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和吉米匆匆走過前院的一扇大門,來到一間燈光幽暗的大廳。有個人坐在屋子的那頭,忙著在寫筆記。看到他們開心地叫起來:「乖,過來一點,過來一點,讓我看看你們。」
他的聲音和瘦小的身材活像一隻蟋蟀,一隻不折不扣快活的英格蘭蟋蟀。
他不停地翻本子,直到空白的一頁才停手。
「你們是莎莉文姐弟,對嗎?」
安妮和吉米點頭,背後傳來馬車伕老丁的腳步聲,他們不約而同地回過頭。此時人生地疏、無依無靠,片刻前才見面的老丁彷彿是他們的百年知己。
「老丁,來得正好。」那人在桌子後面興高彩烈地招呼,「你們見過老丁了吧!」
安妮和吉米再度點頭。
「我叫郭蘭傑。先讓我提出幾個問題,再安排你們的房間和床位。」
郭蘭傑端詳了安妮一會兒然後拿起筆。
「先從你開始。你叫安妮。莎莉文,對嗎?」
「是的。」安妮回答。
那人寫了一陣,又問:「你多大歲數?」
郭蘭傑等了半天,沒有回答,屋裡一片寂靜。「幾歲?」還是同樣的問題。
「你多大了?生日是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生的?」
安妮回答:「7 月4 日。」
安妮臉不紅心不驚地撒著自己編織的謊言。7 月4 日是美國開國紀念日,是一個象徵幸福快樂,充滿希望的佳節。這一天總是洋溢著興奮,爆竹煙火劈啪慶祝,小孩嬌嫩地歡笑,嘴裡冰淇淋緩緩融化,沁出濃郁的甜香……她根本不知自己生辰何時。假設7 月4 日沾個光又何妨?
郭蘭傑記下。
「哪一年的7 月4 日?安妮,你到底幾歲?8 歲、9 歲、10歲?」她應該知道自己幾歲的。這一次回答沒有順口溜出。
「快10歲了嗎?」郭蘭傑自言自語,「就是大小姐了!老丁,你說呢?」
老丁搖搖頭看著懷表。
「我想8 歲吧!」這些對答都—一記載到那個大本子上。
郭蘭傑猜錯了。依她的年齡,安妮顯得又瘦又小,其實再過兩個月,4 月14日,她將滿10歲。
「好,你的資料齊全了。我們問完小弟弟的幾個問題就一切完備了。」
郭蘭傑轉向老丁,感慨萬分地說道:「這麼小小的年紀就到德士堡來,真叫人心疼。這兒除了收容的那些棄嬰,他們兩個年紀是最小的,真可憐!」
郭蘭傑最後看了看記載安妮和吉米的那一頁。名字、籍貫、出生年月日。「該寫的都寫了。信不信,除了命運,誰又能安排這兩個小孩千里迢迢來到這裡呢?」
他心中默默地想。
這一切都緣於安妮未出生以前。她的父母是愛爾蘭人,那年頭,愛爾蘭鬧饑荒,有20多年五穀不收,遍地荒蕪。貧困的小佃農家只好把家裡東西一樣一樣地賣掉。
賣田、賣地,賣到最後無立錐之地,窮得三餐不繼,飢寒交迫。他們只剩下兩條路:留下來等著餓死,或遠離故鄉,飄泊異地另謀生路。
1860年,逃荒者像澎湃的海浪般湧進美洲新大陸。年初,莎莉文家族的托馬斯和愛麗絲夫婦逃離故鄉愛爾蘭,移民到新大陸。托馬斯務農,他帶著妻子到馬薩諸塞州的小農村——食祿崗落腳。他聽說此地工作機會較多,容易餬口,並且很快在附近農莊找到了打短工的工作。開始時莎莉文夫婦還感到孤單寂寞,不久後,愛爾蘭人一批接一批,陸陸續續移民到該地。他們覺得此地雖然不是故鄉愛爾蘭,日於卻比故鄉好過得多。
1866年4 月14日,他們生下了第一個孩子。牧師給小孩子洗禮時問給嬰兒取什麼名字時,愛麗絲虛弱地微笑低語:「簡。」「簡」是受洗名,但從一開始大家都喊她「安妮」。
莎莉文一家幸福快樂,雖然他們還是很窮,沒有多餘的錢儲蓄,但已不再挨餓了。
黃昏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刻。安妮開始學語,托馬斯便天天講故事給她聽。晚飯後,他拉開椅子,把她抱到膝上,說:「今天要聽些什麼故事?」
父親講的每個故事她都喜歡聽,其中以《小紅帽》為最。其他愛爾蘭的神仙故事、民謠、詩歌……她也都很喜愛。
哄安妮上床睡覺前,托馬斯常把安妮高高舉在頭上,蕩鞦韆般地搖晃著;在屋內快步繞圈,逗得女兒咯咯歡笑。這個時候,他總會大聲對著安妮說:「我的小安妮,我們莎莉文家多麼幸運!我們有愛爾蘭好運保佑,誰敢來欺負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