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荒塚題詞徒留幽恨 回妃承寵特荷殊恩

卻說皇帝因為想念香妃,積思成病。皇太后見了這個情景,知道要救皇帝的性命,這計策萬不能不做了。看看冬至節近,禮部奏請皇上祭天。照例在祭天的前三日,皇上齋戒沐浴,住宿在齋宮裡。到祭天這一天,文武百宮,五更時候起來先到園丘去迎接聖駕。這皇上祭過了天,心中念念不忘香妃,心想我四五天不見她,不知她的容顏怎麼樣了。一進宮門,便趕到西內去一看,見屋內靜悄悄的,不但不見香妃,連那班宮女,也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再看看室內衣物,拋棄滿地。忙傳管宮太監時,那太監跪稱,香妃和一班宮女都被太后宣召去了。皇帝聽了,忙把靴底亂頓,嘴裡連說糟糕糟糕。一轉身,忙向坤寧宮趕去。誰知這時已來不及了。原來太后趁皇帝住宿齋宮的時候,便派一個總管太監,到西內去,把香妃和服侍香妃的宮女太監們,一齊傳喚了來。先盤問宮女,香妃如何進宮,皇上如何看待她;香妃進宮來時,帶了多少奴婢器物,皇上又賞過多少珍寶衣物;皇上和香妃見過幾回面,見面的時候,皇上說些什麼,香妃說些什麼;香妃平日在宮裡,做些什麼事,說些什麼話;皇上可曾新近過香妃的身體;香妃可有感激皇帝的話,或是惱恨皇帝的話。細細地問過一番,那宮女也一一照實地奏明瞭太后。太后吩咐宮女站過一邊,又把香妃傳進來。那香妃一走進屋子,滿屋子的人,見了她的容顏,都吃了一驚。皇太后回過頭去,對富察皇后笑著說道「長得妖精似的,怪不得俺們皇帝被她迷住了。」

那香妃見了皇太后和皇后,也不下跪,只低著頭站在一旁。太后開口問道:「你到俺們宮中來,皇帝用萬分恩情看待你,你知道感激麼?」

那香妃聽了,冷冷地說道:「俺不知道感激皇上。俺只知道痛恨皇上。」

皇后說道「你為什麼要痛恨皇上?」

那香妃說道:「俺夫妻好好地在回部,皇上為什麼要派兵來奪俺土地,殺俺酋長?殺俺酋長也罷了,為什麼要弄俺進京來?弄俺進京來,照俘擄定罪,一刀殺了,也便罷了,為什麼獨不殺俺,又把俺弄進宮來,把俺弄進宮來也罷了,那皇上為什麼要時時來調戲俺。」

香妃說到這裡,不覺氣憤填膺,只見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粉腮兒上顯出兩雜紅雲來。那容貌越發美麗了。皇太后聽她說到皇上調戲一句話,不覺微微一笑,說道:「依你現在的意思,打算怎麼樣?」

