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一個極具前瞻性的思路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能夠在思維混亂、迷失方向的情況下給出一個正確思路的人,則堪為將軍。

袁隆平在首屆長沙雜交水稻國際研討會上究竟提出了一個什麼思路,能讓與會的水稻專家們群情振奮,激動不已?是一個怎樣的思路,能讓世界各國的育種專家們堅信,只要沿著這個思路走下去,雜交水稻的明天一定會越來越好?

1983年初,湖南省科委正式提出成立「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這個建議。此舉得到了國家科委、國家計委的同意。當時,上級部門在國家財力十分有限的情況下,竟一下子撥款500萬元予以支持。

可以想見,黨和政府對雜交水稻的事業給予了極大的重視。隨後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在長沙市東郊馬坡嶺一片數十公頃的土地上,「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拔地而起。

袁隆平當時正在海南島進行雜交水稻的南繁工作,雖然他不願意當官,可是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主任的職務,是說什麼也推辭不掉了。

1984年,湖南省雜交水稻研究中心舉行了成立大會,當時的湖南省省長親自主持了這次大會。

實驗中心有實驗田大約180畝,辦公樓、實驗樓和漂亮的宿舍一應俱全。而且還建立了溫室和種子倉庫,並配備了各種儀器200多台件。

經湖南省農業廳撥款改建,袁隆平在海南島的南繁基地也條件好了許多。一開始的時候,袁隆平先在南紅農場搞實驗,接著又在三亞警備師的駐地租用了一塊實驗田。隨後又修建了簡陋的辦公室和職工宿舍。經過20多年的發展,最後擴建成為「湖南省雜交水稻研究中心海南南繁基地」。目前基地的位置已經被清楚地標注在三亞市的地圖之上。

袁隆平瞧著樹木青翠、環境優雅的工作環境,不由得想起了1973年的時候。那時南繁的人員正在海南島參加制種,袁隆平為了解決夫妻雙方長期分居兩地的相思之苦,曾經帶著很多職工家屬去海南島慰問……

鄧哲當時懷裡抱著小五二,因為車箱悶熱,擁擠不堪,她就把小五二塞到了行李架上。鄧哲害怕小五二掉下來,就站在行李架子下,一動也不敢動。袁隆平實在疲憊得受不了了,就在座位的底下鋪了張報紙,然後睡到了座位底下。一覺醒來,被人家的臭襪子熏得直想嘔吐。

現在「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已經建成,有這樣好的工作條件,如果再不出成果,作為一個科技工作者,那就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袁隆平最初生產雜交水稻種子的方法需要三種親本:不育系、恢復系、保持系。用這三種親本生產雜交種子的方法叫三系法。

後來,袁隆平又提出了二系法生產雜交種子,二系法和三系法比較起來,省去了保持系,使雜交種子的生產更為簡單便捷,並能夠大幅提高制種業的生產效率。

1986年10月,來自美、日、菲等20多個國家的60多名水稻專家和中國的200多名專家和學者齊聚一堂,參加在湖南雜交水稻研究中心舉行的首屆長沙雜交水稻國際研討會。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這次會議是長沙有史以來,吸引外國水稻專家參加人數最多的一次會議。袁隆平的雜交水稻是金色的紐帶,是七彩的橋樑,更是吸引鳳凰的梧桐樹,用斯瓦米納森博士的話說,中國有句古話,叫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可是對於水稻科研工作者來說,應該是上有天堂,下有長沙。因為雜交水稻研究中心就在長沙,這裡是世界各地雜交水稻科研工作者的「麥加」聖地。

在歷時四天的會議中,國際水稻研究所所長斯瓦米納森博士等15名外國專家作了學術報告。斯瓦米納森博士在開幕式上說:「發展中國家耕地越來越少,人口卻越來越多,唯一的辦法就是提高單位面積產量。中國在雜交水稻方面的成功,為解決這個問題作出了榜樣!」

袁隆平在這次會議上作了題為「雜交水稻研究與發展現狀」的報告。這份提綱挈領的報告,高屋建瓴地指出了水稻在今後發展的方向:

