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我才被找去見尤斯特士爵士。十一點時的茶點以及午餐都端到我的房裡,我覺得身體堅強,足以再面對一切難關。
尤斯特士爵士單獨一個人,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他那不安定的神情在眼睛裡的一線閃光,並沒有逃過我的注意。他在為某件事而得意歡欣,對我的態度有了微妙的改變。
「我有消息要告訴你。你的年輕人上路了,幾分鐘之後,他即將到這裡。克制一下你的情緒——我還有話跟你說,今天早上,你企圖欺騙我。我警告過你,要你放聰明點,完完全全說實話,在某種程度下,你遵照了我的話。那時我接受了你的說辭,是因為那促成了我的計劃——誘導你寫信引哈瑞-雷本自投羅網。然而,我親愛的安妮,自從我離開瀑布區,那些鑽石一直在我手裡——雖然我昨天才發現這個事實。」
「你知道!」我喘著氣說。
「你也許想知道,那是彼吉特揭露出來的。他一直以一個有關一項賭注,和一卷底片的一個冗長而不著邊際的故事來煩我。不久我便推斷出來——布萊兒夫人的不信任瑞斯上校,她的坐立不安,以及她的懇求我幫她保管她的紀念品。彼吉特實在太能幹了。他過份熱心地把她的那些箱子也打開來。在離開飯店之前,我把所有的底片都裝進我的口袋裡,它們現在正在我口袋裡。我承認我還沒有時間去檢查它們,但是我已注意到其中有一卷,重量跟其他各卷不同,發出的聲音也不同,而且顯然用塞固丁粘住,必須用開罐器才能打開。事情似乎已明朗化了,不是嗎?現在,你知道,你們兩個都已自投羅網……很遺憾你不接受彼得勒夫人這個頭銜。」
我沒有回話,只是站在那裡注視著他。
樓梯傳來了腳步聲,門突然打開,哈瑞-雷本在兩個人中間急急闖了進來。尤斯特士爵士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依照計劃,」他溫和地說,「你們業餘的將與職業的決鬥。」
「這是什麼意思?」哈瑞失聲大喊。
「意思是說,你們已走進了我的地盤——蜘蛛對蒼蠅說,」尤斯特主爵士幽默地說,「我親愛的雷本,你實在運氣非常不好。」
「安妮,你說我到這裡很安全,怎麼——」
「不要怪她,我的好朋友。那封信是照我的意思寫的,而且她也是不得已的。她應該聰明一點不要寫,但是我那時並沒告訴她。你依照她的指示,到土產店去,由秘密使者帶離後面的房間——結果發現你自己竟落入敵人的手裡!」
哈瑞注視著我。我瞭解他的眼色,向尤斯特士爵土移近。
「是的,」尤斯特士爵士說,「你真的很不幸!這是——讓我想想,第三次接觸。」
「你說對了,」哈瑞說,「這是第三次接觸。前兩次你都害慘了我——你難道沒聽說過,第三次運氣會轉變?這次是我的天下——看住他,安妮。」
我已準備好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襪子上抽出手槍,抵住他的頭。那兩個看住哈瑞的人跳向前來,但是他止住了他們。
「再進一步——他就死!安妮,如果他們再敢靠近,扣扳機——不要猶豫。」
「我不會猶豫,」我愉快地回答,「我還怕我現在會忍不住就扣了哩。」
我想尤斯特士爵士跟我一樣害怕。他顯然抖個不停。
「站在那兒不准動,」他命令說,那兩個人服從地站住不動。
「叫他們離開房間。」哈瑞說。
尤斯特士爵士下了命令。那兩個人聽從地出去,哈瑞隨後把門關上,上了門栓。
「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他冷酷地說,同時越過房間走過來,從我手裡拿過手槍。
尤斯特士爵士解脫似地歎了一大口氣,用手帕擦拭著前額。
「我真是嚇壞了,」他說「我想我的心臟一定很弱。很高興左輪槍回到了行家的手中,我無法信任安妮小姐。好了,我的年輕朋友,如同你所說的,現在我們可以談一談了。我承認,你佔了上風。手槍是從什麼鬼地方冒出來的,我不知道。當她來時,我搜過了她的衣箱。現在你是從那裡撥出來的?一分鐘以前你並沒有手槍吧?」
「有的,我有。」我回答說,「在我的襪子裡。」
「我對女人瞭解不夠。我應該早就多研究研究她們。」尤斯特士爵士悲傷地說,「我懷疑彼吉特是否知道了?」
「不要裝傻了。要不是看在你灰髮的份上,我早就把你丟出窗外。你這該死的流氓!管你年紀大不大,我——」
他走向前來一兩步,尤斯特士爵士機敏地從桌子後面跳開。
「年輕人總是這樣粗暴,」他責備地說。「總是不用頭腦,他們只順著他們的體能行事。讓我們冷靜一點。目前你是佔了上風,但是局勢不可能如此繼續下去,房子裡都是我的人。你們在人數上是比不過的。你目前的優勢只是偶然得到的——」
「是嗎?」
哈瑞聲音中帶著一股冷酷嘲弄的意味,似乎引起了尤斯特士爵士的注意。他注視著他。
「是嗎?」哈瑞再度說,「坐下來,尤斯特士爵士,好好地聽我說,」他仍然用手槍指著他,繼續說:「這次你很不利。首先,聽聽那聲音!」
那是樓下沉重的敲門聲。大叫聲、咒罵聲,然後是一陣槍聲。尤斯特士爵士臉色發白。
「那是什麼?」
