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九 申屠剛鮑永郅惲列傳第十九

(申屠剛、鮑永、郅惲)

◆申屠剛傳

申屠剛字巨卿,扶風郡茂陵人。七世祖申屠嘉,為文帝時丞相。申屠剛性正直,常羨慕史魚酋、汲黯的為人。做了郡功曹的官。

平帝時,王莽專政,朝廷多有猜忌,王莽就將平帝祖母馮族與母衛族隔絕,不得到京交往做官,申屠剛常疾恨在心。等到後來被舉為賢良方正,因而上書對策說:臣聽說朝政有失則天地之神就會怨怒,奸詐邪惡就會搗亂,所以陰陽乖錯。這是老天所以譴責告誡帝王,想教失道之君主,豁然覺悟過來,使那些心懷奸邪之臣子,畏懼而自責改正。現在朝廷不考查功績不比較德行,而是接受那些虛偽的誹謗或讚譽,幾次下達詔書,張設嚴酷法令,以抑制誹謗,禁錮議論,罪之重者,乃至腰斬。這是挫傷了忠臣的情義,挫傷了忠直之士的銳氣,與建立進獻善言之旌幡,懸掛敢於進諫之鐘鼓,開闢四方進言之渠道,明察四方使下情上達的旨意是背道而馳的。我聽說成王年幼,周公攝政,聽納群言,禮賢下士,均分權益,廣佈恩寵,不分新舊,一律待之以仁愛親近,行動順乎天地,舉措不失常規。

然而近則有召公不高興,遠則有管蔡商奄四國的流言蜚語。那母子的關係,在天道上屬於至親。今聖上年幼,只有九歲,即位以來,至親分離,外戚杜隔,恩澤不及舅家。而且漢朝制度,雖任用了英雄賢俊,還是要援用姻戚,這樣親疏相交錯,就可杜塞間隙,這是用來安宗廟,重社稷的方法哩。現在馮、衛兩族無罪,被久廢而不錄用,或者遠處窮鄉僻壤,還不如老百姓,這不是慈愛忠孝侍奉皇上的意向。那為人之後的,自然有正義,無論是至尊或至卑,其勢不相嫌棄,所以人沒有賢愚,莫不為之怨恨,奸臣賊子,行動就很方便了,不隱諱的變故,是很難預料的。現今輔導天子諸侯子弟的保傅,不是古代的周公。周公是至聖,尚且還有牽累,何況有的事失其本衷,不合乎天心呢?以前周公先派遣伯禽到魯就國守封,以離斷父子親情,以忠義割斷恩寵,使自己的尊寵不加於後代,所以魯以周公是大聖之後代,郊祀配天,一如天子之禮,達三十多世。

霍光秉理朝政,輔助年少的昭帝,修善政進人才,表面上看很忠直,然而重用其宗黨,摧殘抑制外戚,結交權貴壟斷朝政,做得非常牢固,霍光死後,其子謀反霍家被滅門。現在的師傅都以伊尹、周公的權位,據有賢良保國之大任,以此而思教化,那麼功勞有什麼不能達到?如果不思慮其危險,那麼禍患有什麼不能到達?損失與利益的關係,孔子也喟然長歎,保持得太多就將傾覆,這是老子非常慎重和警戒的。因為功勞冠於天下的人是心中不安的,威望驚震了皇上的人是不安全的。現在是承接於衰亂之後,繼重大破壞之世,國家財力窮竭,而賦稅繁重,虐吏干擾奪其農時,貪夫侵奪其財產,百姓窮困貧乏,疾病流行人命夭折。盜賊成群,動輒擁眾逾萬,興軍而行,擁眾而止,自建番號,攻犯京師,焚燒縣邑,甚至訛傳弩箭射進了皇宮,宮中宿衛驚懼。自從漢朝建立以來,都沒有過。國家微弱,而奸謀不能禁止,尚書上指出的六極的效用,危於累卵。

