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爾巴特·葛洛佛的學士把信送來時阿莎·葛雷喬伊正坐在格爾巴特·葛洛佛的長廳裡喝著格爾巴特·葛洛佛的酒。
「女士,」學士的聲音緊張,一如他平常對她說話時那樣。「一隻來自荒塚屯的鳥。」他把羊皮紙卷塞給她,彷彿他迫不及待想要擺脫它一樣。被捲得緊緊的羊皮紙上扣著一枚堅硬的粉紅色蠟封。
荒塚屯。阿莎試著去回憶誰統治著荒塚屯。某個北境領主,不是我的朋友。而那個蠟封……恐怖堡的波頓家在戰場上使用濺上血滴的粉紅色旗幟。這恐怕也是他們使用粉紅色蠟封的原因。
我持有的毒藥。她想到。我該燒了它的。相反,她拆掉蠟封。一塊碎皮飄落她的膝蓋。她本來陰沉的情緒在她閱讀那些乾燥乏味的文字變得更加糟糕。黑色的翅膀,黑色的消息。烏鴉從不帶來好消息。上一封給深林堡的來信來自史坦尼斯·拜拉席恩,要求效忠。但這次的更糟:「北方人已經拿下卡林灣。」
「波頓的私生子?」身旁的Qarl問道。「拉姆斯·波頓,臨冬城親王,他這麼稱呼他自己。但也有其他的叫法。」達斯丁夫人,賽文夫人,還有四個羅斯維爾家的人已經宣誓歸屬他的麾下,除此之外還繪有一個野蠻的巨人,部分安柏家人的紋章。
這些被一隻頑固的棕色巨手潦草地用學士以煤灰和焦油製成的墨水寫就。它講述了卡林灣的陷落,北境統領的勝利回歸,還有一場即將到來的婚禮。開頭是「我用鐵種的血寫下這封信」,結尾則是「我給你王子的一部分,繼續在我的領地徘徊,我們走著瞧。」
阿莎曾相信她的弟弟已經死了。死了也比這樣強。那塊碎皮落入她的膝間,她把它拿到蠟燭邊盯著煙霧盤旋,直到它被燃盡火焰轉而舔舐她的手指。
格爾巴特·葛洛佛的學士在她的肘邊滿懷期待地徘徊。「我不會回信,」她告訴他。
「我能把這個消息告訴西比爾夫人麼?」
「隨你便。」阿莎很難知道西比爾夫人能從卡林灣的陷落中找到多少樂子。西比爾夫人一直待在她的神木林,為她的孩子們以及她丈夫的平安未來不停祈禱。多個人祈禱也無濟於
事,她的心樹和我們的淹神一樣又聾又瞎。羅貝特·葛洛佛和他的兄弟格爾巴特·葛洛佛隨同少狼主一起奔赴南方,如果關於紅色婚禮的傳聞有一半是真的,他們可能再也回不到北境。但是至少,她的孩子們都還活著,而這都要感謝我。阿莎把他們留在十塔城由她嬸嬸照顧。西比爾夫人的幼女還沒斷奶,阿莎斷定她太脆弱沒辦法在下一場嚴苛的風暴來襲時挺過去。阿莎把信推進學士手裡,「給,讓她從中找到些許慰藉,如果她可以的話。你現在可以走了。」
學士行禮告退,在他走後特裡斯·波特利(TrisBotley)轉向阿莎:「如果卡林灣已然陷落,托倫方城(Torrhen-sSquare)不久也會跟進,接下來就該輪到我們。」
「還有得一陣子,裂顎(Cleftjaw)會讓他們流血。」托倫方城不是一座像卡林灣那樣的廢墟,而裂頜達格摩(Dagmer)打骨子裡都是鐵種,他寧死不屈。
如果我父親還活著,卡林灣絕不會陷落。巴隆·葛雷喬伊知道卡林灣是掌握北境的關鍵。攸倫(Euron)也知道,而他對此不屑一顧。正如他不關心在深林堡和托倫方城所發生的一切。「攸倫對巴隆大王的征服不感興趣,我叔叔忙著捕龍呢。」鴉眼將鐵群島全部的力量召集至老威克島(OldWyk)然後駛入落日之海(SunsetSea)的深處,他的弟弟維克塔里昂像被鞭打過的野狗一樣跟在後面。派克島上無人可供訴求,救援來自她自己的領主丈夫。「我們孤立無援。」
