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三苗國守將帶領繇余、黃魔等六人人見。驩兜、三苗父子兩個正坐在他的便殿之中。繇余、黃魔等一直走到階下,他們父子兩個端坐不動。三苗先喝道:「你們這幾個是文命叫來的人嗎?」繇余正色道:「某等奉崇伯之命而來。崇伯陛辭的時候,天子面許准其便宜行事,臨時承製,所以某等奉崇伯之命,就是奉天子之命。貴國君名列朝籍,分茅胙土,久膺爵祿,應該起身行禮,北面敬受,奈何如此倨傲?未免太無禮了!」
驩兜大喝道:「什麼天子不天子!唐堯無道,輕輕拿了天下送給匹夫女婿,忘公徇私,不德已極!我早已聲明與他脫離關係,還有什麼天子不天子?文命小子是我老友鯀的兒子,我是他的父執,他對於我應該盡子弟之禮。現在倒反狐假虎威,拿唐堯之命來壓制我,真可惡極了!本來文命小子,並不是人。
他親生老父給唐堯殛死了,不想報仇,反受唐堯的爵祿,供他的使喚,為他出力奔走,忘恩負義,全無心肝,不孝之罪,已上通於天!不想我老友鯀竟生出這種不肖之子,可歎,可歎!」
三苗不等驩兜說完,已夾雜罵道:「你們這班狗養的囚徒,既然到了此地來,還不知道恭敬低頭服氣!還敢出言無禮,惡語傷人,問你們有幾個頭顱,不怕死嗎?還不給我跪下去!」
繇余等六人站在階前,聽他父子破口大罵,直罵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但只是不響。後來聽說要他們跪了,知道此事就要蠻做,但仍是不動,各各預備。
三苗見他們不肯跪,益發大怒,早有如狼似虎的人前來拉拉掀掀,但是哪裡拉掀得動?六個人彷彿六條生鐵鑄成的一般。三苗怒極,喝叫取餅模範人來,眾人哄然答應。過了些時,只見拖出無數支體不全的人來,有的眼睛鑿去,有的鼻耳割去,有的兩足刖去,有的兩手斬去,有的一手一足砍去,有的兩手兩足俱斬去,宛轉之狀,慘不忍睹,呼號之聲,尤不忍聞。
原來三苗每次斷獄,以己意為曲直,如果人民不服,就取出這種人來給他看,叫作模範人。人民一見膽落,自然不敢倔強了。這是三苗最得意的方法。這次取到模範人之後,三苗以為這六個人一定下跪了,哪知他們依舊不動。三苗吩咐:「且慢用刑,先取大杖來打折他們的腳骨,然後再將兩足刖去,使他們禁受兩番痛苦。」
哪知木杖一打,六個人毫不在意,竟似一無知覺的一般。
後來連打的人手叉震開了,木杖也斷了,六個人依然如故。三苗喝令取銅杖來打,六個人仍無知覺。三苗憤極,親自取餅一柄大刀照著繇余頭上用盡平生之力劈下去,只聽得砰訇一響,啊喲一聲,一個人跌倒在地下,仔細一看,原來刀折了,三苗手臂震傷,倒在地下。繇余仍未覺得。眾人慌忙來扶三苗。
這時繇余卻開口了,向著驩兜、三苗說道:「我們奉命而來,以禮為先,貴國君卻如此相待,是何道理?照這樣情形,我們就立刻動手殺死貴國君父子,亦易如反掌。可是崇伯以仁義道德為重,不肯做的。現在貴國君既不受王命,又虐待天使。
