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財進寶

6月的杭州,雨水漸多,江浙地區的梅雨天氣來了。

創業大廈「光明頂」,一間很漂亮寬大的會議室。大家都明白「光明頂」的來源,而更讓人讚歎的是,這裡有一個金庸老爺子的親筆題詞。那個題詞被馬雲精心裱糊一番懸在這間會議室的顯著位置,上面寫著: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這使得這個「光明頂」似乎更接近一種境界,什麼境界呢?坐在一把椅子上的馬雲正在冥思苦想。

打敗eBay易趣,淘寶幾乎是一統江湖。C2C市場鮮有匹敵,馬雲在電子商務界龍頭老大的位置更是無人撼動。可這江湖上不會永遠寧靜,寧靜的背後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果然,素無電子商務之響動的騰訊集團竟然斜刺裡一槍殺來,拍拍網初現江湖。

騰訊總裁馬化騰也是互聯網界的一代風雲人物,他所創立的騰訊集團以QQ為主要工具,已經成為中國的幾大門戶網站之一。他以QQ的數億用戶為後盾,再推出電子商務,其未來的局面會發生怎樣的變化,誰也難料。

雖然競爭是商業領域永遠的規則,可目前有一道坎卻讓馬雲頗費思量。

阿里團隊針對淘寶狀況,曾經研發了一個新的產品,這產品取了個再吉祥不過的名字——「招財進寶」。說得簡單一點就是在淘寶上開店的業主,交上一定的費用,可以在淘寶搜索中,將自己的商品頂到前面。

早在阿里巴巴公司建立之初,為了擴大B2B的影響力,增加阿里巴巴的收入,馬雲決定推出收費的「中國供應商」,取得了很大的成功。這次招財進寶的推出,我們完全可以看到「中國供應商」的影子。

細化一點說,「招財進寶」是淘寶網為願意通過付費推廣而獲得更多成交量的賣家提供的增值服務項目。據淘寶網提供的說明顯示,賣家根據自己在「招財進寶」頁面上出售單個商品的利潤情況,與淘寶網協議約定支付固定的費用,並依據實際成交數量及協議價格向淘寶支付費用,而賣家的商品在「招財進寶」頁面的排名高低將根據賣家實際成交量的高低及協議費用情況實時更新。

沒想到,時間不同,情況也不同。當這一產品推出後,立即受到了賣家的強烈抗議,其程度之激烈讓馬雲始料未及。

據有關媒體報道,當時有這樣兩則故事。其中之一涉及的人物是程飛(化名)。5月13日,「招財進寶」投入使用之後的一天,作為淘寶的長期賣家,他才做成了50多筆交易。而在這之前,他每天最少是70多筆。他回憶道,以前淘寶上的商品位置主要由商品上線時間的先後來決定,每件商品的在線時間是7~14天,越是接近下線時間,商品的位置越靠前。程飛認為這樣很公平。他是個小商戶,無力出錢買位置,在「招財進寶」推出後,他的生意開始萎縮。

面對日益不堪的交易量,程飛開始急躁起來。5月20日,他通過淘寶旺旺進行抗議。此時,他發現已經有成千上萬的店主在那裡發帖子表示抗議。5月23日,在店主聯盟的帶領下,店主們開始正式抗議,他們要求淘寶遵守三年不收費的承諾,或者將「招財進寶」的商品先放到普通商品下面進行試驗,如果運營合適,再提上來也可以。

店主聯盟的盟主王標是個在校的大學生,2000年開始在易趣開店,2003年因為易趣強制改版搬到淘寶。後來,由於組織店主聯盟和發表針對淘寶的不同意見而被封店。先是抗議的帖子、賬號被封殺,致使大家不得不一對一聯繫,進而有人被封店。據王標介紹,僅他知道就有二十幾個店面被封,程飛就是其中之一。

可是,淘寶採取的高壓政策並沒有解決問題。店主聯盟在5月25日開始發起罷市簽名活動,決定5月30日起開始提取支付寶中所有現金,6月1日零點開始罷市,不再登錄阿里旺旺,店舖中有50件以下商品的店舖,下架店舖中商品;50件以上商品的店舖,開始拒賣商品,並向買家解釋不賣商品的原因是因為「招財進寶」。

截止到5月30日上午11時,已有6000多個賣家簽名發帖。

這一情況引起了淘寶高層的擔憂和重視,為了慎重對待這次事件,緊接著,5月31日18時,淘寶網宣佈向2000萬用戶開放投票,以此決定「招財進寶」服務的去留。6月1日下午2點,淘寶網正式推出了全民公投。

在此期間,雖然淘寶方面作出了積極的反應,但罷市依然照常進行。據店主聯盟的統計,共有39326個店主參加了這次罷市。淘寶的店主聯盟稱,罷市的意義已由向淘寶施壓變為表達自己的不同意見。他們對淘寶這段時間的做法很不滿,比如高壓政策刪帖子,封殺不同意見的店舖,對媒體發表不負責任的言論,等等。

在6月1日的網絡公投中,淘寶用戶果真開始對「招財進寶」表明自己的態度。「兒童節」是網上調查的第一天,到下午5時,有超過60000名淘寶用戶參與了投票,其中38047人表示「目前不完全適合淘寶,取消招財進寶」,22764人選擇「對招財進寶進行不斷的完善,保留招財進寶」。反對與贊同人數的比例為63:37,反對派佔盡優勢。而在投票帖後的跟帖頁數已經突破了700頁。

6月10日12點整,在浙江東方公證處的監督下,為期10天的網民公投正式結束,投票結果為127872票贊成取消,占投票人數的61%。

「我們會尊重用戶的任何一種選擇!」馬雲果斷做出決定。

當然,作出這種決定也是他的無奈之舉。畢竟作為公司首席執行官的他要聽風辨雨,要在進退中做出正確的抉擇。否則,他難以預料腳下的創業大廈會發生怎樣的傾斜,因為,他在這風雨聲中似乎聽到了另一種異樣的聲響。那是什麼呢?

