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海爾茂家。林丹太太圍著海爾茂忙碌著,慇勤得甚至有點兒讓人討厭。〕
林丹最親愛的托伐,茶已經煮上啦!是不是很棒?味道這麼好的茶,你從前的太太娜拉肯定煮不出來。
〔海爾茂沉默。〕
最親愛的!你是加一塊糖,還是兩塊,還是三塊?
海爾茂四塊。
林丹可是你以前從來也沒有加過四塊糖呀?!桌布也已經鋪好了。是不是很棒?
〔海爾茂沉默。〕
你不知道,哪怕是那些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比如像往茶杯裡頭加糖什麼的,都會使我感到莫大的幸福!
海爾茂我可看不出來這種事情有什麼幸福可言。
林丹就因為每當我幹這些事情的時候我都會想到,我的能力和才華一直都在閒置和浪費。
海爾茂在哪兒?
林丹當然是在那種辦公室的雜務之中,我最親愛的海爾茂老公!我本來是一個做辦公室工作極有創造力的人,我現在才發現這一點。由於你的幫助,最親愛的!你的前妻娜拉對此一點也不瞭解。讓孩子們輕鬆地邁進生活的第一步,還有比這更有創造力的使命嗎?特別是他們受到了如此深的傷害,竟然被他們的母親,是他們從前的母親,把他們給拋棄啦!
海爾茂哦,哦……
林丹一個男人有可能不理解這樣的事情,正因為如此,因為在男性和女性之間還存在著那麼一點點不同,我們才如此這般地愛你們男人。
海爾茂人們不喜歡某一些人靠近自己,比如正在戀愛的女人。
林丹由於你對愛情還心有餘悸,托伐,你才會逃避。請你相信我,把娜拉忘了吧!我用女人這雙堅強的手,會使一切都在不久以後得到改變。我們女人有一個優勢:等待,必要時哪怕等上好多年!
海爾茂自從娜拉離開我以後,我需要的是獨處,我需要傾聽我內心深處的聲音。我在那裡聽見的一切,將決定我的未來。可是我恍恍惚惚已經聽見啦,我的內心說的是金融寡頭這幾個字。
林丹別讓我等得太久!你的內心低聲告訴你的,也許恰恰是錯誤的。一個男人不應該總是一味地追求進取,他也可以過一過家常的日子。除此之外使我憂慮的是,和我相比你在外頭可能還有更讓你著迷的東西。
海爾茂我現在需要大量的時間來面對我自己。
林丹時間會撫平失戀帶來的傷痛。
海爾茂由於我受到了嚴重的傷害,眼下我不會再讓人接近我。
林丹只有男人才會這樣說話。自尊而又冷漠。
海爾茂我成了一頭所謂孤獨的狼,正因為如此,我才會經常受到女人的垂青。
林丹你可不能和其他女人眉來眼去!你只能無條件地和我好,托伐!
海爾茂我們是些孤獨的證券商人,我們只關心我們的錢袋鼓不鼓。我們張牙舞爪、弱肉強食,從別人那裡攫取金錢……
林丹你身上散發出來的是追逐權力的味道,托伐。很少有人有機會聞到它。正因為如此,我才這樣愛你。我愛你還因為我,只有我,知道你會有多麼的溫存和體貼。
海爾茂我溫存體貼?有什麼人曾經這樣評價過我嗎?
林丹你的林丹知道這一點就夠了。你需要這樣一個人,她能夠用她那纖細柔嫩的小手把你和日常瑣事隔離開來。
海爾茂資本是一件美好、有吸引力而且合乎自身規律的事情。
林丹按照你的說法……就好像你從來也沒有幹過什麼壞事似的!其實清白無辜的是我們女人!
海爾茂那你和柯洛克斯泰呢,怎麼說?
林丹柯洛克斯泰,他滿足不了我。
海爾茂怎麼會呢?
