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19 志第9 樂一

《易》曰:「先王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自黃帝至於三代,名 稱不同。周衰凋缺,又為鄭衛所亂。魏文侯雖好古,然猶昏睡於古樂。於是婬聲熾 而雅音廢矣。及秦焚典籍,《樂經》用亡。漢興,樂家有制氏,但能記其鏗鏘鼓舞, 而不能言其義。周存六代之樂,至秦唯余《韶》、《武》而已。始皇改周舞曰《五 行》,漢高祖改《韶舞》曰《文始》,以示不相襲也。又造《武德舞》,舞人悉執 干戚,以象天下樂己行武以除亂也。故高祖廟奏《武德》、《文始》、《五行》之 舞。周又有《房中之樂》,秦改曰《壽人》。其聲,楚聲也,漢高好之;孝惠改曰 《安世》。高祖又作《昭容樂》、《禮容樂》。《昭容》生於《武德》,《禮容》 生於《文始》、《五行》也。漢初,又有《嘉至樂》,叔孫通因秦樂人制宗廟迎神 之樂也。文帝又自造《四時舞》,以明天下之安和。蓋樂先王之樂者,明有法也; 樂己所自作者,明有制也。孝景采《武德舞》作《昭德舞》,薦之太宗之廟。孝宣 采《昭德舞》為《盛德舞》,薦之世宗之廟。漢諸帝奏《文始》、《四時》、《五 行》之舞焉。

武帝時,河間獻王與毛生等共采《周官》及諸子言樂事者,以著《樂記》,獻 八佾之舞,與制氏不相殊。其內史中丞王定傳之,以授常山王禹。禹,成帝時為謁 者,數言其義,獻記二十四卷。劉向校書,得二十三篇,然竟不用也。至明帝初, 東平憲王蒼總定公卿之議,曰:「宗廟宜各奏樂,不應相襲,所以明功德也。承 《文始》、《五行》、《武德》為《大武》之舞。」又制舞哥一章,薦之光武之廟。

漢末大亂,眾樂淪缺。魏武平荊州,獲杜夔,善八音,常為漢雅樂郎,尤悉樂 事,於是以為軍謀祭酒,使創定雅樂。時又有鄧靜、尹商,善訓雅樂,哥師尹胡能 哥宗廟郊祀之曲,舞師馮肅、服養曉知先代諸舞,夔悉總領之。遠考經籍,近采故 事,魏復先代古樂,自夔始也。而左延年等,妙善鄭聲,惟夔好古存正焉。

文帝黃初二年,改漢《巴渝舞》曰《昭武舞》,改宗廟《安世樂》曰《正世樂》, 《嘉至樂》曰《迎靈樂》,《武德樂》曰《武頌樂》,《昭容樂》曰《昭業樂》, 《雲翹舞》曰《鳳翔舞》,《育命舞》曰《靈應舞》,《武德舞》曰《武頌舞》, 《文始武舞》曰《大韶舞》,《五行舞》曰《大武舞》。其眾哥詩,多即前代之舊; 唯魏國初建,使王粲改作登哥及《安世》、《巴渝》詩而已。

明帝太和初,詔曰;「禮樂之作,所以類物表庸而不忘其本者也。凡音樂以舞 為主,自黃帝《雲門》以下,至於周《大武》,皆太廟舞名也。然則其所司之官, 皆曰太樂,所以總領諸物,不可以一物名。武皇帝廟樂未稱,其議定廟樂及舞,舞 者所執,綴兆之制,聲哥之詩,務令詳備。樂官自如故為太樂。」太樂,漢舊名, 後漢依讖改太予樂官,至是改復舊。於是公卿奏曰:「臣聞德盛而化隆者,則樂舞 足以象其形容,音聲足以發其哥詠。故薦之郊廟,而鬼神享其和;用之朝廷,則君 臣樂其度。使四海之內,遍知至德之盛,而光輝日新者,禮樂之謂也。故先王殷薦 上帝,以配祖考,蓋當其時而制之矣。周之末世,上去唐、虞幾二千年,《韶箾》、 《南》、《龠》、《武》、《象》之樂,風聲遺烈,皆可得而論也。由斯言之,禮 樂之事,弗可以已。今太祖武皇帝樂,宜曰《武始之樂》。武,神武也;武,又跡 也。言神武之始,又王跡所起也。高祖文皇帝樂,宜曰《鹹熙之舞》。鹹,皆也; 熙,興也。言應受命之運,天下由之皆興也。至於群臣述德論功,建定烈祖之稱, 而未制樂舞,非所以昭德紀功。夫哥以詠德,舞以象事。於文,文武為斌,兼秉文 武,聖德所以章明也。臣等謹制樂舞名《章斌之舞》。昔《簫韶》九奏,親於虞帝 之庭,《武》、《象》、《大武》,亦振於文、武之阼。特以顯其德教,著其成功, 天下被服其光輝,習詠其風聲者也。自漢高祖、文帝各逮其時,而為《武德》、 《四時》之舞,上考前代製作之宜,以當今成業之美,播揚弘烈,莫盛於《章斌》 焉。《樂志》曰:『鐘磬干戚,所以祭先王之廟,又所以獻酬酳酢也。在宗廟之中, 君臣莫不致敬;族長之中,長幼無不從和。』故仲尼答賓牟賈之問曰:『周道四達, 禮樂交通。』《傳》云:『魯有禘樂,賓祭用之。』此皆祭禮大享,通用盛樂之明 文也。今有事於天地宗廟,則此三舞宜並以為薦享;及臨朝大享,亦宜舞之。然後 乃合古制事神訓民之道,關於萬世,其義益明。又臣等思惟,三舞宜有總名,可名 《大鈞之樂》。鈞,平也。言大魏三世同功,以至隆平也。於名為美,於義為當。」 尚書奏:「宜如所上。」帝初不許制《章斌之樂》;三請,乃許之。

於是尚書又奏:「祀圓丘以下,《武始舞》者,平冕,黑介幘,玄衣裳,白領 袖,絳領袖中衣,絳合幅褲,絳釭,黑韋鞮。《鹹熙舞》者,冠委貌,其餘服如前。 《章斌舞》者,與《武始》、《鹹熙》舞者同服。奏於朝庭,則《武始舞》者,武 冠,赤介幘,生絳袍單衣,絳領袖,皁領袖中衣,虎文畫合幅褲,白布釭,黑韋鞮。 《鹹熙舞》者,進賢冠,黑介幘,生黃袍單衣,白合幅褲,其餘服如前。」奏可。 史臣案,《武始》、《鹹熙》二舞,冠制不同,而雲《章斌》與《武始》、《鹹熙》 同服,不知服何冠也?

