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號在拂曉單獨出現,她的黑帆鮮明的迎著清晨淡粉色的天空。
五十四,維克塔利昂不開心地想,當他們叫醒了他,她孤獨地航行。他憤怒地默默詛咒風暴之神,心口堵了一塊大石頭。我的船在哪裡?
他從盾牌列島起航時有九十三艘船,鐵艦隊一度由近百艘船組成,一支不屬於個別領主的艦隊,而效忠於海石椅本身,來自所有島嶼的船長和全體船員。船比綠地的大型快速戰船要小,是的,但三倍大於任何普通的長船,有深深的船身和兇猛的撞錘,在戰鬥中適合滿足國王自己的艦隊。
沿著荒涼、貧瘠、遍佈淺灘和漩渦的多恩海岸,漫長的航行之後,他們在石階列島補充了穀物、野味和淡水。在那裡,鐵船長捕獲了一艘寬大的商船,大柯克船尊貴夫人號,在她駛向舊鎮的途中,途經海鷗鎮,暮臨廳和君臨,裝載的貨物有鹹鱈魚,鯨魚油,醃鯡魚。添加他們補給品的食物很受歡迎。其它五個獎品在雷溫德海峽與多恩沿岸被收下——三艘柯克船、一艘加利斯戰艦、一艘平底大船,使他們的船數達到了九十九。
分處於三支壯觀的艦隊的九十九艘船,離開了石階列島,奉命在西達斯島南端再度聯合起來。四十五艘船現在抵達了世界的彼岸。維克塔利昂自己的二十二艘船零星地駛入,三五成群,有時孤單一艘;瘸子拉爾夫的十四艘船;只有其中九艘曾和紅色拉爾夫·斯通豪斯一起出海。紅色拉爾夫自己也在失蹤之列。這個艦隊增加了從海上捕獲的九個新獎品在他們的船數上,所以總數是五十四……但捕獲的船是柯克船和漁船,商船和販奴船,沒有戰艦。在戰鬥中,它們都是鐵艦隊損失船隻的可憐的替代品。
最後出現的船是處(和諧)女的災星號,在三天以前。那天的前一天,三艘船一起出現在南端——被捕獲的貴族小姐號,在渡鴉罐號和鐵吻號之間笨重地行進。但前一天和前前一天沒有什麼,在那之前只有無頭簡號和恐懼號,然後,經過兩天空蕩蕩的海洋和無雲的天空以後,瘸子拉爾夫帶著他艦隊的殘餘部分出現了。奎倫大人號,白寡婦號,悲歎號,悲哀號,龐然大物號,鐵娘子號,死神之風號,和戰錘號,後面跟著六艘以上的船,其中兩艘被風暴損壞,被拖著。
「風暴,」瘸子拉爾夫喃喃地說,他向維克塔利昂爬來。「三場大風暴,之間夾雜著逆風。從瓦雷利亞刮來的紅風,帶有灰燼和硫磺的氣味,黑風將我們趕向毀滅的海岸。這次遠行從一開始就被詛咒了。鴉眼害怕你,我的大人,打發你如此遙遠為了什麼呢?他並不打算讓我們返回。」
一天,當維克塔利昂離開舊瓦蘭提斯遇到第一場風暴時,想過同樣的問題。神恨弒親者,他考慮,否則鴉眼攸倫會在我手上死掉一千次。大海撞擊著他,甲板在他腳下上升下降,他看到人魚之盛宴號和赤潮號砰地撞在一起,如此猛烈以至於兩艘船都炸成了碎片。「我哥哥的傑作,」他想。那是他自己的第三艦隊損失的頭兩艘船。但不是最後的。
所以他在瘸子的臉上扇了倆巴掌,說,「第一下是為了你損失的船,第二下是為了你談及詛咒。再提到那個詞,我會把你的舌頭釘在桅桿上。如果鴉眼能夠製造啞巴,那麼我也能。」他的左手抽痛,使這個諾言比其恐嚇之意更嚴厲,但是他說到做到。「會來更多的船。現在風暴結束了。我會得到我的艦隊。」