王者順從天地,掌管官爵主持刑法,不敢以高官私授其宗親,不敢以天罰來減輕其親人。陛下應順從聖君之明德,昭然覺悟,遠則遵循帝王之軌跡,近則遵守孝文帝之帝業,佈施五常之教,接納至親,立即派遣使者迎回中山太后,置之別宮,定時去朝見。又召回馮衛二族,授與散職,使他們能執戟,親自充當宿衛,以防患於未然。上安社稷,下全保傅,內和親戚,外絕邪謀。書奏上去後,王莽令元後下詔書說:「申屠剛所言都是離經妄說,違背大義,應罷官回家。」後來王莽篡位,申屠剛就躲避到河西,轉到巴蜀,往來二十多年。等到隗囂佔據了隴右,想背漢而歸附於公孫述。

申屠剛向隗囂說「:我聽說人所歸者天所予人所叛者天所去。我想本朝光武帝躬行聖德,興舉義兵,恭行天罰,所到之處無堅不摧,這真是天之福..,不是人力能做到的。將軍本來沒有尺土,孤立一隅,應當推誠相見奉順而行,與朝廷同心併力,以上應天心,下酬人望,為國立功,可以永年。嫌疑的事,聖人是不為的。以將軍之威望,遠在千里,動作舉措,能不慎重嗎?現在璽書幾次下達,委以國是昭示信用,想與將軍共同吉凶。老百姓共事,還有至死不違反諾言的信用,何況是萬乘的君主呢!現在你到底怕什麼想什麼,這樣久疑不決呢?一旦有非常之變,上負忠孝,下愧當世。預言沒有到達時,當然是虛語,但一旦到達,又來不及了,所以忠言至諫,希望得到接納。願你反覆思考我的諍言。」隗囂不納,最後叛漢從公孫述。

建武七年(31),有詔書征申屠剛。申屠剛將歸,又寫信給隗囂說:「我聽說一意專行的人很孤立,拒絕納諫的人容易阻塞,孤立阻塞的政治,是亡國的先兆。雖有明聖的資質,還委屈自己服從眾議,所以才能考慮周到沒有遺策,舉動適當而無錯事。聖人不以自己的獨見為高明,而以萬物為心。順人者昌盛,逆人者滅亡,這是古今共同的道理。將軍以百姓身份為鄉里所推薦,起兵之初,並無預定之計,興兵動眾之後,又沒有深謀遠料。現在東方政教日益親睦,百姓平安,而西州發兵,人人懷有憂慮,騷動恐懼,不敢正言,群眾疑惑,人懷顧望。非但沒有精銳進取之心,且其禍患無所不至。物窮就將產生變故,事急則計易形成,是形勢造成的啊。背離道德,違反人情,而能有國有家者,古今是沒有的。將軍素來以忠孝聞名,是以士大夫不遠千里而來,為了仰慕共享德義。現在如果想決意僥倖行事,那忠孝德義還有什麼呢?天保佑者昌順,人幫助者信申。如沒有天祐人助,讓小民百姓遭受塗炭之禍,毀壞終身之德義,敗亂君臣之節,污傷父子之恩,眾賢破膽,不可不謹慎啊!」隗囂不接受。

申屠剛到洛陽,拜為侍御史,又遷為尚書令。光武曾想出外遊覽,申屠剛以隴蜀尚未平定,不宜宴安逸樂。意見未被接受,就以頭頂住車輪,光武於是停止遊覽。當時內外許多官吏,多半是皇帝自己選舉出來的,加以法理嚴察,職事過苦,尚書近臣,甚至也被鞭捶仆地牽拽於前,群臣莫敢正言。申屠剛每每極力勸諫,又多次說皇太子應當進入東宮,選任賢保,以成其德,光武都不接納。因他多次切諫有違旨意,幾年後,外放為平陰令。後來又徵召回朝拜為太中大夫,以病辭去官職,在家去世。