那香妃說道:「皇太后若肯開恩,放俺回家鄉,待俺召集舊部,殺進京來,報了殺俺丈夫的仇恨。」

太后聽了,忙搖著手道:「這是做不到的,你休妄想罷。」

香妃接著說道:「不然,仍舊放俺回宮去,待有機會,刺死了皇帝,也出了俺胸中的怨氣。」

皇后聽了,忍不住惱恨起來,喝道:「賤婢,皇上什麼虧待了你,你卻要下這樣的毒手。」

太后忙攔住皇后道:「俺們且聽她再說些什麼。」

那香妃又說道:「再不然,只求太后開恩,賞俺一個全屍,保全了俺的貞節罷。」

她說著,滿面淌下淚珠來。「噗」地跪下地去,連連磕著頭求著。太后看了,心中有些不忍,便點著頭說道:「看這孩子可憐,俺們便依了她的心願吧。」

皇后也說:「太后說的是。」

太后一面吩咐把香妃扶起來,一面傳進管事太監,命把香妃帶出去,吩咐侍衛把她在月華門西廂房裡勒死,賜她一個全屍罷。那香妃聽了太后諭旨,忙爬下地去,磕了三個頭,謝過恩,轉身跟著太監出去了。那兩傍站著的宮女內監們,個個忍不住掉下淚來。這是皇帝祭天前一天的事。待到皇帝趕到坤寧宮,太后見皇帝神色匆忙,便拉著他手,把好話勸說一番,又說:「那回回女子,存心狠毒,倘然勒不死她,早晚便要闖出大禍來,到那時叫我如何對得住你的列祖列宗呢。如今那回回女子也死了。你也可以丟開手了。你看你自己這幾天,為了她消瘦得不成樣兒了我的好孩子,快回宮去養息養息吧。」

太后說著,伸手去摸皇帝的臉,他們母子天性,皇帝被太后說了幾句,倒也不好說什麼,只得退出宮來。悄悄地拉著一個太監,問他香妃的屍首,停在什麼地方。那太監悄悄地把皇帝領到月華宮西廂房裡。皇帝一看見了香妃的屍身,忙搶過去抱住了,只說得一句朕害了你也。那眼淚如潮水一般的湧了出來。香妃的衣襟下,濕了一大塊。慌得那太監跪下來,再三求皇上回宮。那皇上哭夠多時,又仔細端詳了一回香妃的臉面,又親手替她捺上了眼皮說道:「香妃香妃,我和你真是別離生死兩悠悠。」

說罷,還怔怔地站在屍身旁邊不肯走。經不得那太監再三催請,他便從屍首手上勒下一個戒指來,縮在袖子裡,走出屋子。把月華門管事的太監傳喚過來,吩咐他用上好棺木收殮。須揀那風景幽勝的地方葬下那太監連稱遵旨,悄悄地去和內務府商量。動支一筆款項,購賣一具上好的棺木,把香妃生前的衣服,替她穿紮好了,偷偷地抬出宮去。在西山附近水秀山明的地方,堆起了一個回回式的墳墓。墓上建築一個回回式的白塔,四周滿植松柏轉繞著。墓前又栽種了不少的奇花異草。有一天,皇帝思念香妃,帶了一班文學侍從,直到墳前巡視。對此三尺孤墳,香消玉殞,少不免灑了幾點熱淚。當下吩咐這班侍從,做了幾篇詩詞歌曲,表明終古遺恨的意思這班侍從,奉了綸音,各各搔耳抓腮,咿唔咕噥,一會兒,你一篇,我一首,勉強湊成雜卷。皇帝便把這大堆稿子,帶回宮去,叫內務府選了幾個鐫刻好手,把這詩詞歌曲,統統刻好,送上香妃的墓前豎立起來。惟是皇帝自從到過香妃的墳墓,心中倍加煩悶。有時看看那香妃留下來的戒指,物在人亡,不由得掉下淚來。他住在宮中,任憑那班妃嬪,如何哄著他玩,他總是難開笑口。幸得福康安常常進宮來,皇帝見了他,便有萬千擔愁恨,也都丟開了。福康安陪著皇帝在宮裡,有時下盤棋,有時吃一杯酒,說說笑笑,倒也消遣了歲月。看看殘冬已過,正值新春。皇帝慢慢地把憂愁忘了。有一天,睡到半夜裡,忽然思起香妃來,因想起香妃,猛記得還有去年那個回酋霍集占夫妻兩人,到如今還關在刑部監獄裡。那霍集占的妻子,卻也長得俊俏動人,那時只因一心在香妃身上,反倒把她忘了。如今我何不把女人喚進宮來,玩耍一番,也解了我心中的煩悶。想罷,立刻吩咐管事的太監到刑部大牢裡去,把霍集占的妻子,須在五更以前,提進宮來。那太監奉了聖旨,也不知皇上是什麼意思,便飛馬趕到刑部大堂裡,一疊連聲催提人這時已夜靜更深,所有值堂的侍郎郎中早已回家去了。那值夜的提牢司員,正在好睡,忽然聽得外面一疊嚷著接旨,把那司員嚇得跳下床來。披著衣服,一面發顫,一面說道:「吾輩官小職微,向來夠不上接旨的身份。便如何是好。」

