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方圓大陣
古代的羅馬軍團以其密集的方陣、鋼鐵般的紀律縱橫世界、無敵天下，中東的沙漠、不列顛高山統統踩在軍團的腳下，他們橫掃千軍、所向披靡。當熒屏再現古羅馬聲威浩大、氣勢如虹的鐵甲方陣時，我們也許都要感歎，為什麼中國沒有這麼一支無敵的大軍。
為什麼呢？因為中國古代優秀的軍事家們並不看重戰陣型的作用，武學之冠冕的《孫子兵法》十三篇並無陣形篇，孫子指出“方馬埋輪，未足恃也”，強調“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
貌視強大，實則笨拙刻板、缺乏變化的羅馬方陣，不過是任人宰割的案板上的魚肉，如果古羅馬與古代中國展開對決的話，羅馬軍團只會先贏後輸，而且會敗得很慘。
羅馬方陣，古代中國有一位君主使用過，並加以改造，運用得爐火純青，他的名字叫做苻登。
苻登，字文高，前秦天王苻堅的族孫，史評其人“少而雄勇，有壯氣，粗險不修細行，年長折節謹厚，頗覽書傳。”苻登雖為王族，仕途卻稍有挫折。最初為前秦殿上將軍，後遷官羽林監、揚武將軍、長安令。正當一帆風順之時，犯下過錯，被貶為狄道（今甘肅臨洮）長。（長相當於縣令）
關中失守，慕容沖攻入長安，苻登投奔河州刺史毛興（河州轄枹罕，區域大體在今天的甘肅黃河南岸一帶），被任命為司馬，苻登度量不群，好出奇略，時常點品時事，傍若無人。他的兄長苻同勸他：“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隨口胡咧咧，別人不喜歡聽，等你以後做了大官隨便怎麼著都行。”苻登說改就改，從此很少和別人海闊天空的胡侃。一天，毛興有事找他，正趕上屬官們向他匯報政事，毛興開玩笑說：“小司馬，你說說該怎麼辦？”（小司馬可坐評事。）苻登張口就來，出言輒析理中，分析得頭頭是道。毛興心內暗服，敬憚卻不能委任他。後來，將自已的幼女許配給苻登。
慕容鮮卑東歸，關中空虛，後秦萬年秦王姚萇趁機佔領長安，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元建初，國號大秦，立兒子姚興為太子，大置百官。前秦的文武官員在權翼、趙遷的帶領下多歸附姚萇，姚萇一一加官進爵。
開國之日，太極殿大宴群臣，君臣大多喝得爛醉，“酒酣”，姚萇醉眼朦朧，耳熱口滯，舌頭說話也不利索，對群臣道：“你們與我曾經在此殿同為前朝臣子，今日忽為君臣，你們不感到羞恥嗎？”（諸卿皆與朕北面秦朝，今忽為君臣，得無恥乎！）眾文武官員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有人臉紅，有人尷尬，有人不以為然。一個叫趙遷的大臣晃蕩著站起身，吐出一口酒氣，回答道：“陛下是天子，老天爺都不為有您這麼一個無恥的兒子感到羞恥，我們怎麼會因為做您的臣子感到羞恥呢！”（天尚不恥以陛下為子，臣等何恥為臣！）言外之意，我們無恥，您更無恥，別忘記天王苻堅誰殺的呀？哪朝哪代的臣子敢對皇帝說這話，換朱元璋早一刀把他卡嚓了，還得誅九族。我們這位中山狼皇帝非但不生氣，反而龍顏大悅，“（姚）萇大笑”。姚萇的無恥真是到家了，性子直率，毫不掩飾。小人，也是真小人，我就是小人，你怎麼著吧！