侍中繆襲又奏:「《安世哥》本漢時哥名。今詩哥非往詩之文,則宜變改。案 《周禮》注云:《安世樂》,猶周《房中之樂》也。是以往昔議者,以《房中》哥 后妃之德,所以風天下,正夫婦,宜改《安世》之名曰《正始之樂》。自魏國初建, 故侍中王粲所作登哥《安世詩》,專以思詠神靈及說神靈鑒享之意。襲後又依哥省 讀漢《安世哥》詠,亦說『高張四縣,神來燕享,嘉薦令儀,永受厥福』。無有 《二南》后妃風化天下之言。今思惟往者謂《房中》為后妃之哥者,恐失其意。方 祭祀娛神,登堂哥先祖功德,下堂哥詠燕享,無事哥后妃之化也。自宜依其事以名 其樂哥,改《安世哥》曰《享神哥》。」奏可。案文帝已改《安世》為《正始》, 而襲至是又改《安世》為《享神》,未詳其義。王粲所造《安世詩》,今亡。襲又 奏曰:「文昭皇后廟,置四縣之樂,當銘顯其均奏次第,依太祖廟之名,號曰昭廟 之具樂。」尚書奏曰:「禮,婦人繼夫之爵,同牢配食者,樂不異文。昭皇后今雖 別廟,至於宮縣樂器音均,宜如襲議。」奏可。

散騎常侍王肅議曰:「王者各以其禮制事天地,今說者據《周官》單文為經國 大體,懼其局而不知弘也。漢武帝東巡封禪還,祠太一於甘泉,祭后土於汾陰,皆 盡用其樂。言盡用者,為盡用宮縣之樂也。天地之性貴質者,蓋謂其器之不文爾, 不謂庶物當復減之也。禮,天子宮縣,舞八佾。今祀圓丘方澤,宜以天子制,設宮 縣之樂,八佾之舞。」衛臻、繆襲、左延年等鹹同肅議。奏可。

肅又議曰:「說者以為周家祀天,唯舞《雲門》;祭地,唯舞《咸池》;宗廟, 唯舞《大武》,似失其義矣。周禮賓客皆作備樂。《左傳》:『王子頹享五大夫, 樂及遍舞。』六代之樂也。然則一會之日,具作六代樂矣。天地宗廟,事之大者, 賓客燕會,比之為細。《王制》曰:『庶羞不逾牲,燕衣不逾祭服。』可以燕樂而 逾天地宗廟之樂乎?《周官》:『以六律、六呂、五聲、八音、六舞大合樂,以致 鬼神,以和邦國,以諧萬民,以安賓客,以說遠人。』夫六律、六呂、五聲、八音, 皆一時而作之,至於六舞獨分擘而用之,所以不厭人心也。又《周官》:『韎師掌 教韎樂,祭祀則帥其屬而舞之,大享亦如之。』韎,東夷之樂也。又:『鞮鞻氏掌 四夷之樂與其聲哥,祭祀則吹而哥之,燕亦如之。』四夷之樂,乃入宗廟;先代之 典,獨不得用。大享及燕日如之者,明古今夷、夏之樂,皆主之於宗廟,而後播及 其餘也。夫作先王樂者,貴能包而用之;納四夷之樂者,美德廣之所及也。高皇帝、 太皇帝、太祖、高祖、文昭廟,皆宜兼用先代及《武始》、《太鈞》之舞。」有司 奏:「宜如肅議。」奏可。肅私造宗廟詩頌十二篇,不被哥。晉武帝泰始二年,改 制郊廟哥,其樂舞亦仍舊也。

漢光武平隴、蜀,增廣郊祀,高皇帝配食,樂奏《青陽》、《硃明》、《西皓》、 《玄冥》、《雲翹》、《育命》之舞。北郊及祀明堂,並奏樂如南郊。迎時氣五郊: 春哥《青陽》,夏哥《硃明》,並舞《雲翹》之舞;秋哥《西皓》,冬哥《玄冥》, 並舞《育命》之舞;季夏哥《硃明》,兼舞二舞。章帝元和二年,宗廟樂,故事, 食舉有《鹿鳴》、《承元氣》二曲。三年,自作詩四篇,一曰《思齊皇姚》,二曰 《六騏驎》,三曰《竭肅雍》,四曰《陟叱根》。合前六曲,以為宗廟食舉。加宗 廟食舉《重來》、《上陵》二曲,合八曲為上陵食舉。減宗廟食舉《承元氣》一曲, 加《惟天之命》、《天之歷數》二曲,合七曲為殿中御食飯舉。又漢太樂食舉十三 曲:一曰《鹿鳴》,二曰《重來》,三曰《初造》,四曰《俠安》,五曰《歸來》, 六曰《遠期》,七曰《有所思》,八曰《明星》,九曰《清涼》,十曰《涉大海》, 十一曰《大置酒》,十二曰《承元氣》,十三曰《海淡淡》。魏氏及晉荀勖、傅玄 並為哥辭。魏時以《遠期》、《承元氣》、《海淡淡》三曲多不通利,省之。魏雅 樂四曲:一曰《鹿鳴》,後改曰《於赫》,詠武帝;二曰《騶虞》,後改曰《巍巍》, 詠文帝;三曰《伐檀》,後省除;四曰《文王》,後改曰《洋洋》,詠明帝。《騶 虞》、《伐檀》、《文王》並左延年改其聲。正旦大會,太尉奉璧,群後行禮,東 廂雅樂郎作者是也。今謂之行禮曲,姑洗廂所奏。按《鹿鳴》本以宴樂為體,無當 於朝享,往時之失也。

