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業擴充,聲譽日隆,因水漲而船高,杜月笙交遊的範圍,越來越廣。朋友和學生,越來越多。即以「學生子」而論,各因其所屬階層來分,約可析為三類:
一、小八股黨中的楊啟棠、黃家豐、侯泉根、姚志生各有事業,往來較疏。顧嘉棠、高鑫寶、葉焯山、芮慶榮則多年過從,交誼密切,這八位弟兄,俱曾在民國十四年通譜結義,約為弟兄。杜月笙在清洪兩幫的徒眾,清幫多一半由顧、高、葉、芮所掌握,洪幫外有漢口三山之一,楊慶山楊大爺,以及楊虎等代為聯絡,內則有恆社弟子張志廉為之調度。真正拜在杜月笙門下的,並不為多,但卻不是沒有。但凡以這層因緣在杜公館行走者,不說關係不同,就講同甘苦,共患難,也是大有歷史淵源,尤其,杜月笙隨時都有重用他們的地方。
二、國民革命軍北伐成功,上海市政府、市黨部……各級軍政機構次第成立,同時在國民保護勞工政策之下,工人運動風起雲湧,許多智識青年有志從事工運,加入了各個工會組織。國民黨的青年幹部博學多能,有為有守,使杜月笙見了一新耳目,既愛且羨,於是處心積慮設法結交、進而羅致。但是這般青年起初對他印象並不為佳,道不同不相與謀,有人想「上」他一記,有人敬而遠之。杜月笙看準他們的才幹器識,如果樂與合作,將是他最珍貴的人事資源,所以他拿出極大的耐心,無比的誠懇,千方百計,徐圖接近,他對他們待之以禮,處之以義。終使百煉鋼化做了繞指柔,漸漸心悅誠服;激發雄心,懷著導引之、匡正之、輔佐之、善用之的心情,甘於拜師入門,成了他的學生。這些學生無可否認的有其目的,在他們的內心裡,師生、入門僅是一種形式,實際上他們對於杜月笙,卻是想要作之君、作之親,作之師的,利用他為工具,達成他們自認為共同理想的目標,杜月笙也真能受教,待他們如師如友,敬之以禮,於是儒與俠並,經驗與理想結合,匯為一股巨大的力量,凌厲直前,所向披靡;使他們彼此受益;完成了赫赫事功。
三、上海的工商業者,富家子弟,明星紅伶,名流聞人。輩份淺一點的,年紀小一把者,既不能與杜先生分庭抗禮,兄弟相稱。而在上海這個五花八門的大千世界混混,就不能不借重借重杜月笙的牌頭和勢力,他們自願拜門,在杜月笙赤手空拳打出來的江山裡,謀一席地,分一杯羹,最低限度也可以收保護作用
杜月笙為什麼在門下三千客中,獨獨對陸京士別具青睞,那正是他知人善任,看得出陸京士天生組織長才,公正無私,還有忠肝義膽,他想給為數甚多的門人弟子理出一個頭緒,結為一個團體,以使他自己能夠提綱挈領,運用裕如,他便不能不把陸京士視作他的大弟子。
陸京士對杜月笙第一個貢獻,是替他掌握上海勞工群眾,第二個貢獻則為倡議籌組「恆社」,一項絕妙的主張,將杜月笙的門主弟子納入可塑性的組織,要辦事業,恆社是力量的源泉,要交朋友,恆社是滬上精英薈萃之所,聲應氣求,誼切金蘭。想玩,不論吃喝嫖賭,恆社都是黃浦灘上的高級俱樂部。
恆社成立於民國二十二年,五月,一應規章制度,精神立意,全由陸京士等三五人負責籌劃,並由杜月笙指定了十九位發起人,在民國二十二年間那真是一紙聲勢顯赫的名單:包括陸京士、朱學范一對工運鉅子、上海吳淞商團團長、商會負責人唐承宗、匯豐銀行買辦徐懋棠、上海新聞界的唐世昌、社會局的王先青、許也夫、張秉輝,逸園跑狗場總經理東雲龍,名律師鄂森、還有學運健將後為律師的周孝伯,富商孫祥簋及傅瑞銓、招商局船務科長洪雁賓、四明銀行經理張頌椒、富商黃振東、買辦蔡福棠──至於杜月笙開山門的徒弟大世界總經理江肇銘,還是杜月笙特地關照,挨進一腳去的。
恆社最初設在愛多亞路,杜月笙是名譽理事長,但是他實在太忙,除開收學生或有重大事項,平素是不大來的,但是他卻關照萬墨林:
「墨林,你要每天替我去走一趟,看看有什麼事情,能夠辦的立刻就辦了,否則隨時回來通知我。」
加入恆社,先決條件必須是杜月笙的學生,恆社的經費有一個惠而不費的辦法:凡是拜杜月笙為師的,一概奉呈贄敬,這筆鷙敬便移作恆社基金,統統存起來,利息撥為恆社的經常開銷恆社弟兄之中倘遇天災人禍,重大事故需要經濟支持,可以動用基金或由杜月笙代為籌措款項,及時濟助。所以參加恆社的人,可獲師門的庇蔭,同門弟兄的合作協助,同時還有應付緩急之需的便利,一舉三得,在事業或人生旅途中。多了一層有力的保障
每天晚上,恆社固定開一桌飯恆社同人可以隨意食用,人多的時候,另外再叫,飯桌上笑語殷殷,歡聲陣陣,同門弟兄的情誼藉此益更親密。飯後大廳上燈火輝煌,人來人往,談天的談天,下棋的下棋,談事體的談事體,隔壁一間大廳則鑼鼓喧天,清唱平劇,萬墨林笑嘻嘻的跑來跑去,他在杜月笙和恆社弟子之間擔任連繫。
抗戰之前,恆社弟子共有八百多人,士農工商,各界人士都有。在這八百餘弟手裡面,經常在杜公館走動的祇有一百人左右。事實上杜月笙對於這許多人並非個個認得,他把領導之責放在陸京士的肩上,事務工作則責成萬墨林,因此他常常頗為得意說:
「學生子實在太多了,我也認不清楚,反正只要京士和墨林認得便是。」
抗戰前,恆社曾經兩徙其址,起先是愛多亞路,然後又遷往馬浪路,在這一段時期,此一充滿和諧歡樂氣氛的高級俱樂部,每天晚上都有恆社子弟賭博為戲,賭伴是同門弟兄,巡捕房也不敢來取締,場合非常理想,當恆社的經常費用不敷,賭桌上抽的頭錢正好作為挹注。但是陸京士對於這一點很不贊成,抗戰勝利後恆社在福履理路買了房子,重訂恆社規章時,他便極力主張,懸賭博為厲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