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斯拉克斥候已匯報過情況,但她想親自看看。於是喬拉·莫爾蒙爵士隨她騎過白樺樹林,上到一道砂岩斜坡。「太近了。」他在山頂警告她。
丹妮拉韁勒馬,望向原野上橫亙於道路的淵凱軍團。白鬍子教過她如何準確估算人數。「五千。」觀察片刻之後,她道。
「我也這麼認為。」喬拉邊說邊指,「兩翼是傭兵,裝備長槍和弓箭,並配有劍斧用於近戰。左翼次子團,右翼暴鴉團,各約五百人,看到那些旗幟了嗎?」
淵凱的鷹身女妖爪裡抓的是鞭子和鐵項圈,而非一段鎖鏈。但傭兵有自己的旗幟,在他們所效力的城市徽記下飛揚:右面是嵌在兩道交叉閃電間的四隻烏鴉,左面是一把斷劍。「淵凱人自守中路,」丹妮說,從遠觀之,他們的軍官跟阿斯塔波人沒有區別,高聳明亮的頭盔,披風上縫有許多閃亮銅盤,「帶的是奴兵?」
「大部分是,但不能跟無垢者相提並論。淵凱以訓練床上奴隸聞名,對戰技並不在行。」
「你怎麼說?我們能不能擊敗這支軍隊?」
「輕而易舉。」喬拉爵士回答。
「但也需要流血。」攻取阿斯塔波那天,大量鮮血滲入那座紅磚之城的磚塊裡,儘管其中很少是屬於她和她子民的。
「我們或能在這裡贏得一場戰鬥,但付出的代價也許會讓我們無力攻取城市。」
「風險總是存在,卡麗熙。阿斯塔波外表驕傲內裡脆弱,淵凱卻預先得到了警告。」
丹妮思考片刻。對方的奴隸軍團比自己的部隊人數少很多,但傭兵都有馬,她曾跟多斯拉克人馳騁疆場,完全清楚馬上戰士對步卒的影響。無垢者可以抵擋衝擊,但我的自由民會被屠殺。「奴隸販子們樂於談判,」她說,「傳話過去,就說今晚我接見他們,同時也邀請傭兵隊長們造訪——但不要一起來,暴鴉團安排在正午,次子團晚兩個小時。」
「如您所願,」喬拉爵士道,「但若他們不肯——」
「會來的。他們會好奇地看看龍,並聽聽我的說法,聰明人會把這當作衡量我實力的機會。」她圈轉銀色母馬。「我在帳篷裡等。」
丹妮回到營地時天灰濛濛的,刮起了大風。圍繞營地的壕溝已開挖了一半,林子裡都是無垢者,正從白樺樹上砍下枝權,削成尖樁。這批戰士太監不會在未經設防的營地裡休息,至少灰蟲子如此堅持。此刻他監督著工程進展,丹妮稍作停留與其交談,「淵凱人準備開戰了。」
「很好,陛下,小人們渴望著流血。」
她令無垢者自己選出軍官,於是灰蟲子以壓倒性優勢被推舉出來。丹妮指定喬拉爵士為他的上司,教他如何指揮,被放逐的騎士報告說迄今為止,這年輕的太監尚令人滿意,反應迅速,不知疲倦,並對一切細節孜孜不倦。
「賢主大人們集結起一支奴隸大軍來會我們。」
「淵凱的奴隸學的是歡場中七大氣息與十六方體位,陛下,無垢者學的則是三種長矛的使用之道。小人灰蟲子希望能展示給您看。」
攻取阿斯塔波之後,丹妮首先做的事情之一便是廢除無垢者每天被賦予一個新名的慣例。生為自由民的人多半用回誕生時的名字——至少那些仍記得自己名字的人是如此。其他人則用英雄和神祇的名字稱呼自己,有時則是武器、寶石,甚至花,丹妮聽來十分奇特。灰蟲子仍叫灰蟲子,她問他為何不改,他說:「因為它很幸運。小人出生時的名字受了詛咒,所以被迫成為奴隸。但灰蟲子是小人被『風暴降生』丹妮莉絲解放那天所抽到的名字。」
「戰鬥開始後,灰蟲子不僅要展示英勇,也要展示智慧,」丹妮告訴他,「放過那些逃跑或扔下武器的奴隸。我們殺得越少,以後加入我們的就越多。」
「小人會記得。」
「我相信你。正午時分記得到我帳篷來,與傭兵隊長們談判時,我要你跟我的其他指揮官在一起。」丹妮踢踢銀馬,繼續前進。
