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原形畢露

    「請將我面朝黃土埋葬。」提奧奇尼斯說;
    有人問他何必如此,他回答道:
    「因為不需多久,一切事物都將會被顛倒。」
    ——提奧奇尼斯·累爾提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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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官將埃勒裡搖醒。
    「什麼事?」他從床上彈了起來,大聲說道。
    「我還什麼也沒說呢,」他父親說,「起床吧,今天有客人要來。」
    「幾點了?」
    「11點,也許你忘了,今天是星期天。你什麼時候上的床?」
    「我不知道,爸爸。四五點鐘吧。客人?是誰?」
    「哈里·伯克和羅伯塔·韋斯特。」警官在門口抱怨道,「這兩個人正在商議著什麼。瞧他們那副得意的樣子,一定沒什麼好事。」
    的確是這樣。這位蘇格蘭人眉飛色舞地抽著一個熄滅了的煙斗,脖子脹著成了斑駁的紫紅色。他的右手生硬地握著羅伯塔的左手,緊緊地握著,愛意無窮。埃勒裡從未見過羅伯塔如此活潑過。看到埃勒裡穿著褪了色的舊晨衣和後跟磨掉的拖鞋,步履蹣跚地出來,她歡鬧了起來。
    「猜猜看,埃勒裡。」羅伯塔叫嚷道,「我們要結婚了!」
    「我是不是該跳起蘇格蘭高地舞啊?」埃勒裡咕噥著,「這件震天動地的大事前些日子已經向我宣佈過了。」
    「但我們已改變計劃了,埃勒裡。」
    「我們不打算等到波蒂演出結束後再去英格蘭了,」伯克激動地說,「她已經放棄了,我們準備現在就結婚。」
    「在我這兒?」埃勒裡尖酸地問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伯克說,「我是說我們今天在紐約結婚。」
    「哦?」埃勒裡振作了起來。「是什麼使你們改變了計劃?二位,請坐。星期天一大早我最受不了的是急性子的人。爸爸,冰箱裡是不是還有番茄汁?今天上午我要喝很多番茄汁。」
    「是哈里定的,」羅伯塔說著坐在了靠屋角茶几邊的椅子上。「他很專橫,他等不及了。」
    「我是等不及了。」伯克說著也坐到了她旁邊,再次握住了她的手。「我對自己說,想想看,還等什麼,等根本沒有意義。除此之外,我還來不及考慮其他。我現在需要的是一位牧師,僅此而已。」
    「你們還需要辦一份結婚證書,」埃勒裡說,「謝謝,爸爸!」他喝了一大口番茄汁。「讓沃澤爾來辦,需要三天時間。你們怎麼能一天就辦完呢?」
    「哦,我們一星期前就去登記了,領了證書,」羅伯塔說,「我是不是也可以喝一點,警官?它看起來讓人嘴饞。我想起來了,我還沒吃早餐呢,昨天的晚飯好像也沒吃。哈里真是心太急了。」
    「別把一切都推到哈里身上,」埃勒裡不快地說,「他可不能替你去辦理登記手續。那麼,我想我是該再次表示祝賀了。我能做些什麼呢?」
    「你似乎不太感興趣,」哈里嘟噥道,「不是嗎?」
    「算了吧,朋友,」埃勒裡說,「我為什麼要對你們結婚感興趣呢?雞蛋,爸爸,還有雞蛋嗎?」
    「謝謝,警官。」羅伯塔說著,迫不及待地呷了一口。
    「馬上就來,」警官說,「還有人要嗎?」
    「我想要一些。」羅伯塔放下番茄汁杯,喘著氣說。「哈里,你來一些嗎?」
    「不用了,波蒂。」伯克盯著埃勒裡。「我會帶你出去吃早餐的。」
    「哈里。」
    「安靜一些,哈里,」埃勒裡說,「我今天情緒不太好。爸爸做的炒蛋也許是整個西區最差勁的。不過,還是吃點吧。」
    「不,謝謝。」伯克固執地說。
    「請多來些烤麵包,警官。」羅伯塔說,「哈里,別惹人嫌了。」
    「馬上就來。」警官說著又回到廚房去了。
    「他應該熱情一點,」伯克抱怨道,「星期天早上情緒怎麼就不好了呢?」
    「因為我們星期六晚上常熬夜,」埃勒裡解釋說,「昨晚我們沒睡,到今天凌晨才上床睡覺。」
    「是工作、失眠,還是找女人去了?或者三者都有?」
    「我和爸爸昨晚去看奧林·斯泰思的歌舞劇了。」
    伯克有些不解。「情況怎樣?有很多人去看了,我聽說觀眾反應不錯。埃勒裡,你有時候真讓人難以理解。」
    「勞瑞特唱了一首歌……」埃勒裡停住了,「不提了。我們剛才在談論的是你們勉強湊合的婚姻吧。」埃勒裡看上去有什麼話到了嘴邊又突然嚥了下去。
    羅伯塔顯出憤怒的樣子。
    「勉強湊合!我真不知道你們這些私人偵探的好名聲是從哪裡得來的。女孩子和哈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是很安全的。我和哈里討論過要不要去看勞瑞特的演出,」羅伯塔一邊說一邊想做個右轉彎的手式,但沒做成。「雞蛋和鹹肉的味道很好!這樣吃真是棒極了。埃勒裡,她唱的真像人們說得那樣好嗎?」
    「什麼?哦,很轟動。」
    「那我們就不會去了。看到別人成功我受不了。哈里你會慢慢瞭解到我這一點的。不管怎麼樣,我們是不會去的。我們要去英國。……」
    「既然春天已經來了。」伯克和埃勒裡異口同聲地說。對此,伯克咧嘴笑了笑。他把手放在桌上敲著喊道:「給我來點兒雞蛋,警官!我改主意了。」
    「你們這樣舉辦婚禮,」埃勒裡發愁地說道,「是不是不合時宜呀?」
    「這個嘛,」羅伯塔愁眉苦臉地說,「正好也是我們在考慮的問題。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當然,是星期天。」看到她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埃勒裡問,「不是嗎?」
    「什麼樣的星期天?」
    「什麼樣的星期天?」
    「是棕櫚主日,就是這個星期天。」
    「是嘛。」埃勒裡看似有些不快。「我沒聽明白。什麼棕櫚主日?」
    「真是個異教徒!棕櫚主日是復活節開始前一周的星期日,還記得嗎?而且還是大齋節。當然,哈里算不上是正統的長老會教徒,而我是正統的聖公會教徒。我一直希望能在聖公會教堂裡由一位聖公會牧師來主持我的婚禮。但是,在復活節前一周或者說在大齋節期間,我們是不能在教堂舉辦婚禮的。這會違反教義,或別的什麼規矩的。這樣的話,我們的事就得推遲了。」
    「那就等一兩個星期嘛,等到大齋節過完了再說。」
    羅伯塔似乎心事重重。
    「不行啊,哈里已經買好了飛機票。我們今天晚上在旅館裡過一夜,明天一早就上機場。」
    「我看來,情況並不太複雜,」埃勒裡說,「你們可以把機票退掉嘛。」