「瑞斯——以及他的人手。你不知道,尤斯特士爵士,安妮和我安排了一套辨明通信真偽的方法,知道嗎?電報署名是『安』,信件通篇都有『和』字貫穿。安妮知道那封電報是假的。她是自願到這裡來的,巧妙地步入羅網,希望能讓你自己掉入自己設下的陷餅裡,在離開慶伯利之前,她同時打電報給我和瑞斯。布萊兒夫人一直在跟我們聯絡。我收到依照你的指示所寫的信,那正是我所期待的。我已跟瑞斯討論過那家土產店有一條秘密通道的可能性,而且他已發現了出口的地方。」
一陣呼嘯、嘶裂聲傳過來,接著一聲沉重的爆炸聲使得房子搖動不已。
「他們正在轟炸這個地區,我必須帶你離開這裡,安妮。」
一道明亮的火光升起,我們對面的房子著火了。尤斯特士爵士已站了起來,走來走去。哈瑞繼續以手槍監視著他。
「現在你該明白了吧,尤斯特士爵士,遊戲已經結束了。是你自己很夠意思地告訴我們,你的巢穴之地的。瑞斯的人手正看守著秘密通道的出口。不管你作了什麼預防,他們仍然順利地跟我到這裡了。」
尤斯特士突然轉過身來。
「很聰明。很值得稱讚。但是我仍然有話說,如果我的詭計失敗了,那你也一樣。你將永遠無法把謀殺納蒂娜的罪名加在我身上。唯一對我不利的事實,只是我那天在馬羅而已。沒有人能證明我認識她。但是你認識她,你有謀殺她的動機——而且你的記錄也對你不利。你是一個盜賊,記住,一個盜賊。也許,還有一件事你不知道,鑽石在我手裡。現在這些鑽石——」
他以很快的動作彎下腰,抬起手臂往外丟。當他丟出去的東西,穿過窗戶落在對面一堆破銅爛鐵裡時,發出了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
「你唯一能證實你在慶伯利事件中清白之身的希望,已隨著那些鑽石消失在外面了。現在我們來談談,我跟你談個條件。你已把我逼入絕境。瑞斯將在這房子裡發現所有他所需要的資料。如果我能逃走,我還有機會。如果我留下來,那我就完了,但是你也不能倖免,年輕人!隔壁房裡有個天窗,只要給我幾分鐘的時間,我就沒事了。我已作了一兩個小小的安排。你讓我從那裡出去,給我點時間——那我就留給你一份自白書,承認我殺了納蒂娜。」
「答應他,哈瑞。」我大叫,「答應他,答應他!」
他面色堅定地轉向我。
「不,安妮,絕對不,你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這能解決一切問題。」
「如果這樣做,我就永遠無法再面對瑞斯。我要冒一次險,但是如果我讓這狡猾的老狐狸逃走,那我就不是人。這樣是沒有用的,安妮,我不這樣。」
尤斯特士爵士低聲輕笑。他泰然地接受失敗。
「好,好,」他說,「你似乎遇到你的剋星了,安妮。但是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正直道德的行為,並不總能得到報償。」
一陣木板碎裂聲傳來,然後是上樓梯的腳步聲。哈瑞拉開門拴。瑞斯上校第一個進來,他看到我們後,面露光彩。
「你安然無恙,安妮。我怕——」他轉向尤斯特士爵士,「我追查你很久了,彼得勒——而我終於逮到了你。」
「每個人似乎都瘋了一樣。」尤斯特士爵士故作姿態說,「這個年輕人用手槍威脅我,而且指控我一些令人震驚的罪名。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不知道?意思就是說我已找到了『上校』。也就是說一月八號那天你不在坎內,而是在馬羅,也就是說,當你的工具,納蒂娜夫人背叛你時,你計劃把她除掉——而且我們終於就要把你繩之以法。」
「真的?那你是從哪裡得來這些有趣的消息的?從那現在尚在警方追緝中的男子那裡?他的證詞將十分有價值吧。」
「我們有另外的證人。另外還有人知道納蒂娜那時是到磨房去與你會面。」
尤斯特士爵士十分驚訝。瑞斯上校作了一下手勢。亞瑟-敏可士,就是艾德華-契切斯特教士,也就是佩蒂格魯小姐走向前來。他臉色蒼白而緊張,但是他仍清晰地說:
「在納蒂娜動身前往英格蘭的前一晚,我在巴黎見到納蒂娜。那時我化裝成一個俄國伯爵。她告訴了我她的目的。我知道她所對付的是什麼樣的人,我警告她,但是她不接受我的忠告,她桌上有一封電報,我看了。後來我想我自己可以試試看能不能找到那些鑽石。雷本先生在約翰尼斯堡與我攀談,他說服我站到他那一邊去。」
尤斯特士爵士注視著他,什麼都沒說,但是敏可士一副頹喪的樣子。
「老鼠總是逃離將沉的船,」尤斯特士爵士說,「我不在乎鼠輩。遲早我會將它們摧毀。」
「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尤斯特士爵士,」我說,「你拋出窗外的那罐東西,並不是鑽石,而是普通的的鵝卵石。鑽石現在正在一個十分安全的地方。事實上,它們是在那大木雕長頸鹿的肚子裡。蘇珊妮把長頸鹿的肚子挖空,把鑽石放在裡面,並用棉花塞緊,因此不會發生聲音,然後再用塞子把開口塞住。」尤斯特士爵士注視我一段時間。他的回答頗具性格:
「我一直都很討厭那只長頸鹿。」他說,「一定是出於我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