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啼序·荷和趙修全韻

【鶯啼序·荷和趙修全韻】原文

  橫塘棹穿艷錦,引鴛鴦弄水。斷霞晚、笑折花歸,紺紗低護燈蕊。潤玉瘦,冰輕倦浴,斜拖鳳股盤雲墜。聽銀床,聲細梧桐,漸攪涼思。

  窗隙流光,冉冉迅羽,訴空梁燕子。誤驚起、風竹敲門,故人還又不至。記琅玕、新詩細掐,早陳跡、香痕纖指。怕因循,羅扇恩疏,又生秋意。

  西湖舊日,畫舸頻移,歎幾縈夢寐。霞佩冷,疊瀾不定,麝靄飛雨,乍濕鮫綃,暗盛紅淚。綀單夜共,波心宿處,瓊簫吹月霓裳舞,向明朝、未覺花容悴。嫣香易落,回頭澹碧銷煙,鏡空畫羅屏裡。

  殘蟬度曲,唱徹西園,也感紅怨翠。念省慣、吳宮幽憩,暗柳追涼,曉岸參斜,露零漚起。絲縈寸藕,留連歡事,桃笙平展湘浪影,有昭華穠李冰相倚。如今鬢點淒霜,半篋秋詞,恨盈蠹紙。

【鶯啼序·荷和趙修全韻】譯文

【鶯啼序·荷和趙修全韻】賞析

這是吳文英晚年所作的一首戀情詞。詞中借詠荷而抒發了一生的戀愛悲劇,也飽含了對造成這種悲劇的封建禮權和封建制度的反感。

此詞是一首帶有明顯的主觀抒情特點的詠物詞。全詞共分四疊。

第一疊將出水芙蓉的美艷與抒情對像巧妙地結合起來,生動細緻地刻畫了所戀女性的優美形象。「橫塘」在蘇州盤門之南十餘里。吳文英曾在此寓居,這裡以倒敘方法,敘寫當年的一個片斷。他們在湖中乘舟穿過荷叢,觀賞、戲弄著湖裡的鴛鴦。她在晚霞中「笑折花歸」,「花」指荷花。「紺紗低護」指紅黑色的紗帳遮掩了燈光,室內的光線暗淡而柔和。「潤玉瘦,冰輕倦浴,斜拖鳳股盤雲附」,形象地刻畫出有似出水芙蓉的女性形態之美。「潤玉」喻人:「瘦」是宋人以纖細為美的美感經驗:「冰」指的應是冰肌玉骨。「鳳股」為婦女首飾,即鳳釵:「盤雲」是說婦女髮髻,盤綰猶如烏雲。「銀床」為井欄,庭園中井畔常栽梧桐,所以詩詞中「井梧」、「井桐」之類更頗多見。桐葉飄墜的微細聲響引起了他心中秋涼將至的感覺。

第二疊寫作者所處的現實環境。時光飛逝,往事已隔多年。燕子歸來,舊巢不存,惟有空梁,比喻心愛的人已經離去。風吹竹響,引起作者的錯覺,以為是故人敲門,但很快便意識到,故人再也不會像以往一樣叩門而入了。這裡借用李益「開門復動竹,疑是故人來」(《竹窗聞風》)詩句。因竹而思及故人,因故人又想起與竹有關的另一件事情:「記琅玕、新詩細掐,早陳跡、香痕纖指。」琅玕,指竹。當年她在嫩竹幹上用指甲刻字,香痕猶在,但已成陳跡,睹物思人,舊情不堪追記!「羅扇恩疏」,是她當時的怨語,現在竟成事實,特別感到後悔和自責。由此又引起對於往事的種種回憶。

當年兩人夜泛西湖,「畫舸頻移」,兩人在蕩漾的輕波中緩緩地揮動雙槳。她感極而泣,「綀單」即單薄的布被。「綀單夜共,波心宿處」,倆人廝守船中,她為自己的知音盡情歌舞。興奮歡樂,使她容光煥發,毫無倦意。這段描寫使人們不由產生關於青春的歡樂、真摯的情感、浪漫的趣味的聯想。這時詞意忽然逆轉,以歎息的語氣描摹出西湖情事的悲慘結局:「嫣香易落」。「嫣香」以花代人。「回頭」與「幾縈夢寐」相照應,合理地插入對這一段艷情的回憶。結尾處痛感往事已煙消雲散。這一疊詞,有頭有尾,在描寫中又處處體現物性,予人們以一種朦朧之類。

西園是吳文英寓居蘇州時所住的閶門外西園,在那裡他曾多次與所戀的蘇州歌妓幽會。所以感傷和懷念的地往往在此。這疊詞是作者追敘在西園的又一段艷情。「吳宮」借指蘇州某處,或者就是西園。他與蘇州的戀人在垂柳掩映,湖岸橫斜的「吳宮幽憩」,「曉岸參斜,露零漚起」暗示時間由夜到曉。「桃笙」即涼席。「湘浪影」,是說竹簟花紋就像湘波之影。

「有昭華穠李冰相倚」,是指與美人同此枕簟。黃山谷有詩云:「穠李四弦風指席,昭華三弄月侵床。我無紅袖堪娛夜,政要青奴一味涼。」穠李、昭華,是貴人家兩個女妓。這裡借指其人的歌妓身份。「絲縈寸藉,留連歡事」,含蓄地表達了夏夜兩人之歡。全詞以「如今鬢點淒霜,半篋秋詞,恨盈蠹紙」為結。詞人已是霜鬢了,「淒霜」謂淒苦之情使自己鬢髮斑白,表明多年以來飽受舊情折磨。在當時的歷史環境中,吳文英僅是一位多愁善感的文人,對於現實無能為力,即使對於自己情事的不幸也無法挽回,因而只能寫下恨詞來悼念曾愛過的不幸女子。「秋詞」意為悲涼之詞:「篋」,竹箱,「蠹紙」為蟲蠹過的舊紙,言詞箋已陳舊。多年積恨,寫滿蠹紙。由此可見這是作者以一生的兩件愛情悲劇寫成的血淚詞。

這首經過高度藝術處理的詠物抒情詞,內容十分豐富,是吳文英一生情事的總結。作者以曲折變換的詞筆表現出來,藉以掩飾心中那不願為人所知的情感秘密。而這種奇幻曲折的筆法,恰好代表了夢窗詞的藝術風格,堪稱詞作中的上品。

《吳文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