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夢從月中過 師事大成摯

且說文命自從與舜分別之後,擬繞道雍州,泛山海,至孟門山考察。一日,乘了一隻小舟,至一處山腳下晚?白。這時正值中秋望日,一輪明月高懸空際,照得來那大千世界如水晶宮殿一般,明淨之至。晚餐之後,真窺、橫革都睡著了,文命獨自一人倚著船唇,舉頭望月,低頭思親,愁緒萬千,重重鉤起,長歎了一聲,又滴了幾滴無情無緒的清淚。

朦朧間正要睡去,忽聽得岸上有人叫道:「公子請了!」

文命一看,原來是個道者,羽衣星冠,面如傅粉,唇若塗朱,舉止不俗,從岸上走向船頭,向自己拱手。文命慌忙起身還禮,並請問他姓名。那人道「某姓宋,名無忌。適才踏月至此,見公子一人在此賞月,未免寂寞,特來相伴,未知肯容納否?」

文命道:「那是極好之事,有何不可!請坐請坐。」那宋無忌就在船首之內坐下。文命便問他家住何處,宋無忌指指月亮,笑說道:「某就住在這個裡面。」文命詫異道:「就住在月亮裡面嗎?那麼足下是仙人了。」宋無忌道:「仙不敢說。不過看到天上如自己家庭一般,來往很容易而已。」文命道:「某等凡人,可請足下帶領著去玩玩嗎?」宋無忌道:「這個有何不可?請問公子,願坐船去,還是願走去?」文命道:「走去便怎樣?」無忌道:「願走去,某便預備轎。願船去,某便預備船。」文命道:「夜色已深,哪一項快?」宋無忌道:「當然船快。」文命道:「那麼坐船吧。」宋無忌聽了,就用手向空中一招,說道:「船來!」只見天半飛下一隻彩船,長約二丈,船底兩邊密排白羽,彷彿如僬僥國所進貢的沒羽一樣,而有雲氣擁護著宋無忌就邀文命登上去。文命走出自己的船,走上那彩船,只見裡面陳設很是精緻,舒服之至。

坐下之後,倏覺彩船已漸漸上,倚舷一望,但見那船底的白羽一上一下,在那裡亂搖,與魚鰭鼓動相似。這時離地已不知道有幾千丈高了。看那山海如輪,如盤,如鏡,如豆,倏已不見。仰望明月,則逐漸而大,竟至無可比喻。光芒直射,可察秋毫。又過了片時,覺得彩船已入於明月之中。宋無忌向文命道:「月中境界甚大,下船步行,某看太費事。不如仍舊乘船,往各處遊覽一轉吧!」文命稱善。

於是彩船徑向前行。但見山川人物,宮殿樹木,一一都與世間無異,惟氣象華麗,萬萬非世間所能及。正走之間,忽聽得斧鑿之聲,錚錚震耳。文命倚舷尋覓,只見一處有無數人在那裡工作。有的補山,有的修石,忙碌之至。宋無忌道:「月是七寶相合而成,其勢如丸。但是射著太陽光,受它的灼爍,不免要受銷損。所以月亮中岩石突出的地方,常有八萬三千戶的人隨時隨地為之修治,此地就是一處。」

文命聽了,亦不再問。又走了多時,但覺異香芯郁。原來前面一株大桂樹高約千丈,桂花桂子纍纍不絕。文命正在凝視,陡見樹下一個人拿了一柄板斧,向那桂樹亂砍。文命不禁失聲叫道:「這樣大的樹,砍去他,呂不可惜?」宋無忌笑道:「砍不去的,這人姓吳,名剛。學道不專,犯了過失,所以罰他在此地做這個無益之事。哪裡砍得去呢?」文命細看,只見那斧頭砍了進去,剛拔出來,那砍的缺痕早已不見了。如此隨砍隨合,勞而無功,不禁詫異之至,方歎仙家妙用。

又走了片時,只見迎面一所宮闕異常巍峨。宋無忌道:「此地乃明月之中心。既然到此,不可不進去一遊。」說時,彩船頓時停止,宋無忌招呼文命出船。攜手並行,走到那宮闕之前,只見上面橫著一塊大榜,榜上寫著「廣寒清虛之府」六個大字。文命正要動問,只見裡面走出一個宮妝絕色的仙女來,向文命行禮道:「公子光臨,難得難得!請到裡面玩玩吧!」