    「不行。」羅伯塔說,「哈里不會同意的。」
    「或者你們明天飛英國,把這樁麻煩事推遲到大齋節後再說。」
    「這不是麻煩事,我可等不到大齋節之後,」這位蘇格蘭人咬牙切齒地說,「奎因,你知道嗎?我不在乎你的態度。」
    「哈里。」埃勒裡悲傷地說,「別激動,有話好好說。對了,你們敢肯定你們倆真的想結婚嗎?」
    他們瞪著他,彷彿他的話是對他們的大不敬。
    接著,伯克一下跳了起來。「起來,波蒂!我們走。」
    「哦,哈里,坐下吧,」羅伯塔說。他不太情願地坐下了,眼睛裡冒著怒火。「我們肯定是想,埃勒裡。」她輕輕地說道。
    「你愛這個人嗎?」
    「我愛這個人。」
    埃勒裡聳聳肩。「或者你們可以到執行教規不那麼嚴格的教堂裡去找一位牧師;也可以,最簡單的辦法,請一位經由國家授權的公務員來主持儀式。這樣辦同樣有效,而且少了許多麻煩。」
    「你不明白。」羅伯塔剛一開口,奎因警官進來了,手裡端著一大盤炒蛋、鹹肉和塗了黃油的麵包,她的注意力被引開了。
    「我倒認識一個人,」警督放下盤子說,「咖啡就快開了。」他在餐具櫃裡找了一些餐巾、盤子和刀叉,遞給大家。
    「那人名叫J.J。」
    「是一位法官,」埃勒裡冷冷地說。
    「法官?」伯克半信半疑地問,「誰是法官?」
    「J.J.麥丘法官,是我們家的一位老朋友,」警督一邊說著,一邊去拿咖啡壺。
    「他會願意幫忙嗎?」這位蘇格蘭人問道。
    「如果爸爸請他幫忙的話。」
    「他不是牧師,」羅伯塔有些遲疑。
    「魚和熊掌不可能兼得,波蒂,」她的未婚夫溫柔地說道。他的幽默感又來了。「對我來說,法官完全可以,尤其是家庭朋友的那種。我們到英國後,還可以請英國聖公會牧師再辦一次。我可不在乎多辦幾次婚禮,多幾位主持人,多換幾個地方。你們今天能找到麥丘法官嗎?」
    「試試看吧。」警官拿著咖啡壺過來了。他為羅伯塔倒上了一杯咖啡。「如果他在城裡的話,我敢保證沒問題。」
    羅伯塔皺起了眉頭。最後她點點頭,歎了口氣說:「嗯,好吧。」說完她就低頭喝了一口香濃的咖啡。
    伯克笑了。
    羅伯塔磕著雞蛋。
    警官坐下後,拿了一片麵包,吃了起來。
    埃勒裡大口地嚼著嘴裡的食物,但覺得一點味道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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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勒裡一整天都沒個好心情。他父親後來在市政府舉辦的紀念棕櫚主日高爾夫球賽球場上找到了麥丘法官。這也沒能讓他振奮起來,哈里.伯克為此又大為惱火。
    「儀式將在這裡舉行,」警官停了一下又說道,「法官說他沒法在家裡為你們辦——他夫人出身高教會信徒家庭,她認為復活節前一周結婚是要下地獄的。而且他今天因玩高爾夫球與夫人鬧得不太愉快。所以,他今天晚上就偷偷來我們這裡。你們倆對此有什麼意見嗎?」
    「哦,太好了!」羅伯塔拍著手說。
    「我對此並不感到奇怪,」伯克盯著埃勒裡說,「謝謝你了,警官。」
    埃勒裡把他的一個大拇指從嘴裡取了出來,仔細地盯著瞧,好像它被老鼠咬了一口。
    「哈里,親愛的。」羅伯塔急切地說,「你有什麼事要準備嗎?」
    「我?」
    「你什麼都不懂。」
    「我從來沒結過婚啊。」她的未婚夫紅著臉說道,「我忘了什麼事了嗎?」
    「哦,沒什麼。只是要些鮮花、裝飾花、香濱酒之類的東西。」
    「天哪!對不起。」
    「香擯酒就不用買了,」警長叫住他說,「埃勒裡藏有一些酒,這種場合正好用上,是吧,兒子?」
    「是四七年的薩澤拉克酒吧?我想是有的。」埃勒裡神情憂鬱地說。
    「香檳酒有的是,我何必要用他的酒。」這位蘇格蘭人冷冷地說。
    「你不要也得要,」埃勒裡尖刻地說,「今天是棕櫚主日,你上哪裡去買香檳酒?」
    伯克昂首闊步地走了。
    「還有煙,親愛的!」羅伯塔叫喊著,「我剛剛抽完了。」
    房門砰地響了一聲。
    「我不知道你們兩人有什麼問題,」她說,「……謝謝你,埃勒裡。」她使勁地吁了一口氣。「這不是哈里的錯,你心裡有想法。我可以問一下是什麼嗎?今天是我結婚的日子,我不希望有不愉快的事。」
    「我是有些煩惱。」埃勒裡表示同意。警官喝完了第二杯咖啡,看著他。「好吧!」埃勒裡站起來說,「我最好來收拾一下這些盤子。」
    「這事由我來幹吧,」羅伯塔說著跳了起來。「我不贊同男人洗盤子,單身漢也是這樣。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埃勒裡?你有什麼煩惱?」
    但埃勒裡插了搖頭。
    「為什麼要讓你在結婚這天不愉快呢?你剛說過你不想這樣。」
    「我當然不想!那我就收回我的話,你可以把你的煩惱悶在心裡。」
    「好吧。」埃勒裡說完就到他的書房裡去了。羅伯塔皺起了眉頭,而他父親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沉思良久。
    「你兒子倒底怎麼了,警官?」羅伯塔一邊收拾著盤子,一邊問道。
    警官的目光仍舊注視著門的方向。
    「他在考慮圭爾德那樁案子,」老頭說,「他遇著案子總是這個樣子。」他端著咖啡壺,跟她進了廚房。「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替她將洗碗機的托盤抽了出來。「你知道嗎,羅伯塔,」警官突然說,「我有一個想法,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介意。」
    「介意?」
    「請一些人來參加婚禮。」
    羅伯塔直起身子說:「那取決於他們是什麼人啦。」
    「勞瑞特·斯班妮爾,西爾碼·皮爾特,也許還有沃澤爾先生,如果我們能找到他們的話。」他使用虛擬語氣似乎僅僅是為了表示禮貌。
    「哦,天啊。」羅伯塔說,「這是為什麼呢,警官?」
    「我還說不太清楚,」老頭說,「也許是一種直覺。以前我見過這樣的安排曾對埃勒裡起過作用。讓所有與某一疑難案件有關的人聚集在一個重要的場合,會有助於埃勒裡理清思路。」
    「可這是我的婚禮啊!」羅伯塔叫嚷著,「天哪,結婚的人可不應被當作某種試驗品呀……」
    「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過分了,」他輕聲地說道。