在無垢者們建立的營地之內,帳篷整齊地排列成行,正中乃是她那頂高高的金色大帳。另一片營地位於旁邊,大小是這裡的五倍,混亂無序,沒有壕溝,沒有帳篷,沒有崗哨,馬匹也沒有排成隊列。馬或騾子的主人就睡在牲口下面,以防被盜。山羊、綿羊和飢餓的狗肆意遊蕩,混雜在婦孺老幼中間。丹妮將阿斯塔波留給一個由前奴隸組成的議會管理,由一名醫生、一名學者和一名牧師領導,她認定其智慧與公正,即便如此,仍有數萬人樂意跟她去淵凱,不想留在阿斯塔波。我把城市交給他們,他們卻害怕起來,不敢接受。
破破爛爛的自由民隊伍的規模令她的軍團相形見絀,而他們更是沒有益助的負擔。一百人中才一個有驢、駱駝或牛,多數人帶著從奴隸商人的軍械庫裡奪取的兵器,這沒錯,但十人中只有一個夠強壯,足以參戰,且所有人都未經訓練。他們吃光途經土地上的一切,好比會穿鞋的蝗蟲。另一方面,丹妮無法接受喬拉爵士和血盟衛們的催促,拋棄他們,我給了他們自由,總不能禁止他們自由地加入吧?她凝視著煙霧從無數炊火上升起,強嚥下一聲歎息。也許自己同時擁有世界上最好和最糟的步兵。
白鬍子阿斯坦站在帳篷門外,壯漢貝沃斯則盤腿坐於附近草地,吃著一碗無花果。行軍途中,保護她的責任便落在他倆肩上。喬戈、阿戈和拉卡洛早已被她封為寇,不只是血盟衛,此刻更需要他們指揮多斯拉克人,而非單單關注她的個人安全。
她的卡拉薩雖小,大約才三十來個騎馬戰士,且大多是沒綁辮子的男孩和駝背老人,但卻是僅有的騎兵,十分重要。正如喬拉爵士所說,也許無垢者是世界上最好的步兵,可她還需要斥候和哨衛。
「淵凱人要打仗,」丹妮在大帳篷裡告訴白鬍子。伊麗和姬琪鋪了地毯,彌桑黛則點起一支熏香,為滿是灰塵的空氣增添香味。卓耿和雷哥彼此纏繞著在一堆墊子上睡了,韋賽利昂則棲息在她的空澡盆邊緣。「彌桑黛,淵凱人操什麼語言,也是瓦雷利亞語嗎?」
「是的,陛下,」女孩說,「雖跟阿斯塔波口音不同,卻也相差不遠,聽懂沒問題。奴隸商人們自稱為『賢主大人』。」
「賢主?」丹妮盤腿坐到墊子上,韋賽利昂展開白金相間的翅膀,飛到她身旁,「讓我們看看他們有多賢明。」她邊說邊撓龍那多鱗片的腦袋,摸著龍角後面。
喬拉·莫爾蒙爵士一小時之後返回,帶來暴鴉團的三名團長。三人皆戴插黑羽的拋光頭盔,聲稱具有完全同等的榮譽和權力。趁伊麗和姬琪倒酒時,丹妮仔細觀察。普蘭達·納·紀森是粗壯的吉斯人,一張寬臉,黑髮已漸變灰;光頭薩洛有道彎彎曲曲的疤痕,橫跨在那魁爾斯人特有的白皙臉頰上;達裡奧·納·哈里斯即使以泰洛西人的標準來看,也稱得上服飾華麗。他唇邊的鬍子理成三支,染上藍色,跟眼睛和垂至頸項的卷髮顏色一致。尖尖的小鬍子則塗為金色。他的衣服是深淺不一的黃:奶油色泡沫狀密爾蕾絲從領口和袖口裡冒出,緊身上衣縫滿蒲公英形的黃銅勳章,直套到大腿的高筒皮靴裝點金色紋飾,而柔軟的黃色小山羊皮手套插在鍍金環構成的腰帶裡。只有手指甲上塗的是藍色釉彩。
代表傭兵團發言的是普蘭達·納·紀森。「快把你的烏合之眾帶去別處,」他道,「你用詭計奪取阿斯塔波,但淵凱不一樣。」
「五百風暴烏鴉對抗一萬無垢者,」丹妮說,「我只是個年輕女子,不懂戰爭之道,但我以為,實力如此懸殊,獲勝的機會微乎其微。」
「風暴烏鴉並非獨力支撐。」普蘭達道。
「風暴烏鴉根本不會支撐。看到雷電的第一個徵兆,他們就會逃亡——跟你現在該作的一樣。我聽說傭兵素有不忠的惡名,倘若次子團轉換立場,你們的堅持有什麼好處呢?」
「那是不可能的事,」普蘭達不為所動,「即使真的發生,也沒關係。次子團本不算什麼,我們將與堅定的淵凱部隊並肩作戰。」
「你們將與拿長矛的床上奴隸並肩作戰。」她轉動腦袋,辮子裡的一對鈴鐺輕聲作響。「一旦開戰,便休想懇求仁慈;而若現在加入,不僅能保有淵凱人支付的金錢,還可額外分享一份戰利品,日後助我復國,更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想想看,為賢主大人們而戰,報酬將是死亡。你認為我的無垢者在城牆下屠宰你們的時候,淵凱人會打開城門嗎?