我們在此受貴國君凌辱,亦屬無謂,我們就回去覆命了。貴國君倘能從此翻然改過,力改前非,請於七日之內親自詣崇伯大營,肉袒請罪,我們當不念舊惡,代為陳請。否則天兵一到,恐於貴國不甚便利。最後忠告,請三思之!」說畢,向驩兜、三苗拱拱手道:「再會,再會。」又回頭向黃魔道:「我們去吧。」倏然之間,兩個升天,四個入地,杳無蹤跡。把驩兜、三苗及其他臣民嚇得目瞪神呆,如癡如夢,半日說不出話,按下不提。
且說繇余等回到大營,將一切情形報告文命。文命歎道:「三苗果然如此兇惡,幸喜不叫國哀等去,否則死矣。」說罷,便與皋陶等商議:七日之中,三苗等如果不來降服,便即進兵。
哪知到了十日,三苗杳無音信。這時蒼舒、伯奮兩大隊均已到彭蠡東岸了。文命遂傳令進攻:蒼舒一支由水路向敷淺原進攻;伯奮一支,沿彭蠡南岸進攻;文命親率大軍,浮彭蠡大澤進攻。
當時彭蠡水患卻未大甚,最困難的有兩點:第一點,因為澤的面積既大,而又有東陵山矗立於西岸,大風時作,從山上橫削而下刮到澤中,船隻易於傾覆。第二點,當時長江下流面積非常廣闊,彭蠡當大江中流,離江口甚近,海潮可以經過此地,而打到雲夢以上,所以彭蠡受濤頭之患甚深。三苗因為有雲夢、彭蠡兩個險阻,所以敢於倔強,不肯臣服。他以為文命人數雖多,斷難飛渡此等天險。
但是文命早已想到了。船隻等一切備好之後,到了誓師的那一日,首先作起法來。喝道:「風神何在?」風神巽二,颯然自空而至,稽首請命。文命道:「我現在要渡過彭蠡,征討三苗。在我師行未竣之日,須與我禁止颳風,以利軍事,尊神可能允許嗎?」巽二忙道:「是是。當然禁止。」說罷,掣出五色小旗一面向空中一揚,霎時間大風全息,但有微微的東風待送行舶。
文命又作起法來,喝道:「濤神何在?」只見彭蠡之中一個波浪,湧出一個銀甲白胄手執金鑭的武將,氣象威武,疾趨上前向文命行禮道:「濤神江胥謁見。介冑在身,恕不稽首。
崇伯見召,有何吩咐!」文命道:「彭蠡之中,濤浪甚惡,舟行危險。我現在征討苗民,軍事甚急,在我師行未竣之前,須與我約束濤頭,不使它到澤中來,尊神可以允許嗎?」江胥連聲道:「可以可以。當然約束。」說罷,就拿金鑭向澤中一指,霎時濤頭平靜,微波不揚。文命大喜,就向二神致謝。風神濤神俱各退去。
當下大眾登舟齊向西岸迸發。但見波平如鏡,真是秋水共長天一色。這晚,泊在一個島下。
次日,揚舢直進,漸達西岸。那些三苗的守兵所恃者就是彭蠡風濤之險,哪知風平浪靜,文命的大兵竟到了。不禁個個驚詫,以為神助,已無鬥志。雖仍是發矢投石,搖旗擂鼓,但其氣已餒,全出勉強,禁不起文命大軍壓迫,遂立時大亂,向後而退。那時伯奮一支軍,已由南方抄到。蒼舒一支軍,亦進駐敷淺原山下作掎角之勢。三苗見唐兵勢大,不敢應戰,陣陣倒退。
驩兜與三苗自從源余等去後,心中疑懼萬分,深恐他們或來行刺,不敢住在宮殿之中。日間則變易服式,與兵士百姓雜處。夜間則屢次變更他的寢處,就使親信人亦不能確知其所在。
那些臣子百姓看他父子如此張皇,自然更紛亂得不了。驩兜年老,三苗庸驩,到了此刻,竟一籌莫展。惟一的希望就是彭蠡之中風濤大作,將文命全軍淹死。再不然阻住他不使過來亦是好的。每日叫了無數巫覡,聚居祈禱,詛咒厭勝,無所不至。
到反將一切調兵遣將應攻應守的計劃置之不顧。因此人心惶亂,守備全無。文命兵到,勢如破竹,三苗兵陣陣倒退。
驩兜、三苗聽了益發無主,打算逃走,但是逃到哪裡去呢?
