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窯洞生活
延安,真是另一片天地,另一番景象。這裡是新中國首府的雛型、縮影。這裡的建築,有新有舊,延安城裡,雖遭敵機轟炸,風貌猶存,有點像冀中的縣城。這裡是純樸的民間生活,開展大生產運動後已做到豐衣足食。工業品,有自己生產的布匹、毛線、粗呢料、鞋襪、毛巾、肥皂等;農產品,有大米、小麥和各種雜糧、水果等;文化用品,有紙張、本子、鉛筆、水筆等。沿街的店舖,出售自己生產的東西。這都是自己動手的豐碩果實。
延安新的建築,楊家嶺的禮堂尤為突出。前面有寬闊的廣場,夏天就在這裡跳舞,冬天在禮堂裡開週末舞會或演出大家喜聞樂見的文藝節目。離這裡不遠還有別墅式的建築,玻璃門窗,有山水、樹木、花草。我先後住過聯防司令部和楊家嶺,前者住平房,後者住窯洞。美軍觀察組就在聯防司令部的左面,他們自己發電,有電燈,我還去那裡和他們打過橋牌。
延安有古跡寶塔山。有風景區柳樹店。清涼山下可以游泳。延河有很寬的河灘,平常河水不深,墊上大石頭可以踩著過去。交通工具有汽車,也有馬和毛驢,平時多為步行。每逢節假日,黨校學員和機關幹部三五成群散步聊天,走在碎石細流的河川裡。
延安不僅有眾多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也聚集著從平津和上海投奔來的大批的作家、藝術家和各類運動愛好者。文化生活很豐富,歌舞,京劇(還有各種地方戲),麻將,橋牌,撲克,各種棋類。一到晚上,山坡上階梯式的窯洞,一片燈火,歡聲笑語。每到星期六和星期天,更是聚會言歡,喜氣洋洋。
延安學校很多,有中央黨校、魯迅藝術文學院、醫科大學、抗中、保小、保育院等等。還有很多醫院,有中央醫院、國際和平醫院,以及各部門的醫務室、診所等,雖然有國民黨對陝甘寧的長期封鎖,醫藥、器械缺乏,但是卻有不少中西名醫,有國際朋友外國醫生。提倡中西醫結合,當時曾在石家莊開業的西醫朱璉轉戰到延安後即開始研究針灸,醫療衛生事業相當發達。
在聯防司令部我和林楓住隔壁,賀龍、徐向前、譚政、張經武等同志住我們後邊一排平房。楊家嶺機關生活管理更是井井有條,機關食堂辦得相當好。這裡雖然都是粗布、粗呢子、土毛線,但小孩們的穿戴,樣子都很新穎。媽媽們用各種顏色的土毛線,給孩子們編織成合體的毛衣、各種花樣的帽子。對孩子的教養,也比前方講究得多,尤其是文化較高和有醫務常識的媽媽們,對孩子的衛生保健、穿著舒適漂亮,都很注意。在大砭溝是幹部家屬區,王光文、李弗畏等家都住那裡,窯洞門口,壘起個土鍋灶,自己做飯,家庭氣氛,令剛從前方乍到延安的人感到格外溫馨。連年生活在硝煙戰火中,一旦回到延安,明顯感到安居樂業,歌舞昇平的景象。
延河兩岸,可以騎馬奔馳,汽車往來,可以漫步談心。黨校禮堂,經常有京劇演出,有許多京劇愛好者,還有從北平來的不少名票友,除傳統劇目外,還上演過新編京劇《三打祝家莊》。有歌舞話劇,曾演出《茶花女》、《欽差大臣》、《雷雨》、《日出》等中外名劇。《白毛女》、《血淚仇》等更是生動逼真,催人淚下。到處都有歌聲,戰士唱,幹部唱,男女老少都唱,山歌、小調隨地編到處唱,每逢節假日或喜慶事,幹部、群眾紛紛走上街頭(河川),邊扭秧歌邊放聲歌唱。
延安不愧是政治文化的中心,洋溢著一派首都的振奮人心的新氣象。
漫長的嚴酷戰爭年代,從全國各地——大後方、敵占區及各個敵後戰場前線先後投奔聚集到延安的幹部、學員、家屬和機關服務人員,密度太大了,陝北的物質生產條件有限,還不能滿足人們多方面的需要。晉綏是靠近與直通延安的根據地,我們更有責任從財力、物力上給以可能的支援。為此,我們在來延安之前,就經過八分區從敵占城市陸續買來一些煙、酒、茶葉、藥品、絲綢、細布、皮毛等,帶到延安後交給了晉綏辦事處,統一分發處理。也有少量東西,直接送給了熟識的有困難、生病、生孩子的同志,聊表心意。
到延安之後的兩三天,毛澤東同志就通知要接見我們。這是我渴望已久,也是意料之中的。因為早在一九三九年,賀龍同志離開冀中時,我就給毛主席寫過信,簡要匯報了冀中的情況,當時在信裡表示了想到延安學習和會見毛主席的願望。來到延安以後,又聽說毛主席為開好「七大」,要找外地來的代表談話。我一直等待著這一天,但當我來到毛主席跟前時,好多心裡話卻不知從何說起,倒是毛主席先開了口。他微笑著說:「你那封信我是看了的。就是你那個簽字為難了我,猜了半天,才認出是呂正操三個字。幹嗎要把三個字連成一個字呢!」我笑了笑,沒有回答。儘管毛主席的神態、語氣,毫無責備之意,但我卻感到很不安。毛主席那麼忙,為猜測我的連筆字耽誤時間,實在是我太疏忽大意了。從此以後,不管是起草報告,簽發文件,我都力求寫得工整些,以免再給任何同志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