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納德·格羅夫斯長官在他的吸墨紙上畫了隻貓。他看了看坐在他對面的高大肥胖的總警督戴維,又畫了隻牛頭犬。
「拉迪斯拉斯·馬利諾斯基?」他說,「可能。有任何證據嗎?」
「沒有。他這人正合適,是嗎?」
「一個膽大妄為的人。不知道什麼叫神經緊張。曾獲世界冠軍稱號。一年前嚴重撞車。跟女人的名聲很壞。收入來源可疑。在國內外花錢大手大腳。經常往來於這兒和大陸之間。你認為他是這些有組織的搶劫案的幕後操縱者嗎?」
「我並不認為他是組織者。但我想他是和他們一夥的。」
「為什麼?」
「一方面,他開著一輛奧托轎車,賽車型號。郵車搶劫案發生的那天早晨有人在貝德漢普頓附近也看到一輛這樣子的車。車牌不同——不過我們已習慣了這種情況。同樣的引人注意——不一樣,也不是大不一樣。FAN2299而不是2266。沒多少人開這種型號的默西迪絲—奧托車。塞奇威剋夫人和年青的梅裡維爾勳爵各有一輛。」
「你不認為馬利諾斯基是故意這樣讓人看的?」
「不,我覺得上面有比他聰明的人,但他肯定涉嫌。我把以前的卷宗又仔細研究了一下,拿發生在米德蘭平原和倫敦西部的攔路搶劫案為例吧:三輛客貨兩用車碰巧——只是碰巧——阻塞了那條街道。現場的一輛奧托轎車由於阻塞而走得遠遠的。」
「它後來又給截住了。」
「對。經過檢查,也沒發現什麼問題。尤其是目擊者對正確的車號也沒把握。我們被告知是FAM3366——馬利諾斯基的登記號碼為FAN2266——又是完全相同的一幕。」
「你執意要從伯特倫旅館開始調查此事,他們為你搞到了一些關於伯特倫的材料……」
「老爹」拍了拍他的衣兜。
「在這兒呢。合法註冊的公司。收支,已繳清全部費用,董事,等等,等等。沒有任何意義!這些財務報告都是一樣的——只不過是一大群相互嘶咬的蛇而已!公司,經營公司——把頭腦都給弄糊塗了!」
「得了,『老爹』。那只不過是他們在倫敦城裡採取的一種方式而已。肯定和稅收有關係。」
「我要得到的是真正可靠的情報。如果您給我寫張條子的話,長官,我想去見一個大人物。」
警察廳長助理瞪眼看著他。
「你說大人物到底是什麼意思?」
「老爹」說出一個名字。
警察廳長助理看上去有些不安。「我不知道。我覺得我們幾乎是不敢接近他的。」
「那可能非常有幫助。」
沉默。兩人都相互看著對方。「老爹」看上去遲鈍、平和而有耐心。警察廳長助理讓步了。
「你真是個倔強的老魔鬼,弗雷德,」他說,「照你的方法去做吧。去打擾那些歐洲的國際資本家身後的精英吧。」
「他會知道的,」總警督戴維說,「他會知道的。要是不知道,他只要摁一下辦公桌上的按鈕或者打一個電話就能找出來。」
「我不知道他是否會樂意。」
「很可能不,」「老爹」說,「但不會花他太多的時間。而且我背後有權力支持著。」
「你對這個地方,伯特倫旅館,真的是很認真的嗎?可是你還想瞭解什麼?它運行良好,有受人尊敬的客戶——也沒觸犯酒類售賣的法律。」
「我知道,我知道。沒有酒,沒有毒品,沒有賭博,沒有為犯罪分子提供住宿。純潔如堆雪。沒有嬉皮士,沒有暴徒,沒有少年犯。有的只是穩重的維多利亞—愛德華時代的老嫗,那裡的紳士家庭,來自波士頓及美國其它更加值得尊敬的地方的旅行觀光者。即便如此,還是有人看見一個受人尊敬的卡農牧師於早上三點有些鬼鬼祟祟地離開它……」
