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灰意冷棄官不幹了 禁斷淫祀

    中平二年(公元185年)又是多災多難的一年,剛出正月曹操便得到消息,洛陽皇宮發生了火災。

    這場大火從南宮燃起,急速蔓延,以至自皇宮復道以南所有的樓台殿宇無一倖免。如此猛烈的火勢,當時根本無法撲救。

    皇帝帶著太后、皇后、皇子、嬪妃移駕西園躲避,宦官、羽林退入北宮暫且安置。皇宮裡外大門一關,火勢被隔絕,接下來就只能盼著老天爺下雨了。可天公偏偏不作美,需要天降甘露的時候,卻連個雨點都沒有,生生叫這場大火沒完沒了地燃著。在這段日子裡,整個洛陽城被火光映照著,夜晚都猶如白晝相仿。

    這火一直燒了半個月,直燒到南宮建築群完全化為瓦礫焦炭。

    劉宏回到洛陽城,目睹慘狀惋惜不已。痛定思痛之後,他決心要修復南宮,而且要將它建得比當年光武爺劉秀修的還要宏偉。於是就在南宮廢墟上當即傳旨,宣佈天下賦稅提高為每畝十錢。

    劉宏想用這種方式湊錢以支撐南宮的工程,但是提高賦稅再次激發了百姓的不滿。沒過幾天,果然有河北黃巾再起,活動於黑山一帶的起義軍首領張牛角、褚飛燕等人又拉起了隊伍,大肆劫掠官家府邸推翻地主土豪。由於朝廷的主力軍尚在西北,對河北這一次暴亂又沒能形成有力的鎮壓態勢。一時間,各種名號的黃巾小頭目比比皆是,姓李的大眼睛頭領就自稱「李大目」,個子高大又一臉大鬍子的就自稱「左髭丈八」,官婢奴隸出身的首領就叫自己「左校」,嗓門大的叫自己「雷公」,接著什麼劉石、黃龍、郭大賢、王當、孫輕、於毒、白繞、睢固、浮雲、張白騎、羅市……各種各樣的匪號滿天飛,常山、趙郡、中山、上黨、河內等地的山谷密林之間,無處不見黑山軍的影子,朝廷已經無法控制,只能緊守城防,避免他們抓住可乘之機。

    河北這樣亂,西北的戰事也不輕鬆。羌胡和匪人進犯隴右,皇甫嵩與董卓東西轉戰,雖然將叛賊趕出了三輔之地,卻再也沒有能力繼續追擊了。涼州局勢一片混亂,刺史左昌被罷免官職,接任者宋梟乃一介書生,更無辦法禦敵,無奈之下竟再次提出宣揚《孝經》退敵,把當初向栩的鬧劇又上演了一遍。野蠻的羌人、凶狠的惡霸、剽悍的土匪各據一方,不但襲擊官城而且互相殘殺,老百姓苦不堪言,張掖郡以西的地區更是完全脫離了朝廷控制。

    即便是在這種不利的局面下,皇帝仍然沒有放棄對百姓的壓搾,似乎是不修好南宮誓不罷休。號令所有能控制的郡縣,堅持每畝地十錢的稅收,凡有違反者嚴懲不貸。

    事下到濟南國,曹操又是一陣撓頭。他修整吏治剛剛有成效,眼瞅著貪官污吏在濟南幾乎禁絕,而朝廷苛刻的政令又到了。一畝地通肥也產不到三斛糧食,除去十錢的稅剩不下多少了,這不把老百姓往死裡逼嗎?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反覆思考著,如果自己不執行朝廷的政令結果是顯而易見的,自己必定要離開濟南。如果那樣會是什麼樣的結局呢?自己的前程可以不論,畢竟有父親關照,不會有太大損失。可是濟南的百姓呢?辛辛苦苦換來的這個沒有貪污的局面呢?