晉武泰始五年,尚書奏使太僕傅玄、中書監荀勖、黃門侍郎張華各造正旦行禮 及王公上壽酒食舉樂哥詩。詔又使中書郎成公綏亦作。張華表曰:「按魏上壽食舉 詩及漢氏所施用,其文句長短不齊,未皆合古。蓋以依詠弦節,本有因循,而識樂 知音,足以制聲,度曲法用,率非凡近所能改。二代三京,襲而不變,雖詩章詞異, 興廢隨時,至其韶逗曲折,皆繫於舊,有由然也。是以一皆因就,不敢有所改易。」 荀勖則曰:「魏氏哥詩,或二言,或三言,或四言,或五言,與古詩不類。」以問 司律中郎將陳頎,頎曰:「被之金石,未必皆當。」故勖造晉哥,皆為四言,唯王 公上壽酒一篇為三言五言,此則華、勖所明異旨也。九年,荀勖遂典知樂事,使郭 瓊、宋識等造《正德》、《大豫》之舞,而勖及傅玄、張華又各造此舞哥詩。勖作 新律笛十二枚,散騎常侍阮鹹譏新律聲高,高近哀思,不合中和。勖以其異己,出 鹹為始平相。晉又改魏《昭武舞》曰《宣武舞》,《羽龠舞》曰《宣文舞》。咸寧 元年,詔定祖宗之號,而廟樂同用《正德》、《大豫》之舞。

至江左初立宗廟,尚書下太常祭祀所用樂名,太常賀循答云:「魏氏增損漢樂, 以為一代之禮,未審大晉樂名所以為異。遭離喪亂,舊典不存,然此諸樂,皆和之 以鍾律,文之以五聲,詠之於哥詞,陳之於舞列,宮縣在下,琴瑟在堂,八音迭奏, 雅樂並作,登哥下管,各有常詠,周人之舊也。自漢氏以來,依放此禮,自造新詩 而已。舊京荒廢,今既散亡,音韻曲折,又無識者,則於今難以意言。」於時以無 雅樂器及伶人,省太樂並鼓吹令。是後頗得登哥,食舉之樂,猶有未備。明帝太寧 末,又詔阮孚等增益之。成帝鹹和中,乃復置太樂官,鳩習遺逸,而尚未有金石也。

初,荀勖既以新律造二舞,又更修正鐘磬,事未竟而勖薨。惠帝元康三年,詔 其子黃門侍郎籓修定金石,以施郊廟。尋值喪亂,遺聲舊制,莫有記者。庾亮為荊 州,與謝尚共為朝廷修雅樂,亮尋薨。庾翼、桓溫專事軍旅,樂器在庫,遂至朽壞 焉。晉氏之亂也,樂人悉沒戎虜。及胡亡,鄴下樂人,頗有來者。謝尚時為尚書僕 射,因之以具鐘磬。太元中,破符堅,又獲樂工楊蜀等,閒練舊樂,於是四廂金石 始備焉。宋文帝元嘉九年,太樂令鍾宗之更調金石。十四年,治書令史奚縱又改之。 語在《律歷志》。晉世曹毗、王珣等亦增造宗廟哥詩,然郊祀遂不設樂。何承天曰: 「世鹹傳吳朝無雅樂。案孫皓迎父喪明陵,唯雲倡伎晝夜不息,則無金石登哥可知 矣。」承天曰:「或雲今之《神弦》,孫氏以為宗廟登哥也。」史臣案陸機《孫權 誄》「《肆夏》在廟,《雲翹》承□」,機不容虛設此言。又韋昭孫休世上《鼓吹 鐃哥》十二曲表曰:「當付樂官善哥者習哥。」然則吳朝非無樂官,善哥者乃能以 哥辭被絲管,寧容止以《神弦》為廟樂而已乎?

宋武帝永初元年七月,有司奏:「皇朝肇建,廟祀應設雅樂,太常鄭鮮之等八 十八人各撰立新哥。黃門侍郎王韶之所撰哥辭七首,併合施用。」詔可。十二月, 有司又奏:「依舊正旦設樂,參詳屬三省澳太樂諸哥舞詩。黃門侍郎王韶之立三十 二章,合用教試,日近,宜逆誦習。輒申攝施行。」詔可。又改《正德舞》曰《前 舞》,《大豫舞》曰《後舞》。元嘉十八年九月,有司奏:「二郊宜奏登哥。」又 議宗廟舞事,錄尚書江夏王義恭等十二人立議同,未及列奏,值軍興,事寢。二十 二年,南郊,始設登哥,詔御史中丞顏延之造哥詩,廟舞猶闕。

孝建二年九月甲午,有司奏:「前殿中曹郎荀萬秋議:按禮,祭天地有樂者, 為降神也。故《易》曰:『雷出地奮豫。先王以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 《周官》曰:『作樂於圓丘之上,天神皆降。作樂於方澤之中,地祇皆出。』又曰: 『乃奏黃鐘,哥大呂,舞《雲門》,以祀天神。乃奏太簇,哥應鐘,舞《咸池》, 以祀地祇。』由斯而言,以樂祭天地,其來尚矣。今郊享闕樂,竊以為疑。《祭統》 曰:『夫祭有三重焉,獻之屬莫重於祼,聲莫重於升哥,舞莫重於《武宿夜》,此 周道也。』至於秦奏《五行》,魏舞《鹹熙》,皆以用享。爰逮晉氏,太始之初, 傅玄作晉郊廟哥詩三十二篇。元康中,荀籓受詔成父勖業,金石四縣,用之郊廟。 是則相承郊廟有樂之證也。今廟祠登哥雖奏,而像舞未陳,懼闕備禮。夫聖王經世, 異代同風,雖損益或殊,降殺迭運,未嘗不執古御今,同規合矩。方茲休明在辰, 文物大備,禮儀遺逸,罔不具舉,而況出祇降神,輟樂於郊祭,昭德舞功,有闕於 廟享。謂郊廟宜設備樂。」