文命即忙還禮,請教她姓名。宋無忌在旁代答道:「這位是結璘仙子。從前亦是下界人。他們有兄妹兩個,令兄名叫郁儀。有一年,他們看破紅塵,商量尋一個長生不死之地,去安身立命。他令兄說:太陽最有恆,能夠托體於太陽之中,那麼一定可以長生不死了。這位結璘仙子卻嫌太陽之光太強,恐怕禁不住那種熱度,以為不如月亮之明淨幽雅。於是他們兄妹各奔前程,郁儀奔入太陽之中,這位結璘仙子就到此地來,和我們作伴。這就是她的歷史了。」文命聽了,忽然想起姮娥的故事。就問道:「從前下界有一位司衡羿的夫人,名叫姮娥,聽說偷竊了羿靈藥,逃到月宮裡,不知此刻還在此地嗎?」宋無忌聽了,笑道:「是在此地。公子要想見見她嗎?」文命道:「某並非要見她,不過想起這種無情無義的人,居然亦能夠跑到月宮裡作個神仙,真是不可解之事。所以要問她一個究竟。」結璘道:「她亦就在這裡面,我們進去,遇著了,給公子介紹吧。」說著,轉身向裡便行。宋無忌邀了文命隨後跟著走。

但見處處是瓊樓玉宇,說不盡的繁華富麗。而且處處笙歌,戶戶絃管,有幾處樹蔭之下,竟有無數女子,在那裡歌而且舞。

文命向來是不喜音樂的人,聽到看到這種歌舞,又見那樹上面的珍禽翠羽亦飛翔鳴囀,和那女子的歌舞相和答,真是莫名其妙。心中暗想:天上的神仙真是空閒,真會取樂!

正在想時,只聽見路旁又有一陣婦女暄笑之聲。回頭一看,原來一所大宮殿內走出無數女子來。最可怪的,衣服分紅、黃、青、白、黑五種,各以類從,彷彿五隊兵一般。每隊當先的一個仙子大約是主人,其餘後面簇擁著的大約是婢女之類。

那為首的五個仙子柵柵前進。一面走,一面笑,一面說道:「今朝宋先生請到高密公子來了,我們迎接來遲,有罪有罪!」又向文命行禮道:「公子,長久不見了,一向好嗎!」文命慌忙還禮,但不解他們「長久不見」之言。正要動問,宋無忌笑道:「某來介紹吧。這五位是月中五帝夫人。」指著穿青衣的仙子道:「這位是青帝夫人,名隱娥珠,字芬艷嬰。」指著穿紅的道:「這位是赤帝夫人,名逸廖無,字婉筵靈。」指著穿白的道:「這位是白帝夫人,名靈素蘭,字郁連華。」又指著穿黑的道:「這位是黑帝夫人,名結達翹,字淳厲金。」又指著穿黃的道:「這位是黃帝夫人,名清瑩襟,字炅定容。」

文命聽了,一一重複行禮。

逸寥無首先問道:「公子離此地不久,從前一切情形,此刻還能記得嗎?」文命聽了,莫名其妙,不能作答。隱娥珠又笑問道:「公子本是此地人,公子知道嗎?」文命益發詫異,便說道:「某不知道。」大家聽了,都笑笑不語。

清瑩襟道:「公子請到裡面坐坐吧!」靈素蘭道:「時候恐怕不早,耽誤公子的歸程,亦非所宜。」結璘仙子道:「讓我來問望舒。」說著,向空中叫了一聲,陡見一個女子從半空落下,穿著征衣,捲起雙袖,像個正在那裡做什麼工作似的。

結連翹就問她道:「現在月輪已到什麼地方?」那女子道:「快近西山了。」清瑩襟道:「果然不早了,那麼你去吧。」那女子依舊凌空而去。

這裡清瑩襟就說道:「我本想請公子裡面坐談,聊敘契闊。

如今時候既然不早,我們就陪伴公子從此過去,遊玩一轉,再送公子歸去,如何?」文命唯唯,連聲道好。於是大眾擁著文命,曲曲彎彎,各處遊玩。

走到一個大池邊,結璘仙子向文命道:「剛才公子要見姮娥,現在在這裡了,我請介紹。」說著,用手一指,文命一看,哪裡是個人!原來是一隻三足的大蟾蜍,停在石上,不住的喘息。不禁大為詫異,便問道:「(壽戈)娥不是人嗎?」結璘仙子道:「何嘗不是人?不過她做了沒臉見人的事,遇見了公子,只好做作這個形狀,大約是她的羞惡之心發現呢。」文命聽了,再看那蟾蜍,只見她兩眼閃爍,似有含羞之意。霍然一來,跳入池中,就不見了。