    最終曹操屈服了,他只能按照皇上的意思去辦,提高了賦稅。為此他還特意到田間去看那些百姓幹活。貧苦的百姓連耕牛都賣了,辛辛苦苦在地裡掙命,一個個骨瘦如柴,連眼淚都沒得流了。莊戶地主雖然有田,也一臉不自在,有了黃巾的教訓他們也不敢再威逼佃戶了,提高的稅不少得靠自己往裡填,給國家充完義兵還得受這種夾板氣。那些土豪當著曹操的面,指桑罵槐地譴責著朝廷失德,這會兒誰都不再把他這個威名赫赫的郡將放在眼裡。但他曹操還能怎麼辦呢?把他們都抓起來嗎?再逼下去,濟南也要造反了……曹操回想起當年擔任頓丘令的時候,拒絕徵兵誅殺豪強,現在比起來,似乎自己的道德底線已經降低了許多,難道自己的人性已經敗壞了嗎?

    他坐著馬車越過一座座莊園、穿過一片片田野,目睹之人無不死氣沉沉,只得默默無言地回東平陵。正行進間,又看見沿路之上許多百姓扛著紙牛、紙馬成群結隊匆匆趕路,還有些衣著講究點兒的人捧著香爐、酒盞,邊走邊嘀嘀咕咕的。這可引起了他的好奇,便道:「樓異,他們這是幹什麼?送殯嗎?」

    樓異騎在馬上連忙答話:「回大人,這可不是送殯,是祭祀。咱們來濟南有些時日了,我早發現這兒的老百姓有這個習慣,每逢初一、十五還有些特別的日子,百姓就扛著祭品去祭祀,似乎是求某位神仙什麼的。」

    「難道又是中黃太一?」曹操想起張角的往事不寒而慄。

    「那倒不是,據說這種祭祀延續了一百多年了,張角才幾年的光景。不會是太平道搞的鬼。」

    曹操長出一口氣,太平道給他的印象太深了……說話間那隊百姓已經不見了蹤影。但他轉念一想,如今郡縣課稅繁重,百姓生產已是困苦,怎麼還把金錢和精力投入到這種祭祀活動中呢?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喊道:「停車!」

    樓異趕緊下馬,扒著車沿問:「大人,您有什麼吩咐嗎?」

    曹操擺手示意他閃身,仔細打量了一番所有從人,挑來挑去,最後選中一個看著挺機靈的小童,點手道:「你過來……莫要看別人,就是你,過來!」

    那小童才十一二歲,不過是個外院打雜的小廝,別說辦差,連一句話都沒與曹操說過,此次出來不過是管餵馬的。他見曹操叫自己,還未近前就先有點兒哆嗦,連施禮都忘了,戰戰兢兢往前邁了兩步。

    「我有件要緊的差事交給你辦。」曹操並沒有計較他的態度,「你給我追剛才那隊扛著貢品的百姓,瞧著他們去哪兒了,都幹些什麼,千萬別叫他們發現。然後回來告訴我,快去!」

    「回……回……大人,那隊百姓……他們……」小童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曹操依著軾木不耐煩道。

    「回……回……大人,那隊……他們……」

    「算了吧!有什麼事兒還是我去辦。」樓異插嘴道。

    哪知曹操的倔勁上來了,指著小童的鼻子道:「不行!今天我就要用他!我就不信了,我一個堂堂國相連個孩子都支使不動。」

    「他太小了。」樓異又勸道。

    「小什麼?既在官寺內,就是辦事人。幹這差事我就要個年紀小的。夏侯元讓、孫文台都在十二三時就手刃過賊人。我十三歲的時候偷東西、翻牆頭、說瞎話、打群架,什麼不會呀?」

    眾隨從聽郡將大人無意中道出小時候的醜事,都咬牙強忍不敢笑出聲來。小童卻哭喪著臉,這才把話想好:「回大人的話……那些百姓已經走遠,前面就是山坳了,我道路又不熟,要是三繞兩繞找不到……就誤了大人的行程了……咱們還是下次再尋訪吧。」

    「你過來。」曹操朝他招招手,「我有要緊的話囑咐你。」

    小童不明就裡把臉湊過去,哪知曹操抬手擰住他的小耳朵:「你小子給我聽好了,百姓不顧勞作前去祭祀,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真有什麼圖謀不軌之事,就好像家裡的房漏了。房漏了是刻不容緩的事情,你卻叫我等十五天再修,萬一這十五天裡下了大雨,滿堂傢俬毀於一旦,這責任是你擔待還是本官我擔待?」

