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圍棋世界中有句老話叫“40歲的名人才是真正的名人。” 那麼,我40歲的時候最想成為誰呢?我心中有極為想要學習的榜樣,那就是我的老師曹薰鉉九段,還有趙治勳九段。
我尊敬老師並不單純因為他是我的老師,也不單單因為他是 “最強的勝負師”。我的老師在難以忍受的困難面前從不消沉或者 畏縮,而是尋找最佳的道路,始終不改初心,直到最後取得了比夢想更大的成功。我尊敬老師,因為他不屈的意志和對圍棋的汩 汩熱情。
老師一直想要成為現代圍棋中心舞台——日本界內最強的棋 手。這個夢想也並不是好高騖遠。當代青年棋手最為尊敬的感覺派巨匠,已故的籐澤秀行九段,在對老師評價時曾豎起大拇指 說:“曹薰鉉的棋才世界第一。”
順利通過日本棋院入段這一關的老師並沒有讓籐澤秀行先生失望。如同籐澤秀行先生的壯語稱讚的那樣,他以別人不可企及 的速度向著遠大的理想展開翅膀。比起之後兩分日本圍棋天下的小林光一九段,曹薰鉉九段還要領先一步。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服兵役的義務在這個時候抓住了老 師騰飛的腳腕。圍棋導師島木健作九段為了老師能夠有資格繼 續滯留日本,絞盡腦汁,用盡了辦法,但是現實是殘酷的。而在同時期渡船到日本,並在木谷實道場中入門的趙治勳九段卻很幸運。他在服兵役年齡到來的時候得到了兵役特惠的支持,得以繼續在日本活動。相比之下,老師當時真的是懷才不遇,時運不濟。
而老師所遭受的磨難並不只有兵役對事業的衝擊。剛回到祖國,他就面臨著家道中落的困境,無奈之下,他作為一家之長支撐起了整個家庭的重擔。一般情況下,人們到了這個地步往往 會感到受挫,陷人彷徨,但是老師卻不同。他以自己特有的明快性格在短時間內解決了所有的問題。無疑,他那天才的“快速行棋”在日常生活中也繼續適用。
在圍棋主要舞台獲得認可的老師迅速在韓國圍棋界掀起了一陣旋風。服兵役一結束,他便開始了頭銜爭奪戰,並且在十年之 內包攬了國內所有的頭銜,一躍成為韓國圍棋第一人。
老師歸國在他個人而言有可能是不幸的,但對韓國圍棋界來 說卻是相當大的喜事。當時的韓國圍棋和日本相比差距非常大, 如同學校裡優等班和差等班的劃分一樣明顯。老師跟韓國的名人 頭銜持有者徐奉洙九段對局時,採用的方式是讓先1(1讓先:運用於雙方棋藝水平有一定差距的棋手之間的對局,高手不經過猜先而 直接讓低手執黑先行。一般在非正式比賽或民間對局時採用。),由此差距 可見一斑。在主要圍棋舞台日本打拼多年的老師,他的回國對韓 國圍棋的成長來說無疑是助長增膘的營養劑。
1989年老師取得了應氏杯的冠軍,把處在世界邊緣的韓國 一把拉到了日本、中國之上,實現了韓國人多年的夙願。老師獲 得頭銜的次數達到158次,並取得過三次全冠王,這是誰都不可 與之相比較的、不滅的金字塔般的記錄。
但是這些創記錄偉業的達成並不是老師得到後輩尊敬的全部 理由。老師面對變化時的靈活柔韌,一旦下定決心就一定付諸實 踐的執行力,這些都是人們望塵莫及的。擁有著24年煙齡,每天抽煙三五盒,並且抽煙量已達3萬盒以上的老師,下定決心說 要戒煙就一把掐滅了煙頭,並且通過登山來加強身體鍛煉,為向 世界冠軍之位挺進做足準備。老師那決斷的瞬間,我真是難以忘懷。
靠著執著的信念,將事業的過渡期轉變為創造偉業的通道, 這正是老師能成為“永遠的國手”的原因。
2011年,通過圍棋所能夠取得榮光老師全部都取得了,但 他依舊充滿著青春活力。他一路過關斬將走到了農心辛拉麵杯的 決賽,不斷激勵年輕的職業棋手奮發圖強,同時又為了尋找圍棋 贊助商的支援和地方上圍棋的普及活動東奔西走。在圍棋的舞台 上,老師活躍的範圍越來越大了。