◆鮑永傳

鮑永字君長,上黨郡屯留人。父鮑宣,哀帝時任司隸校尉,被王莽殺害。鮑永年少時就有志氣操守,學習歐陽《尚書》。對後母非常孝敬,妻子曾經在後母面前叱狗,鮑永立即把妻休掉。起初為郡功曹。王莽以鮑宣不歸附於自己,想誅滅他的子孫。都尉路平承望王莽意旨,制訂殺害鮑永的計劃。太守苟諫掩護他,召他為官吏,讓他長住愛中。鮑永因而多次為苟諫陳述興復漢室,剪滅篡逆的策略。苟諫屢屢勸戒鮑永說「:君長如果洩露了機密,全家都有殺身之禍。」鮑永感激他的勸導。苟諫去世後,鮑永為他送喪回到扶風路平,於是將鮑永弟弟鮑升收審。新太守趙興到,聽到這些事而感歎說「:我接受漢朝的封賜,不能立節,而鮑宣被殺害,怎麼能陷害他的兒子呢!」命令縣令放出鮑升,恢復鮑永的功曹職務。當時有個冒稱為侍中的人在傳捨中住著,趙興想去拜謁他。鮑永懷疑他有假,阻止趙興,但趙興不聽而出。趙興乘車前往,鮑永於是拔佩刀截馬的當胸,車駕才止。幾天後,王莽果然下詔書搜捕冒稱侍中的人,鮑永於是出了名。薦舉他為秀才,不應。

更始二年(24),徵召鮑永,再遷其為尚書僕射,代理大將軍事,持符節統帥兵馬,安集河東、并州、朔部,授權他可以自置偏裨將領,行使軍法。

鮑永到河東,率軍攻擊青犢,大破之,更始封他為中陽侯。鮑永雖為將軍,但他車衣簡樸,路上人稱其為鮑尚書兵馬。這時赤眉殺害了更始,三輔道路隔絕。光武即位,派遣諫議大夫儲大伯,持符節徵召鮑永到他住所拜謁。鮑永有懷疑不服從,於是監禁了儲大伯,另派使者到長安探聽。當他確知更始已死,就發喪,放出儲大伯等人,被封為上將軍列侯印綬,罷去所有軍隊,頭不著冠與諸將及同心客百餘人到達河內。帝見鮑永,問道「:你的部下在哪裡?」鮑永離座位叩頭說「:臣侍更始,不能保其安全,實在慚愧以其部下來邀取盎貴,所以全部解散了。」帝說「:你說大話!」而內心感到不高興。當時攻懷縣攻不下來,帝對鮑永說:「我攻懷縣三天了而攻不下來,關東對你畏懼敬服,可以故人身份親自到城下曉諭於他。」隨即拜鮑永為諫議大夫。鮑永到懷,就說服更始河內太守,於是開城而降。帝大喜,賞賜鮑永洛陽上商裡住宅,鮑永固辭不受。這時董憲裨將屯兵於魯,侵害百姓,於是拜鮑永為魯郡太守。鮑永到,擊討,大破之,投降者數千人。惟別帥彭豐、虞休、皮常等各千餘人,自稱「將軍」,不肯降。

不久,孔子闕里無故荊棘自除,從講堂至於裡門。鮑永感到奇怪,對府丞及魯令說「:現在危急而闕里自開,這難道是孔子要我太守行禮,助我誅無道嗎?」於是大會人眾,修鄉射之禮。請彭豐等共會觀視,準備因此擒獲彭豐等人。彭豐等也想謀害鮑永,就準備了牛酒進行勞饗,暗中挾帶著兵器。鮑永覺察,親手格殺彭豐等人,擒破其黨羽。帝嘉獎其謀略,封他為關內侯,遷為揚州牧。這時南方大地上還有不少盜寇橫暴,鮑永以官吏百姓們經過痍傷之後,就緩以法律以控制人行,告示只誅強暴,對其所裹脅之群眾則予以平定安撫,百姓由此而安定下來。適逢母親去世,辭官,將財產悉數分給了孤弟子們。