皇帝當上了，姚萇開始討伐周圍親前秦的勢力，毛興的河州靠近關中，首當其衝，姚萇的弟弟姚碩德率眾攻打毛興，雙方互有勝負。戰亂不止，枹罕（即今甘肅臨夏）的氐族人都厭惡戰事，於是就一起殺掉毛興，推舉衛平為河州刺史。毛興臨死前，告訴苻同說：“我與你累年共擊逆羌，事終不克，何恨之深！你可以將軍權交給小司馬苻登，滅姚碩德者，必此人也。”
姚萇先弒苻堅於新平佛寺，又妄稱帝號於長安，引得天下憤然，連遠在關東的慕容垂也不齒姚萇為人，憤憤不平。在晉陽繼位的苻丕傳檄天下共討姚萇。於是天水姜延、馮翊寇明、河東王昭、新平張晏、京兆杜敏、扶風馬郎、高平牧官都尉王敏、安定北部都尉鮮卑沒奕於、冠軍鄧景等承檄起兵，各有眾數萬，群起響應。
檄文傳至枹罕，毛興一派的勢力與好戰派氐族貴族認為衛平衰老，難成大事，密議廢之，忌憚衛平宗族人多勢眾，累日不決。氐人啖青謂諸將道：“大事應該及時決定，不然必生變故，明日七夕，我在家中設宴，諸君但請衛公入會，觀我所為。”
七夕佳節，枹罕文武官員敦請衛平至啖青府中赴宴。幽藍的天幕上，一輪彎月噴射出清冷的寒輝，纖雲若隱若無，群星燦爛，星羅棋布，一條乳白色的天河橫貫中天，隔斷兩岸，牛郎、織女星像兩顆鑽石般閃爍著冰冷的光，永恆地注視著人間的一幕幕悲歡離合。
大宴之上，啖青抽出寶劍，離席上前，慷慨陣詞：“今天下大亂，我等休戚與共，非賢主不可以濟大事，衛公老邁，理應讓賢。狄道長苻登，雖王室疏親，但志略雄明，請諸君立之，以赴國難，諸君有不同議者，但講不妨！”說罷，奮劍攘袂，怒目而視，大有誅殺異已之意。在啖青威逼之下，“眾皆從之，莫敢仰視。”衛平只得讓出河州刺史的位置。
枹罕文武官員推舉苻登為使持節，都督隴右（今甘肅西部）諸軍事，撫軍大將軍，率軍五萬，東進攻拔南安（今甘肅隴西東南）。苻登一面馳使向晉陽的前秦皇帝苻丕請命，一面大聚兵馬討伐姚萇。
苻登城郊閱兵，三軍縞素，在軍中立苻堅神位，供奉在華麗的戰車之上，戰車上置青色頂蓋，遍插黃旗，以虎賁三百護衛。苻登親自在戰車前祭奠，放聲大哭，覷欷流涕，禱告道：“昔日陛下在五將山遇難，賊羌肆害聖躬，實苻登之罪也，今合義旅，有眾五萬，精甲勁兵，足以立功，即日直造賊庭，奮不顧命，上報皇帝酷冤，下雪臣子之恨。請陛下在天之靈保佑義兵每戰必克！”哭聲真切，將士們想起天王苻堅的好處，盡皆悲慟。苻登拔出雪亮的長劍，向天舞動，高聲吼道：“討伐姚萇！至死方休！開拔！”
五萬秦兵像一頭怒氣衝天的鬥牛，氣勢洶洶地東開進。秦州（冶今甘肅天水）守將姚碩德遣快馬飛報長安求援。姚萇聞報，親點大軍五萬迎擊，兩軍相遇在胡奴阜（今天水西）。
兩軍對圓，姚萇大吃一驚，前秦軍列成方陣，黑壓壓一片，陣中白旗飄揚，最中間一駕戰車羽葆青蓋，遍插黃旗，戰車兩邊兩面長形大旗，上書黑字，一面書“報仇雪恨！”一面書“至死方休！”。前秦將士們頭盔和鎧甲上分別刻著“死”、“休”二字，方形大陣外圍是一層又一層密集的步兵，皆著重甲，最外一層執大盾，後幾層步兵各執長槊重劍，再往後的步兵執弓弩。方陣中央是圓形陣，前秦的輕騎手持長矛，整個方陣就像一座矛山劍海。