    「而且,警長,勞瑞特是不會來的。你清楚我們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分手的。更何況她還在參加演出……」
    「百老匯什麼時候在棕櫚主日演過戲?不管怎樣,我有一種預感,她會願意來的。她已獲得了驚人的成功,她也許也在尋找與你和解的機會呢,讓過去的成為過去,對她來說應該是可以做到的。而且我知道,當你飛往英國時,如能做到心中不留遺憾,你一定會感覺好得多。」奎因警官抱著老想法,認為在這種情況下要動之以情。「你看怎樣呢?」說著,跟著她回到了客廳。
    羅伯塔靜靜地收拾起杯子和茶碟來。
    「就當是開一個玩笑吧,羅伯塔。」
    「哈里不會……」
    「哈里就交給我吧,他會贊成的。他理解這些事情。」
    「但這也是他的婚禮啊!」
    「你再想想吧,我真的要謝謝你了。」
    警長悄悄地離開了她,走進埃勒裡的書房。他輕輕出地門關上。埃勒裡伸展著身子坐在書桌後面,轉椅轉向一邊,雙腳擱在窗台上,兩眼望著窗戶柵欄外面霧濛濛的天。
    「兒子。」
    埃勒裡仍然望著外面。
    「跟我談談你的想法好嗎?」
    埃勒裡搖搖頭。
    「你是因為沒有頭緒而坐立不安呢,還是已經有了眉目,快要水落石出了呢?」
    埃勒裡沒有回答。
    「好吧,」他父親說,「我得去一趟艾薩克·魯賓家的熟食店,為今晚的活動預訂一些熏火雞、牛肉三明治和其他東西。我還得順便打電話給勞瑞特·斯班妮爾、卡洛斯·阿曼都,還有其他一些人——皮爾特夫人、威廉·沃澤爾。邀請他們參加婚禮。」
    聽到這些,埃勒裡噌地站了起來。
    「我們是不是不謀而合啊?」
    「你很瞭解我,但這樣做不合適,」埃勒裡慢條斯理地說,「是的,爸爸,我是在這麼想。但是把一樁謀殺案扯到婚禮上來……你是不是會認為,隨著年齡的增大我變得有些多愁善感了?但無論如何,你沒有和羅伯塔、哈里商量過,自作主張是辦不成好事情的。」
    「我已經和羅伯塔談過了,當然我沒說要請阿曼都。伯克我會對付的。問題在於你是不是希望我這麼做?」
    埃勒裡捏了一把鼻子,然後雙手合抱,顯出一副痛苦的樣子。
    最後,他說道:「希望?是有這麼一回事,但是我想我並沒有選擇的餘地。」
    「除了我剛才提到的那些人外,我還需請別的人嗎?」
    埃勒裡沉思片刻。「不用了。」他說完又轉過身去,面對著曼哈頓的天空,皺著眉頭,一瞼茫然。
    他居然沒有要我買五香煙熏牛肉,警官離開時心裡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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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奎因警官在哈里·伯克那裡沒有遇到什麼阻力。
    「這樁婚事看來要成為麻煩事了,」這位蘇格蘭人搖了一下他那長著一頭淺棕色頭髮的腦袋,衝著老頭吼道,「對我來說,現在重要的是和波蒂結婚,然後離開這個討厭的國家。我一直在對自己說,到明天早上,我和波蒂都將從這一場惡夢中醒來,一切都會成為過去的。」
    「真是個好男孩。」警官慈祥地說道。他轉過身對著羅伯塔。她一邊低頭踢著小地毯一邊說:「好吧,如果哈里沒有意見的話。」
    「真是個好女孩。」
    老頭去了熟食店和公用電話亭,他仍然沒有提邀請阿曼都的事。在警官看來,事情有輕重緩急之分,有些事情可通過別人去做。讓他費心思的是如何邀請勞瑞特,可熟食店的魯賓先生卻跟他嘮叨個沒完。他吹噓著最近的生意有多忙,對那些不過大齋節的異教徒來說,他的熟食店在禮拜日簡直是空曠街市上的一塊綠洲。不過,警官最後總算訂上了要購買的東西,然後躲進了公用電話亭,投進幾枚硬幣,鼓足勇氣,開始邀請人。
    威廉·馬隆尼·沃澤爾沒有問題。警官的理由是,他對那筆名聲在外的財產具有監護的責任,好像這事與什麼都有關係似的。這位律師支支吾吾了一陣子,最後說得放棄正在上演的兩部好戲了,不過他認為儘管羅伯塔·韋斯特與哈里·伯克的婚事與財產監護無關他還是願意來。西爾碼.皮爾特就更沒有問題了。她那老式的尖鼻子好像嗅出了什麼,「勞瑞特到哪兒,我到哪兒,奎因警官。我提醒你,要小心對待她,她現在是本地的大紅人了。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你剛才說誰要結婚了?」老頭沒提他還未邀請勞瑞特的事,也沒說卡洛斯·阿曼都會不會一起來。
    邀請勞瑞特的確有些困難。「我不明白,警官。羅伯塔為什麼還會邀請我出席她的婚禮?」
    「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嗎?」警官說著,連自己都感到驚奇。「為什麼不來呢,斯班妮爾小姐?」
    「因為她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就是這樣。而且,如果羅伯塔真的想邀請我,她自己為什麼不直接來邀請呢?」
    「他們在做最後的準備工作。這一切都是突然決定的……」
    「好吧,非常感謝你,奎因警官。但是我無法接受你的邀請。」
    就在這時,警官聽到電話那頭有一個溫柔甜蜜的聲音,那是阿曼都在低聲說話。
    「請稍等一會兒。」勞瑞特說。
    他們在討論著。老頭在電話亭裡等著,他咧著嘴笑了。阿曼都好像在開玩笑地說要接受邀請。這樣看來,他依舊很自信,認為自己很安全。這樣最好。埃勒裡應該為此感到高興。警長一直搞不明白埃勒裡頭腦裡在想些什麼。不過,他不希望埃勒裡利用這對新婚夫婦做文章。
    「奎因警官。」勞瑞特說。
    「什麼?」
    「好吧,我們會來的。」
    「我們?」老頭放意嚴肅地重複了一遍。一箭雙鵰,他可沒想到阿曼都會是她的同盟。「我和卡洛斯。卡洛斯不來,我也不來。」
    「好吧,現在,我不知道,斯班妮爾小姐。考慮到羅伯塔對他的感覺,更不用說哈里·伯克……」
    「沒辦法。如果他們真的想要我來,他們也得接受阿曼都。」
    「好吧,」警官說著,半真半假地歎了口氣。「我只希望他,嗯,尊重這種場合的嚴肅性。我不想讓羅伯塔和哈里的婚禮因為什麼事而辦砸了。」掛上電話,他感覺自己像猶大,想假惺惺地指責什麼,卻欲言又止。
    這將是一次糟糕的婚禮,老頭離開電話亭時心裡有些內疚。他一直在想,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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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禮的確很糟糕。