「達格摩會粉碎他們。」克羅姆(Cromm)堅持道,這個人對女人的愛慾不及他對戰爭的一半。「他們只不過是狼。」
「狼都死光了。」阿莎用拇指拾起那枚粉色的蠟封,「這些是殺死他們的剝皮人。」
「我們應該加入托倫方城的戰鬥,」昆頓·葛雷喬伊(QuentonGreyjoy)催促道,一個遠房表親,鹽妾號的船長。
「沒錯,」達耿·葛雷喬伊(DagonGrejoy)附和,血緣更遠的表親,人們都叫他醉鬼達耿,但醉或是沒醉他樂於戰鬥。「憑什麼讓裂顎獨佔榮耀?」
兩個格爾巴特·葛洛佛的僕人在前面烤肉,但那塊碎皮佔據阿莎的胃口。我的人已經放棄了對勝利的全部希望,她陰鬱地意識到,他們只是在尋求死得其所。狼會響應他們的期待,對此她毫不懷疑。遲早他們都會奪回這座城。
阿莎在夕陽沉入狼林中高聳的松樹背後時爬上通往曾屬於格爾巴特·葛洛佛的臥室的木台階。她喝的太多,頭疼得像被人不停猛擊。阿莎·葛雷喬伊愛著她的手下,船長船員都愛,但是他們中的一半都是傻瓜。勇敢的傻瓜,歸根到底還是傻瓜。去達格摩那裡,是啊,彷彿我們可以……
考爾跟隨她進入格爾巴特·葛洛佛的臥室。「出去,」她對他說。「我想一個人呆著。」
「你想要的是我。」他試著吻她。
阿莎把他推開。「再碰我我就……」
「怎樣?」他拔出匕首。「脫吧,妹子。」
「操你,你個沒鬍子的小子。」
「我馬上上了你。」一記快速的斬擊劃破了她的短上衣。阿莎觸到她的斧頭,但是考爾丟掉他的刀並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臂往後扭直到武器從指間脫落。他把她推到葛洛佛的床上,艱難地吻她,撕開她的束腰上衣曝出她的胸部。她試著用膝蓋踹他胯部,他蜷起來並用膝蓋將她的兩腿分開。「現在我佔有你了。」
「做啊,」她唾向他,「你睡覺時我會宰了你。」
當他進入她身體的時候她已經全身濕透。「去死,」她說。「去死去死去死!」他吮吸她的乳丵頭直到她在一半的痛苦和一般的歡愉中哭叫出聲。她的下體變成了全世界。她忘卻了卡林灣、拉姆齊·波頓還有那片皮,忘卻了選王會,忘卻了她的失敗,忘卻了她的流亡她的敵人還有她的丈夫。重要的只是他的雙手,只是他的嘴唇,只是他環著她的雙臂。她身體裡他的命根。他操她直至她尖叫,然後是再來直至她流淚,直到最後他將他的種子撒入她的子宮。
「我是個已婚的女人。」在那之後她提醒他。「你強姦了我,你個沒鬍子的小子。我的領主夫君會把你的蛋切了再把你套裙子裡。」
Qarl從她身上滾了下來。「如果他能從他的椅子上挪開的話。」
房間裡很冷。阿莎從蓋伯特·葛洛佛的床上坐起脫掉她被扯破的衣服。獵裝需要一些新蕾絲,但是她的束腰上衣全毀了。反正我也就喜歡過它。她把它扔到火裡。其餘的衣物她把它們扔在床上。她的胸部一碰就痛,Quarl的種子順著她的股間滴落。她需要討點月茶,或者冒著風險把另一個海怪帶到世上。這有什麼關係?我父親死了,我母親也快死去,我的兄弟正在遭受剝皮之刑,而我對此無能為力。況且我結婚了,結過婚也上過床……雖然不是和同一個男人。
