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改變,探索而行

  中國宋朝時期的文人歐陽修曾經說過:因時適變,權事制 宜,有足取者。意思是: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事情的解決需 要在全面權衡之後採取適當的方法與策略。

  

  2001年韓國棋院正式規定“圍棋為體育運動項目”以後, 圍棋界隨著時代潮流生了巨大的變化。對我們的稱呼也開始從 “棋手”變成了 “選手”。就像“比利牛斯山脈這邊的真理到了山 的那邊就成了錯誤”這句俗語所說的一樣,對於圍棋界的變化也 有很多不同的看法和說法。

  

  我雖然現在還多少覺得有點彆扭,不能說完全接受,但是最 初人們對應該把圍棋看作是一種技藝還是一種體育運動的紛紛議 論,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逐漸消沉下來。

  

  從這時開始,李世石、崔哲瀚、樸永訓、宋泰坤、古力、孔 傑、胡耀宇、王檄等“80後”的國內外後輩棋手們的水平突飛 猛進,日益嶄露頭角。而我則不得不全力面對眼前襲來的巨變波 濤。2000年,我取得的成績僅有國際賽的三星火災杯冠軍和國內 棋戰的三冠王,顯得有些士氣消沉;2001年,我取得了2次國際 大賽冠軍(應氏杯、LG杯〕,同時取得了國內比賽六冠王,奪冠 次數累計到了100次。現在回想起來,如果只從表面戰績來看的 話,2003年,我獲得了第一屆豐田杯冠軍及第四屆春蘭杯冠軍, 完成了六大滿貫棋戰1(1世界圍棋中帶有巨額冠軍獎金的棋戰被稱為“BIG6”(六大滿貫棋戰)。分別 是:應氏杯(40萬美元)、豐田杯(3000萬日元)、三星火災杯(2億韓元)、LG杯 (2.5億韓元)、富士通杯(1500萬日元)、春蘭杯(15萬美元)。在這六大棋戰中分 別取得一次或者一次以上冠軍,則稱為“大滿貫”。)這好像是追求深厚棋道的淳樸的李昌鎬 最輝煌的時期。

  

  我的棋風變化,就如我在2005年取得第六屆農心辛拉麵杯 的冠軍後回國時接受採訪所說的一樣:“從現在開始,我想從圍 棋中體會樂趣”雖然是比起“勝利之路”我更想去“走探索之 路”,但是這也是並非完全出自我所願,也是在當時的大環境之 下做出的不得巳的選擇。用別人的話說就是雖然有時候我也想這 麼下,比起我自身的願望,更多一部分是對手令我不得不這 麼做。

  

  在以前的對弈中,只要我在序盤、中盤對弈中沒有處在非常 不利的地位,那麼大部分情況下我都能夠在最後收官時取得勝 利。但現在不一樣了,精細的計算非但不能夠幫助我取得勝利, 反而使我由勝轉敗的可能性增大。因為如果在序盤、中盤機會到 來的時候不大膽下手的話,那麼贏的機會就很渺茫了,能夠把我 逼到這種境地的對手正越來越多。這種情況大體上可以從兩個方 面來解釋。

  

  第一,不是個別的幾個人,而是全體新銳棋手們的平均水平 有了普遍的提高。不光是被稱作天才的或是後天發展成為天才的 崔哲瀚、尹峻相、姜東潤、金智錫、樸廷桓等人,就連剛剛入段

  

  (缺頁。原掃瞄件,正文第152頁整頁缺失)

  

  盤、中盤就能決定棋局勝負的所謂圍棋法則。

  

  終盤收官階段需要不斷反覆的單純計算,這是令人厭煩的無 聊的領域,而我“投入”和“努力”的性格特徵正好使我能夠忍 耐這個無聊的過程,這對我而言是偶然的幸運,也是我之所以也 能夠獲得如此多成績隱藏的要因之一。

  

  但是這個讓我在很長一段時間保住勝利之王位置的終盤運營 技術,正在受到這些新銳們的威脅。每當和這些不但戰鬥力強而 且收官能力也很強的後輩們對弈的時候,能夠繼續維持“功力深 厚”的李昌鎬棋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這讓我不得不開始尋求 新的變化。