三苗主張北走,驩兜主張南走。三苗的心理以為北方還有幾個平日所勾結的曹魏屈驁等國可以躲避,或者還可以借兵乞救,因此主張北走。驩兜的心理以為北方儘是唐堯勢力,雖有曹魏屈驁等國,亦決不能持久,還不如南走,免得落在唐兵網羅之中。父子兩個爭論了許久,仍不能決定。後來驩兜說道:「我們各行其是吧。你走北,我走南,分道揚鑣,有何不可,何必同在一起呢?」
正說時,只聽得外面一片吶喊之聲,早有人來通報,說大唐兵已到郊外百里之地,頃刻就要進攻。驩兜一聽魂不附體,急忙搜羅些資財,帶了一個幼子和數十個從人,向西南就跑。
躍過蒼梧嶺,直到交趾國的一個地方住下,總算得保首領,老死牖下。後來帝堯知道了,覺得驩兜這個人亦很可憐,就叫他的幼子住在南海,奉事驩兜的祭祀。幾世之後,他的幼子和幾十個從人的子孫非常蕃衍,不過形狀亦變得極古怪,人面鳥喙,腋下生出兩翼,但是卻不能飛,只能用以代杖,常在海中捕魚而食。又在陸上種些芑苣樵楊之類以為糧食,就叫作驩頭之國。
這是後話,不提。
且說驩兜既逃之後,三苗還在宮中,因為他幾十年克剝聚斂的貨財多如山積,此刻不能全數帶了逃。拿了這項,又捨不能那項,正在躊躇無計,忽然又聽得一片吶喊,說大唐兵已到了。三苗此刻性命為重,顧不得貨財了,胡亂拿了幾項,也帶了幾百個人,匆匆出門,逕向西北逃去。
這裡叔達、季狸、仲容三個先鋒已經會師齊到,先派兵將各處守祝然後將驩兜、三苗的巢穴細細搜檢,抄出來的奇珍異寶米粟布帛實在不少。仲容等叫且封好,等崇伯到了再行發落。一面嚴搜父子兩個,後來知道均已在逃,暫且不追,專等文命。過了一日,蒼舒、伯奮各率大隊到了。又過了一日,文命率全隊到了。
仲容等進見,報告一切情形。文命先出第一道文告:將三苗所有一切苛捐雜稅統統革去。又出第二道文告:將三苗所用一切酷刑統統除去。又出第三道文告:禁止男女無別之事,並將理由詳細說明。又出第四道文告:禁止巫蠱厭勝之事。又吩咐將三苗資財拿出來,分作三等用度:第一種是撫恤兵災。這次師行所至,雖說秋毫無犯,但當此秋收之際,人民驚恐遷徒,難保不受損失。著橫革、真窺兩人會同當地公正耆民,仔細確實調查,分別撫恤。第二種是贍養窮苦。這次師行所至,看見三苗人民窮苦的實在不少。還有那種遭受非刑斷足缺臂、無耳少目的,到處都有。這種人已不能自行謀生,困苦可憫。著國哀、之交兩人會同當地人民,仔細確實調查,分別贍養。第三種是治理水患,三苗國中水患,雖比較他處略輕,但有雲夢、彭蠡兩處的修浚工程,所以應將餘下的貨財,統作修治之費,以免再取之於民。
自從這幾種文告辦法頒出之後,感激稱頌的人固是不少,而反對不服的人亦甚多。第一種是少年男女。以為剝奪他們婚姻的自由,戀愛的自由,因此甚不舒服。第二種是頑固老舊。
他們對於鬼神的迷信已深入心中。現在不許他信奉鬼神,彷彿斷絕了他們的依靠,因此亦嘖有煩言。還有一種,是三苗的走狗。一班貪宮酷吏平日倚勢作威,靠此肥其身家。一旦冰山傾倒,根據全失,衣食飯碗無著,那個怨毒,自不消說。還有一種,是三苗、狐功的信徒。對於三苗、狐功的遺教是極端贊成的。現在給文命來了全部推翻,他們以為從此天下就要大亂了,所以誹謗詛咒,亦非常之激烈。
文命本意取寬大主義與三苗之民更始,以前的一切不問。
