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回 練猢猻成都大戰

詩曰:

旗幟飄飄映日高,劍凌霜氣倚天豪。

雄如虎豹離山嶽,勢似蛟龍出海濤。

袖裡機神通紫府,胸中膽氣貫青霄。

安邦多少勳勞在,盡向煌煌國史標。

且說偽夏明升對著眾臣說:「巴蜀的險阻已失去了一半,無可奈何!」正在憂惱,恰有哨子來報:「大明兵將竟到成都府正東安營。」守成都的是戴壽、何大亨兩將,又有吳友仁也從古城逃來,便商議道:「今日之事,若用人力,必難取勝。此處城東七十里,有座黑支山,極多猢猻,向來游手游食的人,都將他教成拖槍舞棒,搬演雜戲。我們不如下令,凡民家所養猢猻,盡行入宮。每猢猻十頭,出獄中死囚一人,率領在前廝殺,繼後便以大兵相隨。那猢猻隨高逐低,扳援林木,逾山越嶺,極是利便,朱兵料難抵擋。此計何如?」眾人應聲:「大好!大好!」即刻拘集猢猻,接連在城中,令死囚演習了十餘日,只不開城迎敵。傅友德對眾將說:「他們何故如此遲延?若是待救兵來,則重慶地面是個孤城,他恐我分兵攻取,必不分兵來救;瞿塘地面,去此甚遠,且湯元帥等在彼攻打迫急,也難分兵來救;若要坐老我師,則內邊兵糧聞得積聚不多,不知何故如此?他們必有奸計,我等須要提防。」因而下令哨子暗行打探,不題。

且說太祖一日視朝,通使奏說:「外有一人,自稱赤腳僧,從峨眉山到此,求見陛下,言國祚的事。」太祖恐他出言惑眾,不令相見。次日,忽然龍體不安。太醫院官,未敢造次進藥。卻又報道:「赤腳僧說,天目尊者著他轉送藥方。在午門外廂待旨,畢竟要求一見。」太祖因念當年師過五台,湯和等去訪張三豐,那道童備言天目尊者便是周顛。且今赤腳僧道從峨眉山而來,大軍現征巴蜀,未知下落,便令一見也可。傳旨出去。那僧人見了太祖,袖中取出一件東西說:「這是溫良石,須以金盤盛水,磨藥飲下,那病便好。」太祖看他來的奇異,即令內侍照方磨服,果然胸次即刻安好,倍覺精神。那赤腳僧即大步從外面走進,太祖連忙向前問道:「周顛年來未見,恰在何方?且師傅說從峨眉山來,不知近來曉得征偽夏的消息否?」那僧答道:「天目尊者在廬山與張金箔、謙牧、宗泐四人,輪番較棋,你可著人往問。若是巴蜀事務,七月中旬,可以稱賀。但此時傅、朱二元帥,陸路軍馬,大是憂疑。我此去可同冷謙一走,指與方略。」太祖便說:「冷謙我一向聞他善於仙術,至於卜課、樂律之伎,更是精工。他如今在此做官,師父既同他至軍中,不知幾時得有曉報哩?」那赤腳僧說:「這也容易。成都得勝,便著冷謙來見。」太祖允奏。他便同冷謙登雲而去。

按下雲頭,正是匡廬山上。赤腳僧與周顛等三人相見,備說把藥醫治了太祖,且說太祖要巴蜀近日攻討的消息,因要冷謙同行。冷謙道:「我一向分著化身,在金陵做個太常協律郎,近頗厭塵務,今日塵累將滿,我便同你巴蜀走遭去,報與大明之主也。」便同赤腳僧飛向成都而來。在雲頭一望,但見偽夏戴壽等,在城中演練猢猻,教他拖槍舞棍,搶箭奪刀的把勢。看了一會,竟從朱、傅二元帥營前歇下,走到轅門,叫轅門軍校報知。傅友德、朱亮祖聽了,便著中軍官迎到寨中,分賓而坐。將偽夏閉門不戰,拖延時日,憂悶無處,細說二人得知。赤腳僧道:「我們方才看城中百般演習猢猻,元帥可相機提防。」冷謙又道:「細觀氣數,並按著干支,明日他決然出戰。只是這些逆畜,其數屬火,所以依山林、岩石而生。山林岩石,俱能生火。故今在巴西,又為金方,火金相剋。他們用此,雖是困苦無奈,其實倒也合此道理。明日行軍,俱可用赤幟、赤甲、赤馬、火炮、火銃、火箭等物,取以火勝火之義。朱元帥為前鋒,傅元帥當後陣,其餘將軍分翼而前,必然取勝。」傅友德聽計,便令軍中旗甲、鞍馬,俱改做赤色。但於號帶之間及旗巾之上,暗分隊伍,整備明日廝殺。