「女人,你只會驢叫,毫無意義!」
「女人?」她咯咯笑道,「這算侮辱嗎?若我真把你當男人看待,就會當即回敬一記耳光。」丹妮對上他的視線。「我乃坦格利安家族的『風暴降生』丹妮莉絲,不焚者,龍之母,卓戈卡奧的卡麗熙,維斯特洛七大王國的女王。」
「你只是一個馬王的婊子。」普蘭達·納·紀森說,「等我們勝利後,我要讓你跟我的坐騎交配。」
壯漢貝沃斯拔出亞拉克彎刀,「小女王,讓壯漢貝沃斯把他那噁心的舌頭割掉。」
「不,貝沃斯,我保證過這些人的安全。」她微笑,「告訴我——暴鴉團的成員是奴隸還是自由人?」
「我們是自由人組成的兄弟會。」薩洛宣稱。
「很好,」丹妮站起身,「那就回去把我的話告訴你的弟兄們。也許更多人願意擁有金錢和榮耀,而不是死亡。我明天要你們的答覆。」
暴鴉團的隊長們同時起立。「我們的答覆是不,」普蘭達·納·紀森說,然後帶著同伴們走出營帳……但達裡奧·納·哈里斯離開時回頭瞥了一眼,並點頭禮貌地道別。
兩小時後,次子團團長獨自抵達。他是個高大的布拉佛斯人,淡綠色眼睛,茂密的紅金鬍子幾乎垂到腰際。他叫梅羅,自稱外號「泰坦私生子」。
梅羅進帳後二話不說,首先將給他的酒一飲而盡,用手背抹抹嘴巴,朝丹妮淫笑。「我記得在家鄉的妓院裡幹過你同胞姐姐,或者那就是你?」
「我想不是,否則我會記得一個如此雄偉的人,毫無疑問。」
「是的,就是這樣,女人都不會忘記『泰坦私生子』。」布拉佛斯人朝姬琪伸出酒杯。「脫衣服,坐我大腿上,怎麼樣?你取悅了我,我也許就把次子團帶過來。」
「你把次子團帶過來,我也許不會閹你。」
大個子男人哈哈大笑,「小妹妹,從前有個女人想用牙齒閹我,她現在一顆牙都沒了,而我的『寶劍』還是跟以前一樣又粗又長。要不取出來給你檢查檢查?」
「不用了,等我的太監們把它割下來之後,想怎麼檢查都可以。」丹妮啜一口酒。「確實,我只是個年輕女子,不懂戰爭之道。請你給我解釋一下,如何用五百人對抗一萬名無垢者。以我無知的眼睛看來,實力如此懸殊,獲勝的機會微乎其微啊。」
「次子團面對過更懸殊的情況,並贏得勝利。」
「次子團面對過更懸殊的情況,結果是逃跑。你以為我連三千勇士保衛科霍爾的故事都不知道嗎?」
「那是多年以前的事啦,是『泰坦私生子』當上團長之前的事。」
「這麼說來,他們的勇氣源自於你嘍?」丹妮轉向喬拉爵士,「開戰後先殺這個人。」
被放逐的騎士微微一笑,「樂於從命,陛下。」
「當然,」她對梅羅續道,「你可以再逃跑,我們不會阻止。你可以帶著淵凱人給的錢離開。」
「愚蠢的女孩,若你真正瞭解『泰坦私生子』,就會明白他決不會夾著尾巴逃跑。」
「那就留下,為我效勞。」
「沒錯,你挺漂亮,值得擁戴,」布拉佛斯人說,「若我是自由的,會很樂意讓你親吻我的『寶劍』。可惜我拿了淵凱的錢,並發下神聖的誓言。」
「錢有什麼?錢可以還,」她說。「我會付你同樣多的費用,甚至更多。別忘了,除了淵凱,我還有許多城市要征服,半個世界之外,還有整整一個王國等著我。忠誠地為我效勞,次子團就無需再尋求僱主了。」
布拉佛斯人扯扯濃密的紅鬍子,「同樣多的費用,甚至更多,也許再加一個吻,呃?或者不止親吻?對一個像我這麼雄偉的人?