她滑回毛皮的下面,Qarl正在沉睡。「現在你的命歸我。我把匕丵首放哪了?」
阿莎靠著他的背從後面抱住他。在鐵群島他被稱為少女Quarl(QuarltheMaid),部分是為了把他和QarlShepherd,QueerQarlKenning,QarlQuickaxe,還有奴隸Qarl(QarltheThrall)加以區別,但更多是因為他光滑的臉蛋。阿莎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Qarl試圖留起鬍子。她把那東西稱作「桃子毛」並加以嘲笑。Qarl為此感到困擾因為他從沒見過桃子。所以她告訴他他必須加入她下次到南方的航行。
那會還是夏天,勞勃坐在鐵王座上,巴隆大王在海石之位上沉思,七大王國一片和平。阿莎駕駛著黑風號沿著海岸航行,做交易。到達青亭島之前他們在仙女島、蘭尼斯港還有一系列小港口叫賣。青亭島的桃子總是又大又甜。「你看,」她說。她第一時間把桃子拿到Qarl的面前。她讓他試著咬上一口,果汁順著他的下巴流下,她把它吻淨。
他們花了整個晚上吃光桃子還有彼此,天明時分阿莎感到既粘膩又饜足還有前所未有的幸福。這是六年前還是七年前的事情?夏天已是褪色的記憶,而阿莎最後一次想用桃子則是在三年前。儘管如此她依然喜歡這Qarl,船長和國王不曾擁有過她,但是他有。
阿莎也有其他的愛人,一些做了她一年半的床伴,一些是一夜半。Qarl比其他人加起來都更能取悅她。他或許剃鬚,但是兩星期一次。而粗濃的鬍子不能代表一個純爺們。她喜歡感受指尖下他皮膚的光滑與柔軟。她喜歡他又長又直的頭髮掃過他的肩膀。她喜歡他接吻的方式。她喜歡她用手指在他乳丵頭旁繞圈時露齒而笑的樣子,他兩腿之間的毛髮是比他的頭髮更深暗的沙色,可比起她自己私處粗糙的黑色灌木叢要好,她也喜歡那個。他有著游泳運動員的身體,纖長而清瘦,身上一道傷痕也沒有。
羞澀的微笑,強壯的臂膀,靈巧的手指,還有兩把可靠的劍。一個女人還想再要求什麼?她應該和Qarl結婚,滿心歡喜地。可她是巴隆大王的女兒他則是平民出身,奴工的孫子。出身卑微高攀不上我,但是沒卑微到不能讓我去吸他的命根。醉酒,微笑著,她爬到毛皮下面把他的命根放進嘴裡,Qarl從睡夢中醒來,沒過多久就開始硬了。這當口她讓他又硬了起來,他醒著而她濕著。阿莎用毛皮覆蓋上她赤裸的肩膀然後騎上他。她讓他深深地進入自己以至於她自己也分不清誰是誰是雞丵巴誰是陰丵道。這次他兩一起達到了高潮。
「我甜美的夫人,」在那以後他呢喃著,以一種帶著沉重睡意的聲音。「我甜美的女王。」
不,阿莎想,我不是女王,也將永遠不會是。「回去睡覺。」她吻他的面頰,輕輕地穿過蓋伯特·葛洛佛的臥室,打開百葉窗。月亮幾乎是滿月,夜晚是如此清朗,她甚至能看到那些山脈,白雪覆蓋的山頂。陰冷、蕭索、荒涼,但在月光下很美麗。它們的頂峰閃爍著白光,像一排參差不齊的尖牙。山麓和小山峰都隱沒在陰影中。
這裡離海更近,向北只有五里格,但阿莎看不到海。太多的山遮擋住了視線。還有樹,太多的樹。狼林,北方人這麼稱呼這個森林。大多數夜晚你可以聽到狼叫,黑暗中互相召喚同伴。一個樹葉的海洋,它會是水的海洋嗎?
