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論國事(下)
范雎首先給秦王分析道:「秦國有出眾的地利:北有甘泉、谷口,南有涇、渭兩水的環繞,西有隴山、蜀山,東有函谷關、商阪。此外,秦國有軍隊百萬、戰車千輛,遇到好機會時,就應該出兵關東攻打其他強國,時機不好時,就堅守關中,可見,這是造就王者的最佳的地方。秦國的百姓,都把私鬥當作恥辱、勇敢為國作戰當作光榮,可見,這裡有造就王者的人民。大王憑借得天獨厚的地利人和,向東去征服關東諸侯,就好比驅趕著獵狗去追逐兔子一樣容易,功業的實現近在眼前。但是,大王的群臣卻並不稱職,秦國到現在,閉關已經有十五年了,不敢進軍關東的原因,是穰侯沒有為秦國全心全意的謀劃,而大王的計謀也有失誤的地方。」秦王依舊跪在地上,虔誠地說:「希望先生指出寡人的失誤之處。」
范雎知道,宮裡有太后、穰侯的很多耳目,他擔心自身的安危,於是不敢說到國內的事情。所以,他打算先從外政入手,以便觀察秦王的反應。他說道:「穰侯打算越過韓國、魏國去攻打齊國的綱邑、壽邑,這不是辦法。要知道,秦國出兵少就不會達到目的,而出兵多就會招致韓魏齊聯合反對。在下認為大王的計劃是,秦國少出兵而讓韓國、魏國這兩個盟國的軍隊全部出動。但是,秦國與它的盟國關係並不十分親密,卻要借道去攻打其他的國家,其他國家能答應嗎?這就是大王的失職了。從前,齊閔王向南攻打楚國,大敗了楚國,佔據了千里的土地,最後卻寸土未得,難道他不想得到土地嗎?不是的,只是形勢不允許罷了。其他的諸侯國看到齊國因為征戰,十分疲憊,君臣之間矛盾重重,於是發兵攻打齊國,想一舉將其擊敗。齊國將士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便責怪齊閔王說:『是誰為大王出的攻打楚國的主意啊?』齊閔王回答說是文子。於是,齊國的大臣作亂,文子出逃。齊國的失敗,是因為它攻打楚國,反而有利了韓國、魏國。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把兵器、糧食送給盜賊。所以,大王不如遠交近攻,如此,得到的土地都是秦國的。現在,您要去進攻遠方的國家而放棄近鄰,這是荒謬的。從前,中山國土地縱橫五百里,趙國單獨吞佔了它,此後,利益源源不斷地流進了趙國,其他國家只能旁觀。現在,韓國、魏國地處中原又是天下的樞紐,大王如果要稱霸,必須要親近它們。如此,則楚國、趙國會歸附秦國,到時,齊國就會畏懼,一定會謙卑地侍奉秦國。齊國歸附以後,秦國就可以趁機收服韓國、魏國了。」
秦昭王說:「寡人早就想與魏國搞好關係了,但是魏國是個反覆無常的國家,寡人始終沒有做到。請問先生的計策是什麼?」范雎回答說:「大王可以先禮後兵,先用謙卑的言辭、豐厚的禮物去與其交好,不行的話,就用土地去賄賂它,再不行,就出兵征討,逼它就範。」秦王聽取了范雎的建議。不久,秦王任用范雎為客卿,負責謀劃軍事。後來,秦王採納范雎的計策,派遣五大夫綰率軍征伐魏國,攻取了懷城,兩年以後,秦軍又攻取了邢丘。隨後,秦王再次採納范雎的計策,派遣使臣出使韓國,打算與之結好。
內政的巨變
隨後的幾年裡,范雎與秦王的關係日益的親近,逐漸成為秦王最信任、寵愛的臣子。范雎認為時機已經成熟,是時候下手整頓國家內政了,於是,他找到了一個適當的機會,遊說秦王說:「臣在關東的時候,只聽說秦國有太后、穰侯等人,沒聽說秦國還有大王您。一國之內只有大王可以獨攬國家大權、能夠發號施令以及控制人的生死。如今,太后獨斷專行根本不考慮後果;穰侯擅自出訪諸侯國,也不報請國君同意;華陽君、涇陽君經常藐視國家律令胡作非為;高陵君擅自任免官吏,也不提請大王恩准。這些情況下,國家不亡都是不可能的事,國君的存在與否也已經失去了意義。善於治國的君主,對內能夠樹立自己的威信,對外會十分重視自己的權力。穰侯出訪,挾持了大王的權威,對各諸侯國發號施令、締結盟約,他還擅自出兵征討,各國沒有不聽從的。攻戰獲勝,好處就歸於自己;攻戰失敗,百姓就會有怨言,災禍卻歸了國家。有首詩說:『果實過多就會壓折樹枝,壓折樹枝就會砸傷果樹的主人;擴大貴族的封地就會危害整個國家,臣子過分地受到尊崇,國君的地位就會卑微。』現在,臣聽說,太后和穰侯當權,三君輔佐他們,這些人根本不把您放在眼裡,甚至最後會取代大王。再者,夏、商、週三代之所以滅亡,是因為君主把政權完全交給大臣,自己就尋歡作樂、不理政事。得到大權的臣子,嫉賢妒能、欺下蒙上,將自己的利益凌駕於國家利益之上,對此,君主不能察覺、醒悟,所以最終導致國家滅亡。現在,我國從上到下的官吏以及大王左右的侍臣,絕大多數是相國的人。看著大王越發地孤立,臣私下裡為您擔心,恐怕不久以後,統治秦國的不是您的後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