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是無聊透頂了。」湯米哈欠連天地說。
「差不多是喫茶點的時間了。」塔彭絲說,也深深地打了一個哈欠。
國際偵探所的業務並不景氣。他們渴望已久的從那火腿經銷商寄來的信仍不見蹤影,而bonafide1令人刺激的案件也沒有任何即將來臨的跡象。
1拉丁語:真正的。——譯注。
勤雜工艾伯特走進辦公室,手中拿著一個封得挺好的包裹。他把它放在桌子上。
「又是一個『神秘的密封包裹案』,」湯米咕噥道,「這裡面是不是包著俄國大公爵夫人的價值連城的珍寶?或許,是不是包著一台邪惡的裝置,用來把布倫特的卓越偵探大師們都炸得粉身碎骨?」
「事實上,」塔彭絲說著,打開了那包裹,「這只是我送給弗朗西斯·哈維蘭的結婚禮物。挺不錯的,是吧?」
湯米從她伸過來的手中接過一個細長的銀質煙盒,看見上面刻著一行字,那是她的筆跡:「致弗朗西斯塔彭絲贈」。他把它打開,又把它合上,然後放心地點了點頭。
「塔彭絲,你這不是把錢往河裡扔嗎?」他不高興地說,「下個月我過生日那天,我也要買一個和這個一樣的煙盒,只不過必須是純金的。真弄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給弗朗西斯·哈維蘭買這麼貴重的東西,這不是浪費錢嗎?他過去永遠是、將來也只會永遠是連上帝也創造不出來的、最十全十美的白癡:「「你可別忘了,戰爭期間,我常常給他開車到處兜風。他那時可是個將軍。啊:那是多麼令人難忘的日子啊!」
「是啊!那些日子真令人難忘!」湯米由衷地贊同道。
「那時,我躺在醫院裡,許許多多迷人的女人跑來緊緊握住我的雙手。這一切,至今都還歷歷在目。然而,我卻沒有一一送給她們結婚禮物。塔彭絲,我相信新娘是不會特別喜歡你的這類禮物的。」
「這麼漂亮而精巧的煙盒放在口袋裡有多合適,難道不是嗎?」塔彭絲說,毫不理會他的評論。
湯米將煙盒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大小正合適。」他讚許地說,「你瞧,正好艾伯特也取回下午的郵件來了。很有可能那珀斯郡的公爵夫人要委託我們為她尋找她那只天字第一號的獅子狗。」
他們一塊兒把信分類整理好。突然,湯米長長地忽哨一聲,手中高高舉起一封信。
「一個貼著俄國郵票的藍色信封!你還記得警察局長是怎麼說的嗎?我們必須特別警惕這類信件。」
「啊!多麼令人興奮:「塔彭絲說,「令人刺激的事終於發生了。趕快打開,看看內容是否和預先所說的一致。一位火腿銷售商,是不是的?噢!請稍等一會兒。我們的茶還差點牛奶。他門今天早晨忘記送來了。我馬上叫艾伯特出去買。」
她風風火火地跑在外面辦公室,差遣艾伯特趕快去買牛奶,又匆匆忙忙地趕了回來。這時,她看見湯米手中拿著一張藍色的信紙。
「正如我們所料,塔彭絲,」他驚喜地說,「字字句句都幾乎和警察局長所說的相符。」
塔彭絲從他手中接過信,仔細地看著。
信是由一個叫格雷戈爾·費奧多斯基的人寫的。信用英文寫成,行文細膩,但用詞誇張。大概內容是:費奧多斯基急於得知有關他妻子的消息。因此,敦促國際偵探所不惜代價、不遺餘力地去追尋她的蹤跡。目前,由於豬肉貿易危機四伏,他本人無法脫身離開俄國。
「信的真實含義是什麼呢?」塔彭絲若有所思地說道,把信紙展平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我猜測是某種密碼,」湯米說,「但是,這不屬於我們的職責範圍。我們的職責是盡快地把它交到警察局長手裡。我們最好還是確認一下,把郵票弄潮,看看下面是否標有十六這個數字。」