哪知住了多日,苗民反抗的情形漸漸顯著。始則各處揭示任意詆毀;繼而竟是據險圖叛。皋陶看到這種情形,就和文命說道:「古人說得好,刑亂國用重典。我看三苗之民,陷溺已久,受毒甚深,決非『仁惠教導』四個字所可轉移。不如嚴加懲處,殲其渠魁,使他們有所畏懼然後再以仁德懷之,或者可以從風而服。若照此過去,我們去治水了,兵備一弛,難保不變生肘腋。就使不變,永永用兵鎮壓,亦萬無此理,恐怕總有潰決之一日。小不忍,則亂大謀,不如早點嚴治吧!」
文命頗以為然。於是下令嚴捕反抗之人。哪知這樣一來,倒反激變了。一時之間揭竿而起者,不下十幾處,都是嘯聚在湘水一帶的山林之中。文命見事已如此,知道非大張撻伐不可,於是叫蒼舒、伯奮兩軍前往攻剿。自己卻同了皋陶、伯益等來治彭蠡。
先從東岸泛舟向南沿途考察,再轉西岸。一日,到了一處,只見一山矗立水中。上面棲息的居民不少,文命問他們:「這山叫什麼名字?」那些百姓道:「我們都是從各處避水來的,不知道它本來叫什麼名字。現在我們給它取一個新名字,叫作免水山,亦叫作聖天子山。」文命道:「怎樣又叫聖天子山呢?」那些百姓道:「洪水為災數十年,我們還能夠逃得性命在此山中過活,全是仰賴聖天子的仁德,所以取這個名字,以做紀念。」文命聽了,獎賞他們一番,隨即起身。細看那彭蠡的為害,原不過受了風濤,遂致氾濫,並沒有如此北方各地為災之甚。於就是叫眾人在四圍吃緊的地方築起堤防來,使它與大江漸漸隔絕,減少海潮的衝突,水患自然可以平靜。
一日,文命督工之暇,帶了皋陶、伯益一千人乘坐船舶來到敷淺原遊歷。原來那時的彭蠡大澤,雖則就是現在的鄱陽湖,但是它的面積,要比此刻要大到十幾倍。那敷淺原山就是現在的廬山,還沒有全部出水,不過幾個山峰自西方連綿而來,矗立於鼓蠡之中而已。但是它的山勢甚為廣博,其中原田連亙,人民奠居,所以有敷淺原之名。文命船到山邊,系舟登岸。忽見前面山上停著一輛彩車,有一道者服朱緋之袍,戴平華之冠,佩三天真形之印飄然而來,向文命拱手道:「崇伯請了。」
文命慌忙答禮。便問道:「足下何人?」那道者道:「某乃廬山使者是也。當初黃帝軒轅氏遊歷到此,說道此山雖小,然將來必能拔地矗天,成為中國一座風景極勝之山。因此封某一個使者,秩比御史,主總仙官之位,蓋五嶽之監司也。現聞崇伯治水到此,所以特來迎接。」文命謙謝幾句,就問道:「此山明明叫敷淺原,何以叫作廬山?此山甚小,何以能變成高大?」使者笑道:「高岸為谷,深谷為陵,這兩句古詩,難道崇伯沒有讀過嗎?滄海桑田之說,難道崇伯沒有聽見過嗎?」
文命道:「這座山須過多少年才能高大?」使者道:「亦不甚遠,大概不過一二千年而已。現在已五日不在這裡繼長增高,不過每日所增長的極微,而世人的壽命太短,不能覺察就是了。據黃帝軒轅氏的推算,這座山名叫敷淺原,不過千餘年。
千餘年之後,有著名的七兄弟愛此山風景,來此結廬隱居。大家敬重其人,因而敬重其廬,必須改叫廬山。因此不封某為敷淺原使者,而封某為廬山使者,就是這個原故。」
文命道:「某受命治水,現在對於彭蠡用四個防障,尊神看妥當嗎?能夠經久無弊嗎?」使者道:「此法甚妥當。天下雖無歷久不敝之法,但是彭蠡之水經崇伯施治後,可以歷四千年永無水患。四千年之後卻難說了。」文命道:「某意能得千年平安足矣。況且堤防雖固,年久必壞,哪裡能到四千年呢?」使者道:「這個不必是崇伯之功,亦是地理使然。某剛才不是說這座山日日在那裡繼長增高嗎。此山升高,則附近之地而高。到那時彭蠡面積漸漸縮小,已包圍在陸地之內,僅留一口與大江相通,就使崇伯所築的堤防盡壞,哪裡還愁有水患呢!