    麥丘法官是7點鐘到的。他是一位高個子白髮老頭,長著一個拳擊手似的鼻子,一雙法官特有的深邃的眼睛,和建築工人似的皮膚。他和奎因警官站在一起,突兀得像富士山似的。這位法官在警官引他進屋時看了一下手錶。當他被介紹給那對神情緊張的新人時,他又看了一下手錶。這對新人已開始顯現出某些婚前常見的緊張症狀。
    「我不想把事情辦得太倉促,」麥丘法官說話聲音渾厚。「不過,情況是這樣的,我向我太太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才得以出來,她還以為我會馬上回去的。我太太是不同意在大齋節期間舉辦婚禮的。」
    「我也開始贊同她的這一觀點了,」哈里·伯克全然不顧自己的新郎身份,舉止粗魯地說,「看來我們得等一段時間了,麥丘法官。奎因警官邀請了一些客人來參加婚禮。」這位蘇格蘭人特意強調了「一些」這個詞,顯然有指責的意思。
    「很快就會辦完的,親愛的,」羅伯塔神經緊張地說,「法官,我不知道……你能否不用世俗禮儀,而用聖公會方式來主持婚禮?我的意思是,如果能這樣的話,我對婚禮的感覺會更好…··」
    「我沒有理由說不,韋斯特小姐,」麥丘法官說,「不過我沒隨身帶著《祈禱書》。」「埃勒裡的書房裡有一本,」伯克帶著一種敷衍了事的態度說道。
    「我去拿,」埃勒裡出人意料地說,聽起來甚至有些感激的意思。當他從書房出來時,手裡捧著一本破舊的小紅皮書,看上去還有些份量。「我想是在300頁。」
    「你沒事吧,埃勒裡?」麥丘法官問道。
    「我很好,」埃勒裡有些誇張地說道。把書遞給了法官之後,他來到窗戶達,悶悶不樂地看著下面的街道。窗戶上已擺著一大籃菊花,這是伯克訂的,羅伯塔把它放在那裡當背景用。埃勒裡不停地拉拉自己的下嘴唇,捏捏鼻子,東張西望他想做出一副歡樂的樣子。
    伯克朝埃勒裡的方向聞了聞,聞到了一股桂香味,他咕噥了幾句。
    「沃澤爾來了,」埃勒裡突然說,「還有皮爾特夫人。」
    「還有別的人要來嗎?」麥丘法官又看了一下表。
    「又來了一輛出租車,是勞瑞特。」他說著,停了一下,繼續朝外面看。「還有卡洛斯·阿曼都。」他說道。
    「什麼?」哈里·伯克大叫一聲,驚愕萬分。
    「哈里,」警官匆忙說道,「他不來,勞瑞特·斯班妮爾也不會來的。我實在沒辦法。如果你想讓勞瑞特……」
    「我並不想讓勞瑞特來!我不想讓任何人來!」這位蘇格蘭人怒吼著,「這到底是誰的婚禮?你們要幹什麼?上帝可以作證,要不是時間緊急的話,我就取消今天這場活動!」
    「哈里。」羅伯塔嗚咽地說。
    「我才不在乎呢,波蒂!這些人把我們生命中最神聖的東西當兒戲,他們想把這場婚禮變成鬧劇!我才不會被他們利用呢!我也不想讓你被他們利用!」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麥丘法官有氣無力問道,沒有人理會他。
    門鈴響了。
    羅伯塔有些歇斯底里地衝向洗手間。
    接下來的幾分鐘,場面有些雜亂,缺乏和諧的氣氛。這些勉強到來的客人們擁擠在一起,慢慢地走了進來。警官熱情而忙亂地迎接著他們,哈里·伯克對他們怒目以視,埃勒裡心不由衷地笑著,麥丘法官對此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在這樣的場合上,唯一感覺不錯的是卡洛斯·阿曼都,他那黝黑的臉和陰險的雙眼間露著惡意。彷彿有一位蹩腳的洗牌手把牌洗得亂七八糟一樣,人們在這間略顯小的客廳裡推推搡搡,轉來轉去。他們互相介紹,互致問候,間有一些竊竊私語和不太友好的握手。大家極有興趣地談論著春天陰沉的天氣。然後突然安靜了一下,之後,大家熱情地祝賀勞瑞特——這一切就像瓦格納的戲劇一樣——阿曼都則以一種率直的口吻問起新娘的去向,大家也隨即附和著。
    她在洗手間裡梳妝打扮,奎因警官已記不清自己告訴過他們多少遍了。
    羅伯塔終於亮相了,她仰著頭,臉色有些蒼白,像是維多利亞時代戲劇裡的女主角。整個房間頓時安靜下來,但是氣氛並沒有改善。是阿曼都那種神氣活現的樣子毒化了氣氛。埃勒裡不得不拉住哈里·伯克的手臂,以防這位四肢發達的老兄突然採取極端行動。令人驚奇的是,最後是勞瑞特救了場。她擁抱著羅伯塔,親吻了她,然後陪她去廚房從冰箱裡取出了婚禮用的花束。當她們再次出現在人們面前時,羅伯塔宣佈勞瑞特將成為她的伴娘。警官匆忙從去年聖誕節留存物品中選出了一條白色緞面帶子,從花籃裡摘了幾朵菊花,臨時做成了一束裝飾花。
    一切佈置就緒。法官背靠著花籃,站在窗前。按照《祈禱書》所規定的那樣,伯克面對著法官,站在他的右手邊;羅伯塔站在他的左手邊。勞瑞特在羅伯塔的後面,埃勒裡在伯克的後面。其他人站在他們的後面。麥丘法官把《祈禱書》翻到第300頁,戴上用玳瑁殼製成的眼境,以他那渾厚的低音開始宣讀《婚禮祈禱詞》。這份祈禱詞由美國新教聖公會於1789年十月16日通過:
    「親愛的教友們,」法官念道,他清了清嗓子。
    奎因警官站在他預先選好的一個有利位置,不停地注視著埃勒裡。那個孩子的內心裡一定是在遭受著巨大的折磨。警長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樣僵直,這樣猶豫不決。很顯然,有東西在心裡折磨著他。當法官念著祈禱詞時,老頭卻在琢磨著兒子的內心世界,試圖探究到什麼,但一無所獲。
    「……我們聚集在上帝的面前,在上帝的陪伴下,這位男子和這位女子結合在一起……」
    和所有婚禮一樣,此時全場充滿了一種神秘的氣氛。這種氣氛簡直就是一種凶兆。羅伯塔那帶著粉紅色天鵝絨手筒的手不自覺地緊緊抓住伯克給她訂購的繡花婚禮服,捏皺了禮服上裝飾用的梔子花。新郎那敦實的身材看似高了幾分,彷彿他突然間成了白金漢宮前的衛兵——警官似乎看到了他頭戴著項飾羽毛的軍帽、肩扛火槍的樣子。勞瑞特·斯班妮爾目光注視著遠方,有些茫然。西爾碼·皮爾特懷著一個老女人對他人婚禮的嫉羨和惆悵。警官津津有味地看著威廉·馬隆尼·沃澤爾的大肚子隨著麥丘法官聲音的起伏不斷地晃動,就像無意中看到了祁子儀式上的表演似的。只有阿曼都面目可憎地擺出一副嘲弄的樣子,像他這樣的情場老手,顯然樂此不疲。
    「……在上帝的指引下,這是人生光彩的階段……」法官以他低沉的聲音講述了《聖經·約翰福音》中耶穌在加利利的迦拿城的一個婚禮上首次顯神跡的故事。奎因警官的注意力又回到他那唯一的兒子身上,他依舊僵直地站著。
    老頭大為不安起來,他懷疑自己插手過多是不是一種過錯。整個場面的氣氛分明有些異常,十分地異常。
    「……因此任何人不可魯莽、輕率,而應敬畏上帝,虔誠、謹慎、深思熟慮、頭腦清醒地邁入這個階段。」
    為什麼?為什麼?
