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因警官擺了個拿破侖式的造型站在屋中央,以一種復仇者的眼光,狠狠地盯著通往前廳的門。他一邊小聲發著牢騷,一邊慢慢地左右晃動著腦袋,活像一隻大獵狗。
他示意克勞捨過來。保安主任此刻正在牌室門邊給一位攝影師幫忙。
「喂,克勞捨,有件事你肯定知道。」警官說著,吸了撮鼻煙。壯實的保安主任撓著下巴,等著警官的下文。「看到這扇門,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弗蘭奇到底是怎麼想起要給寓所的大門安把彈簧鎖的?在我看來,給一套偶爾一用的寓所配備這種保安措施,這也未免太過周全了些吧。」
克勞捨不贊成地笑笑。「您就別為這事操心了,警官。那老傢伙是個隱私狂,就這麼回事。他痛恨被人打擾——這是事實。」
「但也沒必要在一座裝有防盜保護器的大樓裡裝防盜鎖吧!」
「唉,」克勞捨說道,「這事不能細想,如果仔細琢磨起來,非把人逼瘋了不可。說句實話,警官,」他壓低了聲音,「在某些方面,他一直就有點怪。我清楚地記得曾在一個早上收到老闆的一份書面指示,要求為他特製一把鎖。那份指示上簽著他的名字,還寫了許多廢話。那時大約是兩年前吧,他們正在改造寓所。於是,我就按照吩咐,找制鎖專家做了大門上的那個小玩意兒。老闆很喜歡它——他當時樂得像個愛爾蘭警察似的。」
「派人在門口看門又是怎麼回事?」警官問道。「那把鎖就足以將一切不速之客拒之門外了。」
「嗯——」克勞捨躊躇了一下。「老闆是個不折不扣的隱私狂,他甚至不願聽到敲門聲。估計這就是他隔三差五要我派人來站崗的原因。他還總讓弟兄們在樓道裡呆著——他們全都痛恨這份差事,連到前廳坐會兒都不行。」
警官盯著他的制式皮鞋看了會兒,然後示意威弗過來。
「到這兒來,我的孩子。」威弗疲憊地穿過地毯。「弗蘭奇到底為什麼如此熱衷於隱私?從克勞捨所介紹的情況看,這地方大部分時候都像座要塞。除家人外,他到底還讓誰進來?」
「這只不過是老闆的一個癖好,警官。」威弗說道。「別對這事太認真了,他這人挺怪的。沒多少人進過這套寓所。除我本人,他的家人及董事們,店裡幾乎沒人能來這兒。哦,這個月,拉瓦利先生也常來。不,我沒說對,商店經理麥克肯茲先生偶爾也被叫來聽取老闆的直接指示——實際上,他上周剛來過。但除麥克肯茲外,在店裡其他員工眼中,這地方完全是個謎。」
「給他們講講,威弗先生。」克勞捨打趣道。
「確實是這樣,警官。」威弗接著說道。「在過去的幾年裡,連克勞捨都沒來過。」
「我最後一次來這兒,「還是在兩年前,那時他們正重新裝修屋子。」他突然回憶起了某個隱痛,不禁漲紅了臉。「哪有這麼對待保安主任的!」
「你真該去當一名城市警察,克勞捨,」警官冷冷地說道。「閉上嘴,有份這麼輕鬆的工作你就知足吧!」
「我該解釋一下,」威弗補充道,「這個禁忌多少只限用於公司僱員。其實許多人來這兒,但絕大多數來訪者都必須預約。他們都是為反邪惡聯盟的事來的,大部分是牧師,也有一些政客,但不多。」
「這是事實。」克勞捨插嘴說道。
「好吧!」警官銳利的目光射向他面前的這兩個人。「這位卡莫迪女孩的情況看來很不妙,呃?你們是怎麼看的?」
威弗面有苦色,半轉過身去。
「喔,我不知道,警官。」克勞捨極其自負地答道。「對於這個案子,我個人認為——」
「呃?你個人認為?」警官似乎有些吃驚,他忍著笑,問道。「你個人認為怎樣,克勞捨?沒準還有些價值——這很難說。」
埃勒裡剛才一直心不在焉地坐在桌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他們的談話。這時,他將小冊子塞進口袋裡,站起身來,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怎麼回事?驗屍?」他笑著問道。「我好像聽說,克勞捨,你要發表對這個案子的個人看法?」