「也許吧。」
「嗯,我會喜歡上你舌頭的滋味。」
她可以察覺喬拉爵士的憤怒。我的大熊不喜歡這些親吻的話題。「今晚好好考慮我的話,明天給我答覆?」
「行,」泰坦私生子咧嘴笑道,「我可以帶一壺這種好酒回去給我的隊長們嗎?」
「你可以拿一桶。這是從阿斯塔波善主大人們的酒窖裡取的,我裝了好幾馬車。」
「那就給我一車,象徵您的善意。」
「你胃口真大。」
「我什麼都大,手下還有眾多兄弟要養。泰坦私生子可不會獨個兒喝悶酒,卡麗熙。」
「一車就一車,記得為我祝酒。」
「同意!」他低吼道,「同意!同意!我們會為你祝酒三遍,並在太陽升起時給你一個答覆。」
梅羅離開後,白鬍子阿斯坦說,「那傢伙惡名遠揚,甚至傳到了維斯特洛。不要被他的態度誤導,陛下,他可以今晚為您祝酒三遍,明天又來打您的歪主意。」
「老頭子這回說得對,」喬拉爵士道,「次子團歷史悠久,也不乏英豪之輩,但在梅羅治下,墮落得差不多跟勇士團一樣糟。不管對敵人,還是對僱主,那傢伙都一樣危險——這就是為什麼您會在這裡見到他,沒一個自由貿易城邦願意再僱傭他的兵團。」
「我不要他的名譽,只要他的五百騎兵。暴鴉團怎樣,有希望嗎?」
「沒有,」喬拉爵士坦率地說,「按血統論,那普蘭達是吉斯人,很可能在阿斯塔波有親戚。」
「可惜。不過,也許無需打仗,我們先聽聽淵凱人怎麼說吧。」
太陽快下山時,淵凱使節團抵達了:五十個隨從騎壯實華美的黑馬,還有一人坐在高大的白駱駝上。他們頭盔的高度是腦袋的兩倍,這樣才不至於壓壞下面梳理上油後奇形怪狀、扭曲高聳的頭髮。他們的布裙和外衣都染成深黃,披風上縫有無數銅盤。
那坐白駱駝的人自稱格拉茲旦·莫·厄拉茲,精瘦結實,笑的時候會露出碩大而潔白的牙齒,像阿斯塔波的克拉茲尼一樣。他的頭髮向上梳起,形成獨角獸的角,從前額突出,托卡長袍上的流蘇是金色的密爾蕾絲。「古老而榮耀的淵凱,諸城之女王,」待丹妮將他迎至帳內後,他說,「我們的城牆牢固堅強,我們的貴族自豪勇猛,我們的百姓無所畏懼,我們的血統襲自古吉斯——瓦雷利亞人還是呀呀學語的小兒時,古吉斯帝國已經統治世界了。肯坐下來商談,說明您很明智,卡麗熙,征服這裡是不可能完成的妄想。」
「是嗎?我的無垢者正打算享受戰鬥的樂趣呢。」她望向灰蟲子,灰蟲子點點頭。格拉茲旦誇張地聳聳肩,「若您要的是鮮血,那就讓它流淌。聽說您解放了阿斯塔波的太監,其實自由對無垢者而言如同帽子之於魚。」他朝灰蟲子微笑,但太監像石雕般毫無反應。「活下來的,我們將再次奴役,並用來從那幫烏合之眾手裡奪回阿斯塔波。我們也可以讓您當奴隸,不要懷疑,在裡斯和泰洛西的青樓,人們會為跟最後的坦格利安上床而慷慨解囊。」
「你知道我是誰,很好。」丹妮溫和地說。
「對於蠻荒愚昧的西方有所瞭解,是我引以為豪的一件事。」格拉茲旦展開雙手,以示安撫。「我們何必惡言相向?沒錯,您在阿斯塔波干下野蠻的行徑,但我們淵凱人寬大仁慈,對此並不耿耿在意。陛下,您跟我們既無爭執,又為何要將力量浪費在我們堅固的城牆上呢?為了奪回您父親遠在維斯特洛的王座,您難道不需要每個人手嗎?淵凱祝願您的努力取得成功,為茲證明,我們帶來了禮物。」說罷他擊掌示意,兩名隨從抬上來一個鑲青銅和黃金的沉重雪松木箱,置於她腳邊。「五萬金馬克,」格拉茲旦平靜地說,「給您,象徵淵凱賢主大人們的友誼。慷慨贈予的金錢肯定比流血搶奪來的便宜,不是嗎?聽我說,丹妮莉絲·坦格利安,帶上這箱子離開吧。」丹妮用穿拖鞋的小腳推開箱蓋。正如使節所述,裡面裝滿金幣。她抓了一大把,任由它們從指間滑落翻滾,明亮閃耀,其中大多數是新鑄的,一面刻有階梯形金字塔,另一面是吉斯的鷹身女妖。「非常漂亮,不知我奪下你的城市之後,會找到多少這樣的箱子?」
對方咯咯傻笑,「一個也沒有,因為您永遠做不到。」
「我也給你一件禮物。」她「砰」地一聲關上箱子。「三天時間。第三天早上,送出你們所有的奴隸。記住,是所有人。給男女老少每人一件武器,外加他們能隨身攜帶的食物、衣服、錢幣和其他物品。允許他們自由地從主人財產中挑選,作為多年服務的報酬。等所有奴隸離開後,你們要打開城門,准我的無垢者進入,搜查你們的城市,以確保沒人繼續受到奴役。只要你們乖乖照辦,淵凱便不會遭受焚燒劫掠,你們自己也將毫髮無損。賢主大人們可以作出賢明的決定,得到想要的和平,你怎麼說?」