年輕時代的老師長得有些像中國香港電影中的功夫明星。筆 直的劍眉,瘦削的下巴,給人一種充滿魅力的富有強烈特質形象 的感覺。不過在我看來,還是老師現在的樣子更好一些。
如同急斜坡一樣的下巴現在因為長了許多肉而變得滾圓,自 然變白的頭髮像起伏的波浪一樣,如同是故意染色修飾過一樣, 充滿了儒雅氣質。
中年時期的我也會像老師這麼帥氣嗎?如果可以的話那就太 好了。
另外,談到老師就不能遺漏另一個人——趙治勳九段。雖然 方向各有不同,但是在韓國圍棋界,二位的影響力是不相上 下的。
老師在日本留學中途歸國,包攬韓國所有棋戰冠軍,並在應 氏杯中獲勝,把韓國圍棋提升到與日本、中國同等的地位。在這 些方面,老師做出了絕對的貢獻。而趙治勳九段則在活躍在當時 圍棋的中心舞台日本,並席捲了日本最高位的頭銜,激盪著韓國 民眾的心,並在日本引起了一陣旋風。
雖然趙治勳九段也擁有老師那種執著的信念和熱情,但他是 一位和老師非常不同的人物。如果瞭解老師在韓國取得的業績 和相關的佚事,你會自然而然地聯想到“鐵血”這個詞語,而趙 九段在日本取得的業績和行事風格則讓我們感受到那戲劇般的 “熱血”。
不久前一份有趣的海外報道走入了我的視野。報道中記錄了 大三冠挑戰舞台相關的事項。
在日本,大三冠具有特殊的意義。在七大正式棋戰當中,大 三冠優勝獎金的金額是排名4 ? 7位棋戰無法比較的。另外,一 直固守不變的持續兩天的傳統儀式,也使得大三冠具有其他棋戰 所沒有的氣勢。
在日本,哪位棋手出戰大三冠的次數最多,事實上就意味著 他是日本實力最強的棋手,而當時的那位就是趙治勳九段。
趙治勳九段在大三冠的舞台上總共出現過38次,並取得了 29勝9敗的驚人記錄。排名第一位的棋聖戰出戰11次,8勝3敗; 排名第二位的名人戰出戰12次,9勝3敗;排名第三位的本因坊 戰出戰14次,12勝2敗。這種勝率讓人難以置信。
趙九段上面的記錄有多厲害,你只要看看後面排名第二、第 三位棋手的出戰記錄就會馬上明白了。排名第二的林海峰九段出戰30次,排名第三位的小林光一九段出戰25次。
趙治勳九段到現在為止獲得的冠軍頭銜次數共71次,創造 了日本圍棋史上頭銜最多的記錄,並且其中有29次是大三冠頭 銜。趙九段戲劇性的勝負史在“三連敗後四連勝”的大逆轉中達 到了高潮。
在日本圍棋史上,一共有6次“三連敗後四連勝”的記錄, 其中有4次是和趙治勳九段相關的。其中3次,趙九段是獲勝者,1次是作為敗者。現在講記錄簡單整理如下。
1. 1973年《讀賣新聞》主辦的第十二屆名人戰
林海峰九段4:3石田芳夫七段
石田芳夫七段,外號“計算機”。他在對戰一開始就發揮了 相當的實力,三場連敗林海峰九段。之後,林海峰九段接到了老 師吳清源九段贈送的“平常心”墨寶,彷彿吃了定心丸,一舉翻 盤,四連勝,創造了日本圍棋史上第一個“三連敗後四連勝” 記錄。
2. 1983年《讀賣新聞》舉辦的第七屆棋聖戰
趙治勳九段4:3籐澤秀行九段
當時挑戰賽開始之前,趙治勳九段已經取得了名人、本因坊 的頭銜,氣勢正盛,如日中天。而籐澤秀行九段則是勉強克服艱 險來捍衛守護了 6年的日本排名第一的棋聖頭銜,如同日薄西山。
頭銜保衛戰並未如人們所預期的那樣膠著,在前三局,籐澤 秀行九段連續獲勝,所有的人們覺得趙治勳九段可能會以四連敗收場。但是,好戲才剛剛開始。之後的趙治勳九段如同換了個人 一樣。“三連敗後四連勝”的反轉劇式勝利更是記錄了一場前所 未聞的“綜合大三冠”。
3. 1983年《每日新聞》主辦的第三十八屆本因坊戰
林海峰九段4:3趙治勳九段
同年夏天,林海峰九段在歷時10年之後,重新再現“三連 敗後四連勝”的風采。重新回歸到排名第三位的本因坊榜首。而 被戰勝的對象,恰巧就是通過“三連敗後四連勝”取得棋聖稱號 的趙治勳九段。