克勞捨尷尬了片刻,在地上來回蹭著腳。但緊接著,他便挺直了肥厚的雙肩,滔滔不絕地講開了,毫不掩飾地享受著演講的快樂。
「我認為,」他開始了——
「呵!」警官感歎道。
「我認為,」克勞捨不知害臊地重複了一句。「卡莫迪小姐是個受害者。是的,先生,她是被人栽贓陷害的。」
「不!」埃勒裡低聲咕噥了一句。
「接著說。」警官頗有些好奇。
「這再明顯不過了,長了眼的人都能看出來,對不起,警官。誰聽說過一個女孩殺死自己的媽?這太不正常了。」
「但那些牌,克勞捨——那雙鞋和那頂帽子。」警官彬彬有禮地提醒道。
「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警官。」克勞捨顯得信心百倍。「見鬼去吧!以為弄一雙鞋和一頂帽子擱在那兒就能騙得了人!不,先生,別告訴我是卡莫迪小姐干的。我現在不相信,將來也不會相信的。我是憑常識這麼說的,這是實話。女孩殺死自己的媽!不可能,先生!」
「嗯,多少有些道理。」警官故作莊重地說道。「你在分析這個案子時,是怎麼看瑪麗安·弗蘭奇小姐的圍巾的,克勞捨?你覺得她和這案子有關嗎?」
「誰?那個小丫頭?」克勞捨不屑地嗤了一聲,解釋道。「這又是栽贓陷害,要不就是她不小心落在這兒了。不過,我還是認為,是有人栽贓。這是事實!」
「那麼,按照福爾摩斯的說法,」埃勒裡插嘴說道。「你該說,這是個什麼樣的案子來著?」
「我根本不知道您在說什麼,先生。」克勞捨振振有詞。「但這案子看起來確實像是一起謀殺綁架案。看不出還能有什麼別的解釋。」
「謀殺綁架?」埃勒裡笑道。「這個想法不錯。你剛才說得很好,克勞捨。」
保安主任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一直緘默不語的威弗長噓了口氣。這時,大門外傳來了敲門聲,談話終止了。
門口站崗的警察打開門,外面走進了一個乾癟的小個男子。他頭上光禿禿的,手裡拎著個鼓鼓囊囊的公文包。
「下午好,吉米!」警官歡快地打著招呼。「是給我們帶東西來了嗎?」
「當然,警官,」小老頭的聲音短促刺耳。「我是以最快速度趕來的。——你好,奎因先生。」
「見到你真高興,吉米,」埃勒裡一臉的殷切期望。恰在這時,一群攝影師和指紋鑒定員擁進了書房。他們都已穿戴整齊,工具也已收拾妥當。「吉米」又和這群人—一打過招呼。
「這兒的活都幹完了,警官,」一位攝影師報告道。「還有指示嗎?」
「目前還沒有。」老奎因轉向指紋調查員。「你們找到什麼了嗎?」
「發現了許多指紋。」有人報告道。「但幾乎都集中在這間屋裡。牌室裡一個都沒找到,臥室裡只找到弗蘭奇先生的幾個指紋。給你。」
「從這屋的指紋裡找到什麼了嗎?」
「這很難說。如果整個上午董事們都呆在這屋裡,那他們都有理由留下指紋。我們得找這些人核對指紋才能最後證實。沒事了吧,警官?」
「去吧。不過,對這事可得上點心,孩子們。」他揮揮手,示意眾人可以走了。「再見,克勞捨。再見。」
「太好了。」克勞捨喜滋滋地跟在警察後面一塊出去了。
屋內只剩下警官、威弗、埃勒裡和那個叫「吉米」的人。四人站在屋子中央。奎因警官手下的幾名偵探在前廳裡閒逛著,小聲聊著天。警官小心翼翼地關上通往前廳的門,又匆匆趕了回來,一邊走還一邊急促地搓著雙手。
「威弗先生……」他說道。
「沒關係,爸。」埃勒裡溫和地勸道。「沒必要對威弗保密。吉米,如果你有什麼話要說,趕緊說,說得生動些,不過,首先要快。說吧,詹姆士!」
「好吧。」「吉米」猶疑地搔了搔他的光腦袋。「你們想知道些什麼?」他伸手從包裡掏出了一件用柔軟的棉紙精心包裹著的物品。他小心地打開包裹,一個瑪瑙書檔露了出來。他又打開另一個包裹,將兩個書檔並排放在弗蘭奇辦公桌的玻璃桌面上。
「書檔,呃?」老奎因嘀咕道。他好奇地俯下身去,仔細查看著毛氈與石塊相接處隱約可見的漿糊痕跡。