於是使內外博議。驃騎大將軍竟陵王誕等五十一人並同萬秋議。尚書左僕射建 平王宏議以為:「聖王之德雖同,創製之禮或異,樂不相沿,禮無因襲。自寶命開 基,皇符在運,業富前王,風通振古,朝儀國章,並循先代。自後晉東遷,日不暇 給,雖大典略備,遺闕尚多。至於樂號廟禮,未該往正。今帝德再昌,大孝御宇, 宜討定禮本,以昭來葉。尋舜樂稱《韶》,漢改《文始》,周樂《大武》,秦革 《五行》。眷夫祖有功而宗有德,故漢高祖廟樂稱《武德》,太宗廟樂曰《昭德》。 魏制《武始》舞武廟,制《鹹熙》舞文廟。則祖宗之廟,別有樂名。晉氏之樂, 《正德》、《大豫》,及宋不更名,直為《前》《後》二舞,依據昔代,義舛事乖。 今宜厘改權稱,以《凱容》為《韶舞》,《宣烈》為《武舞》。祖宗廟樂,總以德 為名。若廟非不毀,則樂無別稱,猶漢高、文、武,鹹有嘉號,惠、景二主,樂無 餘名。章皇太后廟,依諸儒議,唯奏文樂。何休、杜預、范寧注『初獻六羽』,並 不言佾者,佾則干在其中,明婦人無武事也。郊祀之樂,無復別名,仍同宗廟而已。 尋諸《漢志》,《永至》等樂,各有義況,宜仍舊不改。爰及東晉,太祝唯送神而 不迎神。近議者或雲廟以居神,恆如在也,不應有迎送之事,意以為並乖其衷。立 廟居靈,四時致享,以申孝思之情。夫神升降無常,何必恆安所處?故《祭義》云: 『樂以迎來,哀以送往。』鄭注云:『迎來而樂,樂親之來;送往而哀,哀其享否, 不可知也。』《尚書》曰『祖考來格』。又《詩》云:『神保遹歸。』注曰:『歸 於天地也。』此並言神有去來,則有送迎明矣。即周《肆夏》之名,備迎送之樂。 古以屍象神,故《儀禮》祝有迎屍送屍,近代雖無屍,豈可闕迎送之禮?又傅玄有 迎神送神哥辭,明江左不迎,非舊典也。」

散騎常侍、丹陽尹建城縣開國侯顏竣議以為:「德業殊稱,則干羽異容,時無 沿制,故物有損益。至於禮失道愆,稱習忘反,中興厘運,視聽所革,先代繆章, 宜見刊正。郊之有樂,蓋生《周易》、《周官》,歷代著議,莫不援准。夫『掃地 而祭,器用陶匏』,唯質與誠,以章天德,文物之備,理固不然。《周官》曰: 『國有故,則旅上帝及四望。』又曰:『四圭有邸,以祀天旅上帝。兩圭有邸,以 祀地旅四望。』四望非地,則知上帝非天。《孝經》云:『郊祀後稷以配天,宗祀 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則《豫》之作樂,非郊天也。大司樂職,『奏黃鐘,哥 大呂,舞《雲門》,以祀天神』。鄭註:『天神,五帝及日月星辰也。』王者以夏 正月祀其所受命之帝於南郊,則二至之祀,又非天地。考之眾經,郊祀有樂,未見 明證。宗廟之禮,事炳載籍。爰自漢元,迄乎有晉,雖時或更制,大抵相因,為不 襲名號而已。今樂曲淪滅,知音世希,改作之事,臣聞其語。《正德》、《大豫》, 禮容具存,宜殊其徽號,飾而用之。以《正德》為《宣化》之舞,《大豫》為《興 和》之舞,庶足以光表世烈,悅被後昆。前漢祖宗,廟處各異,主名既革,舞號亦 殊。今七廟合食,庭殿共所,舞蹈之容,不得廟有別制。後漢東平王蒼已議之矣。 又王肅、韓祗以王者德廣無外,六代四夷之舞,金石絲竹之樂,宜備奏宗廟。愚謂 蒼、肅、祗議,合於典禮,適於當今。」

左僕射建平王宏又議:「竣據《周禮》、《孝經》,天與上帝,連文重出,故 謂上帝非天,則《易》之作樂,非為祭天也。按《易》稱『先王以作樂崇德,殷薦 之上帝,以配祖考』。《尚書》云:『肆類於上帝。』《春秋傳》曰:『告昊天上 帝。』凡上帝之言,無非天也。天尊不可以一稱,故或謂昊天,或謂上帝,或謂昊 天上帝,不得以天有數稱,便謂上帝非天。徐邈推《周禮》『國有故,則旅上帝』, 以知禮天,旅上帝,同是祭天。言禮天者,謂常祀也;旅上帝者,有故而祭也。 《孝經》稱『嚴父莫大於配天』,故云『郊祀後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 上帝』。既天為議,則上帝猶天益明也。不欲使二天文同,故變上帝爾。《周禮》 祀天之言再見,故鄭注以前天神為五帝,後冬至所祭為昊天。竣又云『二至之祀, 又非天地』。未知天地竟應以何時致享?《記》云:『掃地而祭,器用陶匏。』旨 明所用質素,無害以樂降神。萬秋謂郊宜有樂,事有典據。竣又云『東平王蒼以為 前漢諸祖別廟,是以祖宗之廟可得各有舞樂。至於袷祭始祖之廟,則專用始祖之舞。 故謂後漢諸祖,共廟同庭,雖有祖宗,不宜入別舞』。此誠一家之意,而未統適時 之變也。後漢從儉,故諸祖共廟,猶以異室存別廟之禮。晉氏以來,登哥誦美,諸 室繼作。至於祖宗樂舞,何猶不可迭奏。苟所詠者殊,雖復共庭,亦非嫌也。魏三 祖各有舞樂,豈復是異廟邪?」眾議並同宏:「祠南郊迎神,奏《肆夏》。皇帝初 登壇,奏登哥。初獻,奏《凱容》、《宣烈》之舞。送神,奏《肆夏》。祠廟迎神, 奏《肆夏》。皇帝入廟門,奏《永至》。皇帝詣東壁,奏登哥。初獻,奏《凱容》、 《宣烈之舞》。終獻,奏《永安》。送神奏《肆夏》。」詔可。

孝建二年十月辛未,有司又奏:「郊廟舞樂,皇帝親奉,初登壇及入廟詣東壁, 並奏登哥,不及三公行事。」左僕射建平王宏重參議:「公卿行事,亦宜奏登哥。」 有司又奏:「元會及二廟齋祠,登哥依舊並於殿庭設作。尋廟祠,依新儀注,登哥 人上殿,絃管在下;今元會,登哥人亦上殿,絃管在下。」並詔可。文帝章太后廟 未有樂章,孝武大明中使尚書左丞殷淡造新哥,明帝又自造昭太后宣太后哥詩。