林丹柯洛克斯泰對我已經完全沉迷於其中的權力毫無影響力,而你卻擁有強大的影響力。柯洛克斯泰在經濟生活之中根本沒有地位,可是你卻擁有絕大多數我可能追求到的東西。
海爾茂以我的條件,我能夠滿足比你強得多的女人。
林丹你是想要讓你的小林丹心裡生出妒意來嗎?在精神上折磨一個比自己地位低得多而又身涉愛河的人,可是不怎麼高尚啊。
海爾茂那麼你就去接受一個像柯洛克斯泰那樣的比你的地位低下的人物吧,那樣你們之間就平等了。說不定他不會折磨你……
林丹你這樣說話,為的是傷害我的女性尊嚴。
海爾茂我們孤獨的狼就是經常傷人,有意無意地就這麼做。我們只聞得到錢的味道。
林丹那你聞到已經烤好了的小點心的香味兒了沒有,我最親愛的托伐?我只為你一個人烤的。
海爾茂我對這類小事情根本沒有時間,這你是知道的。
〔他心不在焉地把點心塞進嘴裡。〕
林丹聞聞吧,海爾茂,我最親愛的,求你啦!只一下!
海爾茂你沒看見這些交易所的消息把我的手腳都捆住了嗎?
林丹托伐,你剛好說到了把手腳都捆住……
海爾茂〔突然注意地〕對?
林丹咱們的遊戲,那漫漫長夜裡頭的遊戲,咱們又該玩一回啦。
海爾茂你指的什麼?
林丹一條硬漢子,一向都主動出擊,可是就在他那幽暗的臥室裡頭,在那一向只有正常的事情發生的地方,他竟然容忍自己,成了受虐的物件啦。這才是大自然所要求的平衡吶。
海爾茂哦,我的小林丹……
林丹咱們可是超越了道德的和狹隘的標準,托伐,對不對?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海爾茂你現在就……想要……?
林丹你的女主人已經準備好啦,托伐!〔有一點兒費勁兒地穿靴子。〕
海爾茂可是眼下我沒有工夫呀……我得……這些交易所的消息……
林丹得啦,托伐,來吧!快點兒,過來!
海爾茂這事兒你可別和別人透露一點兒!
林丹一點兒都沒有!這可是咱們倆的小秘密,托伐。
海爾茂這畢竟是我需要的平衡,一個激情洋溢的遊戲者和一個像我這樣的投機商人之間的平衡。
林丹對啦,對啦,海爾茂寶貝,拿鞭子,來吧!到你的女主人這兒來吧!快點兒,我說!銷魂的時刻馬上就要到啦!
海爾茂我?銷魂?
林丹當然啦,只要片刻的工夫!快來吧……〔過去拉扯他。〕
海爾茂可是孩子們隨時都會回來……
林丹等到孩子們回來,咱們早就抽完了鞭子啦!孩子們今天還要到池塘去吶,他們要去餵天鵝。
海爾茂那就快來吧!
〔門外傳來孩子們的聲音。〕
林丹嘿,該死的!這會兒我的理智突然之間告訴我,我應該撲向孩子們並且把他們摟在自己的懷裡。很顯然,是壞天氣把散步的時間給縮短了,你們這些沒有媽咪的小可憐!〔快速出去,從門外傳來她的聲音〕你們看上去是多麼的稚嫩而又活潑可愛呀!瞧瞧你們的小臉蛋兒,活像蘋果,賽過玫瑰。〔孩子們的聲音時高時低。〕你們玩兒得好不好?當然好。啊,你竟然把愛密和巴布都拖上了雪橇,他們倆?你真是一個能幹的小傢伙,伊娃!噢,我的可愛的小傢伙們!你們還打了雪仗?哇,我要是在場該多好哇!