建武十一年(35),征為司隸校尉。帝叔父趙王劉良是貴重的尊親,鮑永因事彈劾劉良為大不敬,由此朝廷肅然起敬,莫不警戒慎重。於是招扶風鮑恢為都官從事,恢也抗直不避強暴。帝常說:「貴戚們應該收斂,以避二鮑。」其威憚如此。鮑永行縣到霸陵,路經更始墓,引車到東北墓地,從事勸諫他不要去。鮑永說「:我曾北面以侍更始,豈有過墓不拜的道理,雖由此獲罪,我也有所不避的。」於是下拜,痛哭盡哀而去。西至扶風,殺牛上苟諫墓塚。帝聽到了,心裡有些不平,問公卿道:「奉使這樣做是為什麼呢?」太中大夫張湛回答說「:仁是行為的根本,忠是義的主骨。仁不遺舊,忠不忘君,這是很高尚的行為。」帝的意見於是消散了。後來大司徒韓歆因直言被罷官,鮑永固請免其罪不得,以此違背帝意,外出為東海相。又以測量田地不實,被征,諸郡守多下獄。

鮑永到達成皋,詔書迎拜鮑永為兗州牧,於是便道上任。任州牧三年,病卒。

史官評論道:鮑永對故主更始謹守忠義,這就可以侍新主了。他以其部眾受寵於光武為恥,這就可以受大寵了。至於言者雖誠心,而聞之者沒有理解,這豈不是歌頌苟進之言,易以情納,而正直違背人意之言,難以讓人理解嗎?如果能夠循著道理來解釋利害,居心方正以從義理,那就是君子的度量了。

◆郅惲傳

郅惲字君章,汝南郡西平人。十二歲失母,居喪悲痛過禮。長大後,能理《韓詩》、《嚴氏春秋》,明天文歷數。

王莽時,寇賊時常發生,郅惲仰占玄象,歎對友人說:「現在鎮星、歲星、熒惑都在漢分翼軫之地域,去而復來,漢必然再次受命,福歸有德者享用。如有順從天意發表策略的人,必成大功。」當時左隊大夫..並素來喜愛士子,郅惲對他說:「當今天文展示的跡象,智者以之昌盛,愚者以之滅亡。以前伊尹自己賣身以求輔弼商湯,終於立功全人。我郅惲不量力,敢傚法伊尹的軌跡,應天人之變。明公倘若不懷疑,使成就天德。」..並感到奇怪,就暫任他為官吏。郅惲不拜見,說「:以前周文王舉拔呂望於渭水之濱,高宗訪傅說於巖築,齊桓公曾被管仲射鉤但能以他為相,所以能立豐功烈績,成為元勳。沒有聽說呂望傅說管仲,可以任以吏位的。不是窺天的人是不可以與他圖謀長遠之計的。你不肯授驥以重任,驥也俯首裹足而去了。」於是不接受任命。西到長安,就上書王莽說:「臣聽說天地重其人,惜其物,所以運北斗,垂日月,天地造化品物,如陶匠之成眾品,天豫設圖錄之書,顯明帝王之年代。

漢代歷運久長,孔子生為赤制,不使愚惑,殘人亂時。聰明的人順以成德,愚蠢之人逆以取害,帝位是由命運決定的,不可虛得。上天垂下儆戒,想使陛下覺悟,回到臣子的位置,以轉禍為福。劉氏受命於天,命長而未絕,陛下當順其時之盛衰,取之以天,還之以天,可以說是知命的了。如果不及早設法,那是成為竊取帝位了。且堯舜不以天之顯示而自與,而禪位於人,陛下何必貪那種不是天顯的位置以自累呢?天是陛下的嚴父,臣是陛下的孝子。父教不可廢,子諫不可拒,請陛下留神。」王莽大怒,即將郅惲收捕詔獄,劾以大逆不道之罪。但因郅惲所言是依據經讖,難以一時加害於他,因使黃門近臣威脅郅惲,要他自訴狂病發作時精神恍惚,一時胡言亂語所致。郅惲就..目大罵說:「我說的都是天文聖意,絕不是狂人所能捏造出來的。」於是系獄直到冬天,恰逢赦令得以出獄,就與同郡鄭敬南逃到蒼梧。