後漢正月旦,天子臨德陽殿受朝賀,舍利從西方來,戲於殿前,激水化成比目 魚,跳躍嗽水,作霧翳日;畢,又化成黃龍,長八九丈,出水遊戲,炫耀日光。以 兩大絲繩系兩柱頭,相去數丈,兩倡女對舞,行於繩上,相逢切肩而不傾。

魏晉訖江左,猶有《夏育扛鼎》、《巨象行乳》、《神龜抃舞》、《北負靈岳》、 《桂樹白雪》、《畫地成川》之樂焉。

晉成帝鹹康七年,散騎侍郎顧臻表曰:「臣聞聖王制樂,讚揚治道,養以仁義, 防其邪婬,上享宗廟,下訓黎民,體五行之正音,協八風以陶氣。以宮聲正方而好 義,角聲堅齊而率禮,弦哥鐘鼓金石之作備矣。故通神至化,有率舞之感;移風改 俗,致和樂之極。末世之伎,設禮外之觀,逆行連倒,頭足入筥之屬,皮膚外剝, 肝心內摧。敦彼行葦,猶謂勿踐,矧伊生民,而不惻愴。加以四海朝覲,言觀帝庭, 耳聆《雅》《頌》之聲,目睹威儀之序,足以蹋天,頭以履地,反兩儀之順,傷彝 倫之大。方今夷狄對岸,外御為急,兵食七升,忘身赴難,過泰之戲,日稟五斗。 方掃神州,經略中甸,若此之事,不可示遠。宜下太常,纂備雅樂,《簫韶》九成, 惟新於盛運;功德頌聲,永著於來葉。此乃《詩》所以『燕及皇天,克昌厥後』者 也。雜伎而傷人者,皆宜除之。流簡儉之德,邁康哉之詠,清風既行,民應如草, 此之謂也。愚管之誠,唯垂采察。」於是除《高緪》、《紫鹿》、《跂行》、《鱉 食》及《齊王卷衣》、《笮兒》等樂。又減其稟。其後復《高緪》、《紫鹿》焉。

宋文帝元嘉十三年,司徒彭城王義康於東府正會,依舊給伎。總章工馮大列: 「相承給諸王伎十四種,其舞伎三十六人。」太常傅隆以為:「未詳此人數所由。 唯杜預注《左傳》佾舞雲諸侯六六三十六人,常以為非。夫舞者,所以節八音者也。 八音克諧,然後成樂。故必以八八為列,自天子至士,降殺以兩,兩者,減其二列 爾。預以為一列又減二人,至士止余四人,豈復成樂。按服虔注《傳》云:『天子 八八,諸侯六八,大夫四八,士二八。』其義甚允。今諸王不復舞佾,其總章舞伎, 即古之女樂也。殿庭八八,諸王則應六八,理例坦然。又《春秋》,鄭伯納晉悼公 女樂二八,晉以一八賜魏絳,此樂以八人為列之證也。若如議者,唯天子八,則鄭 應納晉二六,晉應賜絳一六也。自天子至士,其文物典章,尊卑差級,莫不以兩, 未有諸侯既降二列,又列輒減二人,近降太半,非唯八音不具,於兩義亦乖,杜氏 之謬可見矣。國典事大,宜令詳正。」事不施行。

民之生,莫有知其始也。含靈抱智,以生天地之間。夫喜怒哀樂之情,好得惡 失之性,不學而能,不知所以然而然者也。怒則爭鬥,喜則詠哥。夫哥者,固樂之 始也。詠哥不足,乃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然則舞又哥之次也。詠哥舞蹈,所以宣 其喜心,喜而無節,則流婬莫反。故聖人以五聲和其性,以八音節其流,而謂之樂, 故能移風易俗,平心正體焉。昔有戎氏有二女,居九成之台。天帝使燕夜往,二 女覆以玉筐,既而發視之,燕遺二卵,五色,北飛不反。二女作哥,始為北音。禹 省南土,嵞山之女令其妾候禹於嵞山之陽,女乃作哥,始為南音。夏後孔甲田於東 陽萯山,天大風晦冥,迷入民室。主人方乳,或曰:「後來是良日也,必大吉。」 或曰:「不勝之子,必有殃。」後乃取以歸,曰:「以為餘子,誰敢殃之?」後析 ,斧破斷其足。孔甲曰:「鳴呼!有命矣。」乃作《破斧》之哥,始為東音。 周昭王南征,殞於漢中。王右辛余靡長且多力,振王北濟,周公乃封之西翟,徙宅 西河,追思故處作哥,始為西音。此蓋四方之哥也。

黃帝、帝堯之世,王化下洽,民樂無事,故因擊壤之歡,慶雲之瑞,民因以作 哥。其後《風》衰《雅》缺,而妖婬靡漫之聲起。

周衰,有秦青者,善謳,而薛談學謳於秦青,未窮青之伎而辭歸。青餞之於郊, 乃撫節悲歌,聲震林木,響遏行雲。薛談遂留不去,以卒其業。又有韓娥者,東之 齊,至雍門,匱糧,乃鬻哥假食。既而去,余響繞樑,三日不絕。左右謂其人不去 也。過逆旅,逆旅人辱之,韓娥因曼聲哀哭,一里老幼,悲愁垂涕相對,三日不食。 遽而追之,韓娥還,復為曼聲長哥,一里老幼,喜躍抃舞,不能自禁,忘向之悲也。 乃厚賂遣之。故雍門之人善哥哭,效韓娥之遺聲。衛人王豹處淇川,善謳,河西之 民皆化之。齊人綿駒居高唐,善哥,齊之右地,亦傳其業。前漢有虞公者,善哥, 能令樑上塵起。若斯之類,並徒哥也。《爾雅》曰:「徒哥曰謠。」

凡樂章古詞,今之存者,並漢世街陌謠謳,《江南可採蓮》、《烏生》、《十 五子》、《白頭吟》之屬是也。吳哥雜曲,並出江東,晉、宋以來,稍有增廣。

《子夜哥》者,有女子名子夜,造此聲。晉孝武太元中,琅邪王軻之家有鬼哥 《子夜》。殷允為豫章時,豫章僑人庾僧虔家亦有鬼哥《子夜》。殷允為豫章,亦 是太元中,則子夜是此時以前人也。《鳳將雛哥》者,舊曲也。應琚《百一詩》云: 「為作《陌上桑》,反言《鳳將雛》。」然則《鳳將雛》其來久矣,將由訛變以至 於此乎?