四千年後,那卻難說了。彭蠡面積愈縮愈小,四面群山衝下之水已經不能容,再加以大江之水夏秋之間倒灌而入,哪裡容得住?所以某說水患在四千年後呢。依某的意見,最好請崇伯將彭蠡周圍的丈尺裡數一一刻明在這山的石壁上,使後世之人知道現在的情形,作為地理歷史的考證。未知崇伯以為如何?」
文命道:「極是,極是。」廬山使者告辭而去。文命就和皋陶、伯益商議,做了一篇文字,敘述修治彭蠡經過情形。又將四周丈尺裡數分記清晰。次日,再登山,叫工人摩崖勒石,刻在上面。
刻好之後,伯益向文命道:「我看還不對。撰文刻石,要使它垂諸久遠。現在刻在石壁之上,經過風、雨、霜、雪、烈日、空氣的剝蝕,恐怕不到千年已漫漶不可辨識,豈不是和不刻一樣嗎?那邊過去有一石室,某看再刻一分在石室中,庶幾較為耐久,不知尊意如何?」文命道:「亦好。」於是叫工人又刻了一分。
那時彭蠡已治好,北面直至霍山之陽,凡現在安徽省龍宮湖、泊湖、武昌湖等,在當時都是彭蠡的北部。西部幾乎與雲夢相連,中間僅隔東陵一阜。東面直到黟山腳下。各處山中之水統統都匯進去。大江之水由雲夢吐出來徑人彭蠡,再由彭蠡吐出去,以漸分為北中東三江。這是當時的地形,並不是同現在一樣,江是江,湖是湖,湖與江之間,另有通路的。所以《禹貢》上說:「東匯澤為彭蠡。」匯者,就是眾水彙集之義,所以下面又說道:「東迤北會於匯。」簡直拿「匯」字來作彭蠡之代名詞了。假使當時彭蠡與現在鄱陽湖一樣,僅在大江之南,江是江,湖是湖,那麼夏禹導漢水,應該導到大江為止,何必要說匯為彭蠡?又說東為北江人於海?難道漢水合江水,進了鼓蠡之後,再流出來,改稱北江,還認得出這股水是漢水嗎?
唯其彭蠡水大,北面直到霍山,江漢兩水並流進去,再分流出來,辨不出哪一條是漢水的尾閭,哪一條是長江的尾閭;所以只好以江漢二水的位置為區別。在北的北江,就算是漢水的尾閭;在南的中江,就算是長江。實則二水既匯之後,是江是漢,已辨不清了。所以下文,又有「江漢朝宗於海」之說。如果如現在地形,則漢水不過大江之一個支流,何得與江並稱而入海?這個理由一想就明。後世經學家不知道有高岸深谷桑田滄海的變異,往往喜拿了後世之地理去蠻解上古的地理,所以往往說不圓,恐怕還不及我的想當然耳不錯呢!閒話不提。
且說文命治好鼓蠡之後,那時正值江南木落,天下皆秋。
長空一陣一陣的鴻雁,排著人字式,咿啞嘹唳千百為群的飛來。
看見彭蠡兩岸蘆荻瑟瑟,風濤不驚,都撲落來,在蘆荻中渡它的夜宿。文命看到鳥類亦受治平之惠,不覺欣然。於是帶了大眾溯彭蠡而西,就是雲夢大澤了。那雲夢大澤在荊州中部,面積大於彭蠡,因為離海較遠,所以受海潮的影響不如彭蠡之大。
而漫溢的情形則比彭蠡為甚,因為四面大山圍繞,千支萬派之水奔注而下,夾帶之泥沙甚多。因此大澤受其淤填,有無數淵渚潛伏水底,無形之中已將雲夢分而為二,水勢格外覺得瀰漫了。文命先向各處考察一轉,知道這個水患的原因,是在梁荊二州之間,遂率眾西行。
路上向庚辰道:「前面漸到夫人所住的地方了。我治水至此,已有十分之六七成功。現在只有荊梁二州未治,不知道有無困難?我想趁此見見夫人,拜謝拜謝,並且再求幫助。你可替我去說一聲。」庚辰答應去了。只見蒼舒、伯奮兩處各有人來報告。說奉命攻剿苗民,越過雲夢大澤之西,他們分作兩股分竄。一股向西,往梁州而去。一股向南,逃出荊州界外,直向南海竄去。應否再行窮追,請令定奪。
文命道:「不必了。南竄之寇已入蠻荒,聽他去吧。西竄之寇且待將來治水梁州時再看。此時毋庸窮追,可即班師。」
來使領命而去。伯奮、蒼舒兩軍遂即振旅而歸,與文命合在一處。次日,庚辰回來報命,說夫人近日已往瑤池,約有多日勾留,請崇伯努力工作,大功告成,就在指日,將來再相見。至於困難之事當然有的。如果有須效力之外,定來幫忙,可以放心。文命所了,不勝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