「誰看到的?」
「一位老夫人。」
「她是怎麼看見他的。她為什麼不是在床上睡覺呢?」
「上了年紀的婦女都那樣,長官。」
「你不是在說——他叫什麼——卡農·彭尼神父吧?」
「是的,長官。他已被報案失蹤,坎貝爾正在調查。」
「有趣的巧合——他的名字正好和貝德漢普頓的郵車搶劫案聯繫在一起。」
「真的嗎?怎麼聯繫在一起的,長官?」
「另一個老年婦女——或者只是中等年紀。當火車被讓人做了手腳的信號燈所阻時,很多人都醒過來向過道裡張望。這個婦女——她住在查德明斯特,見過卡農·彭尼神父——說她看到他從一扇門進了火車。她以為他出去看出了什麼事又回來了。因為他被報失蹤,我們打算作進一步的調查……」
「我們再想一想……火車早上五點半被攔截,卡農·彭尼神父三點過一點離開伯特倫旅館,對,這是辦得到的,要是他坐車去的話——嗯——坐一輛賽車……」
「這樣我們又回到拉迪斯拉斯·馬利諾斯基身上了!」
警察廳長助理看著他在吸墨紙上的塗鴉之作。「你真是條牛頭犬(比喻有毅力與勇氣之人,英國的象徵。——譯注)弗雷德。」他說。
半小時之後總警督戴維走進一間安靜卻相當破舊的辦公室。
坐在辦公桌後的大個子男人站起來伸出一隻手。
「總警督戴維嗎?請坐,」他說,「想抽根煙嗎?」
總警督戴維搖了搖頭。
「浪費您寶貴的時間,」他說,聲音深沉像是鄉下人,「我深表歉意。」
羅賓遜先生笑了笑。他長得很胖,但穿著得體。他臉色蠟黃,長著一雙憂鬱的黑眼睛和一隻慷慨的大嘴。他不時地笑著露出過大的牙齒。「這大牙吃東西倒不錯,」總警督戴維毫不相關地想道。他的英語說得極好而且沒有口音,但他不是個英國人。「老爹」奇怪,就像其他許多人在他面前感到奇怪一樣,羅賓遜先生的真正國籍是什麼?
「嗯,我能幫您點什麼?」
「我想知道,」總警督戴維說,「誰擁有伯特倫旅館?」
羅賓遜先生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聽到這個名字既沒表示驚訝也沒表示認可。他若有所思地說:
「您想知道誰擁有伯特倫旅館。那,我想,是在皮卡地裡那邊的邦德大街上。」
「非常正確,閣下。」
「有時候,我自己還在那兒住過。一個很安靜的地方。經營得不錯。」
「是的,」「老爹」說,「經營得特別出色。」
「您想知道誰擁有它?這肯定很容易查出來?」
他的微笑後面帶有些許諷刺。
「您是指通過通常渠道?哦,對了,」「老爹」從兜裡掏出一小張紙,念出三四個姓名和地址。
「我明白了,」羅賓遜先生說,「有人費了很大的氣力。很有趣。於是您就來找我?」
「要是有人知道的話,您肯定知道,閣下。」
「實際上我不知道。但是我有辦法獲取情報倒是不假。人們都有——」他聳聳他那寬闊厚實的肩膀——「人們都有提供情報的人。」
「是的,閣下。」「老爹」表情冷漠地說。
羅賓遜先生看看他,然後拿起桌上的電話。
「索妮亞,給我接卡洛斯。」他等了一兩分鐘又接著問道:「卡洛斯嗎?」他用外語很快地說了五六句話。「老爹」甚至不能辨認出這是哪種語言。
「老爹」能用不錯的英式法語進行交談,對意大利語有一知半解的水平,能猜出旅行者吐字清晰的德語的意思;雖不能理解,但他從發音能辨認出是西班牙語、俄語,還是阿拉伯語。這種語言不是其中任何一種。他把握不大地猜測這可能是土耳其語或波斯語或亞美尼亞語,但即使這樣,他也是一點都不能肯定。羅賓遜先生放下話筒。