12
〔魏剛的辦公室。魏剛和海爾茂。他們倆在一起喝著香檳,抽著煙,屋子裡充滿著所謂「男人味兒」。海爾茂顯得很諂媚的樣子。〕
魏剛〔輕聲自言自語〕那個「薄弱環節」本人親自出場啦。〔大聲對海爾茂〕您大概知道,親愛的海爾茂,咱們倆今天為了什麼聚在一起,是因為資本。
海爾茂哦,多謝,領事先生。您說得一點兒都不錯,是資本把我們倆給染成了一個色兒,這話我也時不常地跟我的女管家林丹太太說起。我也正致力於站在我的立場上不斷地履行我對於資本的職責。
魏剛好極了,海爾茂。您參加我們的俱樂部時間還不長,是嗎?
海爾茂有這種榮幸的時間還很短,領事先生。可是我已經像一條鯊魚一樣,對不起,像一條梭魚一樣,時不時地在巨額資本這些有點兒老朽的柱子之間鑽來鑽去,而且還給俱樂部帶來了新鮮的空氣吶,領事先生!
魏剛您用不著叫我領事!我希望您還沒有覺得我也是一根已經老朽了的柱子。
海爾茂尊敬的魏剛先生,我可是從來也沒有冒犯……
魏剛當然啦,新鮮血液我們總是需要的。
海爾茂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企業家,魏剛先生,我會像一頭巴甫洛夫的狗一樣,對任何一點強烈的刺激都會作出反應,或者說像兒女對遺產一樣。
魏剛啊哈,不錯,您也有孩子,我的朋友。
海爾茂活潑可愛的孩子,領事先生,兩個兒子。
魏剛如果我得到的資訊可靠的話,您眼下還是實業銀行的一個僱員,對不對,海爾茂?
海爾茂我可是全力以赴在爭取發生這樣的變化吶,那就是把儲蓄變成本金,領事先生。
魏剛啊哈,咱們還是先把生意放在一邊,海爾茂!
海爾茂這我可是做不到,領事先生,因為生意已經成了我的血肉。我很可能就是為了作投機生意而生的吶,領事先生。
魏剛您本人就是一個極好的交易現象,海爾茂。
海爾茂這我也相信,領事先生。可是您可別從資本家那兒奪走他的孩子,由此您也就奪走了所有激發他積累財富和役使勞工的熱情。他會很快就把那些全都揮霍掉!甚至有可能是在我也一度嚮往的國外,領事先生。
魏剛我知道,我知道,海爾茂。
海爾茂可是我已經把一隻腳踏進了自由的市場經濟的領域之內,領事先生。
魏剛而那第二隻腳您也打算盡可能快地邁進去,是不是?
海爾茂噢,要是能這樣可就再好不過啦,領事先生。
魏剛那麼您就暫時把一隻腳從自由的市場經濟裡頭拔出來,忽而把另外一隻腳從銀行業裡頭拔出來……
海爾茂這對我來說可是不容易,領事先生,我在那裡頭根子扎得太深啦。
魏剛保持平衡,而且別忘了,一個天才的經營者有時候也應該把經營放一放,讓自己休息休息……
海爾茂我也經常和我的管家林丹太太這樣說,我或許應該更多地解脫自己,領事先生……
魏剛您就應該在合適您的圈子裡頭多活動……
海爾茂這個圈子在哪兒?這個圈子在哪兒,領事先生?
魏剛對此您覺得您已經足夠成熟了嗎?
海爾茂太成熟了,太成熟了,尊敬的領事先生!
魏剛如果您真的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強大了,那麼我可以給您引見一位女朋友……
海爾茂噢,親愛的,尊敬的領事先生……
魏剛我可不是您的親愛的領事先生……
海爾茂請原諒,領事先生,我沒有說「我的親愛的」!