上頭桅桿上一隻猴子嚎叫嘲笑,就像是它能品嚐到他的挫折。骯髒的,吵鬧的畜生。他本可以派一個人上去追它,但猴子們似乎喜歡這個遊戲,並證明了它們比他的船員更敏捷。可是,嚎叫聲在他的耳邊迴響,使他的手似乎抽痛得更厲害了。
「五十四,」他嘟囔。一段如此長的航行之後,鐵艦隊完好無損,已成奢望……但七十艘船,甚至八十艘,淹神也許已經賜給他這麼多。我們該帶上濕發,或一些別的牧師。起航前維克塔利昂舉行了獻祭,當他在石階列島把艦隊一分為三時,又舉行了一次,但是也許他說錯了禱詞。那個,或者淹神在這裡沒有力量。他越來越擔心,他們已航行得太遠,進入了陌生的海域,甚至神靈都是古怪的……但這種疑慮,他只向他的黑皮膚女人吐露過,她沒有舌頭去亂講。
悲傷號出現時,維克塔利昂傳喚一隻耳沃爾夫。「我想和田鼠說話。傳令給瘸子拉爾夫,冷酷的湯姆,和黑色牧羊人。召回所有的狩獵隊,黎明時分拔營。把採集的水果全部裝上船,把豬群趕上船。困難之時我們可以宰殺它們。鯊魚號留在這裡以便告訴任何掉隊者我們去了哪兒。」修補她需要太長時間;幾場風暴讓她比一堆廢木頭好不了多少。這會使他們的船數下降到五十三,但無法避免。「艦隊明日乘晚潮出發。」
「尊命,」沃爾夫說,「但另一天可能意味著另一船舶,船長大人。」
「是的。十天可能意味著十艘船,或根本一艘都沒有。我們已經浪費了很多天等待著看到帆。如果我們以更小的艦隊取勝,我們的勝利就會更加甜蜜。」我必須趕在瓦蘭提斯艦隊之前抵達龍女王處。
在瓦蘭提斯他看到戰艦在裝給養。整座城市彷彿喝醉了。看到水手、士兵、鐵匠和貴族、胖商人一起在街上跳舞,在大大小小的每一家酒館,酒杯被舉起為新的三元老乾杯。談論的都是,一旦龍女王死了,黃金、寶石和奴隸將湧入瓦蘭提斯。有一天,面對這樣的傳聞,維克塔利昂·葛雷喬伊的忍耐達到了極限;他為食物和水付了『金錢』,儘管這讓他感到丟臉,帶著他的船隊回到了大海。
風暴會衝散並耽擱瓦蘭提斯人,正如他們會經歷到他自己的船所經歷的。如果運氣好,他們的許多戰船會沉沒或擱淺。但不是所有的。沒有神是那麼好,那些倖存的綠色戰船,到如今很可能已經航行繞過瓦雷利亞了。他們將往北駛向彌林和淵凱,巨大的快帆戰船上滿載著奴隸士兵。如果風暴之神眷顧他們,現在他們可能到達了悲痛海灣。三百艘船,也許多達五百。他們的盟友已經在彌林的外面:淵凱人和阿斯塔波人,士兵們來自新吉斯、魁爾斯、托羅斯和風暴之神知道的別的什麼地方,甚至彌林自己的戰船,它們在城市陷落之前逃離了它。對抗所有敵人,維克塔利昂有五十四艘船。五十三,少了鯊魚號。
鴉眼航行至半個世界,從魁爾斯到高樹鎮大肆劫掠,停靠在只有瘋子才去的更遠處的邪惡港口。攸倫甚至勇敢地面對煙海,並且活著講述它。僅憑一艘船完成這些。如果他可以蔑視眾神,我也能。
「是,船長,」一隻耳沃爾夫說。他不及理髮師紐特的一半,但鴉眼偷走了紐特。通過提拔他當橡木盾島的領主,他哥哥將維克塔利昂最好的人據為己有。「仍然駛向彌林?」