「我說,你瘋了。」
「是嗎?」丹妮聳聳肩,「Dracarys!」
龍頓時回應。雷哥嘶嘶尖叫,吐出煙霧,韋賽利昂拍打翅膀,而卓耿噴出旋轉的紅黑火焰。焰苗觸及格拉茲旦托卡長袍的下擺,頃刻之間絲綢便燃燒起來,使節絆倒箱子,金幣流瀉到地毯上,他一邊大聲咒罵,一邊拍打手臂,直到白鬍子將一桶水澆來,熄滅了火焰。「你發誓保證我的安全!」淵凱使節哀號。
「淵凱人就這麼在乎一件燒焦的托卡長袍?我可以給你買件新的……只要你們肯在三天後送出奴隸,否則休怪卓耿給你一個更熱情的吻!」她皺皺鼻子。「你尿褲子了,拿著金幣走吧,務必確保賢主大人們聽到我的口訊。」
格拉茲旦·莫·厄拉茲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她。「你會為你的傲慢自大後悔的,婊子,你以為這些小蜥蜴可以保你平安嗎?我保證,他們敢接近淵凱城一里格之內,就會教滿天箭矢射下來。告訴你,屠龍沒那麼難!」
「比殺奴隸販子難。三天,格拉茲旦,告訴他們,只有三天時間。第三天結束時,不管是否為我打開城門,我都會兵臨淵凱。」
淵凱使團離開營地時夜幕已完全降臨。今晚可能是個陰沉的夜,無星無月,寒冷潮濕的風自西方吹來。好一個黑夜,丹妮心想,四周到處燃燒著火堆,猶如小小的橙色星辰,遍佈山丘和原野。「喬拉爵士,」她說,「召喚血盟衛。」丹妮坐到一堆墊子上等待,她的龍圍繞在旁邊。當他們集合起來之後,她說,「離午夜後一小時應該還早。」
「是,卡麗熙,」拉卡洛說,「到時候幹什麼?」『
「進攻。」
喬拉·莫爾蒙爵士皺起眉頭,「您告訴過那些傭兵——」
「——明天要答覆,至於今晚,我沒作任何保證。暴鴉團將爭論我的提議,次子團則會喝我送給梅羅的美酒,直到人事不省,而淵凱人相信他們有三天時間,我們就在黑暗掩護下發動襲擊。」
「但他們有斥候。」
「黑暗中,只會看到數百堆燃燒的營火,」丹妮說,「此外什麼也發現不了。」
「卡麗熙,」喬戈說,「由我來對付這些斥候。他們不是騎兵,只是騎馬的奴隸販子。」
「就這麼辦,」她贊同,「我想我們應該三面攻擊。灰蟲子,你的無垢者從左右兩邊出動,而我的寇們帶領騎兵呈鍥形隊列強行突破中路。奴兵在騎馬的多斯拉克人面前絕對抵擋不住。」她微笑,「當然,我只是個年輕女子,不懂戰爭之道。你們怎麼想,大人們?」
「我認為您確是雷加·坦格利安的妹妹。」喬拉爵士的微笑中掛著幾許無可奈何。
「沒錯,」白鬍子阿斯坦說,「您也確是一位女王。」
他們花一個小時確定所有細節。最關鍵也最危險的時刻開始了,丹妮心想,指揮官們正帶著命令離開,她只能祈禱黑夜足以隱藏準備行動,不讓敵人發現。接近午夜時分,喬拉爵土推開壯漢貝沃斯闖入,嚇了她一跳。「無垢者抓到一名試圖潛入營地的傭兵。」
「間諜?」這讓她驚怕。抓到一個,還有多少溜走了呢?
「他宣稱帶禮物來獻給您。是中午接見過的那藍發黃衣小丑。」
達裡奧·納·哈里斯。「原來他……帶進來,我要聽聽他怎麼說。」
被放逐的騎土將他帶進來時,她不禁自問為何此兩人竟如此迥異:泰洛西人膚色白皙,喬拉爵士卻黑黝黝的;泰洛西人身體柔軟,騎士則結實強壯;泰洛西人有順滑的卷髮,另一個卻是光頭;泰洛西人皮膚光潔,莫爾蒙卻體毛叢生。她的熊騎士衣著樸素,而這傢伙打扮得連孔雀都相形見絀——儘管此次造訪時,已在明黃色華服外罩了一件厚厚的黑斗篷。他肩頭挎著一個沉重的帆布包裹。
「卡麗熙,」泰洛西人大喊,「我帶來了禮物和好消息。暴鴉團是您的了!」他微笑時,一粒金牙在口中閃耀,「達裡奧·納·哈里斯也是您的了!」
丹妮半信半疑。若泰洛西人是間諜,這番聲明就是為保住腦袋,而想出的孤注一擲的對策。「普蘭達·納·紀森和薩洛怎麼說?」
「不用管他們。」達裡奧倒轉包裹,光頭薩洛和普蘭達·納·紀森的腦袋掉出來,滾到地毯上。「獻給真龍女王的禮物。」
韋賽利昂嗅嗅從普蘭達脖子上滲出來的血,然後吐出一團火焰,正噴在死人臉上,毫無血色的臉頰焦黑起泡,烤肉的味道讓卓耿和雷哥蠢蠢欲動。