《前溪哥》者,晉車騎將軍沈玩所制。

《阿子》及《歡聞哥》者,晉穆帝昇平初,哥畢輒呼「阿子!汝聞不?」語在 《五行志》。後人演其聲,以為二曲。《團扇哥》者,晉中書令王珉與嫂婢有情, 愛好甚篤,嫂捶撻婢過苦,婢素善哥,而珉好捉白團扇,故制此哥。《督護哥》者, 彭城內史徐逵之為魯軌所殺,宋高祖使府內直督護丁晤收斂殯埋之。逵之妻,高祖 長女也,呼晤至閣下,自問斂送之事,每問,輒歎息曰:「丁督護!」其聲哀切, 後人因其聲,廣其曲焉。《懊惱哥》者,晉隆安初,民間訛謠之曲。語在《五行志》。 宋少帝更制新哥,太祖常謂之《中朝曲》。《六變》諸曲,皆因事制哥。《長史變》 者,司徒左長史王廞臨敗所制。《讀曲哥》者,民間為彭城王義康所作也。其哥雲 「死罪劉領軍,誤殺劉第四」是也。凡此諸曲,始皆徒哥,既而被之絃管。又有因 絃管金石,造哥以被之,魏世三調哥詞之類是也。

古者天子聽政,使公卿大夫獻詩,耆艾修之,而後王斟酌焉。秦、漢闕采詩之 官,哥詠多因前代,與時事既不相應,且無以垂示後昆。漢武帝雖頗造新哥,然不 以光揚祖考、崇述正德為先,但多詠祭祀見事及其祥瑞而已。商周《雅頌》之體闕 焉。

《鞞舞》,未詳所起,然漢代已施於燕享矣。傅毅、張衡所賦,皆其事也。曹 植《鞞舞哥序》曰:「漢靈帝《西園故事》,有李堅者,能《鞞舞》。遭亂,西隨 段煨。先帝聞其舊有技,召之。堅既中廢,兼古曲多謬誤,異代之文,未必相襲, 故依前曲改作新哥五篇,不敢充之黃門,近以成下國之陋樂焉。」晉《鞞舞哥》亦 五篇,又《鐸舞哥》一篇,《幡舞哥》一篇,《鼓舞伎》六曲,並陳於元會。今 《幡》、《鼓》哥詞猶存,舞並闕。《鞞舞》,即今之《鞞扇舞》也。又雲晉初有 《杯盤舞》、《公莫舞》。史臣按:杯盤,今之《齊世寧》也。張衡《舞賦》云: 「歷七盤而縱躡。」王粲《七釋》云:「七盤陳於廣庭。」近世文士顏延之云: 「遞間關於盤扇。」鮑昭云:「七盤起長袖。」皆以七盤為舞也。《搜神記》云: 「晉太康中,天下為《晉世寧舞》,矜手以接杯盤反覆之。」此則漢世唯有盤舞, 而晉加之以杯,反覆之也。

《公莫舞》,今之巾舞也。相傳雲項莊劍舞,項伯以袖隔之,使不得害漢高祖。 且語莊云:「公莫。」古人相呼曰「公」,雲莫害漢王也。今之用巾,蓋像項伯衣 袖之遺式。按《琴操》有《公莫渡河曲》,然則其聲所從來已久,欲雲項伯,非也。

江左初,又有《拂舞》。舊雲《拂舞》,吳舞。檢其哥,非吳詞也,皆陳於殿 庭。揚泓《拂舞序》曰:「自到江南,見《白符舞》,或言《白鳧鳩舞》,雲有此 來數十年。察其詞旨,乃是吳人患孫皓虐政,思屬晉也。」又有《白珝舞》,按舞 詞有巾袍之言;珝本吳地所出,宜是吳舞也。晉《俳歌》又云:「皎皎白緒,節節 為雙。」吳音呼緒為珝,疑白珝即白緒。

《鞞舞》,故二八,桓玄將即真,太樂遣眾伎,尚書殿中郎袁明子啟增滿八佾, 相承不復革。宋明帝自改舞曲哥詞,並詔近臣虞龢並作。又有西、傖、羌、胡諸雜 舞。隨王誕在襄陽,造《襄陽樂》;南平穆王為豫州,造《壽陽樂》;荊州刺史沈 攸之又造《西烏飛哥曲》,並列於樂官。哥詞多婬哇不典正。

前世樂飲,酒酣,必起自舞。《詩》云「屢舞仙仙」是也。宴樂必舞,但不宜 屢爾。譏在屢舞,不譏舞也。漢武帝樂飲,長沙定王舞又是也。魏、晉已來,尤重 以舞相屬。所屬者代起舞,猶若飲酒以杯相屬也。謝安舞以屬桓嗣是也。近世以來, 此風絕矣。