魏剛我剛才提到的這位女士,她打發時光的方式就是和男人們周旋。
海爾茂剛一轉這樣的念頭,口水就已經從我的嘴角流下來啦,領事先生。
魏剛這種類型的女人可是又新鮮又獨特,在那些國家裡,人們都管她們叫「摩登女」1吶。
1此處是法語——譯注。海爾茂我可以把我的英語再溫習溫習,領事先生……
魏剛這位夫人是一個可愛的小尤物,沒有任何道德觀念,可是看上去還像一個孩子那麼純真。噢——〔意味深長地〕她有時候也會很殘暴……
海爾茂我的天……您說這位女士是一個美國人……領事先生?但願我到時候能夠聽得懂她的話,那麼說人們……真的能……隱秘的願望……一個外國妞……
魏剛您可別胡說八道,海爾茂!說不定您還是一個雛兒,事到臨頭會把您嚇跑了吶……
海爾茂她才不會把我嚇跑了吶,領事先生,根本就不會,我敢擔保!一個小尤物,那種經歷一定和咱們通常在家裡體驗到的不太一樣,領事先生。
魏剛那咱們說定了,海爾茂?
海爾茂我該怎麼感謝您的一番好意呀,領事先生?!
魏剛您可是還根本不知道您是不是能受得了呢,海爾茂……
海爾茂我的老天,領事先生,如果一個老獵人竟然會變成了獵物……那麼說我真的可以來啦,領事先生?
魏剛當然了,海爾茂。我來給您引見。
海爾茂噢,對您的邀請深表感謝!替我問候那位女士……哦……可別忘記了,得準時到啊……
魏剛我也是這樣要求。守時乃是最高的禮節,小海爾茂!
13
〔娜拉的臥室。娜拉和安娜瑪麗。娜拉身穿睡袍,正在鏡子前頭化妝。安娜瑪麗在整理屋子。〕
安娜這我可是絕對受不了……這肯定會讓那些先生特別難過!
娜拉他們願意,他們自個兒找罪受,安娜瑪麗!
安娜我還記得我小的時候,我老爸抽我的那些鞭子……
娜拉你老爸天生就是一個可憐蟲加老廢物,安娜瑪麗,而這些先生天生都是款爺。
安娜天生富貴的男人們讓人這樣打自個兒……您也許應該打您自個兒的孩子,娜拉,必要的時候打他們幾下也應該。這才是女人的天性呀。
娜拉我絕不會打我自己的孩子!此外還有,女人加上天性也並不必然就得出女人的天性。這兩者也可以分開,也就沒有什麼女人的天性了。
安娜一個這樣行事的女人,她為此而受的苦肯定比一個男人如此這般遭受的苦要多,因為女人這樣做違背了她的天性。
娜拉這你不懂,我的老安娜瑪麗。
安娜開始新生活,而不是把整個生活都給毀了,這是咱們說好了的。
娜拉那可能是你要的,可不是我要的。〔鈴聲〕去看看是誰在外頭。時候還早吶,按說他不應該這會兒就來的。
安娜一個有教養的男人從來都不會這樣準時准秒的。
〔去開門。外頭傳來海爾茂的聲音。〕
海爾茂嚴守時刻!做到這一點很可能正是一個人陞遷榮耀的前提條件。所以像這樣細小的事情人們也不應該忽略……您是……您居然是……
安娜安娜瑪麗,我的主人,海爾茂先生!〔外面的聲音很清晰,片刻之後安娜一頭跌進屋子。〕娜拉太太,娜拉太太!是海爾茂先生!竟然是海爾茂先生本人!難道說在分別了這麼久之後一對夫妻竟然就應該重新聚到一起嗎?
娜拉我知道外頭是誰,安娜瑪麗。〔脫下晨服,換上施虐裝束,登上高筒皮靴,等等,然後拿起一條馬鞭,戴上一個面具。〕
安娜他肯定是要和您說說孩子的事情,您就理智一點對他吧,我的娜拉。〔要拿走娜拉手裡的鞭子,摘下她的面具,被娜拉一把推開了。〕上帝撮合你們,你們就散不了。娜拉!別犯糊塗!〔娜拉對安娜連推帶搡,安娜腳底下一踉蹌,差一點摔倒。〕我的小娜拉肯定會作出正確的選擇的。只要母親還想著孩子,她就一定會本能地作出正確的選擇的。如果那時候人家把我的孩子留給我,我這一輩子會少犯多少錯誤啊。說不定先生和太太這一回終於又走到一起來啦,又重修舊好啦。
娜拉別胡說八道了,安娜瑪麗!記住了別告訴他我是誰!