苻登擺出的方圓大陣，發揮羅馬方陣士兵各自為戰的優點，以圓形輕騎居中，又彌補羅馬方陣一翼被突破整個陣型陷入混亂的弱點，達到方形佈陣的最高極別。前秦軍殺氣騰騰，向羌軍逼來。眼見秦軍方陣漸漸逼近，姚萇按照常規作戰規律命令姚碩德攻大陣的左翼，姚方成攻右翼，自率大軍自中路殺去。
秦軍見羌軍分三路殺來，一慌不忙，方陣外側的士兵豎起大盾，第二隊士兵支起長槊，鐵盾長槊之後的強弓硬弩，輪番發箭，持續而密集的箭雨鋪天蓋地般射向衝在前面的後秦騎兵，羌軍騎兵揮刀舞矛撥打箭矢，還是一批批地從馬背上摔下去，狂奔到陣前的戰馬被長槊刺中，哀鳴聲中，將騎手摔下去，方圓大陣象鑄起的銅牆鐵壁般屹然不動。
姚萇眼見後秦兵損失慘重，拔劍在手，親自督陣。驍將梁國兒、齊難、徐洛生指揮後秦兵輪翻衝擊，梁國兒奮威縱馬舞槊衝鋒在前，砸碎大盾，力斬百餘名秦兵，撕開一條口子，縱馬狂突，揮兵殺入，眼見缺口越來越大，後秦兵不斷湧進，大陣中突然傳出奔雷般的馬蹄聲，手持重劍、彎刀的秦騎風馳電掣般向他衝來，梁國兒奮力拚殺，終究抵不住秦騎兇猛攻擊，被逼出大陣，方圓大陣再度復合。
向兩翼攻擊的姚碩德和姚方成根本衝不進去，苻登見後秦兵攻勢力竭，令旗一揮，中軍擂起戰鼓，秦兵邁著整齊的步伐，排山倒海般向羌軍攻擊前進，共鳴的聲音震動原野，羌軍抵擋不住，紛紛後撤，姚萇揮劍砍倒數人，仍然喝止不住。啖青遠遠望見姚萇，拈弓搭箭，一箭正中姚萇肩胛，姚萇大叫一聲，翻身落馬。左右親兵背起姚萇，向後便逃，後秦兵大敗，方圓大陣隨後追趕，姚萇一口氣逃到上邽城（今天水），人馬折去大半。
前秦大勝，斬首二萬餘級，乘勝進據胡空堡，各族百姓十餘萬人歸降，胡奴阜一戰，苻登威震隴西，關中原秦國舊將，竇沖、楊定、楊壁紛紛率眾來歸。秦主苻丕封苻登為征西大將軍，南安王，詔命剛到不及一月，又有惡耗傳來，苻丕為西燕慕容永所敗，落荒而逃，被晉國大將馮該殺死。
公元386年，北魏登國元年十一月，苻登發喪行服，謚秦主苻丕為哀平皇帝，欲立苻丕之子渤海王苻懿為帝，眾文武皆勸道：“渤海王雖先帝之子，然年在沖幼，未歷磨難，今三虜窺覦，四海烽煙，宜立長君。大王挺劍西州，鳳翔秦、隴，偏師暫接，姚萇奔潰，一戰之功，可謂光格天地。宜龍驤武奮，拯拔舊京，建中興之業，帝位非大王不可！”苻登於是立壇於隴東（甘肅平涼地區），即大秦皇帝位，立妻子毛氏為皇后，子苻崇為太子，大赦，改元太初。
關中隴西之地，長年戰亂，加之大旱，軍中乏糧，每逢陣仗，苻登命人仔細打掃戰場，收集屍體，對將士道：“你們不要害怕飢餓，早上出戰，晚上就有熟食吃！”所謂熟食其實是敵人的屍體。戰士們吃死人肉，士氣高昂，健壯能鬥。羌軍大駭，稱苻登的軍隊為食人魔軍，稱苻登為魔王。兩軍野戰，前秦軍屢戰屢敗，中山狼姚萇總算遇到狠角色，奈何不得方圓大陣，如何取勝呢？這可難不倒他，對付敵人，姚萇不僅有狼一樣兇惡，還有狐狸一樣的狡猾。