「看瑪瑙石。」埃勒裡提示道。「吉米,我給你送去的那些裝在玻璃紙袋裡的白色粉末是什麼東西?」
「普通的指紋粉。」「吉米」即刻答道。「是白色的那種。至於說它是怎麼到那兒的,沒準你能做出解釋。我可不能,奎因先生。」
「現在還不能。」埃勒裡笑道。「指紋粉,呃?你後來在漿糊裡又找到些了嗎?」
「差不多全讓你找到了。」禿頂小個子說道。「不過,還是找到了一些。我還發現了一些異樣物質——當然,主要是灰塵。但那些粉末確實是指紋粉。除你的指紋外,兩個書檔上都沒留下其他指紋,奎因先生。」
警官看看「吉米」,又看看威弗,再看看埃勒裡,臉上浮現出如夢初醒的神色。他伸手摸索著鼻煙盒,稍稍有些緊張。
「指紋粉!」他驚問道。「是否可能是……」
「不,你所想的我已經想到了,爸。」埃勒裡嚴肅地說道。「我發現漿糊上的粉末時,警察還沒進這屋子。實際上,我當時就猜到了它們是什麼,但我當然希望能確定一下……不,如果你認為書檔上的指紋粉是你手下人灑上去的,那你就想錯了。這絕對不可能。」
「你顯然已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了?」警官激動得連聲音都有些發尖了。他在地毯上來回走了幾步。「我見識過形形色色戴著手套作案的罪犯。這已成為犯罪這一行公認的習慣了。這似乎是——也許是小說或報紙直傳報道的結果。手套、粗帆布、乾酪包布、毛氈——這些東西不是用來防止留下指紋,就是用來擦掉指紋可能留下的痕跡。但這個——幹這事的應該是個——」
「超級罪犯?」威弗小心翼翼地建議道。
「非常正確。一個超級罪犯!」老先生答道。「聽著像是有些大驚小怪似的,對吧,埃爾?我也這麼認為——連意大利人托尼和瑞德·麥克羅斯基這樣的屠夫我都見識過了,還有什麼可驚詫的?這班人現在都在地下等著我呢。許多警察一聽到超級罪犯這幾個字便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嘴臉。但我知道確實有這種人——他們就像珍稀鳥類一樣,很少見。」他挑戰般地看著兒子。「埃勒裡,這起案子的案犯不管是男是女,總之都不是普通的罪犯。他——或她——非常謹慎,他(她)也許是戴著手套作案的,但他(她)並不滿足於此。他(她)在屋裡灑上了警察的破案法寶——指紋粉,讓自己的指紋都顯現出來,然後再把它們擦掉!……我們所要對付的,是個非同尋常的傢伙,一個慣犯,他可要比他那些普通愚蠢的同類們高明得多——我對此堅信不疑。」
「超級罪犯……」埃勒裡想了會兒,微微聳了聳肩。「看上去確實如此,是吧?……他在這間屋子裡殺了人,事後開始清理一大堆爛攤子。他是否留下了指紋?也許留下。也許他要幹的事特別麻煩,戴著手套根本幹不了——這是個思路,嗯,老爸?」他微微一笑。
「不過,你的最後一個推斷根本講不通。」警官咕噥道。「我不明白他可能幹些什麼戴著手套幹不了的事。」
「我對此有個小小的想法。」埃勒裡說道。「不過,我們還是接著往下說吧。假設他至少在幹一件重要的小事時沒戴手套。他確定自己的指紋留在了書檔上——那麼,這書檔肯定和他要幹的事有關。好極了!那麼,他是否只是仔細地擦乾淨瑪瑙石表面,以為自己就能抹掉所有可能洩密的痕跡了呢?不是的!他取出了指紋粉,輕輕地把它們灑在瑪瑙石表面,一次灑一個,只要看到螺旋形的印記,他就馬上擦掉。這樣,他就能確保不留下任何指紋。真聰明!當然了,未免有些煞費苦心——但記住,他是在賭自己的命,所以,他不會心存僥倖的。不……」埃勒裡緩緩地說道,「他不會——心存僥倖的。」
屋裡靜悄悄的,只有「吉米」撫摸他的光腦袋時發出些細微的簌簌聲。
「至少,」警官終於沉不住氣了。他不耐煩地說道。「到處找指紋是毫無意義的了。兇手這麼聰明,他既然能完成煩瑣的程序,那他肯定不會讓自己留下任何指紋。因此——咱們暫時把這事擱一擱,還是接著分析人吧。吉米,把那些書檔重新包上,一塊帶回局裡去。最好還是派個弟兄送你回去——咱們還是小心為好。我的意思是,別把它們弄丟了。」
