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回 光緒帝幽禁瀛台 維新黨盡忠菜市

話說光緒皇帝命寇連材去尋康有為之後,便不等到李蓮英來傳旨。即忙傳喚鑒儀衛預備黃轎。皇帝上了轎就命駕前往瀛秀園,去見太后。皇帝坐轎,一直抬到瀛秀園門,那慶親王奕匡等,早已躲避開了,皇帝下轎,步行進去,來到鑒儀殿,早見李蓮英在殿下跪迎說:「老佛爺正在殿上,等候主子到。」

皇上也不答言,邁步就上了殿,走進去。只見太后坐在寶殿上,面帶怒容,皇帝忙上前跪安,低聲緩氣地奏道:「子臣跪請皇太后額娘聖安。」

太后道:「皇帝,你起來,我有一件要緊的事,與你商議。」

皇帝不慌不忙地站起來,慢慢奏道:「皇太后有何諭旨。」

太后道:「我且問你,你從四歲進宮,是誰撫養你長大成人的?」

皇帝跪下奏道:「是皇太后額娘的恩德。」

太后冷笑道:「好孩子,你也知道是我的恩德嗎你既然知道,為什麼又聽信了好人之言,想把我除掉呢?」

皇帝忙奏道:「子臣決不敢辜負聖恩。皇太后不要聽信別人的閒話。」

太后大怒道:「哎,好孩子,我沒有聽閒話啊!你真是糊塗,別人把你賣了,你還不知哪!你要曉得,咱們是母子的關係。上次我傳諭與你,是一個孝子,你若不孝,可就糟啦,你要明白,你除掉了我,你也沒有利益,有我在著,你還可以享幾天福,我沒有了你也保不住啊。」

皇帝聽了這一番的話,嚇得渾身發抖,勉強鎮靜著奏道:「子臣決不敢害額娘。」

西太后又勃然大怒,把桌子一拍,高聲喝道:「你不加害我,譚嗣同等焉有此事?」

說著便從衣袖裡取出榮祿遞呈的那一道密旨,望地下一摔道:「這是誰寫的?」

光緒皇帝見證據已現,諒來也隱瞞不過了,便掙扎著奏道:「子臣命袁世凱入京,是保衛皇室,於皇太后額娘,並無加害之意,不過掃除舊黨而已。」

太后冷笑道:「可惜你錯了。」

皇帝奏道:「子臣知錯,請皇太后教訓。」

太后道:「事已如此,已鬧得眾叛親離,叫我如何教訓你呢?」

皇帝道:「子臣初掌政柄,毫無經驗,額娘要原諒子臣,隨時教訓。」

太后歎道:「可惜你六叔死了,不然,他老人家常可輔佐你,如今再想一個人,是不容易的了。」

皇帝奏道:「皇太后額娘神聖聰慧,為內外臣工所敬重。子臣的愚見,仍請額娘訓政,豈不比較王大臣輔是佐子臣,要好得多嗎?」

太后道:「按說是很好,但我既歸政於前,豈能再行訓政,然而我再三想到,現在竟沒有一個輔佐你的人了。」

皇帝聽了太后之言,心中明白。忙奏道:「子臣出於至誠,懇請皇太后重行訓政,請皇太后勿再推辭。」

太后道:「就是你請我訓政,也得有個措辭。」

皇帝奏道:「子臣就說近來因政務勤勞,精神疲倦,不能再親大政,請皇太后再行訓政就是了。」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心中原知太后手段最辣,猜今天,必沒有好意思,若不順著西太后說話,恐怕當時發生絕大危險。打算暫時敷衍過去,回到宮中,再想法子抵制的。不料皇太后早已有了準備,諸事已安排妥當,光緒皇帝一進了瀛秀園,就算入了太后的圈套以內。太后聽了皇帝的話,頓時就說道:「皇帝雖然是為國事慎重,請我再行訓政,但是我還要與群臣商議,聽他們的意思,有無不合之處,不可冒昧行事。」

皇帝道:「這是子臣一片誠心,請皇太后不必猶疑,也不必與王公大臣會議。」

太后道:「這可不成,我不能像你這樣的專制,你且坐下,候我傳他們進來。」

說著便叫王公大臣上殿。那慶親王奕匡等,本是在瀛秀園等著的。李蓮英一傳旨下去,奕匡等就跟著上來,一齊跪在殿上。太后見他們來了,就不住地用眼睛望著皇帝,意思是命皇帝先行說話。誰知光緒皇帝此時,已同木偶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太后怒目說道:「皇帝有話,可向他們大家說呀。」

皇帝被逼,無可奈何,只得遲遲頓頓地,向奕匡等說道:「皇太后功在國家,臣民敬仰,這是你們都知道的,用不著朕說了朕近日身體衰弱,時當多病,又因政務糾纏,致得失慮之症,精神恍惚,萬難支持,不得已再請皇太后訓政。你們也知道朕的心跡,決無自私自利的心,朕精神不佳,也不能多說你們總該明白了。」