建武三年(27),又到廬江,因遇積弩將軍傅俊東征揚州。傅俊素聞郅惲之名,以禮聘請他,崇尚他為將兵長史,授以軍政之權。郅惲於是誓眾說「:不要攻人之不備,困人於災難,不得斷人肢體裸人形骸,不得奸婬婦女。」但傅俊的軍士仍發掘塚墓陳露屍體,掠奪百姓。郅惲勸傅俊說:「以前周文王不忍陳露白骨,周武王不以天下易一人之命,所以能獲天地的報應,戰勝殷商如林的軍隊。將軍如何不師法文王,而犯違反天地的禁令,多傷人害物,虐及枯屍,取罪神明?現在不謝天改政,無以全命。希望將軍親率士卒,收養傷者安葬死者,對被殘暴者痛哭安撫,以證明發塚掠奪不是將軍的本意。」傅俊聽從了,百姓由是悅服,所向都下。

建武七年(31),傅俊還京師,而上論之。郅惲恥於以軍功取得官位,就辭回故里。縣令屈身崇禮,請以為門下掾。郅惲友人董子張,父親以前被鄉人所害。董子張病倒,臨終前,郅惲前往看望。董子張將死,見郅惲,抽噎不能言。郅惲說「:我知道你不悲天命,而痛恨仇之不能報。你在世,我思慮此事但不須由我動手;你不在,我為你手刃仇人。」董子張只是望著他而已。郅惲即躍起,領客攔截殺仇人,取仇人頭以示子張。子張見了就絕了氣。郅惲因而到縣,以殺人自首。縣令應之遲緩。郅惲說「:為友人報仇,這是我的私情,奉法不私,這是君的忠義。虧君以生,不是臣子的節義。」因而從公堂退出自往監獄。縣令光著腳追郅惲,沒追到,於是自己趕到監獄,縣令拔劍對著自己以要挾郅惲說「:你如果不跟我出去,我就自刎以表明我的心跡。」郅惲以此得出,因病離去。很久以後,太守歐陽歙請他擔任功曹。汝南地方舊俗,十月饗會,百里以內的縣都要帶著牛酒到府裡宴飲。行完饗禮後,歐陽歙教道:「西部督郵繇延,天資忠貞,稟性公正適宜,摧破奸凶,政事不嚴而理。今與眾儒共論繇延的功勞,顯之於朝廷,太守敬重嘉獎他的治績,特以牛酒養其功德。」主簿讀教,戶曹引繇延接受賜賞。郅惲在下座變色而前說「:主禮人舉觥,以君之罪,告謝於天。按繇延資質貪贓邪惡,外表方直而內實柔弱,結黨營私交結奸佞,欺罔上級坑害人民,處所荒穢紊亂,怨恨邪惡並作。官府以惡為善,卿士們以直從曲,這是既無君,又復無臣,郅惲敢再拜奉觥請飲。」歐陽歙臉露羞色,不知如何對答。門下掾鄭敬進言道「:君主賢明臣言就正直,功曹的話很懇切,這是郡守的功德啊,能不受觥飲酒嗎?」歐陽歙心意稍為寬解,說:「這實在是我的罪過,恭敬奉觥。」郅惲於是脫帽謝罪說:「以前虞舜輔佐唐堯,處置了四個不聽約束的首領而天下都心服,讒言不用,大奸佞就行不通了,所以能用忠臣作為股肱,《尚書》上有歌讚頌。郅惲不忠,使奸佞昭彰,像豺虎一樣的貪佞之徒從政,既誹謗了你,又對眾聲討了繇延的罪過,我的罪是最大不過的了,請把我和繇延一起收捕起來,以明好惡。」歐陽歙說「:那就更加重了我的罪過了。」於是就罷宴而散。郅惲回府後,請了病假,繇延也自己退去。鄭敬與郅惲向來很好,看到他的話得罪了歐陽歙,就邀郅惲去見他,說「:你府廷與繇延相爭,太守並未採納你的意見。繇延雖去,其勢必將回來。不隱瞞自己正直的心腸,這是三代的正道。