「說得對,警官。」吉米熟練地將書檔重新包好,放進包裡。他樂呵呵地和眾人道了聲「再見」,便離開了。
「喂,威弗先生。」警官說著,舒舒服服地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坐會兒。在這次案件調查中,我們遇到了許多人。給我們講講他們的情況。坐下,埃勒裡,你讓我心煩!」
埃勒裡微笑著坐回到桌後,他似乎對這桌子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情。威弗聽天由命地在一張皮椅上坐下。
「一切聽您的吩咐,警官。」他看了眼埃勒裡。埃勒裡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桌上的那些書。
「好吧,首先,」警官輕快地說道,「給我們講講你的老闆。他是個非常古怪的傢伙,對吧?或許是因為經常和邪惡作鬥爭的緣故?」
「我覺得你對老闆的評判有失偏頗。」威弗疲憊地說道。「他是世界上最慷慨的好人。如果你能想像到亞瑟王的純潔本質和絕對狹隘的世界觀結合在一起是個什麼效果,你可能就會對他有所瞭解。他並不是個心胸寬廣的人,但他也有些骨氣,否則的話,他是不會從事反邪惡工作的。他本能地痛恨各種惡行,這大概是因為在他的家族中,從未發生過哪怕是一丁點的醜聞,而且也從未有人犯過罪吧。這件事之所以對他打擊那麼大,原因就在這兒。他可能已經預見到,各報刊將會爭相報道這條好消息——反邪惡聯盟主席的愛妻神秘遇害,等等。而且,我還認為,他深愛著弗蘭奇夫人。我覺得她並不愛他……」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繼續忠實地說道,「她雖然總那麼冷漠,那麼沉默寡言,但對他一直很好。當然,她比他年輕得多。」
警官輕輕地咳了幾聲。埃勒裡鬱悶地看著威弗,但他的心思卻似乎在別的什麼地方,也許是在書上,因為他的手指正悠閒地撫弄著書的封套。
「告訴我,威弗先生,」警官說道。「你最近是否注意到弗蘭奇先生的舉止有些反常?或者更確切地說,近幾個月中是否有什麼事讓他暗自煩惱?」
威弗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警官,」他直視著警官的眼睛,終於開口了,「我知道許多關於弗蘭奇先生及其家人、朋友的事,這是事實。但我不是個愛傳播醜聞的人。你應該理解,我很為難。背信棄義並非是件易……」
警官似乎很滿意。「像個男子漢說的話,威弗先生。埃勒裡,勸勸你的朋友。」
埃勒裡同情地看著威弗。「韋斯老兄,」他勸道,「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殘忍地殺害了。我們的職責就是要嚴懲那個殺人兇手。我不能向你保證什麼——讓一個正直的人洩露別人的家庭隱私,這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但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說的。因為,韋斯,」——他停了一下——「你不是和警察在一起,你身邊的都是朋友。」
「那我只能說了。」威弗絕望地說道,「但願不會惹出麻煩。——你剛才是問老闆最近的舉止是否有些反常吧,警官?你說對了。弗蘭奇先生一直暗自煩惱、心煩意亂。因為……」
「因為……」
「因為,」威弗無精打來地說道,「幾個月前,弗蘭奇夫人不幸和——科尼利厄斯·佐恩建立了友誼。」
「佐恩,呃?兩人有了私情,威弗?」老奎因循循善誘道。
「恐怕是吧。」威弗不自然地答道。「不知道她看上了他哪一點——我怎麼也變得愛搬弄是非了!但他們確實頻頻會面,也太勤了點,以至於連老闆這樣一個最不善於猜忌的人都開始注意到事情有些不對頭了。」