孝武大明中,以《鞞》、《拂》、雜舞合之鐘石,施於殿庭。順帝升明二年, 尚書令王僧虔上表言之,並論三調哥曰:「臣聞《風》、《雅》之作,由來尚矣。 大者繫乎興衰,其次者著於率舞。在於心而木石感,鏗鏘奏而國俗移。故鄭相出郊, 辯聲知戚;延陵入聘,觀樂知風。是則音不妄啟,曲豈徒奏。哥倡既設,休戚已征, 清濁是均,山琴自應。斯乃天地之靈和,升降之明節。今帝道四達,禮樂交通,誠 非寡陋所敢裁酌。伏以三古缺聞,六代潛響,舞詠與日月偕湮,精靈與風雲俱滅。 追余操而長懷,撫遺器而太息,此則然矣。夫鍾縣之器,以雅為用,凱容之制,八 佾為體。故羽龠擊拊,以相諧應,季氏獲誚,將在於此。今總章舊佾二八之流,褂 服既殊,曲律亦異,推今校古,皎然可知。又哥鍾一肆,克諧女樂,以哥為稱,非 雅器也。大明中,即以宮縣合和《鞞》、《拂》,節數雖會,慮乖雅體。將來知音, 或譏聖世。若謂鍾舞已諧,不欲廢罷,別立哥鐘,以調羽佾,止於別宴,不關朝享, 四縣所奏,謹依雅則,斯則舊樂前典,不墜於地。臣昔已制哥磬,猶在樂官,具以 副鐘,配成一部,即義沿理,如或可安。又今之《清商》,實由銅雀,魏氏三祖, 風流可懷,京、洛相高,江左彌重。諒以金縣干戚,事絕於斯。而情變聽改,稍復 零落,十數年間,亡者將半。自頃家競新哇,人尚謠俗,務在噍危,不顧律紀,流 宕無涯,未知所極,排斥典正,崇長煩婬。士有等差,無故不可以去禮;樂有攸序, 長幼不可以共聞。故喧丑之制,日盛於廛裡;風味之韻,獨盡於衣冠。夫川震社亡, 同災異戒,哀思靡漫,異世齊歡。咎徵不殊,而欣畏並用,竊所未譬也。方今塵靜 畿中,波恬海外,《雅》《頌》得所,實在茲辰。臣以為宜命典司,務勤課習,緝 理舊聲,迭相開曉,凡所遺漏,悉使補拾。曲全者祿厚,藝敏者位優。利以動之, 則人思自勸;風以靡之,可不訓自革。反本還源,庶可跂踵。」詔曰:「僧虔表如 此。夫鐘鼓既陳,《雅》《頌》斯辨,所以惠感人祇,化動翔泳。頃自金龠弛韻, 羽佾未凝,正俗移風,良在茲日。昔阮鹹清識,王度昭奇,樂緒增修,異世同功矣。 便可付外遵詳。」

樂器凡八音:曰金,曰石,曰土,曰革,曰絲,曰木,曰匏,曰竹。

八音一曰金。金,鍾也,褲也,錞也,鐲也,鐃也。,鐸也。鍾者,《世本》 云「黃帝工人垂所造。」《爾雅》云「大鐘曰鏞」。《書》曰「笙鏞以間」是也。 中者曰剽,剽音瓢。小者曰棧,棧音盞,晉江左初所得棧鍾是也。縣鐘磬者曰筍虡, 橫曰筍,從曰虡。蔡邕曰:「寫鳥獸之形,大聲有力者以為鍾虡,清聲無力者以為 磬虛,擊其所縣,知由其虡鳴焉。」褲如鍾而大。史臣案:前代有大鐘,若周之無 射,非一,皆謂之鍾;褲之言,近代無聞焉。

篔,篔於也。圓如碓頭,大上小下,今民間猶時有其器。《周禮》,「以金篔 和鼓」。

鐲,鉦也。形如小鐘,軍行鳴之,以為鼓節。《周禮》,「以金鐲節鼓」。

鐃,如鈴而無舌,有柄,執而鳴之。《周禮》,「以金鐃止鼓」。漢《鼓吹曲》 曰鐃哥。

鐸,大鈴也。《周禮》,「以金鐸通鼓」。

八音二曰石。石,磬也。《世本》雲叔所造,不知叔何代人。《爾雅》曰: 「形似犁簹,以玉為之。」大曰綍。綍音囂。

八音三曰土。土,塤也。《世本》雲,暴新公所造,亦不知何代人也。周畿內 有暴國,豈其時人乎?燒土為之,大如鵝卵,銳上平底,形似稱錘,六孔。《爾雅》 雲,大者曰祇,祇音叫。「小者如雞子」。

八音四曰革。革,鼓也,鞉也,節也。大曰鼓,小曰朄,又曰應。應劭《風俗 通》曰:「不知誰所造。」以桴擊之曰鼓,以手搖之曰鞉。鼓及鞉之八面者曰雷鼓、 雷鞉;六面者曰靈鼓、靈鞉;四面者曰路鼓、路鞉。《周禮》:「以雷鼓祀天神, 以靈鼓鼓社祭,以路鼓致鬼享。」鼓長八尺者曰{卉鼓}鼓,以鼓軍事。長丈二尺者 曰鼛鼓,凡守備及役事則鼓之。今世謂之下鼜。鼜,《周禮》音戚,今世音切豉反。 長六尺六寸者曰晉鼓,金奏則鼓之。應鼓在大鼓側,《詩》云「應朄懸鼓」是也。 小蹦有柄曰鞀。大鞀謂之鞞。《月令》「仲夏修鞀、鞞」。是也。然則鞀、鞞即鞉 類也。又有鼉鼓焉。

節,不知誰所造。傅玄《節賦》云:「黃鐘唱哥,《九韶》興舞。口非節不詠, 手非節不拊。」此則所從來亦遠矣。

八音五曰絲。絲,琴、瑟也,築也,箏也,琵琶、空侯也。

琴,馬融《笛賦》云:「宓羲造琴。」《世本》云:「神農所造。」《爾雅》 「大琴曰離」,二十弦。今無其器。齊桓曰號鐘,楚莊曰繞樑,相如曰燋尾,伯喈 曰綠綺,事出傅玄《琴賦》。世雲燋尾是伯喈琴,伯喈傳亦云爾。以傅氏言之,則 非伯喈也。

瑟,馬融《笛賦》云「神農造瑟。」世本,「宓羲所造」。《爾雅》云:「瑟 二十七弦者曰灑。」今無其器。築,不知誰所造。史籍唯雲高漸離善擊築。

箏,秦聲也。傅玄《箏賦序》曰:「世以為蒙恬所造。今觀其體合法度,節究 哀樂,乃仁智之器,豈亡國之臣所能關思哉?」《風俗通》則曰:「築身而瑟弦。」 不知誰所改作也。

琵琶,傅玄《琵琶賦》曰:「漢遣烏孫公主嫁昆彌,念其行道思慕,故使工人 裁箏、築,為馬上之樂。欲從方俗語,故名曰琵琶,取其易傳於外國也。」《風俗 通》云:「以手琵琶,因以為名。」杜摯云:「長城之役,弦鼗而鼓之。」並未詳 孰實。其器不列四廂。

