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不會的,」他說,「不會的,我想沒有人會問您。就這麼簡單。」
他又陷入沉默之中。
「你認為他出事了,是嗎?」馬普爾小姐問道。
「已經一個多星期了,」「老爹」說,「他沒有中風倒在大街上,也沒有遇上交通事故而住進醫院裡。那他在哪兒呢?他的失蹤已經通過媒體報道了,但還沒人前來提供任何情況。」
「他們可能還沒見到這樣的消息。我就沒有。」
「看上去——真的看上去——」「老爹」正在理出自己的思路——「好像他是有意失蹤的。在半夜裡那樣地離開這個地方。您對此非常確信,是嗎?」他厲聲問道,「您不是做夢?」
「我絕對確信。」馬普爾小姐斷言。
「老爹」費力地站了起來。
「我最好去見見那個女客房服務員。」他說。
「老爹」看見羅斯·謝爾登正在工作,然後用審視的眼光打量著長相友善的她。
「很抱歉打擾你,」他說,「我知道你已經見過我們的警佐了。關於那位失蹤的先生,卡農·彭尼神父的事。」
「哦,是的,長官,一位相當不錯的先生。他經常住這兒。」
「心不在焉。」「老爹」說。
羅斯·謝爾登那虛偽恭敬的臉上露出一絲得體的微笑。
「讓我看看,」「老爹」假裝查看一些記錄,「你最後一次看到卡農·彭尼神父是在……」
「在星期四的早上,長官。十九號的星期四。他告訴我他那天晚上不回來,而且可能第二天也不回來。他要去,我想,要去日內瓦。不管怎樣,是瑞士的某個地方。他給我兩件要洗的襯衫,我說到第二天早上它們就能洗好。」
「那就是你最後一次看見他,嘔?」
「是的,長官。要知道,我下午不上班。我六點整再回來工作。到那時候他肯定已經離開了,要麼,他不管怎麼樣已經到樓下了,不在他的房間。他留下了兩隻手提箱。」
「對,」「老爹」說。箱子裡的東西已經檢查過了,但沒有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他繼續道:「你第二天早上叫他了嗎?」
「叫他?沒有,長官,他已經走了。」
「你通常是怎麼做的——給他送早茶?早餐?」
「早茶,長官。他經常在樓下吃早餐。」
「這麼說你第二天就根本沒有進他的房間?」
「哦,我進了,長官。」羅斯聽起來有些震驚,「我像往常一樣進入他的房間。一方面我把他的襯衫拿進去。另外,我當然還打掃了他的房間。我們每天都打掃所有房間。」
「床睡過嗎?」
她盯著他。「床,長官?哦,沒有。」
「床上亂嗎——有任何皺折嗎?」
她搖搖頭。
「浴室呢?」
「有一條濕手巾,長官,我推測是前一天晚上用過的。他可能洗了手,出發之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又回到房間?也許很晚——半夜之後?」
她有些迷惑不解地盯著他。「老爹」張開口,接著又閉上了。要麼她對卡農先生的返回一無所知,要麼她是個高水平的演員。
「他的衣服呢——西服。它們都在箱子裡裝好了嗎?」
「沒有,長官,它們都掛在衣櫃裡。要知道,他保留了他的房間,長官。」
「是誰把它們裝起來的?」
「戈林奇小姐吩咐的,長官。那時需要騰出這房間,讓一位新來的女士住進來。」
一個坦誠率直、前後一致的敘述。如果那位老夫人是正確的,說她看見卡農·彭尼神父於星期五早上三點鐘離開他的房間,那麼他肯定在什麼時候又回到了那個房間。可是沒有人看見他進入旅館。他是,出於某種原因,故意不讓別人看到的嗎?他在房間裡也沒留下任何痕跡。他甚至沒有在床上躺過。這整件事是不是馬普爾小姐做夢做出來的?像她這樣的年紀,倒是非常可能的。他想出了個辦法。
「那機場包呢?」
「能重複一次嗎,長官?」
「一個小包,深藍色的——一個B.E.A包或B.O.A.C.包,你肯定見過的?」
「哦,那個——是的,長官。但當然了,他會帶著它出國去的。」
「可他並沒有去國外,他根本沒有去瑞士。所以他肯定把它留下來了,要麼他返回來把它和其它行李一起放在這兒。」
「是的,是的……我想……我也不大肯定……我想他是這樣做的。」
這樣的想法本能地掠過「老爹」的腦海:他們沒有向你提供這方面的材料,對嗎?