「那還能去哪兒?龍女王在彌林等待著我。」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如果我哥哥可以被信任。她的頭髮是銀金色的,她的眼睛是紫水晶。
對攸倫僅此一次實言以告期望過高了嗎?也許。很可能,那女孩結果是某個胸部垂到膝蓋的麻子臉雞女,她的「龍」只是來自索斯羅斯沼澤的紋身蜥蜴。不過,如果她是攸倫索取的全部……他們從石階列島的海盜和舊瓦蘭提斯的胖商人的嘴中,聽到有關美麗的丹妮莉絲·坦格利安的談論。它可能是真的。攸倫沒有把她作為禮物送給維克塔利昂;鴉眼打算自己佔有她。他打發我像個僕人似的去接她。當我為自己贏得她,他會怎樣哀號呢。讓船員們抱怨去吧。他們已經航行得太遠,維克塔利昂不拿禮物返回西方失去的太多。
鐵船長將他的好手握成一個拳頭。「去保證我的命令執行。找到學士無論他藏在哪兒,送他到我的船艙。」
「是。」沃爾夫一瘸一拐地離開。
維克塔利昂·葛雷喬伊轉身走向船頭,他的目光掠過他的艦隊。海面上遍佈長船,帆捲好、槳收起,拋錨隨波漂浮或沿著淺色沙灘海岸迅速移動。雪松之島。那些雪松在哪裡?似乎四百年前被淹沒了。維克塔利昂多次上岸,獵取新鮮的肉,還沒有見到一棵雪松。
那個娘娘腔學士,攸倫使他遭罪,回來在維斯特洛聲稱這個地方曾經叫「百戰之島,」但是人們幾百年前打的那些戰爭都歸於塵土。猴子之島,他們應該這樣叫它。這裡還有豬:最大、最黑的野豬,任何鐵種從未見到過,灌木叢裡有很多尖叫的豬崽,大膽的動物,不懼怕人類。不過它們正在學。鐵艦隊的貯藏室被熏火腿、燻肉和鹹豬肉填滿。
可是猴子……猴子是災星。維克塔利昂不允許他的手下帶任何一隻魔鬼似的動物上船,然而不知怎的,他半數的艦隊現在猴滿為患,甚至他自己的無敵鐵種號。他現在可以看到一些,從翼梁擺到翼梁,船蕩到船。我希望有架十字弓。
維克塔利昂不喜歡這片海、這片無垠的晴朗天空、這個熾熱的太陽,火一般照曬著他們的頭頂,烘烤著甲板,直到甲板燙得足以烤焦赤裸的雙腳。他不喜歡這些風暴,它們好像憑空出現。派克島附近海域經常刮暴風雨,但在那裡至少人能察覺到它們來了。這些南方的風暴跟不忠的女人一樣。連水的顏色都不正常——海岸附近是一片閃爍的青綠色,更遠處藍的如此之深,將近黑色。維克塔利昂想念家鄉灰綠色的海水,和它們洶湧的波濤、白色的浪花。
他也不喜歡這座雪松島。狩獵或許令人滿意,但森林太綠太寂靜,充滿了扭曲的樹,奇特的鮮艷的花朵,與他的人以前見過的一點也不像,有恐怖的東西潛伏在淹沒的瓦婁斯殘破的宮殿和破碎的雕像中,艦隊拋錨停泊在北面半里格處。維克塔利昂最後一次上岸,度過了一個晚上,他做的夢黑暗又令人不安,當他醒來時,滿口都是血。學士說他在睡覺時咬了自己的舌頭,但他將之視為淹神顯靈,一個警告,如果他在這裡逗留的太久,他將被自己的血窒息。
那一天末日浩劫降臨瓦雷利亞,據說,三百英尺高的水牆襲擊這座島嶼,淹死成千上萬的男人、女人和孩子,沒有人離開來講述這個故事,除了一些已在海上的漁民,和少數被派進建在島上最的山上的一座堅固的石塔中的瓦婁斯長矛手,目睹他們下方的丘陵和山谷變成一片波濤洶湧的大海。一個心跳間,公正的瓦婁斯連同其雪松與粉紅色大理石宮殿一起突然消失了。在島的北端,古老的磚牆和奴隸港口苟再的階梯金字塔遭受了同樣的命運。