    「現在在場的兩個人將攜手步入這一神聖的階段。」
    他在與什麼進行鬥爭呢?老頭心裡想著。看來鬥爭是激烈的,不管對手是誰。埃勒裡下顎部的肌肉不停地顫動著,雙手緊緊地合抱在胸前,和站在他前面神情緊張的新郎一樣,他以立正姿式僵直地站著。但是伯克情有可原,警官思忖著,而我的兒子是怎麼回事呢?
    「如果有人認為他們不能合法地結合,並能說出道理,」男低音繼續說道,「請現在講出來吧,不然的話,此後必須永遠保持沉默。」
    有些事不得不說出來了,老頭思緒轉動著。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他會爆發出來……埃勒裡張了一下嘴,接著又閉上了。
    「我請求並要求你們二位,就像在末日審判中,你們須將心中的所有秘密揭開一樣,如果其中任何一方認為存在著阻礙你們合法結婚的問題的話,現在請說出來吧……」
    埃勒裡說:「我有一個問題。」
    他,不由自主地開始說話了,彷彿終於尋找到了表達的載體,不再受意志的控制。事實上,埃勒裡確實為自己所說的話感到震驚,更不用說麥丘法官、羅伯塔·韋斯特和哈里·伯克了。法官深邃的目光越過伯克的頭頂埋怨地注視著他。兩位新人朝埃勒裡側過身來以示抗議。其他人的眼睛,甚至連阿曼都也看著他,彷彿他在寂靜的教堂祈禱中行為失檢,弄出聲響來了。
    「我有一個問題。」埃勒裡又說道,「我有一個問題,我不能再憋在心裡了。法官,您得中止這場婚禮。」
    「你瘋了,」伯克說,「傻瓜。」
    「不,哈里,」埃勒裡說,「我清醒著呢,太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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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得向你道歉,羅伯塔,」埃勒裡繼續說道,「也許這樣的時間或場合不太合適,但是從另一層意義上講,這是唯一合適的時間和場合。不管怎樣,我沒有別的選擇。」他又重複一遍,似乎是為了安慰他自己,「我沒有別的選擇。」
    埃勒裡已擺脫了僵直的姿態,而其他人則仍舊原地不動,呆若木雞。這時他又說道:「你們最好都坐下,我需要一些時間來說明。」他彷彿一直被時間概念所困擾著。他挪過來一把椅子,小心翼翼地請羅伯塔坐下。他又分別為皮爾特夫人、勞瑞特·斯班妮爾找了兩把椅子。但是,男士們沒有一個人坐下。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愈來愈緊張的氣氛,彷彿要動武似的。問題是,誰將會是施暴者,誰又將是受害者呢?
    埃勒裡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剛才提到了時間和場合,」埃勒裡說,「選擇這樣一個場合也許是偶然的,但時間呢?我們正面對著一個事實,即時間是這個案件的根本所在。」
    「案件……當然,因為這一切都與這個案件有關聯,謀殺案,戈羅麗·圭爾德的謀殺案。」
    「我得先讓你們回顧一下戈羅麗的遺囑,即她的那份遺囑複印件,」埃勒裡說,「以及她用秘寫墨水寫在打字遺囑行間的長文。那些文字記錄下了那天夜裡她親耳聽到的有關策劃謀害她的談話情況——你,阿曼都,你是主謀。你以為你的妻子正在康涅狄格州的別墅休養,於是你把羅伯塔·韋斯特叫到你的住處,巧舌如簧,試圖說服這個女子去為你殺人。」
    「你那些小把戲是不可能讓我進監獄的,」阿曼都露著他那口顯眼的牙齒說道,「這些都是故意捏造的,奎因先生,但我不會在遭受突然襲擊的情況下胡言亂語。吉吉遺囑裡的那篇長文?用秘寫墨水寫成的?你也太異想天開了,這些罪證根本站不住腳。你還需要幹得更出色一點。」
    「問題是,」埃勒裡說著轉過身去,背對著這個皮膚黝黑的傢伙。「問題在於這一密謀事件發生的時間。這是一個最微妙的問題……」
    但是他的說話被打斷了。「我無法想像你還能做出對我傷害更深的事情來,」哈里·伯克怒吼道,「你一定是出了毛病,奎因。你的頭腦混亂不堪,我都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時間。」埃勒裡重複道。他從口袋裡掏出一份藍皮文件。「這是戈羅麗遺囑的複印件。上面有她的那篇長文。我父親在沃澤爾先生的辦公室裡宣讀過。當時你,哈里,羅伯塔和沃澤爾先生都在場,所以你們對其中的內容都是知道的。不過,法官、勞瑞特、皮爾特夫人以及阿曼都——尤其是阿曼都——還沒有聽過。所以請你們耐心地聽我給他們念一遍。」
    「大概是你自己杜撰的吧。」阿曼都笑著說道。但笑容中帶著一絲警覺。「不管怎樣,你念你的吧。」
    埃勒裡沒有理會他。「我寫這些,原因很快就會明瞭,」他念道,「一段時間以來,我一直想脫開世事的紛擾,計劃著要去位於紐頓的鄉間別墅……」他用一種中性的、教師式的口吻念著,彷彿他在課堂上講課似的:阿曼都的妻子驅車到達紐頓後,如何發覺她的秘書竟然忘記了她的囑咐,沒有通知康涅狄格州電力公司恢復供電;房子是如何地「陰冷、潮濕」,以及她如何為避免冒得病的危險而又駕車返城的;當她回到自己的住所時,如何在無意中聽到了她丈夫與一個陌生女子的對話;對羅伯塔的描述;阿曼都把她說成是「產奶的母牛」;他要羅伯塔殺了他的妻子,而且證明他不在犯罪現場,這之後他就能繼承「我所有財產」和羅伯塔結婚;以及戈羅麗·圭爾德如何「無法忍受」,逃離了自己的住處,在大街上走了大半夜,後來開車返回了康涅狄格的別墅,她在那裡呆了「整整兩天」,思考著她所處的困境;如此種種,結果是黯自神傷。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沉默著,充滿著疑惑,阿曼都除外。