安娜你們之間的關係那麼脆弱,比屋子裡的蜘蛛網還不如,我才不會在你們中間添亂吶。
〔走出去。片刻之後海爾茂從左側上來,娜拉一動不動地站著。〕
海爾茂噢,晚上好,夫人,貴體安康嗎……哦……如果一個人在生活裡沒有個堅實的依靠,就是說他站不住腳,來這兒可是不容易……〔給娜拉鞠躬並且把一束花獻給她。〕請允許我……〔娜拉一把把他推到角落裡。〕我的好人兒,難道說這就開始了嗎?我馬上來,馬上!……你就下命令吧,你就對我說:哦,我的小奴隸,為了讓你的血液迴圈更暢通,我把你又結實、又漂亮、又牢靠、還施虐味十足地捆成了一個大包裹……〔用手指觸摸家俱。〕多漂亮的家!家俱時髦而又有韻味。我更喜歡深顏色的高加索核桃木而不是淺顏色的橡木,不過……品質上乘……噢,咱們的秩序是以作為個體的人為出發點的。只有在一種自由經濟裡人才有可能保障他的個性。
娜拉請您跪下!
海爾茂對不起,夫人。可是您怎麼會讓我覺得很面熟……〔想要動手去摸她,卻沒有敢那樣做〕您長得真像某個人。咱們用不用先把地毯給捲起來?……噢……我可不願意毫無必要地把它給弄髒了……然後我才會請求您,小心而又仔細地把我給捆起來,還要用您的一件內衣把我的臉蒙上,蒙得我自己根本就別打算解開,根本就沒有反抗能力的時候,求你就隨便折騰我吧,就和我說那些糙話吧……
娜拉跪下!
海爾茂請原諒,我馬上就跪。〔笨手笨腳地把褲腿拉起來,然後跪下。〕難道夫人不願意看看,外頭是否有人在偷聽?你這樣做會使我心裡踏實。那位夫人,我指的是外頭那位幹粗活的女人,我認識……還有您……我也……除此之外請你用你的舊絲襪緊緊地把我的嘴堵上,堵得越緊越好,要達到那種施虐的程度,讓我連一聲都喊不出來……
娜拉〔捆綁他〕別人告訴我說您是實業家……如此說來您一定知道關於實業的本質……
海爾茂捆得舒坦,太感謝啦,夫人!這會兒請您大膽地穿上那種肉感、緊身、撩人情慾的衣裳吧,比如說穿上一件黑顏色的貼身小衣,裹著你的小胸脯,緊繃繃地,肉乎乎地,軟綿綿地,顫巍巍地,妙不可言的……你這個小婊子……我還要請你穿上黑色的長絲襪,特漂亮的那種,還有最輕巧可愛的鞋子,只要是你有的……將來我會把這一切都詳細地給你記錄下來,我願意這樣做,哪怕是費盡心機我也願意……
娜拉行了,行了,別瞪著你那雙驚恐的眼珠子啦!我原諒你的膽小,儘管那對我來說就是一種冒犯。我原諒你的這種冒犯,因為它與此同時還是你對我的偉大的愛的證明。〔繼續捆綁他。〕
海爾茂求你了,別這麼緊,夫人!
娜拉一旦有那麼一天經濟的力爪死死地把一個人抓住,它就絕不再這麼快放開那個人。你必須把一切都告訴我。你告訴我的越多,我就能夠打得越厲害。
海爾茂我願意把一切都說出來!你說話的聲音讓我越來越覺得耳熟啦!
娜拉我根本就不應該說話,應該是你說!