4.1984年《朝日新聞》舉辦的第九屆名人戰
趙治勳九段4:3大竹英雄九段
已經連續四次獲得名人頭銜的趙治勳九段又一次創造了 “三 連敗後四連勝”的記錄。三年內都是名人戰挑戰者的同門大師兄 大竹英雄九段再一次鎩羽而歸。趙治勳九段在兩年的時間內上演 了三次反轉劇,被冠以“大逆轉的男子漢”的別稱。
5. 1992年《每日新聞》舉辦的第四十七屆本因坊戰
趙治勳九段4:3小林光一九段
這是日本圍棋史上華麗的一頁——“三年爭戰”的最後一場 比賽。連續三年獲勝的趙治勳九段面對連續三年的挑戰者小林光 一九段再次將其挫敗,創造了又一次的“三連敗後四連勝”的記 錄。值得矚目的是,趙治勳九段在之前的第四十五屆、第四十六屆本因坊戰中也是分別在1勝3敗、0勝2敗之後取得了三連勝、 四連勝的逆轉,成功衛冕。向我們展示了他自始至終不屈不撓的 意志。
6. 2008年《每日新聞》舉辦的第六十三屆本因坊戰
羽根直樹九段4:3高尾紳路九段
在因同齡棋手對決而備受矚目的“火的慶典”(處暑中舉辦 的本因坊戰)中,挑戰者羽根直樹九段對陣本因坊頭銜保有者高 尾紳路九段,通過“三連敗後四連勝”取得了第一個本因坊頭 銜。這是16年後產生的一次大逆轉戲劇。
日本最早採用現代圍棋形式的棋戰是誕生於1941年的本因 坊戰。在70年間登場僅六次的“三連敗後四連勝”幾乎是以12 年為週期的難得一見的稀貴黃金劇。而趙九段一共參與了四次這 種傳奇的創造,所以“地球上最具戲劇色彩的勝負師”這個別稱 真是非他莫屬。
趙九段用一種與老師完全不同的方式來歌唱對青春和圍棋之 愛。在沒有對局的日子,或者不需要出現在有關場所的時候,他 就會在韓國棋院圍棋網站對局室以“幽玄老馬”的網名出現。
雖然連接的ID有所不同,但是看他的棋路你就會立刻知道 這人肯定是趙治勳九段。如果是一個職業級的強者,他不會管對 手是誰,一旦開始對局就燃燒起來。這種激烈的盤上故事,如果 不是沿著圍棋獨徑一路走來的勝負師是寫不出來的。
趙九段總是能夠創造那種刺激人心臟的緊張精彩對局,但這並不是我尊敬他的唯一理由。在我入段的那年,也就是1986年, 我這個年齡段的棋童們心中的英雄趙治勳九段發生了一場不幸的 事故,這次事故讓我留下了關於趙九段的平生都難忘記的強烈記憶。
1月6日晚,在棋聖保衛戰的開始之前的第十天,趙九段遭 遇了一場致命的車禍。夜間開車從家前面的巷子出來的時候,趙 九段與一輛摩托車產生了輕微的碰撞,但是禍事在他推開車門下 車的時候才剛剛開始。真正的事故在下一秒一眨眼的時間裡發生了。
為了去扶那位被蹭倒在地的摩托車主,趙九段走到路上,他 還沒有來得及看看自己的身後就騰空彈起,失去了意識。路過的 一輛貨車一下子把趙九段撞飛了。
當趙治勳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北品川的病床上。 全部治癒需要12周。7日凌晨0點被送到醫院,8日早上9點轉移 到手術室。9日早上0點30分,這場持續15個小時30分鐘的大手 術才完成。
醫生說能夠救回一條命已經是奇跡了。主治醫生勸說趙九段 放棄圍棋,但是趙九段認為唯獨頭部和右臂、雙眼沒有受傷,這 是神的啟示,所以一直到最後都堅持要參加棋聖保衛戰。
對局日為1月16日,沒有延期。“交通事故不屬於自然災害, 不能夠延期”這是日本棋院的通報。
在發生車禍之前,趙治勳九段是人盡皆知的萬能運動員。網 球和游泳是基本強項,另外,他還是日本棋院棒球隊的頂尖選 手。但是他那天生的好體質卻變成了連骨關節都粉碎的滿身瘡痍 之軀,但是趙九段仍然用“哪怕就最後下一次棋聖戰”的強大的 意志支撐住了。
1月15日早上羽田機場上出現了一輛救護車。滑道上早已等 待著《讀賣新聞特刊》的記者,趙治勳九段躺在床上被抬上了飛 機。大哥趙相廉五段、妻子京子女士、醫療隊、對局工作人員、 記者隊伍都按照順序依次登機,飛機向著富士山飛去。
