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羅突然大笑,實在忍不住。他的腦袋向後仰,高亢的法國笑聲傳遍滿屋子。他揉揉眼睛說:"對不起,夫人,我實在忍不住。我們在這邊爭辯和推理!我們問案!我們探究心理學--沒想到這個案件始終有位目擊者。請你說給我聽吧。"
"當時已經很晚了,安妮·梅瑞迪斯當夢家。她起身看合夥人的牌,然後在屋裡逛來逛去。那次的牌不太有趣--結論很明顯。我用不著專心打牌。打到最後三圈,我抬眼看看壁爐。安妮·梅瑞迪斯正彎身對著夏塔納先生。我望過去的時候,她站直起來--手放在他的胸口--這個姿態叫我吃驚。她站直的時候,我看見她的表情,她迅速在我們這邊瞥了一眼,臉上含著不安和恐懼。當然啦,當時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我只是想不通小姑娘究竟在幹什麼。後來--我明白了。"
白羅點點頭。"可是她不曉得你知情。她不知道你看到她了?"
洛瑞瑪太太說:"可憐的孩子。年輕、驚懼--在世上還有好長的日子要過。我保密不說,你覺得奇怪嗎?"
"不,不,我不覺得奇怪。"
"何況我自知--我自己--"她聳聳肩。"我當然沒有資格指控她。一切要由警方去辦。" "不錯,可是今天你更進一步(替她頂罪)。"
洛瑞瑪太太陰森森說:"我向來不是軟心腸、富於同情心的女子。但是,人年紀老了大概會慢慢有這些特質吧。告訴你,我不常被同情心驅使。"
"夫人,同情心不見得是安全的嚮導。安妮小姐年輕、脆弱,看來膽怯、驚慌--噢,是的,她似乎很值得同情。但是我沒有同感。夫人,要不要我告訴你安妮·梅瑞迪斯小姐為什麼殺夏塔納先生?是因為他值得她以前當過侍伴,女主人發現她偷竊,她就害死了她。"
洛瑞瑪太太顯得有點震驚。
"真的嗎,白羅先生?"
"我可以確定。人人都說她柔順--溫婉。呸!夫人,小安妮·梅瑞迪斯是危險人物!為了自己的安全和舒適,她會奸詐地、狂野地攻擊別人。安妮小姐不會只犯兩個案子就罷休的。她會愈來愈自信。"
洛瑞瑪太太厲聲說:"白羅先生,你說的話真恐怖。恐怖極了!"
白羅站起來。"夫人,我現在告辭了。想一想我說的話。"
洛瑞瑪太太似乎拿不定主意。她盡量裝出原有的本色說:"白羅先生,我如果有心,可以全盤否定今天的談話。記住,你找不到證人。我剛才說那天晚上看見的情形--噢,只有我們倆知道。"
白羅正色說:"夫人,未經你同意,我不會採取行動的。放心,我自有辦法。現在我知道該如何打算了--"
他拉起她的手,舉在唇邊。
"夫人,請容我告訴你,你是了不起的女人。謹致最高的敬意和崇拜。是的,千里挑一的女人。咦,你甚至沒做一千個女人中有九百九十九位忍不住會做的事情。"
"什麼事?"
"你沒說你為什麼害死你丈夫--沒說那件事其實完全正當!"
洛瑞瑪太太打起精神。
她僵僵地說:"白羅先生,我行事的理由不關別人的事。"
白羅說:"了不起!"說著再度將她的手舉到唇邊,然後踏出門外。
屋外很冷,他朝上下兩方找計程車,可是一輛車都看不見。他慢慢朝國王路方向走,一面走一面動腦筋,不時點頭,也搖過一次頭。
他回頭望。有人正走上洛瑞瑪太太家的台階,身材很像安妮·梅瑞迪斯。他遲疑片刻,不知道該不該掉回頭,但他最後還是往前走。
他回到家,發現巴特探長已離去,未留任何口信。他打電話給探長。巴特的聲音由那頭傳來:"喂,有沒有收穫?"
"朋友,我相信有。我們得追蹤梅瑞迪斯姑娘--而且要快。"
"我正在追蹤她--為什麼要快呢?"
"朋友,她可能是危險人物。"
巴特沉默一兩分鐘,然後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沒有人可派哩--噢,好吧,我們不能冒險。事實上,我已經寫信給她了,寫一封公文說明天要去看她。我想讓她驚慌驚慌也好。" "至少有此可能。我能不能陪你去?"
"當然。白羅先生,跟你同行很榮幸。"
白羅掛上聽筒,臉上一副沉思的表情。
他心緒不寧,在火爐前面坐了好久,自顧皺眉頭。最後他將滿懷的疑慮推開,上床睡覺。 "我們明天再看吧,"他喃喃自語。
可是次晨發生的事他完全料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