那麼多淹死的人,這裡的淹神勢必強大,維克塔利昂考慮,當他選擇該島作為他艦隊三個分隊的重新集結地點時。不過他沒有牧師。如果他理解反了將會怎樣?也許淹神一怒之下摧毀了這座島。他弟弟伊倫可能知道,但濕發回鐵群島去了,宣揚反對鴉眼和他的統治。不信神的人不可以坐上海石椅。然而,在選王會上,船長們和國王們叫喊著攸倫,選定了他,勝於維克塔利昂和其他敬虔的人。
朝陽照耀著泛著漣漪的海面,光芒太耀眼而不能直視。維克塔利昂的頭開始一撞一撞地疼,儘管無論太陽,他的手,或者疑慮困擾著他,他都不能說。他下到他的船艙,那兒的空氣冰冷昏暗。黑女人瞭解他甚至不用他要求。當他在椅子裡放鬆時,她從盆裡取出一塊濕軟布,放在他的額頭上。「好,」他說。「好。現在這隻手。」
黑女人沒有回答。攸倫把她給他之前割了她的舌頭。維克塔利昂不懷疑鴉眼也上過她。這是他哥哥的作風。攸倫的禮物是有毒的,黑女人登船的那一天船長曾經提醒自己。我不想撿他的剩飯。他當時決定,他要割了她的喉嚨,把她扔進海裡,血祭淹神。然而不知怎的,他實際上從沒抽時間做這個。
既然他們有了長足的進步。維克塔利昂會與黑女人談話。她從不試圖頂嘴。「悲傷號是最後的一艘,」他告訴她,當她脫下他的分指手套。「其餘的迷了路或遲到或沉沒。」他呲牙咧嘴,當女人將刀尖劃過裹在他持盾手上傷口上的髒亞麻布。「有些人說我不應該分開艦隊。傻瓜。我們有九十九艘船……帶領一頭笨重的野獸飄洋過海到世界的盡頭。如果我不分散它們,較快的船就會被最慢的拖累。去哪兒找給這麼多張嘴吃的食物?沒有港口想要這麼多艘戰船進入他們的水域。不管怎樣,風暴會使我們分散。像無數樹葉散落在夏日之海上。」
他反而把龐大的艦隊分為中隊,派每支中隊走一條不同的路線去奴隸灣。最快的船,他給了紅色拉爾夫·斯通豪斯,駕駛海盜船沿索斯羅斯北岸航行。那些死氣沉沉的城市在熾熱中腐爛,最好避開悶熱的海岸,每個水手都知道,但在蛇蜥群島的那些泥和血市鎮,充滿著逃跑的奴隸、奴隸販子、騙子、雞女、獵人、有斑紋的人,更糟的是,這裡總是有給養提供給不害怕付鐵錢的人。
較大,較重,較慢的船前往裡斯,去賣掉從盾牌列島抓來的俘虜,赫威特伯爵的城鎮和其他島嶼上的婦女、孩子、和決定好死不如賴活著的男人。維克塔利昂只鄙視如此軟弱的人。即便如此,販奴在他嘴裡留下骯髒的味道。抓一個男人當奴工或女人當鹽妻,是正確和恰當的,但人不是山羊或家禽可以購買和賣作黃金。他很高興將販奴的活丟給瘸子拉爾夫,他會用錢幣裝他的大船,和往東漫長緩慢的途中所需的給養放在一起。
他自己的船沿著有爭議的土地的海岸緩慢行駛,以便南行繞過瓦雷利亞前,在瓦蘭提斯裝上食物、葡萄酒和淡水。這是往東最尋常的路線,和交通最繁忙的,有唾手可得的獎品和小島嶼,在那裡他們可以躲避風暴,進行修理,如果需要,填充他們的貯藏室。