兩天後,對局室裡滑行進來一輛輪椅,這對局室並沒有按照 傳統方式鋪著榻榻米而是將棋盤放到了桌子上,特別設置過。趙 治勳九段穿著一身容易穿脫的和服坐在輪椅上,左臂被石膏包得 嚴嚴實實。
雖然腿上蓋著厚厚的毯子,但我們也知道他的雙腿也打著石 膏。右腿的脛骨骨折向外凸出,左腿膝蓋韌帶斷裂,只能靠石膏 固定。左手手腕斷裂,也是用石膏固定著。
有報道說他:“除了下圍棋時必須用到的頭部和右臂之外, 身體的其他部位都被重創毀掉了。”這個描述其實一點也沒有誇 張。趙治勳九段的臉雖然非常的蒼白憔悴,但是表情絲毫都沒有 黯然神傷之色。在他前面的椅子上,挑戰者小林光一帶著滿臉肅 然的表情坐著。
猜先之後,趙治勳九段執黑。
趙治勳九段從輪椅上伸出右手以類似於大廈將傾的姿勢下了 第一手,這個時候四周的照相機閃光燈開始不停作響。這真是一 場前無古人的輪椅上的對決。這場比賽的結果您或許早已知道,趙九段2勝4敗,丟掉了棋聖的頭銜,一下子從圍棋第一人的位 置墜落到了無冠的底部。
但這場莊嚴對決的真正勝者無疑是趙治勳九段。如果是由善 於製造英雄的電影、小說或者漫畫來演繹的話,一定會選擇讓 滿身創傷的趙治勳九段守住棋聖的頭銜,衛冕成功成為最後的贏 家。但2勝4敗的這個結局,相比之下更符合現實,更有人情味。
這場比賽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人們頭腦中刻印下了 趙治勳九段那戲劇式英雄人物的形象。而這之後,從趙九段的大 哥趙相廉那裡聽到了有關這段往事的回憶,則讓我感受到了更多 的人性人情。
“出車禍的時候,報紙也好,廣播也罷,都報道治勳曾說: ‘即使暈倒在棋盤前,我也一定要戰鬥。’其實這和治勳的原話是 有出入的。那只不過是輿論的包裝罷了。恢復意識後,治勳內心 充滿了不安‘我以後真的不能下圍棋了嗎? ’ ‘難道真的就這樣 結束了我的圍棋人生嗎? ’之所以帶著一身的傷痕和痛苦也執意 要參加棋聖戰,是因為他心裡的這種焦急和憂慮,哪怕是提前一 個鐘頭解決心中的疑惑對他來說也是最大的幸福。”
趙治勳九段不顧人們含著淚的阻止,強行參加棋聖戰的迫切 意志,原來並不是源自於“英雄的鬥魂”,而是由於急於確認迷 茫未來的這種人之常情。
5歲到日本學棋,並且自打那之後人生便只有圍棋的這樣一 個人,如果在某一天被突然告知無法繼續下圍棋了,這將是怎樣 的打擊啊!在那樣焦慮無助的狀態下,所謂鬥魂之類的東西根本是無暇顧及的。趙治勳九段只是用他能做的最人性的方法來確認 在不安中搖擺的自己的存在。
趙九段的這個故事,生動而又深刻地向我展示了一個事實, 那就是迫切感也會成為一個人在面臨勝負時的強大力量。每當我 陷人消沉或者困在惡劣處境當中的時候,就會想起趙九段那場輪 椅上的對局。如果帶著那全部治癒需要12周的重傷也要坐在圍 棋盤前的堅強意志,那麼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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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時每刻謙遜地降低自已,
用溫暖肯定的眼光觀察整個世界。
這種心境正是把潛在的人性價值向著頂峰提升。
謙遜和自尊並不是相對立的概念,
擁有不屈剛直的自尊心的人才能夠做到謙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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