「你幹的?」丹妮不自在地問。
「當然啦。」即使她的龍讓達裡奧·納·哈里斯不安,他也隱藏得很好,似乎只把他們當成三隻逗弄老鼠的小貓。
「為什麼?」
「因為您太美啦。」他那雙有力的大手、冷酷的藍眼睛和大鷹鉤鼻讓她隱隱約約聯想起某種凶狠威武的猛禽。「事實上,普蘭達說了很多,有用的卻沒一句。」外表看來,他服飾雖豪華,卻歷經磨損,靴子上有片片鹽漬,指甲塗的釉彩斑駁掉落,蕾絲被汗水污染,而且她看出他斗篷下擺有磨痕。「薩洛只會摳鼻子,好像他的鼻涕是黃金。」他站在那裡,雙腕交叉,手掌搭在劍柄上:左邊一把彎曲的多斯拉克亞拉克彎刀,右邊一柄密爾細劍,它們的柄是一對相配的黃金女人像,赤身裸體,神態放蕩。
「好漂亮的一對劍,這是你的拿手武器?」丹妮問他。
「倘若死人可以說話,普蘭達和薩洛會親口告訴您我的能量。沒有愛過一個女人,沒有殺死一名對手,沒有吃上一頓精美的大餐,我便不算是活過一天……而我活過的天數若群星一樣數不勝數。殺戮在我手中變成華麗的藝術,世上許許多多的雜耍藝人和火舞者向諸神哭泣,但求有我一半的敏捷和四分之一的優雅。我樂意向您背誦死於我刀下之人的名單,但不等我說完,您的龍就會長得如城堡般巨大,淵凱的牆壘則會崩裂成黃色塵土,冬季來了又去,去而復返。」
丹妮哈哈大笑,她喜歡這個達裡奧·納·哈里斯的誇誇其談。「那麼,請拔出你的劍,宣誓為我效勞。」
眨眼工夫,達裡奧的亞拉克彎刀已然出鞘,其降順禮節同樣誇張,他猛撲而下,臉貼她的腳趾。「我的寶劍是您的。我的生命是您的。我的愛情是您的。我的血液、我的身軀和我的歌謠,統統都是您的。無論生死,我都願遵從您的命令,美麗的女王。」
「好好活下去,」丹妮說,「今晚為我而戰。,』
「這不明智,女王陛下。」喬拉爵士冰冷嚴苛地瞪著達裡奧,「戰鬥勝利之前,該把這傢伙緊緊看守住。」
她考慮了一會兒,搖搖頭。「若他可以帶給我們暴鴉團,定能讓敵軍大吃一驚。」
「若他背叛您,吃驚的就是我們!」
丹妮再次低頭看那傭兵。他給她一個微笑——是那種讓她漲紅了臉,扭過頭去的微笑。「他不會的。」
「你怎知道?」
她指指那團焦黑的血肉,她的龍正一口接一口地吞食。「我認為這是證據,足以證明他的誠意。達裡奧·納·哈里斯,讓你的風暴烏鴉們作好準備,我軍發動進攻之後,立刻掩襲淵凱人後方。你能安全返回嗎?」
「若被逮住,我就說是去探察情報的,並且沒發現什麼。」泰洛西人站起身來,鞠了一躬,然後迅速離開。
喬拉·莫爾蒙爵士沒走。「陛下,」他直截了當地說,「這是個錯誤。我們對此人一無所知——」
「我們知道他是個厲害的戰士。」
「厲害的空談家。」
「他給我們帶來了暴鴉團。」噢,他的藍眼睛……
「五百名忠誠堪嗅的傭兵。」
「如今是非常時期,不能苛求絕對忠誠,」丹妮提醒他。況且我還要經歷兩次背叛,一次為財,一次為愛。
「丹妮莉絲,我年紀是你的三倍,」喬拉爵士續道,「見識過虛偽的人心,值得信賴的人少之又少,反正達裡奧·納·哈里斯絕不會是其中之一。你瞧,他連鬍子都染了假色。」
這話惹惱了她。「而你的鬍子是真的,想說這個嗎?只有你才是我唯一應該信賴的人?」
他僵硬起來。「我沒這麼說。」
「你每天都在說。斐雅·菩厲是個騙子,扎羅是個陰謀家,貝沃斯自吹自擂,阿斯坦包藏禍心……你當我還是黃花閨女,聽不出你話裡有話?」
「陛下——」
她從他面前闖過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比韋賽裡斯更好的兄長。你是我的首席女王鐵衛,我軍隊的總司令,我最有價值的顧問,我的左右手。我尊敬你,珍惜你——但對你沒有嚮往,喬拉·莫爾蒙,我厭倦了你試圖將世上所有男人從我身邊趕開的舉動,好讓我必須並且只能依靠你一人。這沒用,不會讓我更愛你,」
她剛開口時,莫爾蒙漲紅了臉,但等丹妮說完,他的面色再度轉為蒼白。被放逐的騎士像石頭般一動不動地站著。「我無條件服從女王陛下的命令。」他簡短而冷淡地說。
他倆之間的這種狀況讓丹妮很不自在。「是的,」她說,「女王陛下『命令』你立刻前去指揮無垢者,爵士先生,你有場仗需要贏。」
