的當然只能是那些朝中大臣。夏言回頭掃了一眼,大臣甲、乙和其他幾個大臣同時站了出來,說:「皇上,我們都能證明嚴嵩確實勒索了生員。我們就是被勒索者。」

嚴嵩傻了:「你們、你們……」

夏言:「皇上,微臣這裡還有百姓的訴狀。」說著,又遞上了一疊供詞。

嘉靖皇帝將那疊供詞一一翻看,然後扔給嚴嵩:「嚴嵩,你還有何話可說?」

嚴嵩將那些供詞撿起來一一看了,雙腿一軟,跪倒在地:「皇上,微臣真的冤枉啊!夏言他、他是在陷害微臣啦!」

嘉靖皇帝陰著臉說:「你身為禮部尚書,卻盡幹一些不知廉恥的事,太讓朕失望了。朕若不念你屢建功勳,這次定斬不饒。朕革去你禮部尚書的職務,以四品頂戴到工部聽用,望你以後能好自為之。下去吧。」又令刑部大臣:「朕令你們刑部立即將嚴忠抓獲歸案,一經查實,贓銀收歸國庫,嚴忠處斬。」

《刀刃上的明朝權臣——嚴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