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花院深疑無路通

【小重山·花院深疑無路通】原文

花院深疑無路通。碧紗窗影下,玉芙蓉。當時偏恨五更鐘。分攜處,斜月小簾櫳。

楚夢冷沈蹤。一雙金縷枕,半床空。畫橋臨水鳳城東。樓前柳,憔悴幾秋風。

【小重山·花院深疑無路通】譯文

譯文

夢中來到曲折幽深的花園裡,樹枝繁茂好像無路可走了。繞過迴廊,突然看到心上人站在綠紗窗影下,美如一朵玉芙蓉。兩人的情話還未說完;曉鍾已經敲響,這著實令人可恨。懷著痛苦和感傷的心情灑淚分手,那清冷的月光斜照在小窗戶上。

可是好夢不長,往事又是那樣令人沉重。一覺醒來,眼前只有兩隻金縷枕頭,身邊那半床空蕩蕩的。所思念的人遠在京城東邊的臨水小樓上,河上有一座小橋。樓前的楊柳已經歷了幾度秋風,心上人也經歷了幾番失望和憔悴。

註釋

1詞牌名:又名《小重山令》。《金奩集》入「雙調」。唐人例用以寫「宮怨」,故其調悲。五十八字,前後片各四平韻。

2玉芙蓉:喻美人。玉是美好,芙蓉是荷花。

3五更鐘:曉鐘。一夜分為五更,此指第五。

4分攜:分手,分別。簾櫳:窗戶。簾指窗簾、門裎,櫳(話豫)是窗戶。

5楚夢:宋玉《高唐賦》裡有楚懷王與巫山神女在夢中相會的事。後用來形容好夢不長。此謂雙方分離已久。蹤:腳印,足跡。此處指夢中之往事。

6金縷:金線。

7鳳城:指京城。 憔悴:形容人瘦弱,面色不好看。

【小重山·花院深疑無路通】賞析

此詞抒寫情侶離別相思的情懷。整首詞化景物為情思,語彌淡而情彌深。

寫與戀人離別相思之詞,方回還有《菩薩蠻·彩舟載得離愁動》一首。男主人公在抒發了初別的痛苦之後,曾經無限哀怨地發出「良宵誰與共?賴有窗間夢。可奈夢迴時,一番新別離」的感慨。這首詞則是寫別後經年,相思成夢,夢迴淒涼的真實情景。一為設想,一為現實,分別從不同的側面表現了主人公對所戀之人的誠摯深情。

第一句「疑」字用得極妙。這個「疑」,當然是男子之「疑」,然而細細推敲.卻又不似現實中之「疑」。因為心上人所居之「花院」,即使是「深」;也決不會無路可通,所以,它應該是夢中之「疑」。「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晏幾道《鷓鴣天·小令尊前見玉簫》)。相別日久,朝思暮想,以致因情生幻,「靈魂出竅」,在夢中跋涉千里,來到了過去曾經和心上人歡會的舊地。夜闌人靜,月明星稀,看著那花木繁茂,曲折幽深的花園,不禁產生出「近鄉情更怯」般的疑慮:」這一次相會是否能夠如願呢?是不是會有人從中作梗呢?……「這種種忐忑不安的測度借「疑無路通」表現出來,真是寫得迷離惝恍,像煞夢境。

第二句重點在「芙蓉」上。《西京雜記》卷二說卓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山,臉際常若芙蓉,以後有「芙蓉如面柳如眉」(自居易《長恨歌》)、「強整嬌姿臨寶鏡,小池一朵莢蓉」(李殉《臨江仙·鶯報簾前暖日紅》)等句,都是以「芙蓉」來喻美人,這裡也是這種用法。方回在「芙蓉」之上加以「玉」字,前面又限以「碧紗窗影下」之絕美環境,真是形神俱現,呼之欲出。主人公拂柳穿花,孑孓前行,剛剛繞過那幽雅的迴廊,已經看到心上人佇立在如夢如幻的朦朧碧紗窗影下,似玉琢芙蓉,娘娩婷婷,顧盼生輝,笑顏以待。玉人之俊秀,一見之乍喜,俱在不言之中。

第三句寫良夜何其,歡娛很短。正當兩人意愜情濃、熱烈纏綿之際,東方已白,曉鍾發動,這不能不使人產生「偏恨」的感慨。句首的「當時」,應是既指今夢,亦指昔時,是夢亦真,是虛亦實,動盪變幻之中,語語沉著,令人神傷。

第四句寫分別。「明月不諳離別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晏殊《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在曉鐘的聲聲催促之下,兩人在戶外執手依依,灑淚相別,那清冷的月光斜照在簾櫳之上,更增添了別離的痛苦和感傷。景中含情,情景交融,使上片的歡會在一派淒涼的氛圍中結束。

過片健筆陡轉,將上片一筆噴醒。沈祥龍《論詞隨筆》謂:「詞換頭處謂過變,須辭意斷而仍續,合而仍分。前虛則後實,前實則後虛,過變乃虛實轉捩處。」這一句即承上啟下,由虛入實。宋玉《高唐賦》謂楚懷王與神女在夢中相會,故詞句以「楚夢」借指上片的情事。驀然驚覺,夢冷蹤沉。殘月殘燭,空虛寂寞。眼前精心繡制(也許即為心上人親手所繡)的金縷雙枕,反襯出他此時的孤獨;身邊空蕩蕩的半床鴛被,更使他黯然銷魂。這兩句與上片形成鮮明對比,是全詞的詞眼所在。

結拍兩句,又化實為虛,從對面寫起。男主人公這時正遠在天涯,而他所戀的女子卻遠在京城東邊一角。由上句的「雙枕」、「半床」,很自然地聯想起對方對自己的思念。不過詞人並沒有像「今夜郎州月,閨中只獨看」(杜甫《月夜》)那樣直接去寫對方,而是以樓前楊柳幾度秋風、幾度凋零來暗示女方「妝樓頤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柳永《八聲甘州》)的失望和憔悴,賦情於物,亦物亦人,「木猶如此,人何以堪!」。

這首詞上片寫夢中相會,是虛;下片寫夢迴淒涼,是實。然而詞人於虛中處處用實筆,使上片虛而若實;於實中卻化實為虛,使下片實中有虛。特別是詞的結拍,由己推人,代人念己,「不以虛為虛,而以實為虛,化景物為情思」(范唏文《對床夜語》),語彌淡而情彌深。所以無怪乎陳廷焯對《東山詞》至有「筆墨之妙,真乃一片化工」之讚歎。

《宋詞選釋》評日:「此詞由『窗下』而『分攜』、而『沈躞』,層遞寫來,漸推漸遠。結處『秋柳』、『城東』,寄懷更遠,覺情韻彌長也。」

《賀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