羅斯·謝爾登此時已經平靜了而且能幹起來,但那問題曾使她不安。她不知道合適的答案,可是她是應該知道的。
卡農先生拿著他的包去機場,又從機場走開了。如果回到伯特倫,那包就會跟著他。但馬普爾小姐描述卡農先生離開他的房間走下樓梯的時候並沒有提到它。
它可能留在了臥室裡,但它沒有同箱子一起放在行李間內。為什麼沒有呢?因為卡農先生應該已經去了瑞士?
他和藹地向羅斯表示感謝,便又下樓了。
卡農·彭尼神父!謎一樣的卡農·彭尼神父。大談特談去瑞士,把事情搞糊塗了又沒去成瑞士,偷偷地返回旅館沒讓一個人看見,凌晨時分又離開了旅館。(去哪?幹什麼?)
心不在焉能解釋這一切嗎?
如果不能,那麼卡農·彭尼神父在搞什麼鬼?更重要的是,他在哪?
「老爹」從樓梯上懷疑地看了一眼休息大廳裡的人,不知道是否每個人都是他們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他已經到了那個階段!老年人、中年人(沒有太年輕的)都是有教養的舊派人,幾乎都非常富有,都非常值得尊敬。軍人、律師、牧師;一對美國夫婦坐在門邊,一家子法國人坐在壁爐旁。沒有人大惹眼,沒有人不合時宜;他們中大部分都在享受著一次傳統的英式下午茶。一個提供舊式下午茶的地方真的可能會有什麼嚴重問題嗎?
那法國男人向他的妻子發表評論,他的話與這種環境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Lefive-o-clock,(法文,意為:五分鐘。——譯注。)」他說道,「CestbienAnglaisCa,nestcepas?」(法文,意為:這很有英國特色,不是嗎?——譯注。)他讚許地環顧四周。Le-five-oclock,」「老爹」一邊想一邊穿過旅館大門走向大街。「那傢伙不知道『le-five-o-clock』已經死翹翹了!」.外面,各種各樣巨大的美式衣箱和手提箱正被裝進一輛出租車中。看起來埃爾默·卡伯特夫婦正趕著去巴黎的旺多姆旅館。
在他旁邊的馬路鑲邊石上,埃爾默·卡伯特太太正在向她丈夫表達自己的觀點:
「對這地方彭德爾伯裡兩口子說得很對,埃爾默。它就是以前的英格蘭。如此漂亮的愛德華時代特色。我幾乎感覺愛德華七世會在任何時刻走進來,然後坐在那兒喝下午茶。我想明年還來這兒——我真的想。」
「除非我們能剩下一百萬美元左右的錢。」他丈夫冷淡地說。
「得了,埃爾默,事情還不是那麼糟。」
行李裝好後,高大的門衛幫助他們坐進車,當卡伯特先生做個意料之中的手勢時他喃喃地說了聲「謝謝您,先生」。出租車開走了。門衛把他的注意力轉移到「老爹」身上來。
「要出租車嗎,先生?」
「老爹」抬頭看著他。
六英尺多高,長相不錯,有點頹廢,退役軍人,很多勳章——很可能是真的。有點詭詐?太好酒。
他大聲說:「是退役軍人?」
「是的,先生。愛爾蘭禁衛軍。」
「軍功章,我看到了。你在哪兒得到的?」
「緬甸。」
「你叫什麼?」
「邁克爾·戈爾曼。是個中士。」
「這兒的工作不錯?」
「這是個安靜的地方。」
「你不想去希爾頓?」
「我不想。我喜歡這兒的工作。來這兒的都是有教養的人,而且很多是賭賽馬的紳士一他們去阿斯科特和新怕裡。我經常從他們那兒得到不菲的小費。」
「啊,這麼說你是個愛爾蘭人,喜歡賭博,對嗎?」
「哼!現在,要是不賭博那將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
「平靜而乏味,」總警督戴維說,「像我的生活一樣。」
「真的嗎,先生?」
「你能猜出我是幹什麼的嗎?」「老爹」問道。
愛爾蘭人咧嘴笑了。
「不是冒犯您,先生,要是可以猜的話我想您是個警察。」
「一下就猜對了,」總警督戴維說,「你記得卡農·彭尼神父嗎?」
「卡農·彭尼神父,嗯,我好像不在乎名字……」
「一個上年紀的牧師。」
邁克爾·戈爾曼大笑起來。
「啊,現在,那裡面的牧師就像豆莢裡的豌豆一樣多。」
「這一個從這兒失蹤了。」
「哦,那一個啊!」門衛似乎有點吃驚。
「你認識他嗎?」