  

  但是變化正是安全的反面。“穩固的實地構築佈局,深厚安 定的中盤,以精密計算力為前提的收官”的勝負公式,如有變 化,則不可避免地給棋局的勝負帶來負面影響。

  

  唯一能夠克服的方法就是不斷地研究那些贏過我的對手。在 職業棋手的勝負裡,沒有人可以走一條舒舒服服的道路。我從做 內弟子時期幵始就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不斷地研究敗局。比 起以往,那種不斷完善自我,彌補遇到難以對付的對手時我所暴 露的弱點的工作,需要更加緊張地進行。而這項高要求的工作正 是現在進行時。

  

  第二,這話說起來雖然很不是滋味,但是二十多歲的我和 三十多歲的我不一樣。首先,比起二十多歲的時候,現在的我不 管是在對戰術的清晰理解方面,還是在計算的精密性方面都有了 大幅下降。也許具體到個人的情況會有所不同,但二十出頭的時候是圍棋職業棋手的黃金時期,這是圍棋界專家們的共同見解。 隨著年齡的增長,腦部功能也隨之下降,這不是多學習就能解決 的問題。

  

  還有,在一定程度上想要達到的目標也基本上達到了,在這 之後的“自滿”之心也在影響著我。“志向於快樂圍棋”就是這 種“自滿”的產物。以前曾經想下、想使用的戰術,以及因為棋 局的模糊和不確定性而沒有下過的招數,現在大膽地下出來,這 是職業棋手內心的一種渴望。

  

  比起追求在圍棋盤上的勝負,我走上了更加重視精神的昇華 之路。或許這條道路就是籐澤秀行九段和趙治勳九段曾經對我說 過的飽含哲理的“藝術之棋”吧。

  

  但是在以勝負定天下的大形勢下,這種“藝術之棋”和現實 似乎相距千里。志向於快樂的自滿之心讓內心放鬆,這種放鬆的 心態對於要維持像刀刃般緊張的勝負場無疑是一種毒藥。

  

  不管怎麼樣,因為追求快樂〈現在占的比重還不大〕,或者 因為有時候對收官沒有自信(這方面原因很大〉,我會在序盤、 中盤大膽地拚殺,幸運的是對這種對弈戰術的運用在最後取得了 勝利,此時人們會高興地說我“從石佛變成了鬥士”,但這只不 過是就事論事的一個結果而巳。我的變化現在還沒有結束,而且 什麼時候結束我自己也不知道。

  

  有一個詞語叫作“紅皇后效應”。意思是說即使一個人在發 生變化,但是周圍的環境及競爭對手變化得更快,所以相對而言 他還會處於落後的狀態。

  

  這句話出現在劉易斯,卡羅爾的小說《愛麗絲漫遊仙境》的續篇《鏡子國中的愛麗絲》,是書中人物紅皇后說過的話。芝加 哥大學的進化學者把生態界吃與被吃的平衡關係命名為 生物學的“紅皇后效應”,此後這個詞語開始變得有名起來。紅 皇后的國家在前進,但是周邊世界也在一起發生變化,雖然自己 在不斷努力奔跑,但是也不容易有很大的進步。

  

  所以紅皇后這樣呼喊道:“就算是想保持原位不動也要拚命 地奔跑才行! ”

  

  紅皇后跟愛麗絲說過的那句話也不時地在我的耳邊響起。變 化是必然的。沒有進步,保持原位不動就是退步。就算是苟然無 目的地向前移動,也有可能出現發展的道路。擺脫停滯不前的那 第一步路,說不定就會成為前進的道路。

  

  /

  

  所有的勝利都有不同,所有的失敗也都不一樣。

  

  有巨大的勝利和巨大的失敗,也有小的勝利和小的失敗。

  

  如果追求小的勝利而容許大的失敗的話,

  

  那麼在“大局”中必然不會贏。

  

  /

《不得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