    「我理所當然地否認這一切,」阿曼都說,「這都是捏造……」
    「你還是安靜一些吧,」埃勒裡將遺囑疊好塞回口袋,「再回到那個問題上來。請問:在我剛才念的那份材料中,你們聽到了哪怕一丁點有關那次討厭的談話時間的字眼了嗎?」他搖了搖頭說,「沒有,事實上,戈羅麗在長文裡沒有註明阿曼都與羅伯塔談話的時間。」
    「但羅伯塔已告訴我們時間了!」哈里·伯克吼著說,「那是5月的一個晚上,當這個混蛋建議讓她去殺人時,她既害怕又憤慨,就逃離了戈羅麗的住處,羅伯塔就是這麼說的。你還談這麼多關於時間的費話幹什麼呢?」
    哈里,哈里啊,埃勒裡心裡想。
    「請聽我說,哈里,」埃勒裡說,「讓我再說些廢活。戈羅麗是於去年12月30日晚上被謀殺的。你、我和我父親翻閱了她的日記和回憶錄,著重查看了去年的材料。我們發現她去年的日記很完整,一直記到她被害的那一天,但是沒有一篇提到那些事——也許是五月的某一天或者去年任何一個月的某一天——沒有提到阿曼都那天夜裡在圭爾德住處蠱惑羅伯塔以及這之後發生的事。當然,任何人遇上這種事都不會去張揚的。但是,戈羅麗在去年的日記裡確實沒有直接地記錄下她偷聽到她丈夫密謀的事。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奎因警官皺著眉頭問,「你剛剛說了,她根本沒有提及那些事。」
    「我說的是『直接地』。但是她是否在日記裡以某種間接的方式記錄下來了呢?」
    想了一會兒,父親急切地說:「那張空白頁。」
    「就是那張空白頁。上面記的是幾號?」
    「12月1日。」
    埃勒裡點點頭。
    「這樣看來,既然在日記其他地方沒有提到這些事,那就很可能是在12月1日那天戈羅麗偷聽到了阿曼都密謀害她的談話。我可以證實這一點——在12月1日的日記空白頁上,記有用秘寫墨水寫成的幾個字母f-a-c-e,這就是與戈羅麗遺囑複印件上的那篇長文有關的暗示記號。那篇長文是有關那天夜裡發生的事情的第一手材料。毫無疑問,那次談話就是在12月1日。」
    「是12月1日,」埃勒裡說著便開始注視著羅伯塔,「而不是5月,羅伯塔。這不可能是口誤。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至少有兩次你把談話的時間說成是5月。第一次是在新年第一天早上,當我和哈里從英國來剛下飛機時——那是謀殺案發生後不到36六小時——我看到了父親留給我的一張條子,讓我打電話給你,我就打了。你堅持要立即過來,你告訴我們說,自從那次阿曼都慫恿你謀殺他妻子以後,你就和他斷絕了來往。你說這件事發生在『7個多月前』的某個晚上,因為你和我們說話時已是元旦了,所以,『7個多月前』追溯自去就是5月下旬。
    「說錯一次也許可以原諒,儘管誤差半年以上需要有極大的犯錯誤的勇氣。但是,後來你第二次說錯了時間。當我最終破解了f-a-c-e的謎底,從戈羅麗的遺囑中找出了秘寫的長文,我父親當著你的面把它大聲讀了一遍時,你馬上就說那件事發生在『5月的那個晚上』,哈里剛才還這樣提醒過我們。你反應很快,羅伯塔。在我們發覺戈羅麗的長文未註明事件的時間之前,你立刻就找到了漏洞,並利用它來進一步證實你原先的說法。
    「因為按你原先的說法,就是元旦早上你對我和哈里說的,自從『5月的那個晚上』之後,你再也沒有見過卡洛斯·阿曼都,直到12月30日的晚上;阿曼都突然來到你的住處,要你為他作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即在他妻子被害時,他和你在一起。
    「我們現在知道了,你雖然口口聲聲說5月以後你開始憎恨你那位情人了,但你事實上一直和他在來往,最近的一次是在他的住處,就是他鼓動你去殺人的那個晚上,而不是6個月前。我們有理由推斷,5月份後你根本沒有和他斷絕來往,相反從夏天到秋天你們一直有聯繫,直到12月1日晚上為止。
    「如果你對我們撒謊的話,羅伯塔,那麼你的整個陳述都受到懷疑。而如果你的整個陳述受到懷疑的話,你對我們說的一切我們將不再相信。例如,你為阿曼都所做的案發時他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而如果這個證明受到懷疑的話,那麼自然地你就無法證明案發時他不在犯罪現場。這是因為案發時不在現場的證明有雙重作用,一層裡包含著另一層。它在證明被證明人的同時,根據事實本身,也就證明了證明人本人案發時不在犯罪現場。你的設計真是聰明絕頂,在開脫你的同時,也開脫了阿曼都。正因為如此,你在案發後不久就來找我,通過證明你的情人不在犯罪現場,你也就逃脫了在此案調查過程中可能引起的對你的懷疑。
    「清白的人是不會想方設法來逃避懷疑的。
    「所有這些邏輯推理,羅伯塔,」埃勒裡對這位長著一頭栗色頭髮的女子說,「只能得出一個結論:你可能就是被卡洛斯利用的那個女人,你可能就是他的同謀,你可能就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那個女人——即槍殺戈羅麗·圭爾德的那個女人。」
    她站立著,面如土色。鑲有花邊的婚禮服上的桅子花已被壓扁,並已破損。陪伴在她身邊的這位蘇格蘭人像個木頭人似地沉默著,唯有他那雙明亮的眼睛露出了一種痛苦的神情。至於阿曼都,他舔了舔乾燥不平的嘴唇,半張著嘴,似乎想提醒羅伯塔千萬不要開口,但它後來還是閉上了。很顯然,他寧願保持緘默,言多必失。
    埃勒裡轉了一下身子,不再面對著羅伯塔和伯克,很顯然他不忍心看到他們這個樣子。但是,他接著又轉過身來對羅伯塔說,「可能是你,問題是:到底是不是你?