各位先生,各位朋友:

三系法品種間雜交水稻自從1976年在中國大面積投產至今10年來,雖然一直受到世界的廣泛關注和高度讚譽,但本人卻從未對它感到過滿足。10年的統計資料表明,儘管其間我國各地科研人員,已不斷選育出了許多的雜交新組合,在加強優勢,提高米質,以及完善早、中、晚品種配套等方面繼續進行了多項改進,但單產始終保持在比常規水稻平均增加20%的水平線上未見突破。可見三系法品種間雜交水稻的增產潛力,已將近發揮到了極致,很難再有新的發展。且三系法雜交水稻育種工藝比較複雜,選育新組合的週期長、效率低,種子成本高、價格貴。因此淘汰這種雜交育種方法已經勢在必行。

經我們長期研究和觀察,得知雜交水稻有父、母本親緣關係越遠優勢越強的特點:而科學技術的發展則總是要使各種複雜的生產工藝變得越來越簡單。根據這一特點和原則,今天本人願在這裡大膽提出一個今後雜交水稻發展的戰略設想,供大家參考和評判。

我認為,過去我們由常規育種進入雜交育種領域的辦法是由簡到繁,但今後雜交水稻育種的方法,必然要繁到簡,從三系簡化到兩系再到一系;雜種親緣的利用範圍必須由近到遠,從品種間推遠到亞種間再到遠緣間;雜種優勢必須由強到超強方向發展。即今天的三系法品種間雜交,明天將要被優勢更強的兩系法亞種間所替代,後天更將進一步被優勢超強的一系法遠緣雜交所替代。到了一系法遠緣雜交成功的階段,雜交水稻的雜種優勢將在稻穀中被固定下來,育成一個超強優質品種後,它所生產的商品糧本身就能做種子,那時,就不需要年年重複制種了。於是,從形式上看,種子的運用,又回到了常規稻時代的簡便,但品質和產量,卻遠遠超過前期的任何一種雜交稻……

一個人講話的多少,往往和這個人的能力成反比。袁隆平簡單明瞭、擲地有聲的講話剛剛落地,會場中立刻爆發起一陣熱烈的掌聲。在那些外國專家們還在為三系法的推廣和應用沾沾自喜的時候,袁隆平又提出了兩系法和一系法的發展設想,這些切實可行的設想不僅新奇,而且大膽,更是極具前瞻性。與會的專家們也被袁隆平描述的制種業的美好前景所鼓舞,他們熱烈的掌聲全都送給了袁隆平,他們的歡呼聲全都獻給了心中最敬愛的「雜交水稻之父」!

袁隆平這種超前的戰略思想被中外學者讚譽為「袁隆平思路」,並將這一偉大的設想當成了大會的主題思想寫進了會議的紀要文件。

斯瓦米納森博士在後來接受記者採訪時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國際上認為,世界水稻由高稈變矮稈是全球第一次綠色革命,雜交水稻的世界性普及即將帶來全球第二次綠色革命……

很顯然,袁隆平就是這場革命的締造者!

可是,這場綠色革命的締造者一點架子也沒有,他對身邊工作人員像兄長,像慈父。王精敏是袁隆平的專職攝影師,他在湖南省雜交水稻研究中心已經工作了20多年,很多袁隆平工作學習的精彩照片就是出自他的鏡頭。

1988年2月,袁隆平應邀去美國訪問,王精敏到北京為袁隆平辦理出國手續並送到廣州。傍晚的時候,兩個人住進了廣州的一家酒店。晚上10時,袁隆平輕聲地對王精敏說:「小王,你睡吧。」說完,自己走進洗漱間,並將洗漱間的門輕輕地帶上了……一個小時過去了,卻不見袁隆平出來,王精敏還以為袁隆平出了什麼事情。他跳下床,衝到洗漱間門口,伸手打開門,卻發現袁隆平坐在馬桶蓋上,正利用鏡前燈仔細閱讀著一本英文書——袁隆平怕開燈看書影響王精敏睡覺,竟一個人躲進衛生間……

《袁隆平:中國神農的世界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