等他走後,丹妮坐倒在枕墊上,靠著她的龍。她不想如此激烈地對待喬拉爵土,但他無止境的猜疑最終喚醒了睡龍之怒。
他會原諒我的,她告訴自己,我是他的君主。丹妮發現自己在反思他關於達裡奧的看法,突然間感到非常孤獨。彌麗·馬茲·篤爾保證,她不會再次懷上孩子。坦格利安家族將在我這裡終結。這讓她感到悲哀。「你們是我的孩子,」她告訴三條龍,「我的三個勇猛的好小子。阿斯坦說龍活得比人長久,因此我死後,你們還將繼續活下去。」
卓耿將脖子繞回來,咬囁她的手。他的牙齒非常鋒利,但嬉戲時,從沒弄破她的皮膚。丹妮笑著把他推得滾來滾去,直到他咆哮起來,尾巴像鞭子一樣甩動。尾巴比以前長了,她注意到,明天還將變得更長。他們現在長得很快,長成後,我就等於有了翅膀,她可以騎在龍上,統領軍隊進入戰場,就像在阿斯塔波時那樣威風,但迄今為止他們還太小,無法承載人的體重。
午夜過後,沉寂籠罩著營地。丹妮跟女僕們一起留在大帳,而白鬍子阿斯坦和壯漢貝沃斯擔任警戒。等待最難熬。屬於她的戰鬥正在進行,她卻不能參與其中,反而坐在帳篷裡無所事事,這讓丹妮再次感覺自己是個半大孩子。
時間像烏龜一樣緩緩爬行,即使姬琪為她揉肩,舒展繃緊僵硬的筋骨,她仍無法安寢。彌桑黛提出給她唱一首「和平之民」的催眠曲,但丹妮搖搖頭。「把阿斯坦找來,」她說。
老人到來時,她在自己的赫拉卡毛皮中蜷成一團,毛皮陳腐的氣味令她想起卓戈。「當人們為我而戰、為我而死時我睡不著,白鬍子,」她說,「可以的話,再告訴我一些關於我哥雷加的事。我很喜歡你在船上講他如何下決心成為戰士的故事。」
「陛下您太客氣了。」
「韋賽裡斯說我們的哥哥曾贏得許多比武的勝利。」
阿斯坦恭謙地低下白髮蒼蒼的腦袋,「我沒資格質疑陛下的話……」
「難道不是嗎?」丹妮尖刻地反問,「告訴我真相。這是命令。」
「雷加王子的英勇無可置疑,卻很少參加比武競技。他不若勞勃或詹姆·蘭尼斯特這般喜歡金鐵之聲,只在必要時才動刀劍,並把那當成世界所賦予的任務。他武藝出眾,因為做每樣事都出眾,那是他的天性,但未能從打鬥中獲得喜樂。人們說他鍾愛豎琴遠甚於長槍。」
「他一定贏得過某些比武的勝利。」丹妮失望地道。
「王太子陛下年輕時,曾有一回堂皇地出現在風息堡的比武會上,依次擊敗了史蒂芬·拜拉席恩大人,傑森·梅利斯特大人,多恩的紅毒蛇和後來被證明是御林中臭名昭著的土匪頭目西蒙·托因的神秘騎士。那天,他在與亞瑟·戴恩的比賽中折斷了十二支長槍。」
「那他是不是冠軍?」
「不是,陛下。這一榮譽歸於一名御林鐵衛的騎土,他在決賽中將雷加王子掀下馬來。」
丹妮不想聽雷加是如何被掀下馬的。「我哥究竟贏過哪些比武的勝利?」
「陛下。」老人猶豫地道,「他贏得了最最盛大的一次競賽。」
「那是哪一次?」丹妮催問。
「河安大人於神眼湖畔的赫倫堡舉辦的比武大會,就在錯誤的春天那一年。那次盛會舉世矚目。除馬上長槍比武,還有按古老風俗舉行的七方團體比武,以及弓箭與擲斧比賽、賽馬和歌手的競技,傀儡戲演出,外加許多宴會和娛樂。河安大人家財萬貫,更兼出手大方,他宣佈的豐厚獎金吸引了數百名挑戰者。連您尊貴的父親也親臨赫倫堡,而他之前已有多年未曾離開紅堡。七大王國裡最偉大的領主和最優秀的戰士們齊聚一堂,馳騁沙場,卻被龍石島親王搶盡了風頭。」
「可那次比武中,他給萊安娜·史塔克戴上了愛與美的皇后的桂冠!」丹妮道,「妻子伊莉亞公主也在場,我哥卻將桂冠給了史塔克家的女孩,稍後還將她從未婚夫那兒拐走。他怎能那樣做?多恩女子對他不好麼?」
「我這樣的人無法評述您兄長心中所思,陛下。伊莉亞公主是位賢淑高貴的女士,然而身體一向脆弱。」
丹妮緊了緊肩頭的獅皮。「韋賽裡斯曾說都是我的錯,因為我出生太晚噦。」她記得自己激烈地否認,甚至於告訴韋賽裡斯,應該是他的錯才對,因為他生下來不是女孩。為這侮辱,他狠揍了她一頓。「他說,如果我生得早些,雷加便可娶我,而不是伊莉亞,結果便完全不同。若雷加能從妻子那兒得到快樂,就無需追求史塔克家的女孩了。」
「也許吧,陛下,」白鬍子稍稍停頓片刻,「其實我不知雷加王子生來是否具有快樂的天性。」