    「就是你。
    「我敢這樣大膽地斷定你有罪,基於三條理由。
    「第一:在戈羅麗留給我們的那篇寫在遺囑上的長文中,她明確無誤地描述了與她丈夫一起策劃謀殺的那個女人就是你,羅伯塔,你臉上有蝴蝶形的胎記。由於我們不能再相信你曾拒絕了阿曼都,所以你實際上還是被戈羅麗指控的那個女人。『這個女子就是卡洛斯的同謀』,她在長文結尾時斷定,『如果我被謀殺了的話,她就是替他殺我的那個人。』我認為,如果戈羅麗在12月1日那天沒有得到足夠明確的證據,使她相信你同意了阿曼都的計劃的話,她是不會留下這樣一個毫不含糊的指控的。如果你只是感到『震驚』和『害怕』,正如你告訴我們的那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話。戈羅麗是不會沒有根據地指控你的。你那天晚上很可能多少向阿曼都說了一些表示肯定的話,這樣就讓戈羅麗相信你是默認了這個謀殺計劃的。
    「順便說明一下那個後來引導我們找到遺囑上的那篇秘寫長文的神秘線索。12月30日晚,當戈羅麗中彈後扒在桌上時,她努力地找到了一支筆,在一張紙上寫下了f-a-c-e,然後就斷了氣。這不會是她臨死前幾秒鐘突發的靈感。我們現在明白了,當她在12月1日的空白日記頁上用秘寫墨水寫下那四個字母時,她幾乎提前整整一個月就在準備這個線索了。
    「還要順便說明一點,戈羅麗對字謎的愛好不能被說成是她使用f一a-c-e作線索並用秘寫墨水的理由。因為只有合用這種可行的辦法,才能實現她的意圖。假如她把12月1日的事情都公開寫出來的話,她擔心這些材料會被那些能拿到她財物的人,阿曼都或者是她的秘書珍妮·坦普發現並銷毀——對阿曼都來說,原因顯而易見;對坦普來說,由於她和阿曼都有著不正當關係,她可能會受到他的脅迫。」
    「理由之二,」埃勒裡出乎意料地轉向卡洛斯·阿曼都,令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阿曼都,當你計劃著要謀殺你的妻子時,你以為你們兩人的那份婚前協議——有關五年考察期的事——已不復存在。正如在宣讀遺囑時你激動地說過,在五年考察期終止時,她當著你的面把協議撕掉了。事實上她並沒有這樣做。她撕的是一個假東西。因此,當沃澤爾先生在你妻子的葬禮之後向繼承人宣讀遺囑時,你才知道她騙了你。那份婚前協議仍舊有效。你忙乎了一大通,包括策劃謀殺,到頭來僅僅進賬了5000美元。
    「對於絕大多數謀殺犯來說,這算是一場大失敗。換了別人也許就放棄了,收起5000美元,去找別的事幹了。不過,你可是有些英雄氣概的人。你並沒有放棄——你沒有。儘管戈羅麗安排在先、你還是想出了一個辦法來挽救你失敗的命運。謀殺犯不能從他的犯罪行為中受到合法收益,這是人所共知的。勞瑞特·斯班尼爾繼承了戈羅麗大部分財產。如果她能被指控謀殺了她的姨媽的話,這筆遺產就得轉到你的名下,儘管還存在著婚前協議。道理很簡單,勞瑞特被排除後,你就是唯一的繼承人了,戈羅麗·圭爾德沒有其他活著的繼承人了。
    「因此你在原先計劃的基礎上作了新的安排:你想方設法去誣陷勞瑞特謀殺了戈羅麗。你知道新的遺囑把她作為第一繼承人,這樣就可以說她有作案的強烈動機。勞瑞特雖然矢口否認戈羅麗曾告訴過她有關新遺囑的內容,但這無法被證實。你也知道可以說勞瑞特有作案的時機——大家當時都知道,勞瑞特自己說在出事的那天晚上,當她離開戈羅麗的住處時,她還是好好的,但這是她的一面之詞。動機和時機都有了,你要做的,阿曼都,就是送給勞瑞特第三件東西:凶器。你只需將射殺你妻子的那支手槍放到勞瑞特的什物中就可以了。
    「那麼誰最容易把槍放到勞瑞特臥室的農櫥內呢?你不再住圭爾德的房子了,但勞瑞特住在那裡,羅伯塔也住在那裡。這樣,就有可能是羅伯塔把槍藏到了勞瑞特衣櫥裡的盛帽行李包內了。而且我們知道,當那把槍從行李包內掉出來後,是她建議立即通知哈里.伯克和我。我們當時正好在那裡。」
    「理由之三,」埃勒裡潤了潤他乾燥的嗓子,又繼續說道,他似乎急於從這煩心的重負中解脫出來,「當你遇到了一個叫斯波蒂的波威裡流浪漢突然冒了出來,自稱掌握著能讓勞瑞特免於指控的證據時,阿曼都,你已經精心謀害了你的妻子;你已經策劃誣陷了勞瑞特;你比任何時候都渴望得到戈羅麗的財產。根據你的想法,現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搶在斯波蒂出庭作證前幹掉他,以免宣佈勞瑞特無罪後,你最終失去獲得這筆財產的最後機會。
    「阿曼都,你於是就這麼做了。你幹掉了斯波蒂。因為他是在波威裡的那家小旅館裡被殺的,所以你很可能是扮成流浪漢的樣子,用了一個假名,走上樓去,向躺在帆布床L的斯波蒂背後捅了一刀,然後若無其事地從伯克的眼皮底下溜了過去,走進了冬日的夜幕中,或者也有可能你是從旅館的後門逃走的。
    「但問題是,你怎麼會知道出了個斯波蒂的呢,阿曼都。你怎麼會意識到他會對你誣陷勞瑞特的計劃造成危害呢?更重要的是,你是怎麼找到斯波蒂的呢?當斯波蒂出現在尤里·弗蘭克爾辦公室、聲稱要出賣他知道的情況時,你並不在場。哈,羅伯塔倒是在場。而且,當哈里·伯克從弗蘭克爾辦公室跟蹤著斯波蒂到波威裡時,她一直陪伴著他。羅伯塔在那家小旅館外離開了伯克幾分鐘,去一家咖啡館買三明治,很顯然她利用了這個機會給你,阿曼都,打了一個電話。只有通過這條渠道,你才可能如此迅速地發覺斯波蒂的出現是本案的一個關鍵因素,並立即意識到除掉他的必要性,同時掌握殺害他的時間和地點。」
    「情況就是這樣,」埃勒裡帶著一副倦容說道,「整個過程和手法、場面和場景令人沮喪。不過,如果你細細想一想這件事,這真是一個聰明之極的計劃——出色的安排、出色的行動,情況變化後出色地隨機應變,當然,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也是我近幾年來遇到的最令人作嘔的一樁案子。
    「羅伯塔,那個12月30目的晚上,是你拿著阿曼都給你的那把鑰匙進了圭爾德的房間。是你巧妙地鑽入了案件調查的圈子內,作為阿曼都的一個內線。順便提一句,你原本打算盡量接近主管的警官,於是你就竭力地討好我。但是當哈里·伯克對你產生好感後,考慮到他和我同樣是圈內人士,你就認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也許更安全、更隱蔽。是你,羅伯塔,把我們引導到尋找一個並不存在的女子——你引誘我們相信阿曼都利用了『另外』一個女子來借刀殺人,而事實上就是你本人。而且,你就是那個案發後完全消失了的戴著神秘的紫色面紗的女子。你在本案中不僅是兇手,而且擔當了引開調查注意力的任務——在謀殺案中這樣的陰謀詭計還真是少見。」