「完全正確,」塔彭絲說,「可是,我認為應該——」
她突然停了下來,湯米也為之感到驚詫。他抬頭一看,只見一個強壯的男人正堵在門口。
這突如其來的男人,一副威嚴的外貌,腰圓膀闊的身軀,圓圓的頭,結實有力的下頰,估計四十五歲上下年紀。
「請原諒我的冒昧。」那陌生人說道,快步走進了房裡,手中拿著帽子。「我發現外面的辦公室沒有人,而這扇門又是開著的,因此我便徑直闖了進來。這兒是『布倫特國際偵探所』,是嗎?」
「當然是的。」
「可能,你就是布倫特先生吧?西奧多·布倫特先生?」
「我就是布倫特先生。你是想咨詢我?這位是我的機要秘書,魯賓遜小姐。」
塔彭絲優雅地點了一下頭,繼而透過她那下垂的眼睫毛仔細地打量著那個陌生人。她正犯愁,來人在門口究竟站了多久?他到底聽到了多少,又看到了多少?那陌生人一邊和湯米談著話,一邊目不轉睛看著她手裡的那張藍色的信紙,這可絲毫沒有逃過她銳利的眼睛。
「魯賓遜小姐,請做記錄。」湯米的語氣很嚴厲,且帶有幾分警告的意味。這提醒了她此刻該做些什麼。「好吧!先生,您想就什麼事徵求我的建議呢?」
塔彭絲趕緊伸手去拿記事本和鉛筆。
那身材碩大的男人開始說話,聲音非常刺耳:
「我叫鮑爾,查爾斯·鮑爾大夫。我住在漢普斯持德。我在那兒開了一家診所。布倫特先生,我今天來見你,是因為最近連續發生了幾樁非常離奇的事情。」
「是嗎,鮑爾大夫」?
「有兩次是發生在上周,我曾接到電話傳喚去出急診——而每一次電話傳喚都是假的。第一次我想是對我的一個惡作劇。而第二次,當我返回家時,我發現我的一些私人秘密文件一片混亂,被人翻動過。見到這種情況,我相信第一次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情。於是,我仔細地作了一次檢查。
最後得出結論,我的書桌已被人徹底翻過,各種秘密文件都是在慌亂之中零亂地放進去的。」
鮑爾大夫緩了口氣,眼睛盯著湯米。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布倫特先生。」
「謝謝,鮑爾大夫。」湯米說道,滿臉堆笑。
「你對所發生的一切怎麼看,嗯?」
「首先,我必須瞭解事實。你書桌裡存放的是些什麼東西?」
「我的私人秘密文件。」
「很好。那麼,那些私人秘密文件的內容是什麼?對普通強盜來說——或者對任何特殊對像來說有什麼價值?」
「對普通強盜嘛,我倒看不出有任何價值。但是,文件中有我對某些鮮為人知的生物鹼的詳細記錄,任何具有這方面專業知識的人都會對此非常感興趣。幾年來,我一直在從事有關這類課題的研究。這類生物鹼屬於致命的劇毒物。除此而外,它們很不容易被發現,而且,還能產生極為隱蔽的反應效果。」
「它們的秘密肯定會值大價錢,是吧?」
「對那些道德敗壞的人來說,是這樣的。」
「那麼你懷疑——是誰幹的?」
大夫聳了聳他那寬闊的肩膀。
「就目前情況來看,我只能這樣說,作案者並沒有從房子外面破門而人。這似乎表明是我屋內的某一個成員干的,然而,我又不敢相信——」他突然地停了一會兒,接著又繼續說,語氣沉重而又嚴肅。