「如果不是有人向我問起他,我是不會想起他的,我所知道的是,我把他讓進一輛出租車然後他去了『雅典娜神廟』俱樂部。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有人告訴我他去了瑞士,但我聽說他從未去那兒。他好像是走丟了。」
「你那天後來再沒見過他?」
「後來……沒有,確實沒有。」
「你什麼時候下班?」
「十一點半。」
總警督戴維點點頭,沒要出租車,而是沿著邦德大街慢慢地走著。一輛汽車吼叫著從他身邊的馬路邊上駛過,然後在伯特倫旅館外面停下來,發出尖厲的剎車聲。總警督戴維滿臉嚴肅地回過頭,注意到了那車牌:FAN2266。這數字使他想起什麼,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他慢慢地又折回原路,剛走到入口處,那不久之前走進旅館大門的車手又出來了。他和那汽車倒很相配。是輛白色賽車,長長的車身發出道道白光。年輕人也有著同樣急切的獵狗一樣的神情,他長著張英俊的臉蛋,身上沒有一寸贅肉。
門衛把車門拉開,年輕人跳進去,扔給門衛一枚硬幣,然後把車開走了,車子的發動機發出強勁的轟鳴聲。
「你知道他是誰嗎?」邁克爾·戈爾曼對「老爹」說。
「不管是誰,都是個危險的司機。」
「拉迪斯勞斯·馬利諾斯基。兩年前贏得汽車大獎賽——他是個世界冠軍。去年曾受重傷,據說他現在又沒事了。」
「別告訴我他正住在伯特倫旅館裡。很不合適。」
邁克爾·戈爾曼咧嘴笑笑。
「他不住在這兒,不是的。但他的一個朋友是的——」他眨了眨眼。
一個穿著帶條紋的圍裙的侍者搬著更多的美國產豪華旅行器械出來。
「老爹」魂不守舍地站在那兒看著這些東西給放在一輛戴姆勒一海爾轎車裡,同時努力回想他對拉迪斯勞斯·馬利諾斯基所瞭解的情況。一個冒冒失失的傢伙——據說與某個小有名氣的女人有點關係——她叫什麼名字來著?他仍盯著一隻漂亮的衣箱,正打算轉身走開的時候又改變了主意,再次走進旅館。
他走向櫃檯向戈林奇小姐索取登記簿。戈林奇小姐正忙著應付離店的美國人,她把本子從櫃檯上向他推過去。他翻看著登記薄。塞利納·哈茨夫人,小農舍,梅裡菲爾德,漢茨;亨尼西·金夫婦,埃爾德伯裡斯,埃塞克斯郡;約翰·伍德斯托克爵士,博蒙特——克雷森特5號,切爾滕納姆;塞奇威剋夫人,赫斯汀豪斯,諾森伯蘭郡;埃爾默·卡伯特夫婦,康涅狄格州;拉德利將軍,格林14號,奇切斯特;伍爾默·皮克金頓夫婦,馬布爾黑德,康涅狄格州;LaComtessedeBeauville,LesSapins,StGermainenLaye;(法文。意為:來自某地的某人。——譯注。)簡·馬普爾小姐,聖瑪麗米德,馬奇貝勒姆;勒斯科姆上校,小格林,薩福克郡;尊敬的卡彭特太太;埃爾韋拉·布萊克;卡農。彭尼神父,克洛斯,查德明斯特;霍爾丁太太、霍爾丁先生、奧德麗·霍爾丁小姐,馬諾爾豪斯,卡曼頓;拉伊斯維爾夫婦,瓦利福治,賓夕法尼亞;巴恩斯特普爾公爵,杜恩城堡,北德文郡……在伯特倫旅館住過的人中他們是典型代表。他們形成了,他想道,一種樣本……
他合上登記簿的時候,前面有一頁上的一個名字吸引了他的視線:威廉·勒德格羅夫爵士。
法官勒德格羅夫先生,一個見習警察曾在一次銀行搶劫案的現場附近看到他。法官勒德格羅夫先生,卡農·彭尼神父,他們都是伯特倫旅館的主顧……
「您的茶怎麼樣,先生?喜歡嗎?」是亨利站在他身旁。他說話的神態彬彬有禮,還帶有一點完美主人所特有的渴望。
「這是我幾年來喝到的最好的茶。」總警督戴維說。
他想起來他還沒付賬。他正打算這樣做的時候,亨利抬手阻止了。
「哦,不用,先生。我被告知您的茶錢記在旅館的賬上。漢弗萊斯先生吩咐的。」
亨利走開了。「老爹」呆在那兒不知道他剛才是不是該給亨利一份小費。想到亨利比他更清楚地知道這個社交問題的答案,他就覺得痛苦。
他在大街上走了一會兒,突然停了下來。他取出筆記本寫下一個名字和地址——得抓緊時間。他走進一個電話亭。他決定堅持到底,不管有多艱難,他打算憑直覺把這一切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