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意外

    露達說:"安妮。"
    "嗯?"
    "不,安妮,別一面玩字謎,一面漫不經心答覆我。我要你專心聽。"
    "我很專心呀。"
    安妮直起身子,放下紙張。
    露達猶疑不決說:"這才像話。聽著,安妮,我要談即將來訪的人。"
    "巴特探長?"
    "是的,安妮,我希望你告訴他--你曾在班森家待過。"
    安妮的語氣變得冷冰冰。
    "胡扯,我為什麼要告訴他?"
    "因為--不說就好像你存心隱瞞什麼似的。我相信說出來比較好。"
    安妮冷冷地說"現在說不清楚了。"
    "真希望你一開始就說出來。"
    "算啦,現在再操心那些也來不及了。"
    "是的。"露達好像並不心服。
    安妮急躁地說"反正我看不出理由。那件事跟這些事扯不上關係。"
    "不,當然扯不上。"
    "我只在那邊住過兩個月。他要的是可做為--參考--的資料。兩個月不算數。"
    "我知道不算數。我猜自己是太傻氣了,但我總絕對擔心。我認為你該說出來。你要明白,晚宴被人知道,就不妙了--我是指存心隱瞞不太好。"
    "我看別人不可能發現。除了你,沒有人知道那回事。"
    "沒——-沒有人?"
    安妮聽出露達猶豫的口吻,猛然進攻:"噢,誰知道呢?"
    露達靜默半晌才說:"咦,康比愛克城的人都知道。"
    安妮聳聳肩。"噢,那個啊!探長不可能碰見那邊來的人。萬一碰見,那未免太巧了。"
    "巧事也會發生的。"
    "露達,你專愛提這些。小題大作,小題大作,小題大作。"
    "寶貝,我真抱歉。你知道,萬一警方認為你--有所隱瞞,後果就嚴重了。"
    "他們不會知道的。誰會告訴他們呢?除了你,沒有人知道那回事。"
    她已經第二次說這句話了。第二次語氣稍有改變--怪怪的,有沉思推理的意味。
    露達淒然歎口氣:"噢,真希望你當時說出來。"她以歉疚的目光看看安妮,安妮卻不看她。安妮皺眉坐著,彷彿正在構思某一計劃。
    露達說:"德斯帕少校出現真有趣。"
    "什麼?噢,是的。"
    "安妮,他真迷人。你如果不喜歡他,拜託,拜託,拜託讓給我!"
    "別胡扯,露達。他一點都不關心我。"
    "那他何必經常露面呢?他一點看中你了。你正是他喜歡救助的那種受難佳人。安妮,你看來柔弱無依,顯得好美。"
    "他對我們倆的態度一樣快活。"
    "那是他天生親切。不過你若不要他,我可以扮演同情的朋友角色--安慰他破碎的心,到頭來說不定能得到他哩,誰知道呢?"露達粗粗俗俗說。
    安妮笑道:"我相信你頗受他歡迎。"
    露達歎氣說:"他的頸背好可愛呦,磚紅色,肌肉發達。"
    "寶貝,你非這麼噁心不可嗎?"
    "安妮,你喜不喜歡他?"
    "嗯,很喜歡。"
    "我們不是認真又恬靜嗎?我想他有點喜歡我--不如喜歡你來得深,卻有點喜歡。"
    "噢,他真的喜歡你喔,"安妮說。
    她的口氣又有點不尋常,但是露達沒聽出來。
    "我們的大警探什麼時候要來呀?"她問道。
    安妮說:"十一點。"她沉默了一兩分鐘才說:"現在才十點半。我們到河邊去吧。"
    "德斯帕不少說他十一點左右要來嗎?"
    "我們何必在屋裡等他?我們可以留一個口信給愛斯特威而太太,說我們往那邊走,他自會沿拖船小徑跟上來。"
    露達笑道:"對,娘常說:別自輕自賤!那我們走吧。"
    她走出房間,穿過花園門。安妮跟在後面。
    大約十分鐘後,德斯帕少校到文頓別墅造訪。他知道自己提早來,發現兩位姑娘已經出去,不免有些吃驚。他穿過花園,橫過曠野,向右拐上拖船小徑。
    愛斯特威而太太不重視早晨的雜差,倒站著目送了他一會。
    她自言自語說:"他看上其中一位姑娘了。我想是安妮小姐,但是不敢確定。他的表情沒洩露什麼。對兩個人一模一樣。我不敢說她們倆是否都喜歡他。若是如此她們的友情就不可能再這麼親密了。紳士真是不該夾在兩位小姐中間。"
    愛斯特威而太太想到自己能協助萌芽的戀史成形,覺得很興奮,就轉身進屋去洗早餐用品,這時候門鈴又響了。
    愛斯特威而太太說:"討厭的門鈴。他們是故意按的。我猜是包裹,否則就是電報。"她慢吞吞走想前門。
    兩位先生站在門口,一位是小個子的外國紳士,一位是大塊頭的英國人。她記得以前見過後者。
    "梅瑞迪斯小姐在家吧?"大塊頭問道。
    愛斯特威而太太搖搖頭。
    "剛剛出去。"
    "真的?往哪邊走?我們沒碰到她。"
    愛斯特威而太太暗暗打量另一位紳士那驚人的鬍鬚,認為這兩位朋友真不相稱,但她自動提供進一步的消息。
    "到河上去了,"她解釋說。
    另一位紳士突然插嘴。
    "另一位小姐呢?達威斯小姐?"