「布倫特先生,我只能全權委託您來處理。我不敢去找警察談及此事。就我那三個傭人而言,我幾乎可以完全肯定不是他們幹的。他們為我幹活已經很長時間,並且都很忠誠。但話又說回來,又有誰敢絕對擔保呢?除傭人外,我的兩個外甥伯特倫和亨利也和我住在一起。亨利是個好小伙子——非常不錯的小伙子——他從未讓我操過心。他是個品學兼優、奮發上進的年輕人。至於伯特倫。我不得不遺憾地說,他的性格卻完全兩樣——粗野、放蕩而又終日無所事事。」
「我清楚了,」湯米沉思著說,「你是懷疑你的外甥伯特倫參與了這件事。而我的看法卻正好相反。我懷疑的是那位非常不錯的小伙子——亨利。」
「那你的根據是什麼?」
「傳統與慣例,」湯米輕盈地揮了揮手,「按我的經驗,可疑的人物常常是清白的——反之亦然。尊敬的先生,我意已定,我懷疑亨利。」
「請原諒,布倫特先生,」塔彭絲以極恭敬的口氣插問道,「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鮑爾大夫提到的那些關於,噢——關於鮮為人知的生物鹼的記錄——是與其它文件存放在一起的了?」
「尊敬的年輕女士,記錄是存放在書桌裡的,只不過是在一個十分機密的抽屜內。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它的位置。因此,才沒被搜到。」
「那麼,你究竟打算讓我幹什麼,鮑爾大夫?」湯米問道,「你是期望再進行一次全面的搜查嗎?」
「確實如此。我有足夠的理由認為必須這樣做。今天下午,我收到我的一位病人拍來的電報。幾星期前,我曾安排他去了伯恩茅斯。電文說我的病人病情惡化,請求我立刻去那兒。根據我剛才告訴你所發生的事件,我不得不引起誓覺。於是,我迅速給所提到的病人直接拍了份電報,並預付了復電費。我的病人復電陳述了事實真相:他身體狀況良好,也根本沒拍電報請求我去。這事不由使我這樣考慮,如果我假裝上當,按時出發去伯恩茅斯,我們就肯定有一個絕好的機會抓住幹這種壞事的歹徒。毫無疑問,他們——或許只是他——等到鄰居們都上床睡覺後,又會開始其罪惡勾當。我建議你今天夜裡十一點鐘與我在我房子外面會合。那樣的話,我們便可以一起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但願如此。事實上應該是現場把他們逮住。」湯米忿忿地用裁紙刀在桌子上使勁敲了一下,「照我看來,你的計劃是絕妙無比的,鮑爾大夫。我看不出其中有什麼破綻來。讓我想一想——你的住址是——」
「漢曼巷的拉切斯邸宅,那地方比較冷清。但是,在那兒我們可以清楚地觀察到整個希思鎮。」
「那就再好不過。」湯米說。
來訪者站起身來。
「布倫特先生,那麼我今夜就等著你來。在拉切斯邸宅外面——時間是——為了更有把握起見——我們可以定在十一點差五分嗎?」
「完全沒問題,說定了,就在十一點差五分吧。再見,鮑爾大夫。」
湯米站起身來,摁響了他桌子上的蜂鳴器,艾伯特即刻趕過來送客。那位大夫行走時一顛一破的,儘管如此,他那強健的體格仍十分惹人注目。
「真是個難纏的傢伙,」湯米自言自語地嘀咕道,「好了,塔彭絲,我聰明的姑娘,對這事你怎麼看?」
「我要告訴你的只有一個詞——」塔彭絲說,「畸形足!」
「什麼?」
「我說的是先天性畸形足:我對偵探經典著作的研究是沒有白費的。湯米、此事純屬欺詐。鮮為人知的生物鹼——
我從未聽說過比這更虛假的故事。」
「甚至連我也未發現此事具有充分的說服力。」她丈夫點頭稱是。
「難道你沒注意到他那雙賊眼老是盯著這封信看嗎?湯米,他們是一夥的。他們知道你的底細,你並不是真正的布倫特先生。他們千方百計要我們流血。」