「五十四艘船太少,」他告訴黑女人,「但我不能再等了。唯一的方法」——他哼了一聲,她扯下繃帶時,也撕裂了一個血痂的殼。下面曾被劍砍傷的肉是綠色和黑色的。「做這個的唯一辦法是,打奴隸們個措手不及,像昔日我在蘭尼斯港一樣。從海上襲來並摧毀他們,然後帶上女孩在瓦蘭提斯人突襲我們之前飛快地跑回家。」維克塔利昂不膽小,但他也不是一個傻瓜;他不能以五十四艘船擊敗三百艘船。「她將成為我的妻子,你會是她的女僕。」一個沒有舌頭的女僕,從來不會無意中說出任何秘密。
他可以說得更多,但這時候學士來了,像膽小的老鼠一樣叩著艙門。「進來,」維克塔利昂喊道,「並閂上門。你知道為什麼你來這兒。」
「船長大人。」學士看起來也像隻老鼠,穿著他的灰色長袍,嘴唇上面留著棕色小鬍子。他認為那會使他看起來更有男子氣概?他的名字是科爾溫。他很年輕,二十——也許二十。「我可以看一下你的手嗎?「他問。
一個愚蠢的問題。學士有多項用途,但維克塔利昂唯有鄙視這位科爾溫。他有著粉嫩的臉蛋,柔軟的雙手,棕色的鬈發,他看上去比大多數女孩更女氣。當他第一次登上無敵鐵種號,他還虛假的淺笑,但在石階列島的一個晚上,他對錯誤的人微笑,伯頓·亨布爾打掉了他四顆牙齒。那以後不久,科爾溫學士爬來向船長抱怨四名船員將他拖進船艙,把他當女人用。「這兒就是你如何結束它」維克塔利昂告訴他,砰地一聲把匕首插在他們之間的桌子上。科爾溫拔出了刀刃(太害怕而不敢推卻,船長估計)但他從未用過它。
「我的手在這裡,」維克塔利昂說。「你願意就看個夠。」
科爾溫學士單膝跪地,以便更好地檢查傷口。他甚至聞了它一下,像一條狗。「我需要再放一次膿。這顏色……船長,傷口沒有癒合。我可能需要鋸掉你的手。」
之前他們討論過這個。「如果你把我的手鋸掉,我就會殺了你。但首先我會把你綁在欄杆上,使你的屁(和諧)股成為船員們的禮物。繼續。」
「會疼。」
「每次都疼」。人生是痛苦的,你這個傻瓜。沒有喜悅,除了在淹神的水底聖殿。「做。」
這位男孩(很難認為一位如此粉嫩的人是個男人)將匕首的刀刃劃過船長的手掌,並割破了它。濃稠膿向外爆裂、黃的像餿牛奶。黑女人聞到這氣味皺起了鼻子,學士作嘔,甚至維克塔利昂自己都覺得胃裡翻滾。「切得更深些。切穿它。把血割出來給我看。」
科爾溫學士將匕首壓深。這次疼了,但是血湧了出來,膿也湧了出來,血的顏色那麼深,燈光下看起來像黑色的。
血是健康的。維克塔利昂嘟噥著讚許。他無所畏懼地坐在那裡,當學士用幾塊泡在煮沸的醋裡的軟布擦拭、擠壓、讓膿變乾淨時。到他完成的時候,盆裡乾淨的水變成一盆滿是浮渣的湯。瞥一眼能使任何人都噁心。「端上髒東西然後滾吧。」維克塔利昂沖黑女人點頭。「她能為我包紮。」
即使那男孩逃離之後,惡臭余留。短時間內,無法逃避它。學士曾經建議,到甲板上排干傷口可能是最好的,在新鮮空氣和陽光中,但維克塔利昂不許可。這是重要的事,不能讓他的船員看到。他們從家走了半個世界的距離,太遠了,不能讓他們看到他們的鐵船長已經開始生銹。
