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罕之傳

李罕之,陳州項城人。父親李文,一生種田。李罕之勇敢敏捷,力氣可抵數人。小時學做儒士,不成,又削髮為僧,因他無賴流浪,到哪裡都不被收容。曾到酸棗縣要飯,從早到晚,沒有人給他,於是把瓦缽朝地下一摔,撕爛並扔掉僧衣,跑去做強盜。正遇上黃巢在曹州、濮州起勢,李罕之於是聚合黨徒進行搶掠,逐漸成為首領。到黃巢賊黨渡過長江時,李罕之乘機領著兵將背叛賊黨投奔唐朝,高駢登錄他的功勞,上表推舉他為光州刺史。一年多後,李罕之被蔡州賊寇秦宗權侵擾逼迫,不能守住扁州,於是放棄州城跑到項城,收聚殘餘部眾,依附河陽諸葛爽,諸葛爽暫任他為懷州刺史。光啟初年,唐僖宗任諸葛爽為東南面招討,以攻擊秦宗權,諸葛爽就表奏任李罕之為副手,令他領兵駐守宋州。蔡州賊寇勢力日盛,抵擋不住。中和四年(884),諸葛爽表奏李罕之為河南尹、東都留守。

這年,李克用擺脫上源的險難,收軍西歸,路經洛陽,李罕之迎接拜謁他,供給帳篷館舍住宿,接待很優厚,並與李克用互相結交依托。當時李罕之有部眾三千人,以聖善寺為帥府。光啟元年(885),蔡賊秦宗權派將領孫儒來進攻,李罕之與之對陣數月,因兵少而儲備用光,棄城而逃,向西固守澠池。蔡賊佔據京城一個多月,焚燒宮殿,剽掠居民。賊寇退後,京城全被踏為灰燼,靜寂全無雞犬之聲,李罕之又領著他的部眾,在市西修築城堡。

第二年冬天,諸葛爽去世,他的將領劉經推舉諸葛爽的兒子諸葛仲方為主帥,劉經怕李罕之難以控制,便自己領兵鎮守洛陽。李罕之有部將名叫李瑭、郭趚,感情不和,都想謀殺對方。李罕之發怒,誅殺了郭趚,軍心因此不和。劉經趁他內部有矛盾,便在澠池掩擊李罕之,李罕之軍隊散亂,退守乾壕。劉經緊急攻打李罕之,卻被李罕之打敗,李罕之乘勝追到洛陽。這時劉經守著敬愛寺,李罕之守著苑中飛龍廄,李罕之激勵部下攻打敬愛寺,幾天後,順風放火,全部燒著了敬愛寺,劉經部眾逃奔亂竄,被追殺將盡。李罕之進逼河陽,在鞏縣紮營,在汜水布下船隻,準備過渡,諸葛仲方派將領張言率領軍隊在黃河岸邊抵擋。這時仲方年紀還小,大權掌握在劉經手中,將領們內心多不歸附。張言暗中與李罕之結好,劉經知悉他們的陰謀,張言害怕,帶著部眾渡過黃河歸順李罕之,於是合兵攻打河陽,被劉經打敗,李罕之與張言退守懷州。冬季,蔡賊將領孫儒攻陷河陽。諸葛仲方划著小船來投奔,孫儒於是自稱為河陽節度使。不久蔡州賊寇被梁軍打敗,孫儒放棄河陽回到蔡州。李罕之與張言收聚部眾,向太原晉軍求援,李克用派澤州刺史安金俊率領騎兵幫助他,於是收復河陽。李克用任李罕之為河陽節度使、同平章事,又任張言為河南尹、東都留守。