「既然如此,」湯米一邊說,一邊打開側邊的壁櫥,充滿深情地看著那一排排整整齊齊的書,「這次我們要扮演的角色也不難選擇。我們將是奧基伍德兄弟倆!我便是德斯蒙德。」他說話的語氣異常堅定。
塔彭絲聳了聳肩:
「好吧。你可以自行其事。我卻寧願扮演弗朗西斯。弗朗西斯是那兄弟倆中最為聰明伶俐的一個。德斯蒙德總是把事情弄得一團糟。而每逢關鍵時刻,弗朗西斯便會以救星的姿態登場,挽救整個局勢。」
「哈哈!」湯米笑道,「我這次是超級德斯蒙德。一旦我到達拉切斯邸宅——」
塔彭絲毫不顧忌地打斷了他。
「你今夜將不會去漢普斯特德吧?」
「為什麼不?」
「那無疑是閉著雙眼往陷阱裡跳嘛2」「不對,我聰明的姑娘,我是睜大雙眼往陷阱裡跳。我這一招叫出其不意、請君入甕。我敢肯定,我們那自以為得計的朋友——鮑爾大夫定會大吃一驚。」
「我可不贊同,「塔彭絲說,「你是應該知道的,德斯蒙德違背警察局長的指示,固執己見、一意孤行所造成的後果有多嚴重。給我們的指示是再清楚不過:立刻把信送過去,並及時報告所發生的一切。」
「遺憾的是,」湯米說,「你並未完全吃透指示的精神。如果有人來這兒,並提到十六這個數字,我們才應該立刻去報告。但是,目前還沒有人提到十六。」
「你這完全是詭辯。」塔彭絲說。
「這樣說可不好。我只是著迷於單槍匹馬地幹。我聰明絕頂的塔彭絲,請別杞人憂天。我會武裝到牙齒才去。整個事情的關鍵是,我已採取自衛措施,而他們並不知道這一點。事後,警察局長會拍拍我的肩膀,讚揚我一夜之間的偉大功績。」
「不管你怎樣講,」塔彭絲堅持著說,「我還是不贊同。那人粗壯得像大猩猩。」
「那又怎麼樣?」湯米說,「可別忘了我的自動手槍也不是吃素的。」
這時,外面辦公室的門開了,艾伯特走了進來,並隨手關上了門。他向他們走過來,手裡拿著一個信封。
「一位紳土要見你,」艾伯特說,「我剛開始那老一套,說你正忙著和倫敦警察廳通電話,他卻告訴我他對這一套瞭如指掌。他還說了本人就是從倫敦警察廳來的!他掏出一張名片在上面寫了幾個字,並把它塞進了這個信封。」
湯米接過信封打開。他看著那張名片,咧開嘴笑了起來。
「艾伯特,那紳士故弄玄虛地說真話來開你的玩笑。」他說,「快請他進來!」
他把名片扔給塔彭絲。名片上印著警督戴蒙丘奇的名字,上面還用鉛筆潦草地寫著一一「馬裡奧特警督的摯友。」
一分鐘後,那位倫敦警察廳的警督走進了裡面的辦公室。從形象上看,戴蒙丘奇警督與馬裡奧特警督同居一種類型,矮小但很敦實,一雙敏銳的眼睛。
「午安,」戴蒙丘奇警督活潑地說,「馬裡奧特到威爾士南方去了。在他走之前,他囑咐我要眼睛盯緊你們,盯緊這塊地方,啊:上帝保佑你們。」看見湯米似乎想插嘴,他不歇氣地接著說:「我們對你們瞭如指掌。因不屬於我的部門所管轄,我便從不插手,但是最近已經有人瞭解到了你們的底細。今天下午你們接待了一位紳士,儘管我還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然而我對他卻略有所聞。當然,多知道一點則更好。
如果我估計得不錯的話,今天夜裡在某一特定的地點他與你有個約會?」
「確實如此。」
「我想也確實如此。在芬斯貝裡公園,韋斯特哈姆路16號,是吧?」
「這,你可錯了,」湯米微笑著說,「完全錯了:是在漢普斯特德的拉切斯脈宅。」
戴蒙丘奇顯然大吃一驚。從他那毫不掩飾的表情看,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還真沒料到是這樣,」他低聲地說,「那麼這肯定是個新的陰謀。你說是在漢普斯特德的拉切斯邱宅?」