空侯,初名坎侯。漢武帝賽滅南越,祠太一后土用樂,令樂人侯暉依琴作坎侯, 言其坎坎應節奏也。侯者,因工人姓爾。後言空,音訛也。古施郊廟雅樂,近世來 專用於楚聲。宋孝武帝大明中,吳興沈懷遠被徙廣州,造繞樑,其器與空侯相似。 懷遠後亡,其器亦絕。

八音六曰木。木,柷也,敔也。並不知誰所造。《樂記》曰:「聖人作為控、 楬、塤、篪。」所起亦遠矣。柷如漆筒,方二尺四寸,深尺八寸,中有椎柄,連底 挏之,令左右擊敔。,狀如伏虎,背上有二十七鉏鋙。以竹長尺名曰止,橫擽之, 以節樂終也。

八音七曰匏。匏,笙也,竽也。笙,隨所造,不知何代人。列管匏內,施簧管 端。宮管在中央,三十六簧曰竽;宮管在左傍,十九簧至十三簧曰笙。其它皆相似 也。竽今亡。「大笙謂之巢,小者謂之和」。其笙中之簧,女媧所造也。《詩》傳 云:「吹笙則簧鼓矣。」蓋笙中之簧也。《爾雅》曰:「笙十九簧者曰巢。」漢章 帝時,零陵文學奚景於舜祠得笙,白玉管。後世易之以竹乎。

八音八曰竹。竹,律也,呂也,簫也,管也,篪也,龠也,笛也。律呂在《律 歷志》。

簫,《世本》云:「舜所造。」《爾雅》曰:「編二十三管,尺四寸者曰言; 十六管長尺二寸者筊。」筊者爻。凡簫一名籟。前世有洞簫,其器今亡。蔡邕曰: 「簫,編竹有底。」然則邕時無洞簫矣。

管,《爾雅》曰:「長尺,圍寸,並漆之,有底。」大者曰簥。簥音驕;中者 曰篞;小者曰篎,篎音妙。古者以玉為管,舜時西王母獻白玉琯是也。《月令》: 「均琴、瑟、管、簫。」蔡邕章句曰:「管者,形長尺,圍寸,有孔無底。」其器 今亡。

篪,《世本》云:「暴新公所造。」舊志雲,一曰管。史臣案:非也。雖不知 暴新公何代人,而非舜前人明矣。舜時西王母獻管,則是已有其器,新公安得造篪 乎?《爾雅》曰:「篪,大者尺四寸,圍三寸,曰沂。」沂音銀,一名翹。「小者 尺二寸」。今有胡篪,出於胡吹,非雅器也。

籥,不知誰所造。《周禮》有籥師,掌教國子秋冬吹籥。今《凱容》、《宣烈》 舞所執羽籥是也。蓋《詩》所云「左手執籥,右手秉翟」者也。《爾雅》云:「籥 如笛,三孔而短小。」《廣雅》雲,七孔。大者曰產,中者曰仲,小者曰箹。箹音 握。

笛,案馬融《長笛賦》,此器起近世,出於羌中,京房備其五音。又稱丘仲工 其事,不言仲所造。《風俗通》則曰:「丘仲造笛,武帝時人。」其後更有羌笛爾。 三說不同,未詳孰實。

絪,杜摯《笳賦》云:「李伯陽入西戎所造。」漢舊注曰:「,號曰吹鞭。 《晉先蠶注》:「車駕住,吹小;發,吹大。」即絪也。又有胡笳。漢舊 《箏笛錄》有其曲,不記所出本末。

鼓吹,蓋短簫鐃哥。蔡邕曰:「軍樂也,黃帝岐伯所作,以揚德建武,勸士諷 敵也」《周官》曰:「師有功則愷樂。」《左傳》曰,晉文公勝楚,「振旅,凱而 入」。《司馬法》曰:「得意則愷樂愷哥。」雍門周說孟嘗君,「鼓吹於不測之淵」。 說者雲,鼓自一物,吹自竽、籟之屬,非簫、鼓合奏,別為一樂之名也。然則短簫 鐃哥,此時未名鼓吹矣。應劭漢《鹵簿圖》,唯有騎執。即笳,不雲鼓吹,而 漢世有黃門鼓吹。漢享宴食舉樂十三曲,與魏世鼓吹長簫同。長簫短簫,《伎錄》 並雲,絲竹合作,執節者哥。又《建初錄》雲,《務成》、《黃爵》、《玄雲》、 《遠期》,皆騎吹曲,非鼓吹曲。此則列於殿庭者為鼓吹,今之從行鼓吹為騎吹, 二曲異也。又孫權觀魏武軍,作鼓吹而還,此又應是今之鼓吹。魏、晉世,又假諸 將帥及牙門曲蓋鼓吹,斯則其時謂之鼓吹矣。魏、晉世給鼓吹甚輕,牙門督將五校, 悉有鼓吹。晉江左初,臨川太守謝摛每寢,輒夢聞鼓吹。有人為其佔之曰:「君不 得生鼓吹,當得死鼓吹爾。」摛擊杜韜戰沒,追贈長水校尉,葬給鼓吹焉。謝尚為 江夏太守,詣安西將軍庾翼於武昌咨事,翼與尚射,曰:「卿若破的,當以鼓吹相 賞。」尚射破的,便以其副鼓吹給之。今則甚重矣。

角,書記所不載。或雲出羌胡,以驚中國馬;或雲出吳越。舊志云:「古樂有 籟、缶。」今並無。史臣按:《爾雅》,籟自是簫之一名耳。《詩》云:「坎其擊 缶。」毛傳曰:「盎謂之缶。」

築城相杵者,出自梁孝王。孝王築睢陽城,方十二里,造倡聲,以小蹦為節, 築者下杵以和之。後世謂此聲為《睢陽曲》,至今傳之。

魏、晉之世,有孫氏善弘舊曲,宋識善擊節倡和,陳左善清哥,列和善吹笛, 郝索善彈箏,硃生善琵琶,尤發新聲。傅玄著書曰:「人若欽所聞而忽所見,不亦 惑乎!設此六人生於上世,越古今而無儷,何但夔、牙同契哉!」案此說,則自茲 以後,皆孫、硃等之遺則也。

《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