深林堡離大海比離臨冬城更近,但還沒有近到讓她可以吻到海的味道。空氣瀰漫著松木味而不是鹽味。那些冷酷的灰色山脈的東北方向矗立著長城,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在那豎起旗幟。敵人的敵人是朋友,人們常說,但反過來說則是,朋友的敵人是敵人。鐵民是這個冒牌拜拉席恩國王急需拉攏的北方領主們的敵人。我可以把我年輕優美的身體給他,她想到,一邊把一綹頭髮從眼前撥開,但是史坦尼斯結過婚,她也是。而且他和鐵種向來是宿敵。她父親第一次背叛期間,史坦尼斯在仙女群島粉碎了鐵島艦隊,讓大威克島臣服於他哥哥的名字。
深林堡是由長滿苔蘚的城牆圍住一座寬廣的圓形山脈而成,平整的山頂冠以一個多孔洞的長廳,長廳盡頭各有一個高出山頂五十尺的瞭望塔。山腳是城堡外庭,有馬廄、圍場、鐵匠鋪、水井和羊圈,外面是保衛用的深壕溝,一道斜坡的土質堤壩,和木頭柵欄。外圍依著地勢布成橢圓形防禦。城堡有兩個大門,每個大門都由一對方形木塔保護,沿著周邊都有巡邏哨兵。城堡的南面,厚厚的苔蘚向上爬滿木柵欄和半個塔樓。東面和西面是空地,在阿莎攻佔這個城堡之前,那裡曾經生長著燕麥和大麥,伴隨著她的攻擊都被踐踏在腳下。連續的嚴霜凍死了他們隨後種植的作物,只留下泥灰和枯萎腐敗的莖桿。
這是一座古老的城堡,但它並不堅固。她從葛洛佛家奪取城堡,而波頓的私生子會從她手中奪走。然而,他不會剝到她的皮,阿莎·葛雷喬伊不打算被生擒活捉。她會像活著那樣死去,手裡握著戰斧唇邊帶著大笑。
她的父親大人給了她三十艘長船去攻打深林堡,如今只剩下四艘,還包括她自己的『黑風號』和曾經屬於特裡斯·波特利的一艘,他是在她的其他部下正在逃跑的時候加入她的。不,那麼說不對。他們是返航回家向他們的國王表達敬意。如果有人逃跑的話,那人是我。回憶仍然讓她感到羞愧。
「走吧,」『讀書人』曾經催促她,當船長們擁護從娜伽山下來的她的叔叔攸倫戴上浮木王冠時。
「對著烏鴉說渡鴉。跟我來,我需要你召集哈爾洛島的人。」回想當時,她還想著去戰鬥。
「哈爾洛島的人都在這兒,那些能數的上號的。有些人正喊著攸倫的名字。我不能讓哈爾洛人自相殘殺。」
「攸倫是瘋子,而且危險。那個地獄號角……」
「我聽說過,走吧,阿莎。一旦攸倫坐上王位,他會到處找你,你不能讓他的眼睛盯上你。」
「如果我站在我其他叔叔一邊……」
「……你將會被每個反對的你的勢力驅逐而死。當你把你的名字放在船長們面前時,你就已經把你自己交由他們審判。你現在不能違背那個審判。選王會的選人被推翻只發生過一次,讀海瑞格(著的《鐵島史》)。」
當他們的生命置於劍刃兩端時,只有『讀書人』羅德利克還會談論一些古老書籍。「如果你留在哈爾洛,我也不走。」她倔強地告訴他。
「不要再傻了。攸倫今夜向這個世界展示他的笑眼,但明天到來的……阿莎,你是巴隆的女兒,你的繼承順位在他之前。只要你活在這個世上,你就是對他的一個威脅。如果你留下,你會被殺死或者嫁給一個『紅槳手』,我不知道哪樣更糟。走吧,你將沒有另一次機會。」
為了這個可能的機會,阿莎本來可以讓『黑風號』在老威克島的遠側靠岸。老威克島不大,她能在太陽出來前返回她的船,在攸倫發現她失蹤之前向哈爾洛島返航。然而她猶豫不決,直到她叔叔說道,「去吧為了你對我的愛,孩子。不要讓我看著你死。」