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並不一定在於會戰，制約戰爭結果的因素很多，比如：綜合國力、外交、士氣人心、地形、策略等等。經過幾次直接野戰的失利，姚萇不再與苻登正面對壘交鋒，重新構畫關中地區新的戰略佈局。
我們從“關中山河示意圖”中可以看到，由西北進入關中有兩條路線，一條由上邽經陳倉（寶雞）、眉縣至長安；另一條是由安定經新平城（今彬縣）至長安。
關中西北外圍高地，以隴山為主體，延及黃土高原一部，大致包括今甘肅天水、平涼、慶陽至陝西延安一線。這片地域地勢較高，足以俯瞰關中。自這裡徑趨關中腹地較易，而自關中腹地仰攻則較難。因此說，對於關中局勢的控制取決於對關中西北外圍高地的控制。關中西北高地為關中地區的軍事重心，對於關中腹地的局勢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姚萇深知欲確保關中的安全，必須控制西北外圍高地； 這一帶主要是高原山地地形，關中腹地的幾條主要河流如渭河、涇河、洛河及其支流均源於這裡，而呈向心狀匯流至關中平原腹地。這些河流穿切而形成的山地低口，是西北地區與關中腹地之間的通道。經歷代經營，形成一些軍事重鎮。 姚萇選擇其中的安定和上邽兩大軍事重鎮和長安構成一個三角形戰略支撐體系：以太子姚興鎮守長安；讓勇猛善戰的姚碩德前出上邽，根據形勢變化以窺進取；以安定（在今寧夏回族自治區固原）為軍事重心，親自坐鎮，以此撐開全局，控制隴上形勢。把大軍分散開，以零散各地的營寨確保軍糧供給，當時諸營眾多，故而稱姚萇的軍營為大營，大營稱謂從此而來。苻登攻佔關中許多地區，三大重鎮不丟，前秦軍只能疲於應付。
姚萇厚顏無恥、一副潑皮無賴的形象，行事風格頗有漢高祖劉邦之風，“身食一味，妻不重彩。”後宮文綺珍寶全部供給軍旅，獎勵戰功。他生性簡率，喜怒哀樂隨性而發，臣下有功，立馬就賞，如有過失，當眾辱罵，毫不留情。為此，權翼曾經勸過他，說陛下你，弘達自任，不修小節，駕馭群雄，包羅俊異，棄嫌錄善，有高祖之風，但是輕慢臣下的習氣，卻應該改改。姚萇斂容謝道：“這是朕的本性，堯舜的美德，朕是一點也沒有，漢高祖的壞習氣，卻讓朕繼承了，若不是卿言，安知朕過！”自此以後，對待臣下過失，也能給人多少留點面子。不過姚萇罵人歸罵人，處罰卻是極輕。
此時，後秦的形勢極為不妙，苻堅死後，關西的英雄豪傑認為苻氏已亡，姚萇平定關中地區只是時間問題，“初，關西雄傑以苻氏既終，（姚）萇雄略命世，天下之事可一旦而定。”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苻登的方圓大陣縱橫無敵，眾人紛紛轉而支持前秦。
苻堅舊將徐嵩謀反，徐嵩是前秦的中壘將軍，長安戰亂之時，與屯騎校尉胡空各據堡壘自固，長安失陷，徐嵩接受姚萇官爵，及姚萇殺害苻堅，徐嵩和胡空以王禮葬苻堅於二堡之間。苻登打敗姚萇，佔據胡空堡，二人趁機起兵。