他的左手依然抽痛——一種隱痛,但持續不斷。當他合攏手握成一個拳頭,它巨痛,彷彿一把刀刺傷了他的手臂。不是刀,一把長劍。一把長劍握在一隻鬼魂的手裡。西瑞,那曾是他的名字。一名騎士,南盾島繼承人。我殺了他,但他在彼岸的墳墓裡刺我。從我送他去的無論什麼地獄的炎熱中心,他將武器刺進我的手並一擰。
維克塔利昂記得那場戰鬥,好像它發生在昨天。他的盾已經成了碎片,無用地掛在他的手臂上,所以當西瑞的長劍泛著寒光朝他砍下時,他伸高手臂抓住了它。看起來這位小伙子比他強壯;他的刀刃刺穿船長的龍蝦鋼護手和下面的襯墊手套,切入手掌的肉裡。被小貓撓了一下,戰後維克塔利昂告訴自己。他清洗了傷口,在上面倒了一些煮沸的醋,包紮好,更加這樣想了,相信疼痛會消失,遲早這隻手會自己癒合。
相反,傷口已經潰爛,直到維克塔利昂開始懷疑是否西瑞的刀刃上塗了毒。傷口始終不癒合為什麼呢?這種想法使他憤怒。真正的男人不會用毒藥殺人。在卡林灣沼澤魔鬼向他的人射毒箭,但出自如此低等動物之手實屬正常。西瑞曾是一名騎士,出身高貴。毒藥適用於膽小鬼,女人,和多恩人。
「如果不是西瑞,是誰?」他問黑女人。「是老鼠學士搞得鬼嗎?學士們懂得咒語和其它的把戲。他可能用了某一種來毒害我,希望我會讓他把我的手切掉。」他越想越有可能。「鴉眼把他給了我,他是只討厭的動物。「攸倫從綠盾島抓到科爾溫,他一直在那兒為切斯特大人服務,照料他的烏鴉,教他的孩子,或別的什麼。是了,當攸倫的一名啞奴拽著他套在脖子上的方便項鏈押送他登上無敵鐵種號時,這隻老鼠長聲尖叫。「如果這是他的報復,他冤枉了我。是攸倫堅持認為要帶上他,阻止他和他的鳥作出惡作劇。」他哥哥還給了他三籠烏鴉,這樣科爾溫就可以在他們航行時遞送消息,但維克塔利昂禁止他放飛它們。讓鴉眼擔憂琢磨去吧。
黑女人用新亞麻布包紮他的手,纏繞他的手掌六次,這時長水派克來敲門,告訴他悲傷號的船長帶著一名囚犯上了船。「說他給我們帶來了一位巫師,船長。說他把他從海裡撈了上來。」
「巫師?」可能是淹神送給他一件禮物,在世界遠端的這裡?他弟弟伊倫會知道,只因為伊倫在復活之前曾見過淹神的水底聖殿的壯麗。維克塔利昂敬畏他的神,像所有人那樣,但把他的信仰放於武器中。他彎曲他受傷的手,臉部扭曲,然後套上手套,站起來。「給我看這名巫師。」
悲傷號的主人在甲板上等待著他們。一個小個子男人,醜陋又多毛,他是個土生土長的斯班人。他的手下稱他為田鼠。「船長大人,」他說,當維克塔利昂出現時,「這是莫闊羅。淹神給我們的一件禮物。」
這位巫師就一個男人而言是一頭怪物,跟維克塔利昂自己一樣高,比他寬一倍,肚子像巨石,長在臉周圍的一團骨白色亂糟糟的毛髮,像一頭獅子的鬃毛。他的皮膚是黑色的。不是天鵝船上的盛夏群島人那樣的堅果棕色,不是多斯拉克馬王的紅棕色,不是黑女人皮膚的炭和土地的顏色,而是黑。比煤炭還黑,比黑玉還黑,比烏鴉的翅膀還黑。燒焦了,維克塔利昂想,就像一個人被放進火裡烤,直到他的肉被燒焦,變脆,屍體冒煙。燒焦他的大火仍然在他的臉頰和額頭上跳舞,他的雙眼透過凍結的火焰面具的中間向外望。奴隸紋身,船長知道。邪惡的標記。
「我們發現他抱在一根斷了的翼樑上,」田鼠說。「他的船沉了以後,他泡在海裡十天。」