所以,她去了。先去十塔城,去向她的母親道別。「我再次回來,可能要很長時間之後,」阿莎警告她。亞拉妮絲夫人沒有聽懂,「席恩在哪?」她問,「我的寶貝兒子在哪?」而關妮絲夫人只想知道羅德利克大人什麼時候回來。「我比他大七歲。十塔城應該是我的。」
當她要結婚的消息傳來時,阿莎仍在十塔城給船隊裝補給。「我任性的侄女需要馴服,」鴉眼的報告中說道,「而且我知道適合馴服她的那個男人。」他讓她嫁給『破砧者』艾裡,也被稱為『鑄鐵者』艾裡,一起統治鐵群島,在他去追逐龍的期間。艾裡活著的時候是一個偉大的男人,無畏的掠奪者,他可以自誇曾駕駛過她祖父的『祖父號』,『醉鬼』達袞曾經用與她祖父達袞·葛雷喬伊相同的名字來命名它。如今,仙女列島上的老女人們仍然用達袞大人和他的屬下來嚇唬她們的孫輩。我在選王會上傷了艾裡的自尊心,阿莎反思,他不會忘記此事。
她必須給叔叔應得的回報。用一次遠航,攸倫從競爭者變成支持者,用他的離開保衛鐵群島,不把阿莎當成一個威脅。也讓我們盡情地捧腹大笑吧。特裡斯·波特利當時說,鴉眼用一枚印章代替她參加她的婚禮。「我希望艾裡不會堅持攀上權力頂峰。」她回答他。
當初登陸時阿莎特意將黑風號停泊在島的另一側,為的就是防備現在這種狀況。老威克島並不大,日出之前她就能回到船上駛向哈爾洛島,而攸倫仍蒙在鼓裡。但她還是猶豫不決,直到她叔叔說,「看在你對我的愛的份上,快走吧,孩子。不要讓我眼睜睜看著你死。」
於是,她走了。她先去了十塔城,跟她母親道別。「我可能要很久之後才能再來看您了,」阿莎提醒她。亞拉妮絲夫人卻似乎並不理解阿莎在說什麼。「席恩在哪?」她問道,「我的小寶貝兒在哪?」而關妮絲夫人只想知道羅德利克頭領何時歸來,「我比他大七歲,十塔城應該屬於我。」
她結婚的消息傳來時,阿莎還在十塔城忙著裝補給。「我任性的侄女野性難馴,」據稱鴉眼如此說道,「而我知道哪個男人能馴服她。」他把她嫁給了「鑄鐵者」艾裡,並讓這位「破砧者」在他去逐龍之際統治鐵群島。艾裡當初也有過風光的日子,他曾是一個無所畏懼的掠奪者,甚至可以自誇跟她祖父的祖父——達袞·葛雷喬伊,「醉鬼」達袞就是以他命名的——並肩航行過。仙女群島的老女人至今仍拿達袞大王和他手下的事跡嚇唬小孩子。我在選王會上刺傷了他的自尊,阿莎想道,他絕不會輕易忘記。
但她不得不承認阿叔這一招漂亮極了。如此一來,攸倫是一舉三得:首先把一個對手變成了擁護者,其次在他離開之際也能確保鐵群島萬無一失,最後還除掉了阿莎的威脅。想必他此時正得意地捧腹大笑吧。特裡斯·波特利說,鴉眼用一隻海豹代替她完成了婚禮儀式。「我希望艾裡沒有堅持一定要圓房,」她說。
我不能回家,她想,但我也不敢留在這裡太久。狼林的安靜讓她不安,阿莎整個生命都在鐵群島和船上度過,大海從來都不沉默。波浪沖擊磐石海岸的聲音刻在她的血液裡,但深林堡沒有波浪……只有樹,無邊的樹木,士兵松和哨兵松,山毛櫸、白蠟樹和古橡樹,栗樹、鐵木樹和冷杉。這些樹發出的聲音比大海更輕柔,而且只有當風吹過時她才能聽到;然後歎息聲似乎從她四面而來,好像那些樹木正在用一種她聽不懂的語言互相低語。
今夜,低語聲似乎比以往更大聲。一陣風捲過枯黃樹葉,阿莎告訴自己,光禿的樹枝在風中吱嘎作響。她轉身離開窗戶,離開樹林。我需要讓雙腳再次踩上甲板,或者不行的話,一些食物填飽肚子。她今晚喝了太多的酒,但是吃的麵包太少,而且沒有吃那些大塊的血紅烤肉。
