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鎮設於何時,歷來就存在著不同的看法,因而也就成為人們所關心的話題。由於史籍記載不同,諸多學者對史料理解各異,以致目前仍然有較大的分歧,概括起來有以下幾種說法:(1)宋時說。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主此說。該書卷二四上海縣:「宋時,舶輻輳,乃立市舶提舉司及榷貨物,
為上海鎮「,(2)宋末說。明《嘉靖上海縣志》主此說。謂」上海為松江縣屬……迨宋末……即其地立市舶提舉司及榷貨場,為上海鎮「。《乾隆續修上海縣志》等同此說。(3)熙寧七年說。褚華《滬城備考》主此說。謂」宋神宗熙寧七年立鎮「。清《嘉慶上海縣志》、秦榮光《同治上海縣志札記》、《光緒青浦縣志》等均持此說。(匈)紹興中說。清《嘉慶重修一統志》主此說。謂」宋紹興中於此地置市舶提舉司及榷貨場,曰上海鎮「。(5)南宋末期說,武堉干《唐宋時代上海在中國對外貿易上之地位觀》,認為上海設鎮於南宋末期或鹹淳年間。以上諸說以熙寧、紹興和宋末鹹淳三說為主要爭論焦點。
黃葦據《弘治上海縣志》卷四《廟貌》:「文昌廟,宋鹹淳中邑士唐時措立。」元人屠性《文昌祠記略》:「上海始為鎮時,東有文昌廟。」等依據,認為上海設鎮在宋鹹淳年間或鹹淳以後,決不會在鹹淳間以前。從而得出上限不會越過鹹淳元年(1265年),下限不能越出鹹淳三年(1267年),可能在元年或二年的結論(《上海得名、設鎮、建縣年代辨異》,《文匯報》1962年2月18日)。洪銘聲主同熙寧七年建鎮說,認為此說比較可靠,而屠性的話是否真的可靠,很可能是出於一種傳聞而作出的推測,而《嘉慶上海縣志》年代明確(《關於上海建縣年代問題熙寧七年建鎮比較可靠》,《文匯報》1962年5月8日)。此外,還有一種與眾不同的說法,認為上海在宋代並未正式建鎮,因為歷來學者從未否定上海宋代建鎮,問題是宋一代三百多年何時建鎮,可以說這是一種別出心裁的新的說法。其理由是唐承隋制,設置鎮將,宋收鎮將之權歸於縣,舊鎮多所廢罷,以不建鎮為原則。鹹淳中南宋小朝廷正處於風雨飄搖、朝不保夕狀態之中,更不可能違背祖宗的前規,忽而把上海設立為鎮(《宋時上海並未正式建鎮》載《文匯報》1962年5月8日)。
譚其驤在《上海得名和建鎮的年代問題》(載《文匯報》1962年6月21日,見《長水集》下,人民出版社)一文中,認為熙寧、紹興二說盡避確指年號甚或某年,卻不可信,其證據1成書於熙寧之後元豐間的《元豐九域志》,縣下例載屬鎮,而秀州華亭縣下只載青龍一鎮,可見其時上海確未設鎮。2成書於紹興之後紹熙年間的《雲間志》,捲上專立鎮戍一目,所載還只有青龍一鎮,可見其時上海仍未設鎮。洪銘聲主熙寧七年說的有力論據是《宋會要輯稿。酒麴雜錄》中一條記載。但這條記載只提到熙寧十年以前秀州十七酒務中有上海一務而已,並沒有說其時上海已經建鎮。宋制凡設有監當官掌茶鹽酒稅的所在稱所或務,凡人煙繁盛設有監官掌巡邏盜竊及火禁之事的稱鎮,設酒務跟建鎮是兩回事。至於《嘉慶上海縣志》明確而肯定地說熙寧七年建鎮,雖不會無中生有,但誤以上海設酒務與上海建鎮混為一談,倒是可能的。文章指出《嘉慶上海縣志》的不少謬誤,絕不可輕而信之。
譚文又對丘祖銘上海宋代並未正式建鎮說予以否定,認為與史實不符。宋代的鎮雖淵源於唐與五代,但性質迥不相同。唐與五代的鎮長官是武職人員的鎮將、鎮副,其任務是鎮捍防守;宋代的鎮長官是文職人員的監管,其任務是巡邏盜竊及火禁之事,或兼徵稅榷酤。宋初為了把舊時代軍政性質的鎮改變成為民政、財政性質的鎮,因而採取收鎮將之權歸於縣、諸鎮多所罷廢的措施,這怎麼能說宋以不建鎮為原則、為祖規呢?事實上有宋一代隨著地方經濟的發展,各處增置的鎮很多,單是見於《宋會要輯稿》的《方域》、《市鎮》篇中不完全的記載,即數以百計。
譚文認為宋末說雖嫌籠統,倒應該是可信的。因為《弘治上海縣志》卷五《儒學》下,提到鹹淳中已有「監鎮」董楷,已稱作「諸生肄習所」的古修堂為「鎮學」,卷七《惠政》下稱董楷以鹹淳中「分司上海鎮」,可見宋末鹹淳年間上海確己建鎮。黃葦的鹹淳說近是,但認為黃說上海設鎮於成淳元年或二年的結論,是誤解了《文昌祠記略》的文義。《紀略》的原義是說上海在從前作為鎮時,鎮署的東面有個文昌祠,待鎮既升縣,就把文昌祠改為縣的學宮,並沒有明確交代先建鎮還是先有文昌祠,就不能以推斷建鎮不可能在鹹淳之前。就目前所掌握的史料而言,只能籠統地說上海建鎮於宋末,上限是《雲間志》書成之年即紹熙四年(1193年),下限是董楷任監鎮之年即鹹淳三年(1267年)。
上述諸說中,熙寧七年說年代較確切,但力據不足。宋末說雖理據充足,年代不明確,過於籠統,上下限達74年,與當時建鎮精確時間相距甚遠,亦非真正謎底。可是近幾年來,有些出版物索性把上海的正式建鎮定於鹹淳三年(見《上海詞典》,復旦大學出版社;《上海全書》,學林出版社),但不具論據,這是很值得商榷的。
(王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