「如果他在水裡待了十天,他早死了,或者喝海水發了瘋。」鹹水是神聖的;濕發伊倫和其他祭司可以用它降福於人,不時吞下它一兩口以加強他們的信仰,但沒有凡人能在深海中許多天內每次都喝,並希望活著。「你聲稱是一名巫師?「維克塔利昂問囚犯。
「不,船長,」黑男人用通用語回答。他的聲音那麼低沉,彷彿源自海底。「我僅僅是光之王拉赫洛的一個卑微的奴隸。」
拉赫洛。那麼,一名紅袍僧。維克塔利昂在外國城市見過這種人,伺候他們神聖的火焰。那些人穿著鮮艷的紅色絲綢、天鵝絨、羔羊毛長袍。這位穿著褪色、鹽漬的破舊衣服,緊貼著他的粗腿,破破爛爛地掛在他的身上……但當船長更仔細地凝視破布,看起來好像它們可能曾經是紅色的。「一個粉袍僧,」維克塔利昂宣佈。
「一個惡魔僧,」一隻耳沃爾夫說。他吐痰。「可能是他的長袍著了火,所以他跳下船去撲滅它們,」長水派克提議,引來哄堂大笑。甚至使猴子們快樂。它們在頭頂上嘰嘰喳喳,一隻猴子丟下一把它自己的屎飛濺在甲板上。
維克塔利昂·葛雷喬伊不信任笑聲。它的聲音總是留給他不安的感覺——他成了某個他不懂的笑話的笑柄。攸倫鴉眼常常嘲笑他,當他們是男孩時。伊倫也一樣,在他成為濕發之前。他們的嘲笑經常偽裝得像讚揚,有時維克塔利昂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被人嘲笑了。直到他聽到笑聲。然後怒火中燒,在他的喉嚨後面沸騰,直到他好像被這滋味窒息。他對猴子的感受就是這樣。它們的滑稽的動作從未給船長臉上帶來一絲笑容,雖然他的船員們會大笑、冷笑、吹口哨。
「在他帶來詛咒降臨到我們頭上之前,送他下去見淹神吧,」伯頓·亨布爾極力主張。
「一艘船沉了,只有他抓緊殘骸,」一隻耳沃爾夫說。「船員們在哪兒?被他召喚的惡魔吃掉了嗎?那艘船發生了什麼事?「
「一場風暴」。莫闊羅雙臂交叉在胸前。他並沒有被嚇到,雖然他周圍的人要求他死。甚至猴子似乎並不喜歡這名巫師。它們從纜繩到纜繩間跳躍,尖叫著。
維克塔利昂不確定。他從海裡出來。如果不是有意讓我們發現他,淹神為什麼會把他吐出來?他哥哥攸倫有他的寵物巫師。也許淹神意欲維克塔利昂也該有一個。「為什麼說這人是個巫師?」他問田鼠。「我只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紅袍僧。」
「我也是這麼想的,船長大人……但是他知道一些事。在任何人告訴他之前,他就知道我們前往奴隸灣,他知道你會在這裡,在這個島的沿海。」小個子男人猶豫了。「船長大人,他告訴我……他告訴我你會必死無疑,如果我們不把他帶到你面前。」
「我會死嗎?」維克塔利昂哼了一聲。割開他的喉嚨,把他扔進大海,他正準備要說,直到他的壞手一陣抽痛,從手臂幾乎升到肘部有如刀割,痛苦如此劇烈,他的話變成喉嚨裡的膽汁。他絆了一下,抓住欄杆止住跌倒。
「巫師詛咒了船長,」一個聲音說。