    「鬆手鬆手!您快鬆手!」這一擰小童顯出了稚氣,「我聽話就是了……您說什麼我辦什麼……」

    曹操這才鬆手:「這麼點兒小事還叫我麻煩,快去!」

    「小的這就去。」小童捂著耳朵都哭了。

    「你哭什麼呀?」

    「要是找不到,小的怎麼跟您交差,您準得打我。」

    曹操笑道:「叫你去跟去尋也就是了。找不找是一回事,找不找得到是另一回事。我那匹馬給你騎,找不到我不罰,找到了我有賞!」

    「謝大人!」那小童破涕為笑,立刻就奔曹操那匹大宛馬,他個子小,費了半天勁才爬上去。樓異看了有些擔心,喝道:「小子!這馬可是大將軍贈給咱大人的,值的錢現在行市都夠買個縣令的,你可得留神。」也不知他聽沒聽見,一溜煙就跑了。

    曹操瞧著他的背影不禁歎了口氣:「唉……交代點兒差事費了這麼多事,宜祿要是在身邊多好呀。」

    樓異也頗感思念,但又不好說什麼,卻道:「我只怕這小子拐走大人的寶馬。」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說著曹操解下腰間的錦囊,「樓異,這個給你。去尋個農戶,拿錢換兩件種地人穿的衣服來。」

    「您這是?」

    「等那小廝回來講明,咱倆扮作百姓去探一探虛實。」

    樓異聽後嚇了一跳:「大人萬不可以身犯險,若有閃失,小的擔待不起。」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當初也是咱們倆,連幾十個賊人都鬥過,訪一訪百姓又有何不可?」

    「大人當初不過是縣令,如今已是堂堂郡將。況且穎川之勝、宛城之捷,大人威震關東一時。雖顯名於世,亦難免結下冤仇,若是民間宵小懷鬼魅之心,欲傷害大人,必有危難。您不可不防。」

    曹操一怔,馬上明白了。樓異說話其實是婉轉的,說破大天,不過是因為自己鎮壓黃巾殺人無數,窮苦百姓從心裡其實是恨自己的,若是布衣而行讓人認出來,難免要被毆打。可自己落了這樣的名聲,又能怪誰呢?他擺了擺手:「罷了,等那小廝回來再做理會吧。」

    國相的車駕停到一邊,諸人也席地而坐,只等著那童兒回來報信。不想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驛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曹操這會兒憶起樓異的話,想必那孩子找不到那些人,怕交不了差,拐了自己的大宛馬去了。眼瞅著天色漸晚,回去的路還遠,只得暗罵自己眼瞎,帶著人怏怏回了東平陵。

    待到了國相府,天早就黑了,曹操氣得連晚飯都沒吃就臥床而眠了。這一覺直睡到夜半三更,突然被一陣交談聲吵醒了,迷迷糊糊坐起來細聽,原來是守門的樓異在與人爭執。

    「你不能進去,大人睡下了。」樓異壓著嗓門道。

    「我回來了,現在就得交差。」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答道。

    「孩子,你先回去睡覺吧。有什麼事明兒再說吧。」

    「明兒再說?房漏了明兒再補,下雨你擔待嗎?」

    曹操得知那童兒回來了,聽他還拿房漏了打比方,不禁莞爾。樓異還在外面與他理論:「你不要這麼固執,大人那不過一句戲言。」

    「大人!大人!我回來啦!」那童兒不理他,扯開嗓子嚷起來了。

    「別喊了,這太沒規矩了……」

    「樓異!」曹操披上衣服,「叫他進來吧!」

    還不等樓異答話,房門閃開道縫,那童兒一猛子紮了進來:「大人,小的回來交差了。」樓異隨後也跟了進來。

    「年紀不大,嗓門倒不小。」曹操打了個哈欠,打量他穿著一身滿是補丁的破衣服,「你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還這副模樣?」

