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瑞斯上校說完之後,很快地溜走,離開了我們。我站在那兒望著他的背影。哈瑞的聲音喚醒了我。
    「安妮,原諒我,告訴我,你原諒了我。」
    他握住我的手,我幾乎機械式地抽了回來。
    「你為什麼瞞著我?」
    「我不知道我能讓你瞭解。我怕那種事——財富的力量和誘惑。我要你關心我只是因為我本身——我這個人——毫無任何裝飾的赤裸裸的我。」
    「你的意思是,你不信任我?」
    「如果你喜歡,你可以這麼說,但這並不是事實。我已變得痛苦、多疑——總是傾向於尋求別人最隱秘不明的動機——而像你那樣地關心我;實在是很美妙的事。」
    「我懂了,」我慢慢地說。我在腦子裡面想他告訴我的故事。第一次注意到我那時所忽略一些不吻合的地方——金錢數目的確定,向納蒂娜買回那些鑽石的能力,他寧可以局外人的觀點來談論那兩個年輕人。而且當他說到「我的朋友」時,他指的不是厄茲裡,而是魯卡斯。深愛納蒂娜的人是魯卡斯。
    「怎麼變成這樣的?」我問。
    「我們兩人都非常衝動——急於死掉。有一天晚上,我們為了幸運而交換名牌。魯卡斯第三天就陣亡了——被炸成了碎片。」
    我全身顫慄。
    「你為什麼今天早上不告訴我?你現在不可能再懷疑我真的關心你吧?」
    「安妮,我不想把一切破壞掉。我想把你帶回小島上。錢有什麼好處?它無法買到快樂。我們在小島上很快樂。我告訴你,我怕另一種生活——它曾經一度毀過我。」
    「尤斯特士爵士知不知道你真正的身份?」
    「哦,知道。」
    「卡統呢?」
    「不知道。他有天晚上在慶伯利看到我們兩人同時跟納蒂娜在一起,但是他不知道那一個是那一個。他相信了我的話,把我當作魯卡斯,而且納蒂娜也被他的電報騙倒了。她從沒怕過魯卡斯。他是很沉默安靜的傢伙。但是我總是有著魔鬼般的脾氣。如果她知道我還活著,不早就嚇死了才怪。」
    「哈瑞,如果不是瑞斯上校告訴了我,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都不說。繼續裝作是魯卡斯。」
    「那你父親的巨款呢?」
    「讓給瑞斯。不管怎麼說,他比我更能好好利用它們。安妮,你在想什麼?你在皺眉頭。」
    「我在想,」我慢慢地說,「我真希望瑞斯上校沒有逼你告訴我。」
    「不,他是對的。我該告訴你實情。」
    他停頓一下,然後突然說:
    「你知道,安妮,我嫉妒瑞斯。他也愛上你──而且他比我偉大,我永遠也比不上他。」
    我轉身向他大笑。
    「哈瑞,你這白癡。我要的是你——而且這才是最重要的。」
    我們盡快地出發前往開普敦。蘇珊妮在那裡等著接我。我們一起將那隻大長頸鹿剖腹取出鑽石。當革命終於平息下來之後,瑞斯上校來開普敦,在他的建議之下,木增堡那幢屬於勞羅斯-厄茲裡爵士的大別墅重新開放,我們大家都住到那裡去。
    他們在那裡進行計劃。我將跟蘇珊妮一起回英格蘭,然後在她倫敦的家裡等待出嫁。而且將到巴黎去採購嫁妝!蘇珊妮很高興地計劃著所有的細節,我也是。然而將來的一切似乎奇怪地顯得有點不真實。而且不知為什麼,我有時候感到全身僵硬——好像無法呼吸一樣。
    我們上船的前一天晚上,我無法入睡。我很悲傷,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痛恨離開非洲。當我再回來時,它會不會還是一樣?可不可能還是同樣一回事?
    後來我被窗板上的敲打聲驚醒,我跳了起來。哈瑞在外面走廊上。
    「穿上些衣服,安妮,出來。我想跟你講話。」
    我披上了衣服,走入外面涼颼颼的晚風中——寂靜而美麗的夜色,給人一種有如法蘭絨的感覺。哈瑞帶我離開隔房的聽力範圍。他的臉色蒼白,眼睛發亮,且態度堅決。
    「安妮,你記不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女人喜歡為了她們喜歡的人而做她們不喜歡做的事?」
    「記得,」我說,不知道接下來的將是什麼。
    他緊緊抱住我。
    「安妮,跟我走——現在——今晚。回到羅得西亞去——回到小島上去。我無法忍受所有這些愚蠢的舉動。我無法再等待下去了。」
    我鬆了一口氣。
    「那我的法國長袍怎麼辦?」我裝出惋惜的樣子說。
    直到今天,哈瑞還分不清什麼時候我是認真的,什麼時候我只是在挪揄他。
    「去你的法國長袍。你認為我會讓你穿上法國長袍?我不把它撕碎才怪。我不讓你走,聽到沒有?你是我的女人。如果我讓你走了,我可能失去你。你現在就跟我走——今天晚上——去他的其他每一個人!」
    他抱緊我,吻得我幾乎透不過氣來。
    「我再也不能沒有你,安妮。我真的不能。我痛恨所有的這些金錢,讓瑞斯去擁有吧。來,我們走吧。」
    「我的牙刷呢?」我猶豫著。
    「你可以再買一支。我知道我是個瘋子,但是看在老天的份上,來吧!」
    他憤憤地高視闊步而去,我像在瀑布區看到的那個巴洛茲婦人一樣溫順地跟著他,只是我頭上沒有頂著平底煎鍋。他走得很快,我很難跟上他。
    「哈瑞,」我終於以溫和的聲音說,「我們是不是要走到羅得西亞去?」
    他突然轉過身來;同時大笑著把我抱了起來。
    「我真瘋了,甜心,我知道。但是我真的很愛你。」
    「我們是一對瘋子。而且,哦,哈瑞,你從未問過我,但是我根本也不是在犧牲!我想要跟你去!」

《褐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