海爾茂如果有一個人,他一向喜歡海闊天空地胡思亂想,如果突然之間把他捆綁起來,使得他不能再胡思亂想,讓那些念頭驟然之間充塞在他的腦子裡頭,其結果就是造成一次大爆發。在經濟領域裡並非自然的力量帶來強制性的結果,而是有靈魂的人在創造成果。〔他被越捆越緊。〕上面那只裝著鮮花的杯子是賽福爾瓷器嗎……?真的,這所房子又有風格又有品味。
娜拉我現在想聽的不是泛泛而論的經濟,而是某一項特殊的經濟活動。〔繼續捆綁。〕
海爾茂下一次請你穿上最緊身的衣服。你知道我好這一口兒,喜歡極了……請翻揀一下你的衣櫃吧,或者隨便你怎麼著,夫人,看一看您有沒有那種結實的皮帶,還有那種普通的小麻繩或者晾衣繩,反正是女人們都有的……說到底人才是經濟的主體而非經濟本身。〔挨打〕噢噢……〔呻吟。〕
娜拉如果你不談你的職業秘密,我馬上就住手!
海爾茂哦,我的女主人!〔挨打,呻吟〕人類不可能獨自存在,他需要其他人。購買力越高利潤就越大。〔挨打〕別這麼使勁兒呀,求求你啦!
娜拉囉哩囉嗦,毫無價值。〔停止抽打。〕
海爾茂別,別停下來,我的小祖宗!……下一次我再來你這兒的時候,求你啦,也許你能把我給結結實實地、一圈一圈地捆綁起來,包在防水布的圍裙裡頭,包得嚴嚴實實地,再用你的襯衣把我的臉給蒙上,讓我根本就不可能自己擺脫出來,一直到第二天甚至第三天,就讓我那麼躺著,等著你再回來……求你了,就這樣把我給監禁起來吧……噢噢噢……
娜拉〔停止抽打,坐下來〕我需要細節!
海爾茂我說!我馬上說!〔呻吟〕下一次你一定要把皮鞭子先放在水裡頭泡一陣子,求你啦……
娜拉我還是再歇一會兒吧。
海爾茂可別,小祖宗,小親親……〔挨打,呻吟〕根據我的情報,那塊地皮和那上頭的紡織廠全都完蛋啦,在經濟上已經破產啦。就因為賠錢,我們已經打算把工廠關閉啦……
娜拉這家工廠在哪兒?
海爾茂下一次我將會給你寫一封信,把我希望你怎麼折磨我告訴你,我還告訴你,到時候我在那信裡頭可是粗話連篇,說的都是你應該怎麼虐待我之類的話……至於你該怎麼說,那不重要。幾乎沒有什麼是我不感興趣的……打吧,求你了!打吧,別停下,我的小祖宗!
娜拉〔打〕在哪兒?
海爾茂萊辛瑙,是萊辛瑙,那個白天黑夜都灰濛濛的地方。我沒說過你應該再狠一點兒打我嗎?
娜拉〔手下有點兒遲疑〕什麼?你說萊辛瑙?
海爾茂在那封信裡我只寫糙話,比如寫我穿高跟鞋,在冬天裡穿細腰的高跟鞋,穿黑色的緊身性感內衣和深顏色的絲襪,有暗條紋的那種……接著打我呀,你這個小妖精!
娜拉萊辛瑙?