待至天明,只聽一聲炮響,成都城中果然擁出許多猴子並人馬衝突將來。朱亮祖即令前軍用標槍、榔棍,間著火器,密密的排列在前,施放過去。那些猢猻聞了硫黃、硝焰之氣,又被殺傷,都轉頭望本陣而走,自相衝殺。明兵乘勢攻擊,夏兵踏死的約有大半。吳友仁回陣要走,被郭英大喊道:「你這賊慣會逃脫,今待那裡去!」一槍直透前心而死。戴壽、何大亨領了殘兵,連忙進城不出,這也慢說。

只是明太祖接連三日,望著赤腳僧回報,也沒有響動,恰有管內帑的奏說:「臣把守內庫,時常檢點庫中銀兩,每有缺失,細覓蹤跡,更無可得。今日進庫,忽見一張憑引,失在地下,臣意庫中深密,那得有人進來。今金寶失去無蹤,反有憑引一紙,伏乞聖裁。」太祖便令五城兵馬司,照憑上姓名,拘拿到殿鞫審。不及半刻,那人拿到。太祖細行審問,那人道:「臣幼與冷謙友善,渠憐臣親老家貧,難以度日,即於臣寓所壁間,畫有庫門一座,白鶴一雙,因對臣說:『若要銀子,可將畫門輕敲,其門自開,但進內看了銀兩,無得多取。』臣依法行事,果然開門,可以進取。昨日之間,臣見金銀滿庫,或多取也不妨,便恣意取之而出,不覺失下憑引,臣出無奈,實是冷謙所為。」太祖笑道:「那冷謙前日方與赤腳僧前到巴蜀去了,你何得調謊弄舌?」那人道:「臣豈敢妄言,他方才尚在家中。」太祖隨令御前校尉收取冷謙。冷謙見校尉一到,便道:「聖旨所在,不得遲延。」便隨校尉行至午門前,且對校尉說:「今日我死也。但是十分口渴,列位可將水一碗,略解吾渴,亦感盛情!」校尉看他哀訴,便汲水一碗把他,轉得一眼,但見冷謙一個身子都在碗中,恁你拽扯,只是不起,倏然之間,連形連影一些也不看見,止有清水一甌。校尉高聲的叫道:「冷謙,冷謙,你既如此,我輩都死了!」正要啼哭,那水碗中忽成聲響說:「你們都莫憂慮,將水進上御前,你們必然無害;且我也有話正要奏聞。」那校尉只得收淚,把水盞進上,並他的言語一一申奏。

太祖便說:「冷謙,你可顯出見朕,朕必不殺你。」那碗中便應道:「臣有罪,決不敢出。」龍顏大惱,將盞擊碎於地,令內侍拾起,片片皆應。太祖因問巴蜀情由,他細把以火勝火的軍情備說了一番,便說:「臣自此同周顛、謙牧、張金箔游於清宇之間,朝北海,暮蒼梧。惟願聖躬萬壽無疆,清寧多福。臣從此辭矣!」太祖聽其自匿,吩咐管庫官仍舊供職。那失憑引的,追出原盜金銀,然孝念可原,但行笞罪去訖。