    "她們倆都去了。"
    巴特說:"啊,謝謝你。我看看,哪一條路通到河邊?"
    愛斯特威而太太立即答道:"向左轉,沿著巷子走過去。到了拖船小徑,走右邊。"又好意加上一句:"我聽她們說要走這條路。才走不到一刻鐘。你們很快就能追上她們。"
    她好奇地瞪著他們的背影,心不甘情不願地關上門,自言自語說:"不知道你們倆是誰,想不起來。"愛斯特威而太太回到廚房的水槽邊,巴特和白羅先向左轉--走一條蜿蜒小巷,巷子走完,再改走拖船小徑。
    白羅匆匆向前趕,巴特好奇地打量他。"白羅先生,怎麼回事?你好像很急嘛。"
    "這倒是真話。朋友,我覺得不安。"
    "有什麼特別的跡象?"
    白羅搖搖頭。
    "沒有,但是有一種可能。誰知道呢?"
    巴特說:"你有心事。今天早上你急著要我們趕來,一分鐘都不肯浪費--說真的,你逼透納警官加足了馬力!你到底怕什麼?那位姑娘已經攻擊過了。"
    白羅悶聲不響。
    "你到底怕什麼?"巴特再問一次。
    "這種情況下,我們通常怕什麼?"
    巴特點點頭。"你說得對。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朋友?"
    巴特慢慢說:"不知道梅瑞迪斯小姐曉不曉得她的朋友已告訴奧利佛太太一件事。"
    白羅點頭表示讚許。
    "快,朋友,"他說。
    他們沿著河邊疾行。水面看不到船隻,等他們繞過一處彎角,白羅猛停下來。巴特的利眼也看見了。他說:"德斯帕少校。"
    德斯帕少校在他們千伏兩千碼左右,正沿著河邊大步往前走。不遠處,兩位少女坐在水面的一艘平底船上。露達撐篙,安妮躺著對她大笑。兩個人都未向岸邊看一眼。
    接著--事情發生了!安妮伸出手,露達踉踉蹌蹌摔下船--絕望抓住安妮的袖子--船身搖晃--接著翻了,兩位姑娘都在水中掙扎。
    巴特一面跑一面叫道:"看到沒有?小梅瑞迪斯抓住她的腳踝,把她按進水裡。老天,這是她的第四椿謀殺案!"
    他們倆拚命跑,可是前面還有一個人。兩位姑娘顯然都不會游泳,德斯帕沿著小徑飛奔到最近的地點,跳入水中,向她們游去。
    白羅叫道:"老天,真有趣。"他抓住巴特的手膀子。"他會先救哪一個?"
    兩位姑娘不在同一處地方,彼此相隔十二碼左右。
    德斯帕用力向她們游去;一路沒有阻攔。他直接游到露達身邊。
    巴特也抵達最近的岸邊,下水救人。德斯帕已將露達救到岸邊。他拖她上岸,放下來,自己又跳下水,游向安妮沉落的地點。
    巴特叫道:"當心,有野草。"
    他和巴特同時抵達那個地方,可是兩個人還沒游到安妮已經沉下去了。最後他們總算撈起她,合力拖上岸。
    白羅正在照顧露達。她現在坐起身,呼吸頗不勻整。
    德斯帕和巴特放下安妮·梅瑞迪斯。
    巴特說:"人工呼吸。只有這個辦法。不過她恐怕已經完了。"
    他有條有理救人。白羅站在一旁準備接班。德斯帕倒在露達身邊。
    "你還好吧?"他嘎聲問。
    她慢慢說:"你救我。你救我--"說著向他伸出雙手,他接過來握住,她突然留下眼淚。 他說:"露達--"兩個人的手緊握在一起。
    他突然想像出一幅畫面--在非洲叢林,露達笑哈哈陪著他,充滿冒險精神。

《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