然而道不相同者不能共謀,我不忍看到你有不容於太守之危,何不離開這裡呢!」郅惲說「:孟軻以強其君所難以做到的事為忠,君有仁義禮智而說他不能那是賊其君。郅惲已強太守了,障蔽了太守將賞給繇延的牛酒,既已直言諫太守,而不能死於職守,是罪過。繇延已退而我又去,不可以。」鄭敬於是單獨隱居於弋陽山中。數月後,歐陽歙果然再召集繇延,郅惲於是離郡府,跟從鄭敬所止,以釣魚為樂,留數十日。郅惲志在從政,既而喟然而歎,對鄭敬說:「天生英俊,是為人而生,不可以長期與鳥獸同群,你跟我為伊尹呂望呢,還是為巢父許由而以堯舜為父老呢?」鄭敬說「:我已經滿足了。當年與你一同尋虞舜於蒼梧,現歸鄉隱逸,從赤松子游,幸而得以全軀家室子孫,回鄉禮奉祖先墳墓,盡學問道,雖然沒有從政,但循道而行遵行孝悌,這也等於是從政了。我年已老邁,怎能跟你呢?希望你勉力於政務,愛惜生命,不要勞神以為害生靈。」郅惲於是告別而去。

鄭敬字次都,志氣清高,光武幾次徵召他都沒有去。郅惲於是客居江夏教授,被郡舉為孝廉,為上東城門侯。帝曾經出獵,車駕夜還,郅惲閉關不納。帝命令從者在門隙間與郅惲見面。郅惲說:「火光還很遠。」於是不接受命令。帝只得迂迴從東中門進城。第二天,郅惲上書諫道:「以前周文王不敢以遊獵為樂。擔心的是百姓的憂樂。而陛下遠獵山林,夜以繼旦,把社稷宗廟的安危置於何地呢?空手搏虎徒步渡河,冒險難成的誡語,是小臣最為憂慮的。」書奏上去,帝賞賜給他布百匹,把東中門侯貶到參封縣去做縣尉。後來令郅惲為皇太子講授《韓詩》,侍講在殿中。郭皇后被廢,郅惲就向帝進言說「:我聽說夫婦之好,做父親的尚不可制御兒子,做臣子的怎能制御其君呢?我真是不敢講。雖然,我希望陛下無論以我的言為可否,都不要讓天下人對國家社稷有所議論就好了。」帝說「:郅惲善於克制自己而體諒主上,知道我必不至於有所向背而輕視天下哩。」郭後既廢,太子不能自安,郅惲就說服太子說:「長期處在被疑的位置上,對上來講有違孝道,對下而言非常危險。以前高宗是明君,尹吉甫是賢臣,到有了芥蒂,竟放逐孝子。

《春秋》之義,母以子貴。太子應以左右及諸皇子著想引咎辭退,奉養母親,以明聖教,不背所生。」太子聽從了,帝也聽許了。郅惲再遷為長沙郡太守。起初長沙有孝子古初,父死了未葬,鄰居失火,古初匍匐在父親靈柩上,以身抗火,火竟被撲滅。郅惲審查深感奇異,以為這是首舉。後來因事貶芒縣長,接著又免職放回,郅惲隱居以教授自終,著書八篇,以病卒。

《後漢書白話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