月光足夠明亮讓她能找到自己的衣服。她穿上黑色的厚馬褲,棉束腰短上衣,和一件綠色的覆有重疊的圓鋼片的皮質背心。留下科爾繼續他的美夢,她躡手躡腳地走下城堡外面的階梯,台階在她的光腳下咯吱作響。城牆上一個走動的哨兵發現她在往下走,向她舉矛示意,阿莎用口哨回應他。當她穿過內院到廚房時,蓋伯特·葛洛佛的狗們開始吠叫。好,她想,狗叫聲可以淹沒樹木的聲音。
當特裡斯·波特利走進廚房時,她正在從一圈大如車輪的黃色奶酪切下楔形的一條。他裹在一件厚厚的皮斗篷裡,「我的女王。」
「別嘲弄我。」
「你會一直佔據我的心。即使再多的傻子在選王會上朝你嚷嚷也無法改變這一點。」
我該拿這個男孩怎麼辦?阿莎不懷疑他的投入地愛。他不但在娜伽山上作為她的擁護者大喊著她的名字,而且後來,他甚至放棄自己的頭領之位、親人和家庭穿越大海加入她。他倒不是敢公然藐視攸倫。鴉眼帶著船隊出海時,特裡斯只是故意落在後面。當其他船隻從視野中消失時,他改變了航向。然而,那樣也需要一定的勇氣;他再也不能返回鐵群島了。「來塊奶酪?」她問他,「這兒也有火腿,和芥菜。」
「我想要的不是食物,我的女士。你知道。」特裡斯在深林堡讓自己蓄了厚厚的棕色鬍子,他聲稱這能讓他的臉保持溫暖。「我從瞭望塔上看到你了。」
「如果你是在守衛,那你來這裡幹什麼?」
「克羅姆(Cromm)在上面,還有『號角』哈根(HagentheHorn)。在月光下,我們需要多少只眼睛盯著沙沙響的樹葉?我們需要的是談一談。」
「再一次?」她歎息,「你知道哈根的女兒,紅頭髮的那個。她和任何一個男人一樣駕駛著自己的船,還有著漂亮的臉蛋。十七歲,而且我看到過她看你的眼神。」
「我不想要哈根的女兒。」在仔細思考她的話之前,他差點兒就要抱住她,「阿莎,是時候走了,卡林灣是唯一能阻擋敵人攻擊浪潮之地。如果我們留在這兒,北方人會殺死我們全部,你明白這一點。」
「你讓我逃跑?」
「我讓你活著,我愛你。」
不,她想,你愛的是只生活在你腦海中的天真少女,一個需要你保護的受驚小孩。「我不愛你,」她直白地說,「而且我不會逃跑。」
「在這裡,你緊抱著不放的除了松樹、泥和敵人還有什麼?我們有自己的船隊。跟我一起起航吧,我們會在大海找回新生。」
「作為海盜?」這很有誘惑力。讓群狼在它們的陰鬱森林嚎叫,重新奪回開闊的大海。
「作為貿易者,」他堅持道,「我們像鴉眼所做的那樣向東航行,但我們將帶著絲綢和香料回來,而不是龍之號角。一次到玉海的航程,就會讓我們像諸神那樣富有。我們可以在舊鎮或者某個自由貿易城邦買一套牧師住宅。」
「你,我和科爾?」在提到科爾的名字時,她看到他畏縮。「哈根的女兒可能喜歡跟你航行到玉海。我仍然是海怪之女,我的使命在——」
「——哪兒?你不能返回鐵群島。除非你打算屈服於你的丈夫大人。」
阿莎試著想像自己和『鑄鐵者』艾裡同床,壓在他的大塊頭之下,忍受他的擁抱。他總好過『紅漿手』或『左手』盧卡斯·考德。『破砧者』曾經像巨人那樣咆哮,強勁的讓人害怕,極度的忠誠,完全毫無畏懼。也許沒那麼糟糕,他可能死於第一次試圖盡自己作為丈夫的職責之時。那樣她就成了她的艾裡的寡婦,而不是艾裡的妻子,結果可能更好或者更糟得多,這取決於他的孫子們。還有我的叔叔,最終,所有的風都會把我吹向攸倫。「我有人質,在哈爾洛島,」她提醒他,「而且我還有海龍角……如果我不能繼承我父親的王國,我為什麼不自己開創一個?」海龍角以前一直不像現在這樣少人居住,它的群山和沼澤之間仍能看到一些古老的遺跡——先民遺留下來的古代要塞,高地上還有森林之子留下圈狀的魚梁木痕跡。