「沒找到什麼真憑實據吧?」
「應該沒出什麼大錯,警官。當然,弗蘭奇先生從未和他夫人談起過這事。他絕不願意傷害她的感情。但我知道,這事對他的傷害很深,因為有一次,他在我面前說漏了嘴,把自己的心思全都洩露了。他肯定非常希望事情能得到圓滿解決。」
「在櫥窗裡時,我就覺得佐恩對弗蘭奇很冷淡。」警官若有所思地說。
「那還用說。佐恩毫不掩飾地對弗蘭奇夫人的感情。她是個頗具魅力的女人,警官。而佐恩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傢伙。當他開始和老闆的夫人調情時,他和老闆之間這一輩子的交情也就完了。我覺得老闆就是在為這件事煩惱。」
「佐恩結婚了嗎?」埃勒裡突然問道。
「當然結了,埃爾。」威弗答道,看了眼他的朋友。「索菲亞·佐恩也是個怪女人。她大概對弗蘭奇夫人深惡痛絕——在她身上根本找不到一丁點兒女人的同情心。那女人簡直就是個討厭鬼。」
「她愛佐恩嗎?」
「這很難說。她有一種不正常的佔有慾,這可能就是她如此善妒的原因。她抓住一切機會炫耀她的這種佔有慾,所以經常令我們大家非常難堪。」
「我估計,」警官冷笑道,「這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了吧?這種事情總是這樣。」
「簡直就是人人皆知,」威弗抱怨道。「這整件事就像一出鬧劇。上帝啊!看到弗蘭奇夫人把老闆折磨成那樣,有好幾次我都想親手掐死她!」
「喔,這話可千萬別讓警督聽見,威弗,」警官笑道。「弗蘭奇和家人的感情如何?」
「他當然深愛弗蘭奇夫人——到了他那把年紀,在一些小事上還能那麼周到,真是不容易。」成弗歎道。「至於瑪麗安,」——他的雙眼頓時閃閃發光——「她一直就是他的掌上明珠。父女之間的感情非常深……連我都有些妒忌了。」
他小聲補充了一句。
「我已經猜到是這麼回事了,你們這兩個孩子打起招呼來總那麼冷淡。」警官不鹹不淡地說道。威弗孩子般地紅了臉。「那麼,伯尼斯呢?」
「伯尼斯和弗蘭奇先生?」威弗歎了口氣。「在這種情形下,你希望他們的關係能怎樣。無論如何,老闆辦事還是公道的。在這方面,他幾乎都有些倒向伯尼斯一邊了。當然,伯尼斯並不是他的女兒——他不可能像疼愛瑪麗安那樣疼愛伯尼斯。但他對兩人一視同仁,他給予她們同樣的關心,同樣多的零用錢和衣服——在他眼中,兩人的地位沒有絲毫的差別。但是——唉,一位是他的親生女兒,另一位只是他的繼女。」
「這簡直就是句精闢的格言。」埃勒裡輕輕一笑。「跟我們說說,韋斯——弗蘭奇夫人和卡莫迪的關係如何?他的話你都聽到了——是實話吧?」
「他說的確實是實情。」威弗即刻接道。「他是個不可思議的人,就像魚一樣,是種冷血動物。他只對伯尼斯有感情。我估計他甚至捨得為她傾家蕩產。但自打他和弗蘭奇夫人離婚後,他對待弗蘭奇夫人的態度確實就像她是一種不可避免的社交應酬似的。」
「順便問一句,他們為什麼離婚?」警官問道。
「卡莫迪在外面尋花問柳。」威弗說道——「我的天!我簡直和長舌的洗衣婦沒什麼區別了!——卡莫迪也太不小心了。他和歌舞團的一位女士在旅館開房,結果被人當場抓住。儘管這事沒聲張出去,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那時的弗蘭奇夫人還是個道德衛士,她立刻上訴法庭,要求離婚。她打贏了官司,還得到了伯尼斯的監護權。」
「她可不能算是道德衛士,韋斯。」埃勒裡說道。「反正從她和佐恩這件事上看不出來。倒不如說是——她知道自己的利益所在,而且覺得這世上條件好的人多得是,何必死守著一個不忠實的丈夫……」
「這種修辭方式可真夠複雜的,」威弗笑道。「但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對弗蘭奇夫人的性格開始有所瞭解了。」埃勒裡低聲自語道。「那個叫馬奇本克思的傢伙——應該是她的哥哥吧?」