「你把他描繪得好淒慘。」丹妮抗議。
「不是淒慘,不是,但……雷加王子有一種憂鬱,一種……」老人再度躊躇。
「說,」她催促,「一種……?」
「……一種毀滅的感覺。他生於悲哀之中,女王陛下,一生都有陰影籠罩。」
關於雷加的出生,韋賽裡斯只提過一次,也許那故事讓他太過傷感。「盛夏廳的陰影始終糾纏著他,對嗎?」
「是的。然而盛夏廳也是王子最愛的地方,他會時而帶著豎琴回到那裡,不要御林鐵衛的騎士跟隨。他喜歡於星月之下睡在荒廢的大廳,每次回來,都會寫一首新歌。當你聽他彈奏那把銀弦古豎琴,感歎黎明、眼淚和逝去的君王時,不禁會覺得他是在歌唱自己以及自己所愛的人。」
「那篡奪者呢?他也會唱傷感的歌嗎?」
阿斯坦咯咯笑道,「勞勃?勞勃喜歡那些讓他快樂發笑的歌,越低俗越好,而且只在喝醉時才唱,諸如『一桶麥酒』、『四十四隻酒桶』或『狗熊與美少女』之類。勞勃很——」
她的龍一齊抬頭咆哮。
「有人!」丹妮一下跳將起來,緊抓著獅皮。她聽見壯漢貝沃斯在外面吼了些什麼,接著是其他人的嗓音,還有許多馬匹的嘶鳴。「伊麗,去看看誰……」
帳門突然掀開,喬拉·莫爾蒙爵土走進來,滿身塵土,血跡斑斑,但除此之外並無大礙。被放逐的騎士單膝跪倒在丹妮面前,「陛下,我為您帶來了勝利的消息。正如您所料,暴鴉團倒戈,奴兵漬散,次子團則喝得酩酊大醉,無法作戰。我們殺了兩百敵兵,大多是淵凱貴族,他們的奴隸扔下長矛逃逸,傭兵則紛紛投降。總計抓到數千名俘虜。」
「損失呢?」
「十來個吧……可能還不到。」
她這才允許自己微笑。「起來,我英雄出色的大熊。抓住格拉茲旦了嗎?抓住泰坦私生子了嗎?」
「格拉茲旦回淵凱傳達您的條件去了。」喬拉爵士起身,「而梅羅發覺暴鴉團倒戈後就逃了。我已派人去追,擒他應該沒問題。」
「很好,」丹妮說,「不管傭兵還是奴隸,歡迎加入我方。若次子團有足夠多的人願意加入,就保持其編製完整。」
第二天,他們走完通往淵凱的最後三里格路。這座城市由黃磚築成,而非紅色,但其餘景象跟阿斯塔波並無二致:同樣剝落碎裂的城牆,階梯形的金字塔,巨型鷹身女妖像坐落在城門上。城牆和塔樓上擠滿十字弓兵和擲石手。喬拉爵土和灰蟲子佈置好軍隊,伊麗和姬琪則撐起大帳,丹妮坐下來等待。
第三天早上,城門開了,一列奴隸緩緩走出。丹妮騎上銀馬前去迎候。他們經過時,彌桑黛告訴他們,應該把自由歸功於「風暴降生」丹妮莉絲,不焚者,維斯特洛七大王國的女王,龍之母。
「彌莎!」一個棕色皮膚的男人朝她呼喊。他肩上舉著個孩子,一個小女孩,她也用尖細的嗓音高呼著同一個詞。「彌莎!彌莎!」
丹妮看看彌桑黛。「他們喊什麼?」
「這是吉斯卡利語,古老而純正。意思是『母親』。」
丹妮胸中一蕩。我永遠不會再懷上孩子,她記起巫魔女的話。於是她顫抖地高舉雙手。也許她微笑了。她一定是微笑了。因為那男人也露齒而笑,再次呼喊,其他人也跟著應和。「彌莎!」他們叫道,「彌莎!彌莎!」他們全體向她微笑,向她伸手,向她跪拜。有人喊「梅拉」,有人喊「伊勒亞」,或「魁瑟」,或「塔托」,但不管何種語言,都是同樣的意思。母親。他們叫我母親。
誦喝聲漸漸增強,漸漸蔓延,漸漸膨脹。響亮的合聲驚嚇了她的坐騎,那匹母馬往後退去,搖晃著腦袋,甩動著銀灰色的尾巴叫,響亮的合聲震撼了淵凱的黃色城牆,每一刻都有更多奴隸從城門裡魚貫而出,走過來跟著一起歡呼。此時此刻,他們都朝她奔跑,推推搡搡,磕磕絆絆,想要觸碰她的手,撫摸銀馬的鬃毛,親吻她的腿腳。她可憐的血盟衛無法把他們全部擋住,連壯漢貝沃斯也沮喪地嘀嘀咕咕發牢騷。
喬拉爵士催她快走,但丹妮記起不朽之殿裡的景象。「他們不會傷害我,」她告訴他,「他們是我的孩子,喬拉。」她縱聲大笑,後跟夾馬,朝人群騎了過去,頭髮裡鈴鐺叮噹作響,象徵甜美的勝利。她先是疾走,然後小跑,接著如風一般飛馳,任由辮子在身後飄蕩。獲得自由的奴隸們在她面前分開。「母親!」百人、千人,萬人一起高呼。「母親!」他們齊齊頌唱,隨她奔過,手指掃過她的腿,「母親,母親,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