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彧,字幼文,河東解人。
他的七世祖柳卓,隨晉室南渡,寓居於襄陽。
他的父親柳仲禮,為梁國將領,因戰敗歸順北周,回到本鄉本土河東居住。
柳彧小時愛學習,讀了不少經書史書。
北周的大塚宰宇文護召他為中外府記室。
過了很久,他出京任寧州總管掾。
周武帝親理萬機後,柳彧到京都請求應試,武帝對他很奇異,授他為司武中士。
後轉任鄭縣縣令。
平定北齊後,武帝大大獎賞隨從伐齊的官員,而留守京都的官員卻沒有份。
柳彧上表說:「現在剛開始太平,應該賞罰分明。
酬謝功勳,報答功勞,務必要先講根本。
攻城破邑,這出於皇上規劃;斬將搴旗,出自皇上的神略。
像穿甲扛戈這事,征討很辛苦;至於鎮守安定國家,要以宿衛為重。
兩者都是按成算行事,而不是專擅一己之能。
留守京都和隨從征戰事情是相同的,功勞應該等同看待。
皇太子以下,實際上有守禦宗廟的功勞。
過去蕭何留守京師,分封時先於平陽;穆之居中守禦,死後猶蒙特別的獎賞。
不勝管見,奉表以聞。」於是留守京都的官員都加了級。
隋高祖受禪後,柳彧累有陞遷,到當尚書虞部侍郎,因遭母喪而離職。
不久,讓他重新任職,當屯田侍郎。
他堅持辭讓,但皇上不同意。
當時的制度是,三品以上官員,門口都有人持戟站崗。
左僕射高赹的兒子高弘德,封為應國公,也申請列戟。
柳彧批示說:「僕射的兒子又沒有另外居住,父親的戟已經列在門外了。
尊長有壓卑下之義,兒子有避父之禮,怎能夠外門既已設戟,內閣又去施戟?」列戟之事最後沒辦成。
高赹知道了,歎服不已。
柳彧後來當治書侍御史,在朝廷上容色嚴正,很為百官敬畏。
皇上嘉獎他的正直,對柳彧說:「大丈夫應當立名於世,不要庸庸碌碌而已。」賜他錢十萬,米百石。
那時,刺史多由武將擔任,一般都不稱職。
柳彧上表說:「如今天下太平,四海安寧,治理百姓,應任用這方面的人才。
過去漢光武帝為一代明哲,起自布衣,備知人情,與二十八將,披荊斬棘,平定天下,到功成之後,這些武將都沒有什麼職務。
我見詔書,以上柱國和干子為杞州刺史,其人年近八十,如鐘鳴漏盡,垂垂老矣。
他此前任職於趙州,不知職務,政務由一群小人決定,公開賄賂,百姓感歎,歌謠滿道。
老百姓說:『老禾不早殺,余種穢良田。』古人說:『耕田要問男奴,織布要問女婢。』這是說各有所長。
和干子彎弓騎馬,是其所長;治理百姓,不是他所能理解的。
皇上想治理天下,不要忘記了興廢之事。
如說是優待老臣,崇尚長者,自可多賜金帛;如讓當州郡長官,所帶來的損失就很大了。
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怎敢不盡忠竭力?」皇上認為很好,和干子最後被免除刺史之職。
應州刺史唐君明,正為母親服喪,卻在服喪期間娶了雍州長史庫狄士文的堂妹。
柳彧彈劾他說:「我聽說,天地之位分開,夫婦之禮這才清楚,君親之義這才明白,尊卑之教這才設立。
因此孝是人性的根本,禮是立身的基礎,從國到家,都是這樣的。
我以為,敬愛父母的感情,至重至切;喪父喪母,是人倫中最大的事情。
唐君明雖然不再過野蠻生活了,但是在文明社會裡卻也沒多大變化。
他忽視母親死去的悲痛,成就燕爾新婚,穿著守喪的衣服,又去穿美麗的婚服。
不義者無人親近,《春秋》上說他將滅亡;無禮無儀,詩人願他快死。
庫狄士文既在我神州為官,而且又名位通顯,應整齊風俗教化,讓四方人以為準則。
他卻拋棄兩姓之間重視婚配的傳統,違背了六禮的有關規定,請求將其禁錮終身,永不錄用,以懲戒風俗。」兩人因此得罪。
隋朝承喪亂之後,風俗頹壞,柳彧多有矯正,皇上很讚賞他。
柳彧又見高祖勤於聽政,百官奏請,多有煩雜瑣碎之事,因此上奏疏勸諫道:「我聽說自古以來的聖明帝王,沒有超過堯舜的。
他們傚法天地,施政教化,不作瑣碎之事,這就叫聖明。
有這樣的話:『蒼天又說了什麼呢?四季自然交替。』因此知道君王做事下令,務戒煩碎。
因此舜帝任用五臣,堯帝咨詢四岳,設官位,分職務,各有所司。
君王垂手拱手,無須具體作什麼,天下因而大治。