「你緊抓著海龍角不放的樣子,就像一個溺水的人緊抓住一塊殘骸。海龍角有什麼值得人們想要的東西?那裡沒有礦物,沒金,沒銀,甚至連錫或鐵也沒有。土地又太潮濕不能種植小麥和玉米。」
我沒打算種植小麥或玉米。「那裡有什麼?我來告訴你。兩條長海岸線,上百個隱藏的海灣,湖裡有水獺,河裡有鮭魚,沿著海岸有蛤蚌,近海有成群的海豹,還有高大的松樹可以造船。」
「誰來造這些船,我的女王?即使北方人讓你保有海龍角,陛下將從哪裡找到她的人民?或者你打算統治一個海豹和水獺的王國?」
她給他一個苦笑,「水獺可能比人更容易統治,我承認,而且海豹更聰明。不,或許你是對的,我最好的選擇可能仍然是返回派克島。哈爾洛島上有些人會歡迎我的回歸,派克島也是。而且當攸倫殺死貝勒大人時,他就在布萊克泰斯家失去了支持者。我能找到我的伊倫叔叔,回鐵群島起事。」自從選王會之後,就沒有人見過濕發,但他的淹民宣稱他正隱藏在大威克島,而且很快就會出來祈求淹神將憤怒降臨到鴉眼和他的追隨者頭上。
「『破砧者』也正在找濕發,他正在抓捕淹民們。盲人貝隆·布萊克泰斯被抓住拷問,甚至『老灰鷗』都鐐銬加身。在所有攸倫的人都找不到這位祭司之時,你如何找到?」
「他是我的血親,我父親的弟弟。」這是個無力的回答,阿莎知道。
「你知道我怎麼想?」
「我想我馬上就能知道。」
「我認為濕發死了,鴉眼已經撕開他的喉嚨。『鑄鐵者』正在找他不過是為了讓我們相信祭司逃走了而已。攸倫害怕被當成一個弒親者。」
「永遠別讓我叔叔聽到你這麼說,告訴鴉眼他害怕弒親,他會謀殺自己的兒子中的一個來證明你是錯的。」阿莎當時覺得差不多醒酒了,特裡斯蒂芬·波特利對她有這種效果。
「即使你找到你叔叔濕發,你們兩個也終將失敗。你們都是選王會的參選者,所以你們不能說它不合法,就像當年的托袞(Torgon)一樣。根據任何眾神和鐵民的律法,你們都得遵守選王會的決議。你們——」
阿莎皺眉,「等等,托袞?哪個托袞?」
「『遲到者』托袞。」
「他是英雄紀元時期的一個國王。」她回憶關於他的事跡只有這麼多,其他的幾乎想不起來,「他做了什麼?」
「托袞·葛雷喬伊是國王最年長的兒子。但是國王老了,托袞得征戰在外,所以後面的事情發生了:當他父親死的時候,他正在沿曼德河突襲敵人,遠離自己的灰盾島大本營。他的弟弟們對他封鎖了消息,並迅速召開一次選王會,考慮選擇他們中的一個戴上浮木王冠。但是船長和頭領們選擇『好兄弟』烏拉袞(Urragon)代替托袞統治王國。新國王即位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處死所有老國王的兒子,然後他們被處死了。後來,人們稱呼他『壞兄弟』,儘管實際上他們不是他的親兄弟。他統治了差不多兩年。」
阿莎現在記起來了,「托袞回到家……」
「……說選王會是不合法的,因為他當時沒去參加競選王位。『壞兄弟』被證實如傳言中一樣的殘酷和在鐵群島缺少朋友:牧師們譴責他,領主們起來反對他,他自己的船長們把他砍成碎塊。『遲到者』托袞成為國王,並統治了四十年。」
阿莎揪住特裡斯·波特利的兩耳,深深地吻上他的嘴唇。直到他滿臉通紅呼吸急促,她才放開他。「這算什麼?」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