姚萇聞報，遣其弟姚方成率兵攻打徐嵩，攻下城堡，抓住徐嵩。姚方成罵其反覆無常，背主降賊，罪該萬死。徐嵩也大罵姚萇：“你們姚萇才是罪該萬死，昔年苻黃眉欲殺姚萇，是先帝救了他，封官進爵，榮寵極至，可姚萇卻連犬馬不如，不顧養育之恩，大逆不道。你們羌人根本就不懂做人的道理，何不速殺我，縱化做厲鬼，也要抓住姚萇到地下見先帝。”姚方成大怒，斬殺徐嵩三次，悉坑其卒，把他的妻子、女兒賞給士兵。姚萇親自率人把苻堅的屍首挖出來，用皮鞭抽打，剝掉他的衣服，裸出屍體，再用荊棘包起來，挖個坑埋掉了事。
為配合各地的義兵，苻登率兵下隴入朝那（位於今寧夏彭陽縣城西）攻打姚萇。姚萇出安定相持，雙方自春天開打，斷斷續續打了半年，互有勝負，姚萇再不肯與苻登的方圓大陣正面交鋒，用他騎兵的機動性抵消方圓大陣的優勢，頻頻搔擾秦兵，苻登也摸不到姚萇的主力，眼見秋去冬來，姚萇撤軍回安定，苻登軍中大饑，也撤兵到新平（今彬縣）就食。
轉眼初冬時節，楓葉正紅，北風吹過，落葉蕭蕭而下。清晨，灰色的雲層籠罩著天空，苻登留大軍於新平，率騎兵一萬突襲安定姚萇的大營。姚萇用兵謹慎，早有探馬飛報入營，羌軍全營戒備，苻登見姚萇已有準備，不再攻擊，命令騎兵四面圍住姚萇的營寨，抬出天王苻堅的神像，繞著羌軍的大營，放聲大哭，邊哭邊訴姚萇的罪行，哀聲動人。北風呼嘯中，一萬多人嚎陶大哭，真是鬼哭狼嚎，哭泣得後秦兵心中發毛，神色不安，好多士兵摀住耳朵，不忍再聽。
姚萇聽著四面的哀聲，明白這是苻登的心理戰，下令三軍將士一塊放聲大哭。羌兵人多，哭聲震天，一下子把秦軍的哭聲壓了下去。苻登聽著震天嚎哭，又氣又急，卻也無計可施，只得引軍退去。
姚萇此人迷信，與苻登交戰屢敗，認為前秦軍中的苻堅神像起作用，得到神靈幫助的結果，因此也在軍中立起苻堅的神像，眾文武哭笑不得，心道：“若是苻堅有靈，還不把你碎屍萬段。”眾人不敢言語，尹緯看不下去了，勸道：“陛下，苻登是苻堅的族孫，立他的像是應該的，陛下立苻堅的像是何道理？”姚萇瞇著三角眼道：“朕自有道理。”隨後向苻堅的神像躬身禱告道：“臣兄姚襄為陛下所害，臨死之時，要臣為其復仇，新平之禍，臣是奉家兄之命所為，非臣之罪也。試想，苻登陛下疏親，猶欲為陛下復仇，臣豈敢忘記為兄長報仇？再者，陛下命臣以龍驤建業，就是要我像陛下一樣稱帝，臣又怎敢違背陛下的教誨呢？今為陛下立像，陛下不要再計較臣下的過錯了！”言辭懇切，痛心疾首，真好像苻堅誤會了他一樣，群臣聽得目瞪口呆，張口結舌。
姚萇滿心以為這一次可以與苻登一較高下，次日交戰，姚萇命人抬著苻堅的神像，出寨迎敵。兩軍對陣，登上箭樓的苻登一眼看見羌軍陣前苻堅的神像，又見姚萇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態，心中氣急，爬下箭樓，拍馬而出，大呼叫陣：“為臣弒君，而立像求福，能有用嗎？無恥小人！弒君惡賊！姚萇！你若有膽量就出來，與我單打獨鬥決一死戰，何苦枉害無辜！”姚萇充耳不聞，心道：“我多大數歲了？六十了，和你小娃娃單打獨鬥，你以為我傻呀!”苻登見他不敢應戰，揮軍衝殺，羌軍又大敗。夜晚宿營，姚萇累敗，悶悶不樂，巡視諸營，發現軍中夜間數度驚擾，姚萇大怒，心道必是苻堅鬼祟作怪，命人砍下苻堅神像的頭顱送給苻登。