這就是所謂的辛辛苦苦求取賢人,安安逸逸讓他們幹事。
又說:『天子和平靜穆,諸侯很繁忙。』這是說君臣上下,各有分別。
近來四海一家,天下統一,皇上日理萬機,事無大小,都由皇上處理。
陛下應該留心治國之大道,不要憚竭精力,過於疲勞。
出現這種情況,也是因為百官怕得罪,不能自己決斷,因此都由皇上決定。
奏聞太多了,以至營造房子之類的小事,給多少東西這類問題,皇上都要處理。
一日之中,酬答百官,以至廢寢忘食。
動不動就要親自用文簿,這太勞累皇上了。
伏請皇上想想我的肺腑之言,稍稍減一點瑣碎事情,以怡養精神為要意,想想周武王安樂長壽的事情,周文王勤勞憂慮短壽的道理。
若是經國安邦的大事,不是臣下所能決斷的,那還是要請您詳細決斷。
此外的小事,責成有關部門辦理。
那麼,聖上就會盡無疆之壽,臣下就會承受養育的恩賜。」皇上看了奏章,很讚賞他。
後因忤逆聖旨,被免職。
不久,又讓他出來管事,因此對柳彧說:「不要改變你的心志。」因他家裡窮,令有關部門為他修築住房。
皇上說:「柳彧是正直人士,是國家的寶貴人才。」他就是這樣的被看重。
右僕射楊素當權顯貴,百官都怕他,沒有敢違逆他的。
楊素曾因出了點問題,皇上下令把他送到南台處置。
楊素依仗自己官高爵大,坐在柳彧的床上。
柳彧從外面進來,見楊素這樣,就在台階下面拿著笏,整整衣冠,對楊素說:「奉聖旨給你治罪。」楊素馬上下床。
柳彧據案而坐,讓楊素站在庭下,審問他的一些事情。
楊素因此懷恨在心。
但柳彧當時正為皇上所信任,所以楊素無法中傷他。
柳彧見近代以來,都市的百姓們每到正月十五日,都要作各種遊戲,互相誇耀比賽,以至於浪費了財力,於是上奏,請求禁止。
奏章上說:「我聽說往日的明主聖君訓民治國,都是按法度、照禮典來做的。
不合法度的,就不作;不合禮典的,就不行。
道路不相同,男女各有別,是要防止他們邪僻,讓他們各行正道。
我看從京都到外地,每到正月十五日夜,人們都要充塞街道和道路,聚在一起遊玩戲樂。
鼓聲震天,火炬照地,人戴獸面,男穿女服,演戲雜耍,奇形怪狀。
以穢..為歡娛,以粗野為歡樂,男女都看,不相迴避。
高大的柵子橫跨在路上,廣大的帷幕像天空中的雲彩,人們服飾鮮艷,車馬堵塞了道路。
美味佳餚全都擺了上來,絲竹等各種樂器一起演奏,傾家蕩產,都是要在這一時比個輸贏。
全體出動,不分貴賤,男女混雜,黑白不分。
醜行因此而發生,盜賊由此而興起。
這種情況形成了風俗,實有由來,老是這個壞風氣,以前尚未覺察到。
這種風氣,無益於教化,有損於百姓。
請頒行天下,全部立即禁止。
《雅》、《頌》非常好啊,足以表現美好的功德,一邊走路一邊唱歌,自可表達無為的至樂。
膽敢有違犯的,請以故意違抗罪處理。」下詔同意他的奏章。
這一年,柳彧持節巡視黃河以北的五十二個州,上奏朝廷後,免除了那些貪污的、不稱職的官吏兩百多人,州縣肅然,莫不震懼。
皇上嘉獎他,賜他絹布二百匹,氈三十領,授他為儀同三司。
過了一年多,又提升他為員外散騎常侍,仍舊任治書。
仁壽初年,他又持節巡視了太原道十九州。
回京後,賜絹一百五十匹。
柳彧曾得到博陵人李文博所寫的《治道集》十卷,蜀王楊秀派人來求這部書。
柳彧把書送給楊秀,楊秀又賜給他奴婢十口。
楊秀得罪被廢後,楊素上奏說柳彧以朝中大臣身份交結諸侯,結果柳彧被除名為民,發配到懷遠鎮戍邊。
他走到高陽時,有詔書調他回京。
他回走到晉陽,碰上漢王楊諒造反,漢王派人召他,將與他商議事情。
柳彧被漢王使者逼迫,加上起初並不知楊諒謀反,於是只得到晉陽城裡去。
但他將要入城時,楊諒的反叛形跡就已顯露出來,柳彧估計無法躲過這一災難,於是詐稱中風了,不吃東西,還自稱快死了。
楊諒發怒,囚禁了他。
楊諒失敗後,楊素上奏說柳彧心懷兩端,以等候事情的變化,其形跡雖未謀反,但其心與反叛無異。
柳彧因此被流放到敦煌。
楊素死後,柳彧才自己申辯情由。
有詔調他回京師,他死在回京的半路上。
有兒子叫柳紹,任介休縣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