海爾茂一般說來好像還沒有一個人打這塊地皮的主意。而通過四處遊說,我已經成功地將某些人物說動了,要在那裡修建一條鐵路……接著打呀!〔挨打〕造成蝕本的原因就是交通運輸問題。我越來越覺得咱們認識,夫人。
娜拉那麼說萊辛瑙要被賣出?〔抽打〕我會扮演小松鼠,為了你從樹枝跳到樹枝。〔現在抽打得更加粗野。〕
海爾茂和從前相比,我們今天的生活在本質上與我們的選擇結果越離越遠。〔這時呻吟的聲音越來越大〕可我還是希望你擁有我在給你的信裡提到的一切,包括一個黑顏色的胸罩。
娜拉〔抽打〕那麼說來你就是那個要出賣萊辛瑙的人……那麼你一定還知道其他的細節,我敢肯定……算啦,我知道個大概就夠了,你的小百靈鳥憑著細枝末節就能夠猜他個八九不離十。
海爾茂停手!停手吧,求求你,我可受不了啦!〔娜拉越打越狠。〕你不停手有你的道理,雖然我一個勁兒地喊停。〔呻吟〕下次我還有個請求,求求你了,為了我就穿上絲襪吧,然後就用繩子把我那穿襪子的大腿從上到下能捆多緊就多緊,使勁兒捆上吧,〔呻吟〕哎喲,還有其他的請求吶,可是我說不出口,下次我寫信告訴你吧,〔呻吟〕其實只不過就是按照藝術的全部準則強xx我吧,直到我喜極欲狂找不著北吧……你有多少工夫就折騰我多少工夫吧,把我的臉蛋子塞到你那肉乎乎色迷迷的屁股蛋子底下去吧,貼到你的胸脯上去吧,拿你那緊繃繃的穿著襪子的大腿夾著我的腦袋吧……〔呻吟〕我敢說咱們認識,夫人。
娜拉〔抽打〕今天我可真是要瘋了!遺傳可就是這樣,從老爹到寶貝千金。〔粗野地抽打。〕
海爾茂〔呻吟〕我還會接著往下寫,求你用你的〔呻吟〕,啊不,這我可不能大聲說出來,我要把它寫出來。一旦絕望的混亂不應該拒絕任何一點經濟的收益的時候,規則就應該……在沒有希望獲取利益的情況下剎車……〔海爾茂倒下,一動不動地躺著。〕
娜拉現在我用不著再這麼橫眉立目張牙舞爪的了。〔摘掉面具〕托伐!這兒是你的金絲雀在和你說話。
海爾茂〔慢慢緩過神來〕娜拉!
娜拉這一年我們可真的根本不需要太小氣。你確實是要賣掉萊辛瑙……但願你別魯莽從事!你最好別借錢!
海爾茂我的上帝,娜拉……我沒有打算幹什麼缺德事呀。他們不久前才歡天喜地地把他們的房子修繕過……你可不能夠這樣不相信我。
娜拉但願如此。
海爾茂我說過謊,我得承認,儘管這使得我心情沉重,娜拉!
娜拉在那兒咕咕噥噥的是我的小松鼠嗎?
海爾茂至少不要告訴魏剛先生,儘管那根本就不是真話。
娜拉或者是我的小金絲雀,那個在那兒吱喳鳴叫的。
海爾茂除此之外,如果到處傳說我從前的太太變成了什麼之類的話,我在社會上也完蛋了……那樣你也就把一種才剛剛建立起來的關係給毀了,娜拉!變成了一個小尤物。
娜拉那就更好了。
海爾茂娜拉,為了咱們倆的孩子……我懇求你……別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別,我求你,這也許是你欠我的……因為畢竟是你離開了我,不守婦道拋下了一切……
娜拉啊呸!你還有臉說這種話!
海爾茂為了咱們從前的愛情……
娜拉呸!你還敢說這種話!你骨子裡還是瘋瘋癲癲,我知道,而那使得你更加有性的吸引力。
海爾茂娜拉,作為女人你怎麼敢這樣說話?聽我的話吧,娜拉!
娜拉不錯,生活確實應該更美好,更幸福。也許我又能夠到大海邊去休養啦!〔停頓,娜拉氣喘吁吁地坐在床上。片刻之後她按了鈴。〕
〔安娜瑪麗走進來,小心翼翼同時又長吁短歎地給海爾茂鬆綁,然後幫助他站起來,一邊拍打他外衣上面的塵土,一邊扶著他出去。〕
安娜〔返回來〕這可不應該是我那從小懷抱著的小娜拉幹出來的事情!可憐的傢伙!上衣也弄髒了,得清洗啦,誰管得了。您可真丟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