「他們之間也就剩下這層關係了。」威弗冷冷地說道。「兩人像仇人似的。我估計馬奇本克思對她的事瞭如指掌。不過,他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管怎樣,兩人關係一直不好。老闆也頗有些為難,因為馬奇本克思任董事已有多年了。」
「他酗酒,這一眼就能看出來。」警官說道。「馬奇本克思和弗蘭奇的關係怎樣?」
「他們平常不大交往。」威弗說道。「兩人在生意上似乎還合作得不錯。但這都得歸功於老闆的理智。」
「目前,這案子中只剩下一位讓我感興趣的人了。」警官說道。「就是那位時髦的特拉斯克先生,那位沒落公子似的董事。除生意上的接觸外,他和弗蘭奇家族還有其他交往嗎?」
「他和弗蘭奇家的交往可遠不止是生意上的。」威弗答道。「既然我已經在搬弄是非了,那就乾脆搬弄到底算了。不過,我講完後,你們可得給我找把硬毛刷來!——A.麥爾維爾·特拉斯克先生的董事職位完全是因襲來的。他父親是董事會的元老,老特拉斯克臨終時留下遺願,希望兒子能繼承他的位置。為了讓他進董事會,董事們費盡了周折但最終還是把他拉了進來。至今為止,他一直都只是個擺設。儘管他不學無術,但要說到精明,那他可真精明到了家。因為特拉斯克先生追求伯尼斯已有一年多了——實際上,是從他進董事會後就開始了。」
「有意思。」埃勒裡低聲咕噥了一句。「他是出於什麼目的,韋斯——看中了弗蘭奇家的財產?」
「一點都不錯。老特拉斯克在股市上賠了很多錢,小特拉斯克負債纍纍,據說,他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所以,我估計他把賭注全壓在一場幸運的婚姻上了。伯尼斯就是他的目標。幾個月來,他一直在追求她:他向她大獻慇勤,帶她出去,還討好她母親。他騙取了伯尼斯的好感——可憐的孩子,幾乎就沒人追求她——兩人甚至定了婚。雖然沒有正式的協議,但雙方都已達成了默契。」
「就沒人表示反對?」警官問道。
「很多人都不贊成,」威弗冷冷地答道。「主要是老闆。他覺得自己有義務保護繼女不受特拉斯克這種人的傷害。特拉斯克可是個浪蕩透頂的無賴。可憐的女孩如果跟了他,那可有的是苦頭吃。」
「韋斯,他憑什麼就那麼肯定她準能帶來錢?」埃勒裡突然問道。
「嗯,」——威弗猶豫了一下——「你應該知道,埃爾,弗蘭奇夫人自己有一大筆錢。而且,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她死後……」
「這筆錢將歸伯尼斯所有。」警官接著說道。
「有意思。」埃勒裡說著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不知是怎麼回事,我突然想到,從今天早上起,我就沒吃過東西。咱們出去吃塊三明治,喝杯咖啡吧。還有別的事嗎,老爸?」
「沒事了。」老先生又有些悶悶不樂。「咱們鎖門走人吧。哈格斯托姆!赫塞!把那些煙蒂和牌擱我進的包裡——還有那雙鞋和帽子……」
埃勒裡從桌上拿起那五本書,遞給哈格斯托姆。
「把這些也裝上,哈格斯托姆,」他說道。「這些東西你帶回局裡去嗎,老爸?」
「當然了!」
「哈格斯托姆,我想了想,覺得還是自己拿著這些書比較好。」哈格斯托姆從裝具箱裡取出一張牛皮紙,仔細地把書包好,遞給埃勒裡。威弗從臥室的衣櫥裡取出衣帽,穿戴整齊。幾名偵探走在前頭,警官、埃勒裡和威弗跟在後面,一行人出了寓所。
埃勒裡是最後出來的。他站在樓道裡,手握著門鈕,目光緩緩地從寓所內移到了手中的牛皮紙包上。
他輕聲自語道:「第一課就到此結束了。」他的手從門鈕上落下來,門啪地一聲關上了。
兩分鐘後,樓道裡只剩下一位孤零零的警察了。也不知他從哪兒找了把毫不起眼的椅子來,只見他坐在那兒,背靠著門,正看著份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