李罕之既與張言結為患難之交,刻臂為盟,永遠休戚與共,如張耳、陳余的情義。李罕之雖有膽量決斷,但疑心極重,反覆多變,而統治民眾全無方略,大多苛刻殘暴,性情又貪婪,不得人心。在獲取河陽後,出兵攻打晉州、絳州。當時在大亂之後,田野沒有耕種莊稼,李罕之靠俘獲搶劫為業,吃人作為糧食。絳州刺史王友遇獻城投降,李罕之於是進攻晉州,河中王重盈派使者向太祖求援。當時張言治軍有方,善於積聚,勤於耕種,軍糧不缺。張言向李罕之供給糧食,以補充他的軍需,李罕之索求沒有止限,張言對此很覺苦惱;當張言能力不能滿足李罕之的需求時,李罕之就抓住河南府吏鞭打督責他。東方諸侯向皇帝出行所在地進貢的財物,大都被李罕之攔截奪取,王重盈對他的侵凌深感苦惱,暗中聯絡張言請求共同除掉李罕之。

文德元年(888)春天,李罕之派出他的全部兵力攻打平陽,張言夜晚出兵掩擊河陽,李罕之沒有防備,僅他一人徒步逃脫,全家都被張言俘獲。李罕之逃往太原,李克用任他為澤州刺史,仍然遙任河陽節度使。三月,李克用派他的部將李存孝率領三萬軍隊幫助李罕之,來攻打懷州、孟州。城中糧食吃盡,防禦工事癱瘓,張言以他兒子做人質,向太祖求援。太祖派葛從周、牛存節赴援,在流河店迎戰。遇上晉軍將領安休休領著一支軍隊投奔蔡州,李存孝便領軍而退,李罕之守衛澤州。從此李罕之每天派兵侵擾搶劫懷、孟、晉、絳各州,數百里之內,城邑沒有敢為頭的官吏,村巷沒有敢居住的人民。河內的百姓屯聚於村寨,有時出去打柴汲水,就被李罕之抓去。就是奇峰絕道、扎架設梯才能到達的險要,也被李罕之部眾攻取。此前,蒲州、絳州之間有座摩雲山,當地人在山上搭起房屋以避賊寇的擾亂,李罕之帶領一百多人攻下了它,軍隊中因而稱李罕之叫李摩雲。從此數州的人民,被殺戮啖食,幾乎完盡,荊棘遍野,煙火斷絕,共十多年。

乾寧二年(895),李克用出兵抵禦..州、鳳翔部隊,在渭水北岸紮營,天子任李克用為..州行營四面都統,李克用於是表奏李罕之為副手。到誅滅王行瑜後,李罕之因功授予檢校太尉,食邑一千戶。李罕之自以為功多,私下對晉軍將領蓋寓說:「我自從河陽失守以後,來依附晉王這棵大樹的蔭庇,歲月日漸長久,未見功效。近年以來,厭倦軍旅之事,正所謂年紀老了,沒有作為了。希望晉王仁憫,太傅哀憐,給我一處小鎮,不再打仗,休養疾病,一二年間就歸老鄉里,就是有幸了。」蓋寓為他傳話,李克用不做回答。盡避常有藩鎮缺乏統帥,在討論委任時都不提到他,李罕之內心鬱鬱不樂,蓋寓怕他另有所圖,屢次為他抱不平。李克用說:「我對罕之,豈是捨不得一處藩鎮?我有罕之,就像董卓有呂布,英雄倒是一位英雄,只是具有鷹的本性,吃飽了就要飛走,實在是怕他反覆而加害於我啊!」

光化元年(898)十二月,晉地潞州統帥薛志勤去世,李罕之乘著他新亡,從澤州領兵直入潞州,自稱潞州留後,將情況報告給李克用說:「聽到志勤的死,新的統帥沒到,擔心被其他盜寇圖取,我不等下令就已駐紮在潞州了。」李克用大怒,派李嗣昭討伐他,李罕之抓住潞州守將馬溉、伊鐸、何萬友和沁州刺史傅瑤等人,派他兒子李顥押送給太祖以求援。這時李罕之突然生病,不能主事。第二年六月,病重,太祖令丁會替代他,調李罕之任河陽節度使,走到懷州時,死在驛捨中,時年五十八歲。

《舊五代史白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