「我想,」他愉快地說,「我們不會等太久的。要知道,我產生了興趣,非常感興趣,有時我還覺得奇怪——」
「老爹」看上去有些不解。
「關於伯特倫旅館,」羅賓遜先生說,「要知道,從財務上說,人們奇怪它如何負擔得起。不過,它和我從來都沒有任何關係。人們欣賞——」他聳聳肩,「——舒適而且擁有具備非凡才能的員工的旅館……是的,我覺得奇怪。」他看著「老爹」。「你知道怎麼樣和為什麼嗎?」
「還不知道,」「老爹」說,「但我想知道。」
「有幾種可能性,」羅賓遜先生說,仍在沉思之中,「要知道,這就像音樂。八度音階只有這麼多的音符,但人們能——怎麼說呢——以幾百萬種不同的方式把它們組合起來。一次一位音樂家對我說,你不能兩次得到完全一樣的旋律。非常有意思。」
桌上響起輕微的嗡嗡聲,他再次拿起話筒。
「喂?是的,你真及時。我很高興。我知道了。哦!阿姆斯特丹,好……啊……謝謝你……好的。你拼一下好嗎?很好。」
他在手邊的便條簿上飛快地寫起來。
「我希望這對您會有所幫助,」他一邊說,一邊把那張紙撕下來遞過桌子交給「老爹」。「老爹」把上面的名字大聲地念出來:「威廉·霍夫曼。」
「瑞士人,」羅賓遜先生說,「但我想,不是在瑞士出生。在銀行界很有影響,儘管一直嚴格依法行事,他還是操縱過大量的——可疑交易。他僅在大陸操作,而不是在這個國家。」
「哦。」
「但他有個兄弟,」羅賓遜先生說,「羅伯特·霍夫曼。住在倫敦……一個鑽石商人——很愉快的行業……他的妻子是荷蘭人……他在阿姆斯特丹也有辦事處——你們的人應該瞭解他。我說過,他主要經營鑽石,但他非常富有,擁有許多財產,通常都不是用他自己的名字。對,他控制著大量的企業。他和他的兄長是伯特倫旅館的真正所有者。」
「謝謝您,閣下,」總警督戴維站起身來,「我用不著說我對您是多麼的感激。真是太好了。」他又說道,表現出比正常情況下更大的熱誠。
「您不說我也應該知道您的感激嗎?」羅賓遜先生問道,他更開心地笑了笑。「不過這是我的專業之一。情報。我喜歡瞭解情況。這是你來找我的原因,不是嗎?」
「嗯,」總警督戴維說,「我們的確知道您。內務部,特務處,等等,」他幾乎天真地補充道,「我來您這兒還真有些緊張。」
羅賓遜先生又笑了。
「我發現你這個人很有意思,總警督戴維,」他說,「不管你在幹啥,我都祝你成功。」
「謝謝您,閣下。我想我是需要您的祝福的。順便問一下,這兄弟倆,您認為他們是很凶暴的人嗎?」
「當然不是,」羅賓遜先生說,「那和他們的準則大相逕庭。霍夫曼兄弟在生意事務中並不使用暴力。他們有其它的辦法能更好地達到目的。我想,他們的財富年復一年地在不斷地穩定增長,或者說我來自瑞士銀行界的情報是這麼說的。」
「那真是個有用的地方,瑞士。」總警督戴維說。
「對,的確是。我不知道沒有它我們都該怎麼辦!是那麼的正直誠實。多好的商業意識!是的,我們這些生意人肯定都對瑞士心懷感激。我本人,」他補充道,「對阿姆斯特丹評價也頗高。」他認真地看著戴維,然後又笑了笑,接著總警督告辭了。
又回到總部之後,他發現一張留給他的便條。
卡農·彭尼神父出現了——安然卻難說無恙。看樣子他在米爾頓聖約翰讓汽車給撞成了腦震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