隱娥珠歎道:「一個人不可有虧心之事,做了虧心之事,無論你如何跳得高,跳得遠,人家無從責備你,但是自己撫躬自問,這個良心上的責備是很厲害的。當初姮娥來的時候,她以為我們不知道她的歷史,到也坦坦白白,一無拘束。後來有一年,和一個女仙發生口角,兩不相下。那女仙略略揭破了她幾句,她頓時慚愧的了不得,忽而變作這個形狀。公子你看,這種果報,豈不是凶嗎?」

文命道:「她從此不能復還人形嗎?」隱娥珠道:「不是。

後來我們知道了,責備那女仙,不應該許人之私,又安慰了姮娥一番,她才復為人形。然而忽然是人,忽然是蟾蜍,亦不定的。大約良心愧悔一萌,則變為蟾蜍;否則仍是人形。如今公子到來,她愧悔之心又生,所以又化瞻蜍了。」

文命道:「某聞蟾蜍蛤蟆之類,都是秉月之精華而生。從前《黃帝醫經》有蛤蟆圖,說道月生始二日,蛤蟆始生,不可針灸其處,這個話是確實的嗎?」

隱娥珠未及答言,逸廖無在旁說道:「確實的。公子如不信,有一個極簡便的方法,可以試驗。公子回去,拿一隻蟾蜍或哈螟,用繩索住她一隻腳,揀一處有風不見日的地方懸掛起來。過了幾日,那蛤蟆或蟾蜍必定死了。就掘地作潭,將它埋下。等到月食的時候,再將它掘出,用銅盆覆住,一面用棍棒敲擊,不可使它絕聲,直到月食完畢。揭開銅盆一看,那久死的蝦蟆或蟾蜍就會得復活。照這點看起來,蟾蜍、蛤蟆與月亮之關係可想而知了。不是秉月之精華,何以有如此之感應呢?」

文命聽了,仍有點不信。靈素蘭道:「公子不必再疑,回去試試就是了。好在這個並不是玩意兒的事情,還可以救人的。

蛤螈蟾蜍復活之後,立刻再將它擊死,拿來焙乾研末,搓成小丸假使有縊死的人,將這丸藥,灌入口中,周時之間,能夠起死回生,豈不是亦是一件好事嗎?」文命聽了,緊記在心。

後來大家又走到一處,只見院落之前有一隻白兔,兩前足捧著一根玉杵,向一個玉臼中不住的亂搗。看見眾人走過去,略不瞻顧,可謂至誠之極。文命又覺得稀奇,就問道:「這白兔會得工作嗎?所搗的想來是仙藥。」

清瑩襟道:「說起這兔,著實可憐,又可敬呢!他本是下界婆泥斯國所生產,住在山中。和一隻狐、一隻猿做朋友,非常之要好。有一日,上帝化作個老者,到那國裡去遊玩,遇著這三種獸。看他們異類相悅,覺得有點古怪,要想試試他們的心,於是上前向他們求食。狐是很聰明的,立刻跑到溪中去,銜了一條鯉魚來奉獻。猿亦是很靈活的,立刻爬到樹上去,採了無數果實來奉獻。獨有這個兔力薄弱,跑來跑去,總尋不出一種物件。他自己恨自己卑劣,然而竟沒有辦法。適值這時,猿與狐商量鯉魚不可以生吃,又從別處弄到一個火種,聚起地上的落葉燒起來,要烹熟這條鯉魚。這個兔子看了,頓生一計,說道:『犧牲我自己,請他吃罷。』於是聳身投入火中,霎時間烈焰一熾,已經變成一隻焦兔。那時上帝變化的老者、趕忙從火中將這焦兔取出,放在地上。歎了一口氣,向猿、狐二獸說道:「你們二位的盛情已經可感了。但是他的盛情,尤為可感。你們二位我都賜你們長壽,至少可以活到一千年,他雖死了,然而我有方法可以使他仍舊復活,並且要使他留跡於天地之間,與天地同壽,這就是我所以報答他的方法了。」說著,用手在這焦兔身上撫摸了回。須臾之間,那焦兔復活,而且皮毛亦復生,仍然潔白。上帝就將他送到這裡來,托我們看管。