    「回大人的話,小的……小的……」這孩子不見曹操還理直氣壯,見了曹操又緊張起來,跪在地上說不明白,「我……到了之後……後來我就……結果……」

    樓異氣大了:「你半夜把大人鬧起來,到底想說什麼?」

    童兒更慌了,連連叩頭:「小的錯了!小的錯了!」

    曹操沒用晚飯,這會兒有些餓了,起身拍了拍他肩膀:「小子,你吃東西了嗎?」

    「沒有。」孩子怵生生答道。

    「樓異,我和這孩子都還未吃飯。你去把庖人叫起,做兩碗熱湯餅(麵湯)端過來。」

    待樓異走了,曹操把孩子拉起來,讓他坐下:「有差事先要想好了,然後慢慢說。」

    「諾。」童兒坐在那裡叨咕半天,才小聲道,「小的想好了。」

    「你說吧。」

    「小的騎馬去追那些人,因為找不到他們,轉了好幾個山坳,最後在山間一個小祠堂找到他們。有幾個財主在那裡焚香禱告,那幫窮人都跟著磕頭,後來還有巫婆弄個盆斂錢。有錢的就多扔,窮人就扔一兩個子。」孩子說著抹了抹緊張的汗,「想必每逢初一和十五都是這樣。」

    「你沒打聽一下他們祭祀的是誰嗎?」

    孩子撓撓頭髮:「小的怕大人怪我弄不明白,就在山裡尋了個獵戶人家,把我的好衣服與他家孩子換了,又把馬拴在他家,我就跑出來混在人堆裡了……」

    曹操眼睛一亮:這孩子看似怯懦,辦事卻格外細心。

    「我就問那些年歲大的老農,他們說拜祭的是……是什麼豬什麼猴的,反正能保佑大家平平安安。巫師還念叨,要是不拜祭他老天就會降下災禍。現在戰亂年月,只有紙牛紙馬,若是太平時節還要供奉真牛真馬呢。小的打聽明白,回來道上又迷了路,好不容易回到東平陵,城門都關了,幸虧有人認出您的馬,才容小的進來。」

    「你再說一遍,他們供奉的是誰?」

    「什麼豬啊猴的,還是豬須什麼的……」童兒撓撓頭,越著急越想不起來。

    曹操恍然大悟:是朱虛侯劉章。

    朱虛侯劉章乃漢高祖之孫、齊王劉肥之子。當年高祖劉邦龍歸大海,呂後擅政稱制,有呂祿、呂產欲行篡逆之事,劉章協助周勃平定諸呂,手刃偽丞相呂產。孝文帝正位,加封他為城陽王,名震關東諸州。自前漢以來,青州百姓紛紛供奉劉章塑像,大小祠堂不下二百餘座,香火貢品不絕。剛開始僅僅是對劉章的祭奠和感激,後來王莽篡政天下動亂,老百姓追念劉氏舊德,沒糧也來拜他,缺錢也來拜他,患病也來拜他,以至於討不到老婆、找不著婆家、生不出兒子也來求朱虛侯。再加上有鄉紳巫婆藉機招募錢捐從中漁利,大肆宣揚劉章的威武靈驗,簡直將他誇耀成了無所不能的神仙。於是祭祀劉章的風俗父傳子、子傳孫,在青州始終延續著。

    說話間,樓異端了兩碗湯餅進來。曹操親自拿了一碗遞給孩子:「你小子還算機靈,快吃吧!」

    熱氣騰騰的麵條入了口,孩子總算是放開了膽,笑道:「大人,您還有什麼事吩咐小的嗎?」

    「霍,學會請令了?現在用不到你了。」曹操也端起碗,「樓異,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依小的之見,應該勸告百姓,叫他們以後少搞這種祭祀,既費錢又耽誤農事。」

    「劉章是國家的功臣吶……」曹操丟下這麼半句話,悶頭吃了幾口湯餅,突然把碗一撂抹嘴道,「不過是功臣就不該禍害百姓,更不能在死後貽害後人!我意已決,搗毀朱虛侯的祠堂,從此以後濟南境內再不允許祭祀劉章。」

    樓異嚇得一哆嗦:「大人,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那是朝廷宗室的祠堂,豈是說毀就毀的。」

    「這我知道,但此乃淫祀。孟子曰『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要是因為這樣的事情,耽誤了農時,朝廷還不是要逼著我破他們的家?況且這裡還有土豪和巫師蠱惑人心藉以謀利,更要徹底剷除!」曹操背著手在屋裡轉了兩圈,「自黃巾亂起,百姓不慕詩書而慕左道。淫祀之事不制止,日後難免鬧出別的亂子來。小疾不治必養大患,咱們索性來個乾脆的,把劉章的祠堂塑像全部搗毀,斷了這條禍根。」說完他走到桌案前,拿起筆來寫了一道命令,「明天就將此交與主簿,傳檄十縣,一體執行。」