且說湯和、廖永忠等,向因江水泛漲,駐兵大溪口。一日間,巡江邏卒報說:「金沙江口得木牌數百面,恰是穎川侯傅友德把由陳倉取階、文、青陽、錦州、漢州等日期,報與湯元帥得知的牌面。」湯和便說:「既是如此,偽將俱必膽寒,我們正宜趁勢攻取。」廖永忠細籌了一會道:「今舟師既不得進,可急密遣精銳千人,照像樹葉的青綠之色,做成蓑衣,各帶糗糧、水筒,以御飢渴,只揀山崖巉險草木茂密處,魚貫而前,且行且伏,逾山渡關,埋伏在上流。約定六月廿五日五更,在上流接應;水寨將士,可將錢包裹船頭,盡置火器在船備用。元帥可帶曹良臣、周德興、仇成、葉升為左右哨,領陸兵六萬去攻龔興的陸寨;末將自帶華雲龍、楊璟為左右哨,領著水師,駕著小船,從黑葉渡攻鄒興的水寨。若水寨一破,便燒斷了鐵索,毀去了橋柵。一過瞿塘,自可直驅重慶。」湯和聽計,因遣精銳千人,扮成青綠的衣裳先行,只待廿五日在上流行事。那蜀兵見明軍寨中,向來若此不動,也便懈怠,不甚提防。至廿五日五更,湯和領了陸兵去攻陸寨,廖永忠因令水師奮力挽水而行,把火炮、火筒一時發作,水將鄒興中著火箭而死。一邊廝殺,一邊將炬火燒著鐵索,趁紅斬斷,遂焚燬了三橋。早見上流埋伏的精銳,揚旗鼓噪,迅疾攻殺。蜀人上下抵擋不住,便活捉了有職官員蔣達等八十餘人,斬首二千餘級,溺死者不計其數。莫仁壽被華雲龍一刀劈死。

那陸兵飛天張、鐵頭張同龔興前來相迎,廖永忠在船中望得眼清,那火箭射來,正中鐵頭張面門,落馬身死。龔興正要逃走,周德興趕來一刀兩斷。飛天張便脫了衣甲,混在眾軍中奔逃,被軍中縛了,解送軍前。湯和令同職官蔣達等斬首號令。水陸二路兵馬直過了瞿塘關,仍合一處。湯和因與眾將說:「趁此前往,可保勢如破竹。廖永忠當率曹良臣、葉升、仇成率本部兵,從北路而行,我當同華雲龍、楊璟、周德興率本部兵,從南路而行。」即日拔寨而往,四方州郡望風投附。

洪武四年七月初旬丙申日,大兵徑抵了重慶府,離城十里正東銅鑼峽安營。明升聞報大懼。右丞相劉仁勸說:「且奔成都,再圖後舉..」未及說完,只見哨子又報道:「大明傅、朱二元帥把成都攻困最急,來求救兵。」那明升與劉仁面面相看,更無計較。其母彭氏吞聲飲淚,對著明升道:「事已至此,不如早降,以免生靈之苦。」明升從了母親的說話,便寫表著劉仁赴大明營中謁降。湯和便知會廖永忠,陳兵於重慶府朝天門外。明升帶了家屬,待罪軍門。那成都城中戴壽、何大亨知本王已降,也將城出獻。傅、朱二元帥入城安撫已畢。

於是巴蜀地面,盡遍大明。三月出兵,七月平蜀,百日之間,底定了偽夏。湯和、傅友德、朱亮祖、廖永忠擇日班師回朝。在路早行暮止,於民間秋毫無犯。所得西蜀金寶、玉冊、銀印五十八顆,銅印六百四十顆。路府有七,元帥府有八,宣慰安撫司二十有五,州三十有七,縣六十有七。所俘官吏將士,與所獲牛馬、輜重,俱以萬計。太祖臨朝,等第平蜀功績:傅友德第一,廖永忠第二,朱亮祖、湯和第三,各賜銀一千兩,綵緞五十匹。其餘賞繼有差。明升率眾家屬門外候罪。未知如何發落,且聽下回分解。


《明朝開國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