公子,你看這隻兔,豈不是可憐而又可敬嗎?」

文命聽到那番故事,真是聞所未聞。後來又遊玩了幾處,只見剛才那個穿征衣的女子又從空際飛來,向結璘仙子說道:「月輪已到西山,特來報告。」說畢,又凌空而去。宋無忌道:「既然如此,下界恐將天曉,公子應該回去了,仍舊由某送公子去吧!」

這時五帝夫人與結璘仙子一齊說道:「一別多年,難得到此。我們匆匆竟無物可以款待,並且連坐都沒有坐,實在抱歉之至!等過了幾年,公子大功告成之後我們再暢聚吧!」這時,那只彩船忽然已在面前,宋無忌即招呼文命登舟,文命亦不及與眾人一一告別,但打總的說了幾聲「再會。」那彩船早又騰空而起,那些夫人仙子都看不見了。

文命暗想:「月亮號為太陰,月宮之中,自然以女子為多。

那些女子無不容華絕代,五帝夫人和結璘仙子更加出群,真是天上神仙,非人間所有了。」後來想到:「那穿征衣的女子飛來飛去,不知是什麼人。」便問宋無忌。宋無忌道:「她本來亦是下界人,住在纖阿之山,名叫望舒。她有心學道,看見月亮,尤其羨慕。悉心研究月亮出沒的路徑,和它的速率,久而久之,竟給她研究明白了。有一年,乘月行距纖阿山最近之時,她就乘風御氣,一躍而入月輪。五帝夫人因為她知道月行路徑和速率,就派她做一個月輪的御者。從黃昏到天亮,她卻是沒得空的。結璘仙子因為她喜歡月亮,和自己同志,所以和她最好。」

文命道:「這麼大的月輪,一個人推得動嗎?望舒沒有到月中的時候,這個月輪又是哪個為御的呢?」哪知道兩句話問過之後,宋無忌一語不答。文命非常詫異,忽然之間,彩船中頓覺黑暗起來,文命著忙,再要想問,但見宋無忌將口一張,吐出火焰,須臾渾身是火,變成一個火人,熊熊之勢,頃刻延燒彩船,那火焰直向文命撲來。文命情急無法,只得向船窗口一竄,頓覺飄飄蕩蕩,身子直墜下去……不覺衝口大叫一聲,睜眼一看,依舊睡在自己船中。天色將明瞭,原來是一場大夢。仔細一想:「這夢做得真奇。倘使是幻夢呢,不應該如此清清楚楚,有條有理;假使是有應驗的呢,那麼他們說等我大功告成之後再會。大功要我成,我父親是不會成功了。這是何等不幸之事呀!」想到此際,憂心如焚。

後來又說道:「管他!我且將他詳細記下,等後日考察吧。」

就急急起身,取出簡牘,將這夢記下。依舊和真窺、橫革等啟碇,前行到孟門山以北,陽紆大澤之阿視察了一會。覺得洪水一部的根源就在此地。然而萬非人力所能施,只有求之於鬼神,於是具了犧牲,禱告了一會。急忙回去見鯀,痛說防堤壅水之害。自己上了兩個條陳,鯀仍舊不聽。文命無可如何,知道父親的治水一定要失敗了。又不忍看見他父親的失敗,於是想了一個主意。決定道:「我且去周行天下,視察地勢,以作將來補救的預備吧。或者遇到幾個有材干的人,可以作個幫手,亦是好的。」當下遠遠向著鯀的居室,拜了幾拜,慟哭而出。帶了真窺、橫革,一同起身,作汗漫之遊。

先到泰山之北,視察沇水。在那邊一座山上,住了幾日。

又越過泰山,漸到淮水流域。哪知這時江水已和淮水匯成一片,與海水亦打成一起。辨不出哪裡是江,哪裡是淮,哪裡是海。

簡括的說一句,那地勢竟是陸沉了。間或有幾處高阜丘陵,人民群集其上。或登木而棲,或懸釜而爨,或釣魚餬口,或獵獸果腹,艱苦萬狀。文命看了,真是可憐之至!

