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自述

    清代殘影

    我生也晚,沒有能看到20世紀的開始。但是,時至今日,再有七年,21世紀就來臨了。從我目前的身體和精神兩個方面來看,我能看到兩個世紀的交接,是絲毫也沒有問題的。在這個意義上來講,我也可以說是與20世紀共始終了,因此我有資格寫「我與中國20世紀」。

    對時勢的推移來說,每一個人的心都是一面鏡子。我的心當然也不會例外。我自認為是一個頗為敏感的人,我這一面心鏡,雖不敢說是纖毫必顯,然確實並不遲鈍。我相信,我的鏡子照出了20世紀長達九十年的真實情況,是完全可以依賴的。

    我生在1911年辛亥革命那一年。我下生兩個月零四天以後,那一位「末代皇帝」,就從寶座上被請了下來。因此,我常常戲稱自己是「滿清遺少」。到了我能記事兒的時候,還有時候聽鄉民肅然起敬地談到北京的「朝廷」(農民口中的皇帝),彷彿他們仍然高踞寶座之上。我不理解什麼是「朝廷」,他似乎是人,又似乎是神,反正是極有權威、極有力量的一種動物。

    這就是我的心鏡中照出的清代殘影。
《學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