    「諾。」樓異接過竹簡而去。

    曹操見那個童兒吃得香甜,一大碗湯餅已經見了底,便把自己吃著一半的那碗又放到他身前,笑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你這長身子的時候,不在家吃你老子,跑衙門吃我來了。」

    哪知這句話說完,那孩子手裡空碗險些落地,淚水在眼圈裡打轉。曹操也愣住了:「你怎麼了?」

    孩子抹著眼淚:「我老子娘都死了。我是東平人,家鄉鬧災荒,爹娘有口吃的都給了我,他們是活活餓死的。後來村裡人造反,要不是我年紀小他們不肯要,我一定也裹了黃……」說到這兒他感覺到自己失口了,摀住嘴不敢再說一個字。

    「若不是年紀小,你也裹了黃巾跟著造反了。」曹操無奈地搖搖頭,「你不必隱晦,這我都能想到。沒糧食沒活路,不反等什麼呢?那你怎麼到濟南來的?」

    孩子這才放了心,哽咽道:「我是跟著逃荒的人跑到這兒的。沿街乞討的時候,遇見您府裡幾個當差的,他們瞧我可憐,留我在府裡幹些雜活,也算有了口飯吃。」

    曹操見他身世如此淒慘,又聞是秦宜祿收留的人,不禁動容,摟住孩子道:「哭吧,哭出來就好了。以後好好當差,膽子要放開,不能再隨便哭鼻子了。」

    孩子聽他這樣說,哪兒還忍得住,抱著曹操的脖子咧開嘴就哭,鼻涕眼淚都把曹操的衣服弄濕了。就這樣哭了好半天才止住悲聲。曹操拍著他的背,安慰道:「你雖貧苦但比我強得多,我小時候想哭只有趴在我娘墳上……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小的姓呂,」那孩子小臉一紅,「叫……叫禿兒。」

    「呂禿兒!哈哈哈……這算什麼名字啊。」曹操大笑不已。

    「回大人,我小時候頭髮長得稀,爹娘就叫我禿兒。」那孩子也破涕為笑,「大人說了辦成差事有賞,您就賞我個名字吧。」

    曹操點點頭,卻一時想不出什麼,回頭正見桌案上放著一卷屈原的《楚辭·大招》,沉吟道:「《大招》開篇就說『青春受謝,白日昭只。春氣奮發,萬物遽只。』汝乃少年之人,如白日初升暮春方至,從今以後你就叫呂昭吧。」說著曹操又拿起筆來,在手掌上寫了一個昭字給他看。

    那孩子看著曹操手中的字,也用手指在自己掌中比劃著:「我認得這個字,是『昭展』之昭。」

    「錯了,招展這兩個字是這樣寫。」曹操又在他手中寫道,「若喜歡這個展字,那你元服1之後就字子展吧。」

    「呂昭呂子展,謝大人賜名。」呂昭跪在地上就磕頭。

    曹操今晚難得這麼高興,站起身大聲叫道:「呂昭!」

    「小的在!」

    「你剛才討差事,我現在想好了。我命你快去睡覺,明天為本官領路,去抓那些巫師歹民,把他們給我趕出濟南!」

    「諾。小的明白,大人要學西門豹治鄴,把那幫巫婆馬屁全給扔到河裡去。」

    曹操仰天大笑:「這個比方說得好!沒瞧出來呀,你小子還懂點兒史事。」

    「都是聽村裡唱曲的瞎眼公公說的。」呂昭笑道。

    「小小年紀能牢牢記住能臣之名就不錯。我看你有上進之意,以後跟在我身邊做書僮,辦差之餘也要用心讀書識字,說不定日後你還能成就一份功名呢!」

    「小的豈有那等本事?」呂昭撓撓頭。

    「遠有第五伯魚、胡廣,近有朱俊、王允。他們皆是小吏出身,不都成名臣了嗎?你好好努力吧。」

    「諾。」

    「去吧去吧!我也要睡了,明天咱們一起動身掏那幫歹人的老巢!好久沒這麼痛快了,今晚一定能做個好夢。」說罷曹操伸著懶腰回裡屋去了。
《卑鄙的聖人:曹操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