一日,行到一處高阜之上,只見有茅屋數百戶,參差的造在上面。文命亦不經意,忽聽得似乎有弦誦之聲,從那茅屋中透出來。文命暗想:「人民昏墊到如此,這個人為什麼還在這裡行樂?」不禁好奇心切,就踱過去看看。只見一所茅屋之中,有一個老者,衣冠甚偉,道貌昂然,坐在那裡鼓瑟,口中唱著歌曲。細聽那歌詞,亦甚超妙。文命料他是個有道之士,頓覺肅然起敬,躬身站在門外,不敢造次進去。倒是那老者看見了,停了唱,捨了瑟,問道:「門外孺子,是什麼人?」文命聽了,慌忙趨入伏謁,自道姓名。那老者隨即起身挽扶,說道:「孺子狀貌,英俊不凡,老夫僻處,在此難得遇到,請坐談談吧!」文命告了坐,真窺、橫革侍立於後。文命就請教老者姓名,老者道:「老夫姓大成,名摯,為貪簡便,有時亦寫作執。孺子似非此地人。洪水艱阻,未知來此何事?」文命就將自己家世及來歷和志願詳細說明。大成執拱手致敬道:「原來是貴公子。如此英年,懷抱大志!失敬失敬!」

文命謙遜一番,就請教他治水的方法。大成執歎道:「老夫從前初遇到洪水的時候,亦會奔走各處,想視察一個救治的方法。後來覺得這個洪水竟是天地之大變。不要說共工、孔壬那種治水的方法不對便是令尊大人崇伯公的方法,亦不能對。

說一句直話,公子不要生氣,恐怕令尊大人不久就要失敗呢!」

文命忙問道:「何以見得呢?」大成執道:「老夫從前往北方視察,覺得北方的地質起了一種大變化。當初沒有山的地方,後來火山不絕的噴發,隆起了一帶大山。當初地勢距海面並不甚高,現在覺得非常之高。有這兩種特別的變化,豈是人力所能挽回的呢?況且北方情形如此,西方更不知如何,老夫因年邁路遠,不能前往調查。假使西方地質亦與北方相同,那麼豈是令尊大人的方法:弄些息土來,築起幾道堤,就可以治理呢!所以老夫的意思,果然要治洪水,單從下流沿海視察,終不是根本辦法。最好要到西方去視察一回。或者東北一帶,也去視察一回。因為近年沿海一帶水勢之氾濫,也許與東北地勢有關係,亦未可知。迂謬之見,未知貴公子以為何如?」

文命聽了,暗想這句話,彷彿從前曾經聽見人說過的,究竟是不是這個原故,無從斷定。但是果系天地特別的變化,那麼雖則視察確實,又有什麼方法與天地相爭呢?因此一面答應,一面胸中卻在那裡躊躇。

大成執揣到他的心思,又繼續說道:「公子以為老夫的話,是自相矛盾嗎?但是老夫的意思是盡其在我,聽之白天。照事勢看起來,萬萬無成功之理。然而人事要不可不盡,古人所謂『知其不可而為之』。或者人定能夠勝天,或者精誠可以格天,於無可如何之中,竟能得到一種妙法,亦未可知。況且就是說天地大變,亦總有一個停止的期限,決不會永遠變過去的。到得變動中止,那麼胸中視察明白,早有預備,補救起來,自然更容易了。好在公子此刻別無所事,專以視察為目標,何妨一去走走呢?」

文命聽了,主意頓然決定。即說道:「承長者教誨,頓開茅塞。小子決計前往視察是了。」當下又與大成執討論些學術,談到身心性命之學,哪知大成執是極有研究之人,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而於做人「勤儉」二字的美處,「矜伐」二字的害處,尤反覆說得透澈。文命聽了,不覺傾倒之至。當下就請拜大成執為師,大成執雖則謙遜,但見文命英聖聰睿,也就答應了。於是文命和真窺、橫革三人就住在大成執家中,討論講說,往往至夜半,方才歸寢。

《上古神話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