    埃勒裡疲倦的聲音裡有一種無情的穿透力,讓人感到山窮水盡、無計可施,而這是極具震懾力的。羅伯塔一動不動地站著。阿曼都那雙黑眼睛直楞楞地、用力地盯著她,盡力想傳遞給她各種提醒、警告和威脅的信息。但是她好像沒有看到他似的,也許她什麼都沒看到。
    「我已差不多說完了,」埃勒裡說,「如果我漏說了什麼事,或者把什麼事說錯了的話,羅伯塔,你可以補充和糾正。」(不!阿曼都的黑眼睛露出了歇斯底里的神色)「我認為你和阿曼都的感情危機發生在你們誣陷勞瑞特的計劃失敗——即法庭宣佈她無罪之後。從那以後,你的注意力轉向了,因為戈羅麗·圭爾德的財產,或者說你一直在努力想要的那一份,再也要不到了。
    「但是阿曼都是不是也要不到了呢?難說。阿曼都有著吸血蝙那樣的天性。他忙於勾引勞瑞特,正如他以前勾引過那麼多的女子一樣,包括勞瑞特的姨媽在內。羅伯塔,你漸漸地意識到他現在是想娶勞瑞特為妻了,這樣,通過謀殺未能獲得的財產又將落到他的手中。如果,或者說,當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後,你就沒戲了。你對阿曼都來說已不再有用,除了提供他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你們的關係因而就僵持起來。作為一個女人,你反應過度了。你開始提醒勞瑞特不要上阿曼都的當,你試圖阻止他的這項新計劃……我想,經過這件傷心的事情之後,你試圖挽回的唯一的、也是最後的東西是,阿曼都本人。當初他說服你替他殺人時,你也許正瘋狂地愛著他;而現在你看到你在失去他,在把他讓給勞瑞特……」
    「那麼我是怎麼回事呢?」哈里·伯克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叢林中烏鴉的叫聲似的。
    「你是怎麼回事,哈里?」埃勒裡從容地說,並無自鳴得意的意思。「你是否還在做天方夜譚似的美夢,以為羅伯塔在愛著你?哈里,你在這場遊戲中被人利用了,你只是一顆無足輕重的小棋子而已。」
    「那麼,她為什麼要嫁給我呢?」這蘇格蘭人轉過身來第一次面對著羅伯塔問道,「你是不是要嫁給我?」
    羅伯塔嚅動著嘴唇。「哈里……」
    「讓我做你的丈夫到底有什麼用處呢?」
    「哈里,我確實是愛著你的。我真的愛你。」
    「憑你那沾滿鮮血的雙手!」
    她的雙唇顫動著,說話聲音極小,大家只有豎起耳朵仔細地聽。「是的……」接著她鼓起了勇氣。「是的,埃勒裡說得全部都對——殺人,還有其他的事——是我開槍打死她……」(不,不,不!阿曼都的眼睛在尖叫著)「……但這跟那件事無關。我一直在試圖忘掉這惡夢般的往事。我希望開始新的生活……」
    「笨蛋!」卡洛斯叫罵道,「愚蠢,傻瓜!你現在已經掉進奎因的圈套裡去了。他說來說去就是要你承認有罪,而你卻承認了。你這個蠢貨難道沒發現嗎?如果你閉上嘴巴他就拿我們沒辦法。奎因胡說八道了一大通,但沒有一條能拿得到法庭上去的證據!笨蛋!笨蛋!」
    奎因警官問:「韋斯特小姐,你願意作一個宣誓證詞嗎?」
    羅伯塔望著哈里·伯克。她看到的是一臉的失望,於是轉過身去。「好吧,」她對警官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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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機有條不紊地起飛、降落;機場上聲音嘈雜,周圍一派忙亂的景象。但對機場的這幾個人來說,卻如在無人之境地。他們彷彿在一座孤島的山洞裡躲避著暴風雨,等待著廣播宣佈有關伯克乘坐的那架班機的信息。
    這位蘇格蘭人的眼睛不再那麼明亮,眼球充滿著血絲。他看上去有一星期沒有睡覺或換洗衣眼了。他的嘴巴緊閉著。他並沒有要求埃勒裡來送他。事實上,他已表示出永遠也不想再看到埃勒裡的意思了。但是,埃勒裡卻毫不氣餒地一直跟著。
    「我知道你很難過,哈里,」埃勒裡說道,「我利用了你,是的。我差一點就沒有這樣做。我在心裡一直鬥爭著。當勞瑞特演唱詹姆士·沃克的那首歌時,歌中有關12月和5月的內容突然讓我眼睛一亮,我看清了這樁案子的全貌。我在內心進行著有生以來最激烈的鬥爭。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怎樣去處理這件事。當你和羅伯塔告訴我們要在昨晚結婚時,我鬥爭更激烈了,因為這給我提供了一個讓她認罪的機會。接著我父親建議邀請其他一些人參加婚禮。他很瞭解我,他知道這案子快要有最後結果了。雖然他並不知道我的目標是誰,但他知道如何幫助我取得進展。
    「後來我同意了,哈里。我不得不這樣。我認為我這樣做沒有錯。我沒有其他選擇。阿曼都說得對:我針對羅伯塔的罪行所說的一切在法庭上並不能成立,所以我必須讓羅伯塔自己來認罪。不僅僅是這樣,我還必須想出一個辦法來阻止你和她結婚。我不能讓你娶一個殺人犯。我知道只有通過讓她自己認罪才能使你相信她就是那種人。當然,我不能讓一個殺人犯逍遙法外……不,那是一個不合適的雙關語,我不是有意的。」
    「英國海外航空公司的十九號班機現在從十號登機口登機。」廣播通知著。
    伯克抓起他的航空包,邁開大步向十號登機口走去,他幾乎是在跑。
    埃勒裡緊緊地跟在他後面。
    「哈里。」
    這位蘇格蘭人轉過身來,發出了雷鳴般的聲音:「你見鬼去吧。」他接著在登機口擁擠的人群中用力地向前擠,他的肩膀撞著了邊上的一位老太太,她踉蹌了幾步,幾乎要摔倒。
    埃勒裡一把將她扶住。「他今天心情不好。」他向這位老太太解釋道。
    他一直站在那裡。十號登機口已經空無一人了,英國海外航空公司的飛機在跑道上滑行。直到它鑽入雲層,消失在天際。
    伯克這樣做當然是不公平的。但是,當一個人的生活突然被人完全打亂時,你是無法指望他保持理智的。
    也許,破壞了別人生活的人,再用漂亮、好聽的理由去安慰人,是不太合適的。
    埃勒裡就這樣站著。
    沉思中,有一隻手碰了他一下。
    他轉過頭來,不是別人,是奎因警官。
    「兒子,」父親說著,捏了一下他的手臂。「走,咱們去喝杯咖啡。」每一張臉都一一個故事,
    不同的臉故事截然不同!
    有些臉有話不說,
    (有些)臉是書本,
    上面沒有文字,也許唯有一個日子。
    ——亨利·華茲華斯·朗費羅(美國詩人)
    (全文完)

《臉對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