說著又忙站起身來,跪在太后面前,連連叩頭奏道:「請太后額娘,念子臣一片誠心俯准了罷。」

這時奕匡等一齊叩頭道:「請皇太后念宗社之重,准如皇帝所請,再行訓政,俾聖躬得以休養,真乃天下臣民之幸。」

太后裝著愀然不樂的樣子,自己歎道:「哎,這是什麼話呢?我年紀也這樣大了,還訓什麼政呢?但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皇帝的身體,又這般衰弱,我又不能不愛惜他,瞧著他誠心懇請,怪可憐的,我怎能不替他分憂,只是爾等王公大臣,切不可誤會,說我要……」

皇帝忙奏道:「天下人誰無慈母,求太后額娘憐愛子臣才好。」

奕匡等又奏道:「奴才們深知皇太后聖衷光明,決不敢稍有疑慮,請皇太后以天下社稷為重。」

太后道:「既是皇帝及爾等都這麼懇求,我姑且照準,可由軍機處擬旨,送來與我看。」

奕匡等叩頭稱是。這時翁同和張蔭垣等二百餘員王公大臣,也趕到瀛秀園一齊跑在西太后面前。西太后忙向他們說道:「近日皇帝多病,屢次向我懇請垂簾聽政,現在咨詢諸王大臣等。均以皇帝理宜靜養,我不得已,才勉准其請,暫為訓政。」

翁同免冠叩頭奏道:「皇上聖躬廉健理宜親裁大政,皇太后春秋已高,正可頤養林泉,俾我皇帝率天下臣民,以盡孝養,豈可操勞,再勤政務,太后聽了,臉上很現出不悅之色。皇帝瞧著,恐翁師傅將遭不測之禍,忙止著道:「翁同住口,不可妄言,朕已願交還政務,朕的苦衷,爾等該明白了。」

太后道「你們暫且退下,聽候聖旨。」

眾位親王大臣們不敢再奏。一齊都出去,那太后便命李蓮英送皇帝到南海瀛台居住。那瀛台四面是水,進出皆用船渡,表面上雖說是請皇帝養病,暗中卻是監視。李蓮英一班太監,將光緒皇帝蜂擁著到了瀛台。李蓮英道:「請主子就在這裡歇著罷,奴才們帶要伺候老佛爺去哩。說著即率領太監們一哄的去了。從此光緒皇帝,便幽囚在內。不在話下。且說西太后將光緒皇帝幽禁瀛台之後,就傳旨升殿,頓時殿上鐘鼓齊鳴。太后升了寶座,文武百官齊集殿下。只見西太后滿面怒容,歷聲問道:「皇上寵用康有為等,私下詔書叫袁世凱帶兵進京,你們可曾知道嗎?」

這一問嚇得滿漢各大臣,一齊低頭,不敢回奏。太后便冷笑一聲。說道:「虧你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連這般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可見你們都是屍位其識,枉受爵祿之榮,將來咱們的江山,只怕被人佔去,你們還不知道呢!」

眾臣受了訓責,更不敢發言。太后又說道:「榮祿也有不是,你曾於奏摺之內,稱讚康有為說他才堪大用,可見他無知人之明,著交部議處。」

榮祿聽了太后之言,知道皇太后是掩飾眾人耳目的,便叩頭奏道:「奴才該死。」

太后又訓責了幾句,這才退朝。於是滿朝中的人都知道太后又重行訓政,光緒皇帝已被幽禁了,當日太后便假托皇帝的名義,下了一道諭旨,宣佈垂簾聽政。一面又密令九門提督福錕,趕緊捕拿康有為、梁啟超、康廣仁、楊深秀、譚嗣同、林旭、楊銳、劉光第等。九門提督福錕奉了旨意,便與慶王榮祿商議。這時袁世凱早已派兵守住鎊城門。各城門一律緊閉,任你是鳥雀,也難飛過。所以外間傳說康有為是在這一天見了光緒皇帝的密諭,叫他逃走,他才逃去的。完全不是事實。那康有為,卻是在政變的前一天,奉上諭到上海辦理官報局。他便急急忙忙,出京而去,到了天津,住在租界,聽得風聲不好他就逃之夭夭,坐英國輸船到上海去了。按下康有為暫且不表,且說那梁啟超為人極其機警,政變這一天,他聽得風聲不好,便跑到東交民巷,直奔日本公使館。見了日本公使,說明他是政治犯,請日本公使依國際公法保護他。日本公使便將他收留。隱藏幾日,派一位武參贊,與梁啟超穿著日本衣服,扮成洋人,逃到天津,上日本輪船,從大連一帶,又逃往日本去,中國的政治犯進東交民巷請外國人保護的,要推梁啟超為第一人了。再說那譚嗣同得了凶信,當時氣得昏暈過去,大家叫了半日,才將他叫醒。長歎一聲道:「反了,反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可憐我那聖明的皇帝,為我譚嗣同所累,總怪我瞎了眼睛,認錯了袁世凱,以致弄得這般的結局。事到臨頭。我譚嗣同只有拼著一死,以盡忠於皇帝了。說著又大哭起來。正哭之間,來了一個美國人,闖進譚嗣同房內,勸譚嗣同與他同到東交民巷,譚嗣同再三不肯,對那美國人慷慨說道:「現在已是我義不能逃的時候,情願以身殉國,以勸來者,請閣下不必再說了。」

