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士客相過鵲亂喧,萍蹤初合契無言。
神龍一代名偏重,附鳳千年道自尊。
熏琴漫弄樓中調,瑤劍應寒滁上魂。
從此台星多廟算,真堪杯酒定乾坤。
卻說太祖同李善長辭了滁陽王,前至永豐縣。太祖遂屯了軍,傳令不許擾動居 民。兩人竟自下馬,步入村中。探到徐達門首,忽聽得門內將劍彈了幾下,作歌曰 :
萬丈英豪氣,懷抱凌雲志。
田野埋祥麟,鹽車困良驥。
何年龍虎逢,甚日風雲際?
文種枉奇才,卞和屈真器。
揮戈定太平,仗劍施忠義。
蛟龍潛淺池,虎豹居閒地。
傷哉不通時,未遇真明帝!
善長便向太祖說:「此歌就是徐達聲音。」太祖喜曰:「未見其面,先聽其聲。 只這歌中的意思,便知是個賢才。」善長扣門良久,只見徐達自來開門。
太祖看了,果然儀表非常:又溫良,又軒昂,又謹密,又奇偉。三人共入草堂, 講禮分賓坐了。茶罷一巡,徐達問說:「二公何人,恁事下顧?」善長敘出原因。 徐達俯謝說:「既蒙光召,焉敢不往?但未卜欲某何用?」太祖曰:「群雄競起, 四海流離,特請公共救生靈。」徐達便說:「欲救生靈,還須掃淨群雄,統一天下。 但今元勢尚盛,諸雄割據,亦都富強,以濠州一郡之兵,欲成六合一統之業,不亦 難乎?」太祖說:「昔周得太公而紂滅,漢得韓信而楚亡。得賢公輩,仗劍誅奸, 且俟有德者,以系民望,何慮其難!」徐達笑曰:「從來定天下者,在德不在強。 明公能以仁德為心,德天下,不以嗜殺為本,天下足可平也。」便安頓了家屬,與 太祖、李善長,三人並馬齊至禮賓館中。太祖細問戰攻之術,徐達說:「臨陣發謀, 宜隨機轉變,豈有定著?但上勝以仁,中勝以智,下勝以勇,仁、智、勇三事,為 將者缺一不可。」太祖又問:「為國者有小而致大,有大而反亡者,何故?」徐達 說:「合天理,順人心,愛眾恤物,敬老尊賢,人自樂而從之,雖小而可致大;倘 奢婬暴虐,或柔而無斷,或剛而少仁,或愚昧不明,或好殺不改,未有不亡者也。」 太祖大喜。自後與李善長、徐達同眠共寢。次日引見滁陽王,王授以鎮撫之職。
數日後,滁陽王以太祖為元帥,徐達為副將,趙德勝統前軍,鄧愈統後軍,耿 再成統左軍,馮國用統右軍,李善長為參謀,耿炳文為前部先鋒,馮國勝為五軍統 制,李文忠為謀計使,率兵七萬,攻打滁、泗二州。
刻日起兵,至泗州界上安營,議取泗州之計。大夫孫炎上前說:「泗州張天祐 是不才故人,其人剛直忠厚,與我甚契,願往泗州,說他來降。」太祖吩咐大夫用 心做事。孫炎辭了出帳,逕入泗州城來見天祐。兩人敘禮畢,天祐問說:「仁兄何 來?」孫炎說:「某因放志飄流,近投滁陽王帳下。他館中有個朱明公,才德英明, 文武兼備,龍行虎步,必大有為。今提兵取泗州。炎知足下守此,特來相告。倘肯 歸附,足見達權。」天祐說:「我也慕他是一世之英,有人君之度,但我受元爵祿, 背之不忠。」孫炎說:「今元順帝以胡元而居中國,婬欲不仁,退賢任佞。君棄暗 投明,有何不可?」天祐思量了一會,說:「遵命!遵命!」即列儀仗鼓樂,出城 迎降。孫炎先到營中,具說前事,便引天祐到帳中相見。太祖說:「將軍來歸,真 達權知機之士。」遂授中軍校尉。太祖引兵入城,撫恤了百姓,即留天祐守城。
次日起兵向滁州,以花雲為先鋒。那先鋒怎生打扮,但見:
頭頂一個晃朗朗金盔,身披一領密鱗鱗銀鎧,腰邊系一條蠻獅錦帶,心前扣一 個盤龍金環。弓鞘斜掛魚囊,革錚錚弦鳴五色;箭羽橫裝象袋,鋼鑠鑠鏃聚三稜。 坐下千里馬,白若飛霜;襯著九雲裘,花如映日。手中綰七八條標槍,運將來那管 你心窩手腕;袋裡藏六七升鐵彈,拋將去決中著腦後胸前。喝一聲,似霹靂卷風沙 ;舞幾回,都鋒芒飛劍戟。正是:花貌卻如觀自在,追魂勝過大閻羅。
單騎在前,恰遇著賊兵數千在路,那時花雲盼著後軍未到,便抖擻精神,保了 太祖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地。驚得那數千賊兵,沒一個敢爭先抵擋。
後人看到此處,讚歎不休,有詩為證:
滁州界上顯鴻功,誰似東丘花令公?
土貉萃靈天祐順,萬人頭上逞英雄。
元兵潰散,花雲因於滁州北門外屯兵。元將平章陳也先橫刀直殺過來,後軍左 哨統制將軍郭英,卻好迎敵。戰了五十餘合,不分勝負。元陣上又閃出他兒子陳兆 先與姚節、高來助陣,早有湯和、鄧愈、馮國勝、趙德勝一齊衝殺。只聽得東南角 上,一支兵吶喊如雷,紅旗招展,繡帶飛翻。為首一將坐在馬上,竟有五尺餘高, 生得面如鐵片,須似鋼針,坐騎趕日黑棗騮,肩擔偃月宣花斧,從元兵陣後衝殺出 來。此是何人來助?
宣頭豬星忒膂力,倏忽搏風生羽翼。
霹空閃出輔明君,自是鴻勳開九域。
殺氣橫將雲漢回,腥羶膽落幾成灰。
柳拂旌旗刀映日,迄今麟閣像崔嵬。
元兵三面受敵,陳也先大敗,不敢入城,竟棄了滁州向北路而走。太祖鳴金收 軍,駐紮城外。只見那員大將,身長九尺,步到營前下拜。太祖急將手扶起問說: 「將軍何人?」那將說:「小可姓胡名大海,字通甫,泗州虹縣人。因芝麻李亂, 自集義兵,護持鄉里。聞元帥德名,故來助陣納降。」太祖便授他軍前統制。
是日,元將張玉獻出城投降。太祖入城撫民,將兵次於滁州,仍分兵取鐵佛岡 寨,攻三江河口,破了張家堡,收了全椒並大柳諸寨,因分兵圍六合。
裨將趙德勝為流矢中了左股,血染征袍,昏暈數次。太祖親為敷藥調治。隨令 耿再成同守瓦果壘。元兵急來攻打,太祖逐日設計備敵。探知事勢稍緩,欲暫回滁 州,早有哨馬來報說:「元人又集大兵來攻滁州。」耿再成對太祖說:「他兵聚集 而來,其勢盛大,如此如此,何如?」太祖說:「甚好,依計而行。」眾將得令, 各自整點軍馬行事。耿再成率了本部人馬,自來應敵。
正是:
大將營中旗一豎,敵人惟有膽心寒。
未知後事何如,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