一計不成，姚萇又生詭計，對群臣說：“苻登這個魔頭把輜重都留在大界村（今彬縣北），我分兵偷襲，定能成功！”傳令給兒子姚崇，讓他領兵三萬偷襲大界村。誰知苻登早有準備，姚崇的兵馬剛到安丘（今甘肅靈台），便中了苻登的埋伏，全軍覆沒，姚崇單騎逃回大營。苻登趁機攻克平涼（今甘肅華亭西），進據苟頭原（今甘肅涇川西北），進逼安定。
眼見前秦軍逼近城下，姚萇又有妙計，對眾人說：“與窮寇硬碰硬是兵家大忌，朕要親自領兵偷襲大界村。”文武官員一聽都偷樂，以為會有什麼妙計，剛剛偷襲人家中了埋伏，被殺得片甲不留，又要去送死。姚萇一臉奸笑：“卿等有所不知，上次那魔頭伏擊我軍僥倖得勝，謂朕不敢再去，必不設防，朕偏要再去，殺他個出其不意。”
姚萇親自點起騎兵三萬，人銜枚，馬束口，三更天出動，兵發大界村。一路毫無阻攔，苻登果然把伏兵盡撤。黎明拂曉，遠遠望見大界村，姚萇命擂鼓進兵，鼓聲大作，羌騎殺進村去。村中只有苻登皇后毛興的女兒毛氏和留守的文武官員及數百名士兵。毛皇后美貌勇敢，善於騎射，彎弓跨馬，指揮數百名壯士拚死抵抗。姚萇手挽韁繩，舉目在村外觀陣，見一名巾幗女子，身姿矯健，嬌叱之中連殺數人，心中不由一蕩，看上人家了。羌兵人多勢眾，將毛皇后擒獲，押來看姚萇，姚萇翻身下馬，背負雙手，彎腰打量毛皇后，見她生得清秀端莊，柳眉輕豎，秀目含怒，卻顯得愈加嫵媚。姚萇心中喜歡，輕聲道：“朕年已六旬，未睹如夫人這般冷艷之巾幗，若得夫人，可歡渡晚年，我姚萇別無所求！”毛皇后羞怒交集，邊哭邊罵道：“姚萇，你已殺天子，今又欲污辱皇后，皇天后土，還能容你嗎！”美人求之不得，萬般無奈，總不能再留給苻登，姚萇將毛後殺害，又殺了苻登之子苻尚，擒秦國名將數十人。
苻登聞訊又驚又怒，急忙引兵回援大界村，諸將對姚萇道：“我軍襲大界村，賊兵必定駭亂，我若趁亂，於半路伏擊，必獲大勝。”姚萇道：“苻登兵眾雖亂，怒氣猶盛，未可輕也，不能與之爭鋒。”率兵驅掠大界村男女五萬餘口還師，苻登無糧退兵。
姚萇詭計多端，秘密指使長安東城門守將徐成詐降，徐成派副將宗度出城詣苻登處請降，要求苻登遣軍接應，苻登大喜，當即應允，許諾事成之後必有重賞，宗度竊喜，與苻登約定明晚三更獻城，辭別苻登而出，至轅門，遇到羌人雷惡地。雷惡地本是羌族人，因不滿姚萇投奔苻堅。雷惡地馬上晉見苻登說：“姚萇詭計多端，絕不可以相信。”苻登才停了下來。姚萇聽說雷惡地返營拜見苻登，就對各位將領說：“這個羌人見了苻登，我的計劃就不能成功了。”
雷惡地自恃功高，恃才傲物，為氐人所惡，苻登認為雷惡地勇略過人，又是羌人，於自己終非一心，頗相忌憚，雷惡地恐懼，率部降於後秦，姚萇以雷惡地為鎮軍將軍。在這裡，我們可以對比姚萇和苻堅性格的短長，姚萇不義，但寬容待人，苻登雖勇卻不能容人，在亂世之中，人才不可缺少，姚萇最終獲勝，苻登由勝轉敗不是沒有原因的。
前秦、後秦兩國自北魏登國元國冬季到登國四年冬季，戰爭整整打了三年，關中、隴西一帶田地荒蕪，哀鴻遍野。百姓黔首，餓死者枕於道路，交戰雙方精疲力竭，前秦軍乏糧，軍士有餓死者，姚萇用兵飄忽不定，不與秦軍打硬仗，前秦的將士連熟食也吃不上，苻登只得撤回胡空堡，休養生息，前後秦各自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