那美國人肅然起敬,說中國竟有這等人格高尚的義士,真是可佩之至。譚嗣同又對那美國人說道:「鄙人有一事相來懇,我國大皇帝,現在已被幽囚,萬一那些亂臣賊子,要加害於我國大皇帝的時候,就請貴國公使,提出抗議,使他們不敢做那篡逆之事,我譚嗣同雖死在九泉,也感恩不盡了。」

那美國人道:「這是自然要幫忙的。」

正說話之時。那九門提督福錕已趕到這裡,帶著隊兵,凶神霸道的就蜂擁而進,捉住了譚嗣同,要帶他到提督衙門去。譚嗣同道:「我是打定主意,盡忠殉國的人,你們便不來捉我,,我也是死的,好,好好。我同你們去,福錕命上了鐐拷,隊兵們拿出鐐銬來,要替譚嗣同帶上,那美國人見了不由的怒氣衝天,大聲說道:「這是幹甚麼?」

譚先生是忠義之士,不可虐待。」

福錕一瞧是外國人,知道洋大人是惹不得的,而且旗人更怕洋人,便不敢再上刑具,只得由隊兵們將譚嗣同帶上刑具,只得由隊兵們譚嗣同擁上騾車,竟自去了。這時林旭、劉光第、楊深秀、康廣仁等五君子,正在順治門外趕驢市聞喜庵中,商議辦法。那九門提督派來的官兵,一擁而入,如同鶴鷹捕雀似的,將五君子同時捕去。九門提督到南海會館去捉康有為,前後窮搜了兩次,不見蹤影,詳細的調查,才知康有為已於前一日下午,就奔天津而去。九門提督又搜捕梁啟超,也是不知下落。九門提督便遞了封奏,請旨將譚嗣同等定奪並將康梁逃走的情形,一併詳細奏上,皇太后立刻下了一道諭旨,仍用皇帝的名義,其文云:近因時勢多艱,朝廷孜孜圖治,力求變法自強,凡所設施,無非為社稷生民之計,朕憂深宵旰,每切兢兢,乃不意主事康有為,首創邪說,惑世誣民,而宵小之徒,群相附和乘變法之際,隱行其亂法之謀,包藏禍心,潛圖不軌,前日竟有糾約亂黨,謀圖頤和園劫制皇太后陷害朕躬之事,幸經察覺,立破奸謀,又聞該亂黨私立保國會,聲言保中國不保大清,其悖逆情形,實堪發指,朕恭奉慈闈,力崇孝治,此中外臣民之所共知,康有為學術乖僻,其平日著述,無非離經叛道非聖無法之言,前因請求時務,令在各國事務衙門章京上行走,旋赴上海辦官報局,乃竟留逼輦殺之下,搞煽陰謀,若非仰賴祖宗默佑,洞燭機先,其事何堪設想,康有為實為叛逆之首,現已在逃,著各省督撫一體嚴行查拿,極刑懲治,舉人梁啟超與康有為狼狽為奸,所著文字,語多狂謬,著一併嚴拿懲辦,康有為之弟廣仁及御史楊深秀、軍楊章京譚嗣同、林旭、楊銳、劉光第實系與康有為結黨,隱圖煽惑,楊銳等每於召見之時,欺蒙狂悖,密保匪人,實屬同惡相濟,罪大惡極,均著交刑部嚴行審訊,按律定擬。諭旨下來之後,九門提督福錕便將譚嗣同等六君子解到刑部。這時舊黨健將趙舒翹,正做刑部尚書,趙舒翹道:「此乃欽交要犯,罪案已定,不必多說,就具奏上去,請旨施行太后立刻批准。戊戌年八月十三日清晨,刑部尚書領旨下朝,一直奔到刑部。將譚嗣同等六人提出,綁赴順治門外菜市口,立即行刑。早驚動了滿城人士,都去瞧熱鬧,真是人山人海。那舊黨中的人,自然是個個歡喜,嘻笑怒罵。至於普通人民,都嘖嘖歎息,替六君子暗中呼冤。正是:功名未遂身行死國運如斯信可哀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