其他人開始喊叫。「割他的喉嚨!在他召喚惡魔降臨之前殺掉他!」長水派克第一個拔出短劍。「不!」維克塔利昂咆哮。「靠後站!所有人。派克,把你的武器收起來。田鼠,回你的船上去。亨布爾,帶巫師去我的船艙。你們其餘的,幹你們的活。」半個心跳間他不確定他們會服從。他們閒站著小聲抱怨,半數人手裡拿著兵刃,每個人留神其他人以下決定。猴屎如雨灑落在所有人的周圍,啪噠啪噠啪噠。沒有人動,直到維克塔利昂抓住巫師的胳膊,把他拉到艙口。
當他打開門進到船長室,黑女人轉向他,沉默並微笑……但當她看到在他身邊的紅袍僧時,她的嘴唇從齒邊收回,她暴怒地發出嘶嘶嘶嘶的聲音,像一條蛇。維克塔利昂用好手輕拍她的後背,讓她去甲板。「安靜,女人。為我們倆拿葡萄酒來。」他轉向黑男人。「田鼠說得是真的嗎?你看到我死了?」
「是的,還有更多。」
「在哪裡?什麼時候?我會在戰鬥中死去嗎?」他的好手開開合合。「如果你對我說謊,我會叫你的腦袋像一隻甜瓜似的裂開,讓猴子們吃你的腦子。」
「你的死亡現在和我們在一起,我的大人。給我你的手。」
「我的手。對於我的手你知道些什麼?「
「我在夜火中曾看到過你,維克塔利昂·葛雷喬伊。你大步穿過火焰嚴肅又凶狠,你的大斧頭滴著血,看不見那些抓住你手腕、脖子、和腳踝的觸鬚,那些黑色的細線讓你跳舞。」
「跳舞?」維克塔利昂被激怒了。「你的夜火撒謊。我不會被牽著跳舞,我不是任何人的傀儡。」他猛地拽下手套,把壞手直伸到紅袍僧面前。「這兒。這是你想要的嗎?」新亞麻布已經被血和膿變了色。「他的盾牌上有一支玫瑰,給了我這個的那個男人。我在一根刺上劃壞了手。」
「即使是最小的劃傷也可能會致命,船長大人,但如果您允許我的話,我會治癒它。我會需要一個刀刃。銀是最好的,但鐵也能用。還有一隻火盆。我必須要生一堆火。會痛。劇烈的痛,像你從未經歷過一樣。但是當我們做完了,你的手會歸還給你。」
他們都一樣,這些神棍們。老鼠也警告過我疼痛。「我是鐵種,紅袍僧。我蔑視疼痛。你會有你需要的……但如果你失敗了,我的手沒有被治癒,我會親手割了你的喉嚨,把你交給大海。」
莫闊羅鞠躬,他的黑眼睛閃閃發亮。「正是如此。」
那一天,鐵船長沒再出現,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無敵鐵種號的船員報告,聽見從船長室傳來狂野的笑聲,笑聲低沉、黑暗、瘋狂,當長水派克和一隻耳沃爾夫試圖打開艙門,他們發現它被閂上了。後來聽到歌聲,一支奇怪的、高音調、哭號著的歌曲,用一種學士說是高等瓦雷利亞語的語言。這時候,猴子們紛紛離開了船,尖叫著跳進海水裡。
到日落,當海水變得像墨水那樣黑,浮腫的太陽將天空染成深血紅色,維克塔利昂回到了甲板上。他赤裸著上身,他的左胳膊血染到肘部。他的船員集(和諧)合,竊竊私語,交換著目光,他舉起一隻燒焦發黑的手。他指著學士,一縷縷黑煙從他的手指上升起。「那一個。割他的喉嚨,把他扔進大海,去彌林的一路上風將有利於我們。」莫闊羅在他的火中見到過這個。他也見到了那場通(和諧)奸的婚禮,但那有什麼關係呢?她不會是第一個女人——維克塔利昂·葛雷喬伊製造的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