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747飛機已離開倫敦半小時了。在前部頭等艙裡,安德魯·喬丹大夫伸出手去,把他妻子的一隻手握在自己手裡。
「別著急,」他勸道。「不會出什麼事的。」
「總會出點兒事的,」她說。「丹尼斯·多納休一定要搞鬼的。」
一聽到這個美國新英格蘭民權派參議員的名字,安德魯就表現出很厭煩。「我正等著用餐哩,」他抗議說,「你何必存心叫我噁心,倒我的胃口?」
「嚴肅點兒,安德魯。別忘記死了人。跟用藥有關係。」
「死人與你不相干,你離他們遠得很。」
「那也一樣,只要引起法律訴訟,我就會牽連進去。說不定我要蹲監獄。」
他想使他們擺脫原先的沮喪情緒。「你還沒蹲監獄嘛,不過真把你關起來的話,我保證每天去探監,還在帶給你的蛋糕裡藏好鋼鋸條。」
「安德魯呀!」她轉向他,微笑中半是摯愛,半是憂傷。
他在想,他們結婚已經二十八年,還能這樣欣賞自己的妻子,可真是幸福。她還像當年那樣美麗、聰明、堅強。他認為自己這看法並不是感情用事。
她的這些優點以及其他優點非常鮮明,他見到它們一再顯露出來,已有千百次了。
「真好啊,」他們身邊插進來女人的說話聲。
安德魯抬頭一望。是位容光煥發、年輕活潑的空中小姐看到他倆手牽著手發的議論。
他故意板起臉對她說,「上了年紀的人也可能談情說愛的。」
「真的嗎?」空中小姐也用他那種開玩笑的口氣說,「我可從來沒想到過。還要點香檳酒嗎?」
「請再來一點兒。」
他發覺這姑娘在審視他,明白自己依然風度翩翩,即使一個年輕得可以當他女兒的姑娘還是很喜歡看他。這倒並不是他自作多情。上星期倫敦報紙上那個專欄作家怎麼形容他來著?「某人的丈夫是個傑出的內科醫生,滿頭銀髮,瀟灑英俊……云云,云云。」當時安德魯見到這報道很高興,儘管他沒有說出來。
香檳酒斟上了,安德魯往後靠了靠。他很欣賞乘頭等艙位旅行的那些特殊享受,儘管比起往常來,這種享受今天已不那麼帶勁了。當然,這些錦上添花的享受都是由他妻子的錢提供的。他作為一個內科專家,找他看病的人很多,收入也很可觀。但他感到,自己也許捨不得在倫敦飛紐約的旅行中買頭等艙位,當然更乘不起專用噴氣機了。而他的妻子,有時安德魯也一樣,經常乘專機在北美到處飛。
更正,他提醒自己說,此前曾經乘專機旅行過。但即將到來的前景難以預測。
然而,在他們婚後的生活中,金錢從來沒成為什麼問題。他們從來沒有為金錢爭執過。從一開始他妻子就堅持說,凡屬於他們的都屬於他們倆共有。
他們的銀行往來帳總是以兩人的名義開戶頭,儘管如今安德魯提供的比他妻子的少得多,他們誰也不為數字的高低煩神。
他沉入遐想中,兩人的手一直沒有分開。這時波音747飛機已嗡嗡地向西進入大西洋的高空了。
「安德魯,」他妻子說,「你真是我的安慰。需要的時候總在我身邊,而且總是這樣堅強。」
「真奇怪,」他答道。「我剛才正在想,你才堅強哩!」
「堅強有各種各樣的。而我需要你那種堅強。」
班機上那種例行的忙碌時刻已到,因為要準備開飯了。原先看不見的小餐桌出現了,上面是白桌布和銀餐具。
隔了一會兒,他妻子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我要鬥爭。」
「你不是一直在鬥爭嗎?」
她像往常一樣在認真思考。「幾天之內,我要物色一名律師。這律師必須踏實而不浮誇。單憑他招攬顧客的本事是要誤事的。」
他緊握了一下她的手,「真是我的妞兒。」
她報之以微笑。「在法庭上,你坐在我身邊好嗎?」
「我每天都來陪你。在這事了結之前,病人可以照管他們自己。」
「決不能有那樣的事,但我真希望有你在身邊。」
「還有別的大夫嘛。我會作出安排的。」
「只要找對了律師,」他妻子說,「我們沒準兒能創造出奇跡。」
安德魯把刀蘸進剛放在他面前的一份魚子醬裡。不管他們的麻煩多麼嚴重,魚子醬是不能不吃的。
「有這種可能,」他說,一邊把醬抹在烤麵包片上。「你我以奇跡開始,打那以後,又出現了不少奇跡,這都是你創造的。為什麼不會再來一次?這一次專門為你而來。」
「也許會出現奇跡。」
「一定會,」他輕輕地糾正說。
安德魯閉上了眼睛。香檳酒和高空飛行使他昏昏欲睡。但在這種昏昏沉沉中,他記起了第一次奇跡。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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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得凶險的色色疾病,
不顧一切地去治才治得好,
要不就根本治不了。
莎士比亞《哈姆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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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大吹大擂的藥物已多得
不計其數,使我們不知所措,
而這裡他們又加了一種新藥。
托馬斯·西德納姆醫學博士(英國倫敦著名內科醫生,對流行病很有研究,有「現代流行病學奠基人」及「英國的希波克拉底」的美稱。他有醫學論著流傳後世,1683年發表的《論痛風病》是他的傑作。他還用金雞納樹的樹皮治瘧疾,用鴉片酊治療其他疾病。譯者注)
(1624—16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