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順論第五 有度

有度

原文:

三曰:賢主有度而聽,故不過。有度而以聽,則不可欺矣,不可惶矣,不可恐矣,不可喜矣。以凡人之知,不昏乎其所已知,而昏乎其所未知,則人之易欺矣,可惶矣,可恐矣,可喜矣,知之不審也。客有問季子曰:「奚以知舜之能也?」季子曰:「堯固已治天下矣,舜言治天下而合己之符,是以知其能也。」「若雖知之,奚道知其不為私?」季子曰:「諸能治天下者,固必通乎性命之情者,當無私矣。」夏不衣裘,非愛裘也,暖有餘也。冬不用{翣}。非愛{翣}也,清有餘也。聖人之不為私也,非愛費也,節乎己也。節己,雖貪污之心猶若止,又況乎聖人?許由非強也,有所乎通也。有所通則貪污之利外矣。孔墨之弟子徒屬充滿天下,皆以仁義之術教導於天下,然而無所行。教者術猶不能行,又況乎所教?是何也?仁義之術外也。夫以外勝內,匹夫徒步不能行,又況乎人主?唯通乎性命之情,而仁義之術自行矣。先王不能盡知,執一而萬物治。使人不能執一者,物惑之也。故曰:通意之悖,解心之繆,去德之累,通道之塞。貴富顯嚴名利,六者悖意者也。容動色理氣意,六者繆心者也。惡欲喜怒哀樂,六者累德者也。智能去就取捨,六者塞道者也。此四六者不蕩乎胸中則正。正則靜,靜則清明,清明則虛,虛則無為而無不為也。

譯文:

賢明的君主堅持一定的準則聽取議論,所以不犯錯誤。堅持一定的準則並依據它來聽取議論,就不可以欺騙了,不可以疑懼了,不可以恐嚇了,不可以取悅了。普通人的智慧,對於自己已經瞭解的不糊塗,對於自己還不瞭解的卻是糊塗的。如果憑著這種智慧聽取議論,就容易被別人欺騙了,就可以疑懼了,可以恐嚇了,可以取悅了。這是瞭解得不清楚造成的。

有個客人問季子說:「根據什麼知道舜有才能?」季子說:「堯本來已經治理好天下了,舜談論治理天下符合堯的想法,因此知道他有才能。」客人問:「你雖然知道他有才能,又根據什麼知道他不會謀求私利呢?」季子說;「那些能治理天下的人,一定是通曉生命本性的人,應該是沒有私心的了。」夏天不穿皮裘,並不是愛惜皮裘,而是因為溫暖有餘。冬天不用扇子,並不是愛惜扇子,而是因為寒涼有餘。聖人不謀求私利,並不是愛惜財貨,而是因為要節制自己。如能節制自己,貪心濁欲尚且能夠抑止,又何況聖人呢?

許由辭讓天下並不是勉強做出來的,而是因為對生命本性有所通曉。有所通曉,就會屏棄不義不潔之利了。孔丘墨翟的弟子門徒佈滿天下,他們都用仁義之道教導天下的人,但是他們的主張在哪個地方也得不到推行。教導他們的孔丘墨翟尚且不能使自己的主張得到推行,又何況這些被教導的弟子?這是什麼緣故呢?因為仁義之道是外在的。用外在的仁義克服內在的私心,平民百姓尚且做不到,又何況君主!只要通曉生命本性,仁義之道自然就能得以推行了。

先王不能無所不知,他們堅守根本之道,就把天下萬物治理好了。使人不能執守根本之道的原因,是外物的擾動。所以說,要弄通思想上的惑亂,解開心志上的糾結,去掉德行上的拖累,打通大道上的阻塞。高貴、富有、顯榮,威嚴、聲名、財利,這六種東西是惑亂思想的。容貌、舉止、神情、辭理、意氣,情意,這六種東西是纏繞心志的。嫌惡、愛戀、欣喜、憤怒、悲傷、歡樂,這六種東西是拖累德行的。智慧、才能、背離、趨就、擇取、含棄,這六種東西是阻塞大道的。這四類東西不在心中擾動,思想就純正了。純正就會平靜,平靜就會清淨明徹,清淨明徹就會虛無,做到虛無就會無所不為了。

《呂氏春秋白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