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壽「索米」,真乎?偽乎?

關於陳壽「索米」一說,是由《晉書。陳壽傳》的記載而引起的。據《晉書。陳壽傳》載:「或雲丁儀、丁廙有盛名於魏,壽謂其子云:」可覓千斛米見與,當為尊公作佳傳『。丁不與之,竟不為立傳。……議者以此少之。「陳壽,晉人,《三國誌》之作者也。而丁儀、丁廙的父親丁沖,和曹操是好朋友。正當漢獻帝被李傕、郭汜的內亂搞得走投無路之時,丁沖給曹操寫信說:「足下平生常喟然有匡佐之志,此其時也!」曹操得信後,當即帶兵將獻帝迎到許昌,從而造成了他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局面。曹操以此想報答丁沖,不料丁沖卻「醉爛腸,死」了。於是曹操便格外器重丁儀、丁廙兩兄弟。可見丁家父子是有資格在《魏書》中書上一筆的。只因他們不肯給陳壽「千斛米」的贊助,陳壽才不為立傳,只在建安七子傳的末尾用「亦有文采」

一筆帶過。

唐宋以來的學者,對這一記載有相信的,有懷疑的,也有否定的。

唐代的劉允濟、劉知幾,宋代的陳振孫皆信其有。劉知幾《史通。曲筆》云:「班固受金而始書,陳壽借米而立傳,此又記言之奸賊,載筆之凶人。」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三國誌》中說:「乞米作佳傳,……難乎免物議矣。」《歷史研究》1990年第4期發表的方侍銘先生的《曹操與「白波賊」對東漢政權的爭奪》一文中,重新肯定了陳壽索米之說。該文說,王沈站在曹丕方面,他所編撰的《魏書》對丁儀、丁廙弟「當然不可能反映真實情況,陳壽所說的『為尊公作佳傳』,應該即是針對王沈《魏書》而發的」。按「佳傳」的反面應是「丑傳」。因此,陳壽向二丁之子索米的條件是將王沈《魏書》中丁儀、丁廙「丑傳」改為「佳傳」。「由於索米不遂,陳壽《三國誌》的《魏志》不但不為丁氏兄弟作『佳傳』,而且對其父丁沖的功績也一筆抹殺。此論的證據有以下兩條:(1)袁宏《後漢紀》卷二八載:「侍中楊琦、黃門侍郎丁沖、鍾繇、尚書左丞魯充、尚書郎韓斌與(李)傕楊奉、軍吏楊帛謀殺傕,會傕以他事誅帛,奉將所領歸記。」而陳壽《三國誌。魏書。董卓傳》載:「(李)傕將楊奉與傕軍吏宋果等謀殺傕,事洩,遂將兵叛傕。傕眾叛,稍衰弱。」這兩條史料述同一事件,但在《董卓傳》中,陳壽「為了迴避丁沖,將『侍中丁沖』等人與楊奉謀殺李傕的行動完全刪除「。(2)袁宏《後漢記》卷二九載:」封衛將軍董承、輔國將軍伏完、侍中丁沖、種輯、尚書僕射鍾繇、尚書郭浦、御史中丞董芬、彭城相劉艾、左馮翊韓斌、東郡太守楊眾、議郎羅邵、伏德、趙蕤為列侯,賞有功也。「這條材料」全不見於《三國誌》,由於丁沖被封為列侯,是『賞有功』,即為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所建立的功績,也同樣被抹殺「。

王應麟《困學紀聞》、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對「陳壽索米」一說提出了懷疑的觀點。

而清代學者朱彝尊首先提出了否定意見,他在《曝書亭集》卷五九《陳壽論》中說:「壽於魏文士,惟為王粲、衛凱五人等立傳,粲取其興造制度,凱取其多識典故,若徐干、陳琳、阮瑀、應瑒、劉禎,僅於《粲傳》附書,彼丁儀、丁廙,何獨當立傳乎?造此謗者,亦未明壽作史之大凡矣。」杭楊駿在《道古堂文集》卷二二,《論丁儀丁廙》文中認為,丁儀、丁廙是曹植的羽翼,極力助曹植爭奪太子地位,「是奪嫡之罪儀、廙為大,與吳之全寄、吳安、孫奇、楊竺等皆在不赦。而儀與廙又恃寵而害賢,毛玠、徐奕、何夔、桓階之流,當世所謂鯁臣碩輔,恥為阿屈儀等,化青蠅而成錦貝,莫不交構其惡,疏斥之而後快。然則之二人者,蓋巧言令色孔王之尤者也。史安得立傳?」又說王沈、魚豢、張騭皆無求於丁氏,而王沈《魏書》、魚豢《魏略》、張騭《文士傳》皆揭二丁之短,陳壽卻有為二丁諱短之處,如「毛玠,儀所讒也,廙出見黔面,其妻子沒為官奴婢者,曰『使天不雨者蓋此也。』壽不屬之儀,而第曰『後有白玠者,』白者誰也?非儀則廙也。壽蓋為之諱也。」

王鳴盛在《十七史商榷》卷三九,《陳壽史皆實錄》文中也說丁儀、丁廙有意陷害毛玠、徐奕、何羲、桓階等「鯁臣碩輔」,因而二丁「蓋巧佞之尤,安得立佳傳?」潘眉在《三國誌考證》卷五中也說:「丁儀、丁廙『黨於陳思王(曹植),冀搖塚嗣,啟釁骨肉,……斯實魏朝罪人,不得立傳明矣。」在本世紀20年代,四川學者劉鹹炘曾著《三國誌知意》,對此也有評論。文中說:「按諸家說甚明,惟傳(《晉書。陳壽傳》)雲或曰,本是疑詞。而二丁不當立傳,又非以其奸。史不以立傳為褒,唐以前人猶知之。史之所書,本非限於忠正,杭潘之說欲極其反論成支謬,乃劉知幾所謂畫蛇添足者,且二丁善植,見惡於丕,王沈、魚豢之所書,乃是丕黨之言,何足為信,……

承祚(陳壽)止言為植羽翼,本非貶詞。……二丁本不可立傳,朱氏之言已足矣,……。「60年代初,繆鉞先生在《三國誌選》前言中對上述問題作了闡述,並在註釋中轉錄了陶懋炳《陳壽曲筆說辨誣》的補充論述:」《陳思王植傳》明載:「文帝即王位,誅丁儀、丁廙,並其男口。『……如據此記載,丁儀之子不存,陳壽米將誰求?索米之說,不攻自倒。」

上述可見,陳壽索米之說,無論是肯定還是否定的,都沒有過硬的文獻依據。故至今不能肯定其有,也不能肯定其無。

(傅豐渭)

《千古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