那太監大聲說道:「沒有旁的事,你只把牢門開了,把那回回女人,交給俺帶去便完了。」

那司員聽了,越發嚇得他把雙手亂搖說道:「堂官不在衙門裡,在這半夜三更,開放牢門,倘有疏忽,叫俺如何擔得起。」

那太監急了,連連跺著腳,說道:「好大膽的司員,有聖旨到來,你還敢抗不奉旨。俺問你有幾個腦袋。」

那司員越聽越害怕,嚇得要哭了。後來虧得一個提牢小吏,想出一個主意來,說道:「俺們不開牢門,又擔不起抗旨的罪,在這半夜三更,開了牢門,卻又擔不起這個責任此時沒有別的法,只得請公公暫等一等,俺們把滿尚書請來接旨,得他一句話,俺們便沒事了。」

那太監到了此時,也沒有法想,只好叫他們快去。這司員答應一聲:「是。」

便飛馬跑去,打開了滿尚書的門,把這情形說了。那滿尚書聽了,一時也摸不著頭腦,只得慌慌張張跟著司員到衙門裡來。接了聖旨,驗看了朱印,並無錯誤,立刻打開牢門,把那回回女子,從睡夢中提出來,當堂驗過,交給內監。那內監早已備好車輛,悄悄地送進宮去。皇帝這時,還擁著被窩等著那回回女子,在大牢裡昏天黑地關了大半年,自問總是一死的了。忽然在這半夜三更,把她提進宮去。宮女推她跪在皇帝榻前,嚇得她低著脖子,跪在地上。只是索索地發顫,皇帝喚她抬起頭來,雖說她蓬首垢面,卻也俊俏生姿。皇帝命宮子傳喚敬事房太監來,那太監專伺候皇帝房事的,得了聖旨,便把回婦拉進浴室去,替她上下洗擦。宮女替她梳妝一番,赤條條地扶她盤腿兒,坐在一方黃緞褥上。兩個太監把褥子的四角一提,送進皇帝的臥室去。皇帝看時,見她容光煥發,妖艷冶蕩,也不在香妃之下,便把她扶上榻去臨幸了。第二天,皇帝坐朝。那刑部滿尚書出班來,正要奉請把那回酋犯妻發還,皇帝知道他的意思,不待他開口,便先說道:「霍集佔大逆不道,屢抗皇師,朕原意將他夫妻正法,只因他罪大惡極,朕昨夜已拿他的女人遭蹋了。」

言畢,便哈哈大笑。一時文武官員聽了,都十分詫異。大家面面相覷,殿角鐘鼓聲響,皇帝已退朝了,誰知霍集占的妻子,卻是十分妖冶的,皇帝上了手,便夜夜捨她不得,把她留在景仁宮裡,封她為回妃。第二年,生下一個皇子。皇帝越加寵愛,回妃生長回部,不慣此間的起居。皇帝便下旨給內務府,叫他在皇城海內,造一座寶月樓,樓上造一座莊台,高矗在半天裡。樓大九間,四壁都嵌著大鏡,屋子裡床帳帷幕都是回部辦來,壁上滿掛著回部的風景。這寶月樓靠皇城,城外周圍二里地方,造著回回營。回妃每天倚在樓頭盼望。有時觸起了家鄉之念不覺滴下眼淚來。乾隆皇帝極力勸慰,拿了許多珍寶來博她的歡心。回妃回嗔作喜,便和乾隆皇帝在密室裡任意婬樂,那密室建造得是十分精巧,從此乾隆皇帝和回妃,天天在密室中調笑取樂,便把家鄉之念,忘到九霄雲外。正是:得承恩眷如天福莫倚樓台惹淚痕欲知回妃情形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