5月30日,一個聲稱騰訊拍拍網雇某公關公司對淘寶進行攻擊的帖子《原來罵淘寶的聲音是這麼出來的》流傳於網上。帖子顯示的是一份完整的僱傭合同內容,條款十分具體。

有關記者立即查詢,他們輕而易舉地找到了這份「公關代理協議」,此份協議的總則中寫道:甲方授權乙方作為甲方論壇公關傳播的代理公司,在淘寶網、天涯網、及其他論壇中做文章,主要圍繞淘寶強行收費、用戶強烈反對、淘寶不守承諾等方面展開。

雖然內容很翔實,可是,帖子的來源和真實性無從查考。所涉及的騰訊、淘寶及有關公司全部否認,並指責對方搗鬼。

儘管如此,這帖子其中暴露的深層次問題卻不用諱言。

當時的騰訊剛剛推出「拍拍網」,其方式與淘寶沒有什麼不同,都是一家個人交易的電子商務平台。此公一出江湖,競爭將是必然之法則。那麼,「招財進寶」之推出與召回,其中到底有沒有「拍拍」的影子?可能有,也可能沒有。因為,有,是正常的;沒有,也屬正常。至於合法與否,還得靠真憑實據說話。

但有一點已經被事實證明:不管是螞蟻搬家也罷,還是拍拍網上的「淘寶店主搬家簽到處」也罷,淘寶與拍拍之間,又一場不帶硝煙的戰爭已經拉開帷幕。

不過,必須欽佩的是,馬雲沒有犯當初eBay易趣的錯誤,迅速召回了他的「招財進寶」。儘管這是他的科研人員耗費半年時間研究出的成果,儘管淘寶到了2006年似乎也應該對它的免費政策進行一定調整。可馬雲還是順應了民意,收回了成命。

甚至,馬雲還頗有風度地對記者說道:「競爭是一種遊戲,馬化騰這招用得很好,這就是競爭的味道,競爭讓你永遠保持高度警惕。」

對於「招財進寶」,馬雲承認,一是產品本身有問題,另外是準備不夠充分,考慮不周,再加上來自競爭對手的干擾,「招財進寶」的推出並不合時宜。

也許,這就是在那個沉悶的陰雨天氣中,馬雲坐在他的小會議室中一番思考的結論。雖然這個結論和天氣一樣令人沉悶,雖然這個召回很令人沮喪,但馬雲的謀略與膽識,仍然是得到了業界的好評。

事後,他曾經在一段時間裡,每天待在淘寶論壇暗中瞭解賣家意見,雖然在網上簽名的賣家數量有6000多名,但據他掌握的資料顯示,其中很大部分簽名出自重複的IP地址,即同一個人註冊了幾個名字到網上簽名。且大多來自上海和深圳,這兩地恰恰是淘寶的兩個競爭對手易趣和拍拍的總部所在地。

這一數據和事實,並沒有使他惱火,也沒有使他重新做出關於「招財進寶」的決定。此事使他更加冷靜,在認識到電子商務競爭之激烈的同時,他仍然給他的淘寶網傳遞著正確的經營思路。他指示淘寶網在今後1年之內繼續免費,並呼籲其競爭對手也全面免費。在1年前投入1億元的基礎上,阿里巴巴對淘寶網追加投資3.5億人民幣。

到2006年6月18日,淘寶網的註冊會員已經超過2200萬人,在線商品超過3000萬件,每天交易額突破4700萬元。

馬雲說道:「如果要賺錢,光賣這個客戶群,我就可以慢慢賺錢了。」但他思考的是,該如何提升主要是23~28歲淘寶會員的商業價值。

他還說:「現在是2200萬會員,將來發展到5000萬,甚至到1億人習慣互聯網購物時,我希望我們已經制定出新的遊戲規則和市場秩序。」

而業內專家對淘寶這次推出的「招財進寶」持肯定態度,互聯網分析師呂偉鋼認為,淘寶已經具備了收費的條件,他能夠給客戶帶來巨大的價值,免費並不是說完全不收費,在未來兩年中,淘寶完全可以找到一個比較好的收費方式。在眾多業內專家看來,在探索電子商務收費模式上,馬雲推出「招財進寶」這樣的競價排名收費服務,在模式上頗具創新意義,與收取登錄費、成交費等方式相比,順應了互聯網潮流。

不管怎樣,是外界干擾也罷,是不適時宜也罷,馬雲果斷地招回「招財進寶」,是明智之舉。也許,很多人認為這是一個敗筆,也許,很多人因此指責馬云「輕狂冒進」,但是,在一場風暴來臨之際,馬雲以退為進,堅毅而果斷,不愧是大家風度。

正因如此,淘寶網仍然執中國電子商務C2C領域之牛耳。爭戰間歇之餘,人們可以想一想,硝煙戰鼓中,一個指揮官的泰然自若是何等難得之特質。

《馬云:路有多遠就能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