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2002年,我沒有拍電影,從入秋以後到來年的春天,我有差不多整整一個冬天的時間賦閒在家。對於我這樣一個沽名釣譽的人來說,用這麼漫長的一段時間吃喝玩樂是非常痛苦的。因此我決定接受出版社的建議,寫一本關於自己的書。

40歲以後,我的記憶裝置開始自動地刪除一些在它看來沒有保存價值的東西。這次刪除簡直就是一次大清洗,波及面之廣,受害的程度之大,絕不亞於五七年反右。方式也非常

的簡單、粗暴,事先既沒有和當事人打招呼,也不做調查分析,就擅自做出了刪除的決定。比如說,它只給我保留了「加減乘除」的運算能力,之後的分數、代數統統被洗掉了。再比如說,我只記得和某人發生了某事,但卻對發生的時間和地點喪失了記憶。這一點,人腦遠不如現在的電腦人性化,凡欲刪除,必先問你是否YES。

人腦的這種做法給我的寫作帶來了很大的困難。很多情況下我認為這是一條通往過去的大道,走著走著,路就斷了。這種情況下我有兩個選擇,第一是沿原路返回,重新上路;第二是嫁接一段新路繼續前行。我選擇了第二種做法,因為我發現通向過去的路幾乎沒有一條是完整的。記憶不斷地塌方,使上溯的腳步磕磕絆絆,有時不得不憑著經驗修修補補。

由此我得出結論,人腦是靠不住的。記憶中的事情離真實尚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記憶就好像是一塊被蟲子啄了許多洞的木頭,上面補了許多的膩子,還罩了很多遍油漆。日久天長,究竟哪些是木頭哪些是膩子哪些是油漆,我已經很難把他們認清了。甚至還會出現這樣一種情況,我認為記憶中有價值的部分其實是早年就補上去的膩子,而被我忽略的部分卻有可能是原來的木頭。這一點是我寫這本書的時候最心虛的,但我仍可以告訴讀者,大體上它還是一塊木頭,而不是貼著木紋紙的鐵。

這塊木頭上刻滿了我的青春往事。有蹉跎歲月,也有鯉魚跳龍門;有對生活的坦白,更有對朋友的懷念。我在寫作中與往事遭遇,與朋友重逢,有時笑有時哭,有時陷入深深的自責。

我發現我的運氣竟是如此之好,旅途中有那麼多朋友結伴而行,這其中又有那麼多良師益友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予我機會,賜予我智慧。更為可貴的是,我還得到了朋友們莫大的包容。讓我看到了人性的光輝。

我知道,這本書不能被稱為真正意義上的寫作,只不過是一些支離破碎的閃回。我也知道它未必能夠滿足讀者的好奇心,畢竟我還沒有勇氣光著屁服行走在人世間。我更知道,書中的一言一行可能有違傳統的價值觀,甚至還會引起一部分人的反感,但我原本也沒有期待博得全體人的好感。

寫這本書的初衷是給無聊的冬天解悶兒,寫完了才驀然發現,我已將青春獻給了你。

《我把青春獻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