「是的。今天夜裡十一點我與他在那兒會合。」
「我說,先生,你怎麼能那樣幹呢?」
「你瞧瞧:「塔彭絲大聲說道。
湯米的臉漲得通紅。
「警督,倘若你認為——」他開始有點沉不住氣了。
但是,戴蒙丘奇卻舉舉手使他安靜下來。
「布倫特先生,別著急,我是要告訴你我是怎麼想的。今天夜裡十一點鐘你要去的地方就在這兒,就在這間辦公室裡。」
「什麼?」塔彭絲大叫一聲,驚愕得合不上嘴。
「就在辦公室這兒。你們也不必奇怪我是如何知道的一—我們各部門之間有時是相互通氣的——你們今天收到一封『藍色信封』的信,這類信件我們關注已久。那個我不知真實姓名的人正是為此而來。他誘使你到漢普斯特德去,在確認你已上路後,他便會在夜間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這兒來。那時,整棟大樓空無一人,他就可以隨心所欲、不慌不忙地翻箱倒櫃。」
「然而,他為什麼會認為信就在這兒?他應該想到我會隨身攜帶著,或者已把它交給了其他人。」
「先生,請原諒。那正是他所不可能知道的。估計他或許也只是偶然瞭解到你不是原來的那位布倫特先生,但他極可能認為你純粹只是一位紳士,出於業務的緣故才買下了這個偵探所。因此,那封信自始至終都會按業務常規來處理,會被歸檔裝入卷宗內。」
「啊!這下我清楚了。」塔彭絲說。
「這也正是我們要讓他如此去考慮的。今天夜裡,就在這兒,我們要當場逮住他。」
「這就是全部計劃嗎?」
「對。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好了,讓我看一下,現在幾點了?六點正。先生,你通常是什麼時候離開辦公室?」
「六點左右。」
「那你必須像平常那樣離開這兒。我相信他們不到十一點左右是不會來這兒的。當然,他們也可能提前來。對不起,我要在辦公室外面走一走,觀察一下,看是否有人正在監視這地方。」
戴蒙丘奇一走出辦公室,湯米便和塔彭絲爭辯起來。
雙方唇槍舌戰,各不相讓,氣氛達到白熱化。其間不乏尖酸刻薄的言辭。最後,塔彭絲突然掛出白旗。
「行了,行了,」她說,「我投降,該行了吧:我回家去,呆坐在那兒,像個討人喜歡的小姑娘。而你可以去和無賴打交道,和密探們精心策劃——但是,你等著,年輕人,就因為讓我連任何樂趣的邊也沾不上,我就必須與你握手言歡嗎?」
正在那不可開交的時候,戴蒙丘奇回來了。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他說,「但誰也不敢打包票。穩妥的做法還是應該像往常那樣離開這兒。一旦你離開,他們就不會再繼續監視這地方。」
湯米給艾伯特打了電話,吩咐他把門鎖好。
然後,他們四個人一起向附近的車庫走去,他們平時都是從那兒把車開出去的。塔彭絲開車,艾伯特坐在她身旁,而湯米和戴蒙丘奇坐在後面的座位上。
不久,由於交通擁擠,他們的車被迫停在一排房子旁邊。塔彭絲拉頭向後方看了看,隨即點了點頭。湯米和戴蒙丘奇迅速打開右邊的車門,下了車,向牛津大街中心走去。
僅在一兩分鐘之後,塔彭絲就驅車飛馳而去。
「現在最好別回去。」戴蒙丘奇說。這時,他與湯米正急匆匆地走進霍爾哈姆路。「你把鑰匙收好了?」
湯米點了點頭。
「我們多少吃點東西吧!怎麼樣?時間還早。街的正對面有家小餐館,我們可以要一個靠近窗戶的桌子。那樣,我們就可以邊吃邊觀察那棟房子。」
按照戴蒙丘奇剛才的建議,他們用了少許非常可口的飯菜。湯米發現戴蒙丘奇是位風趣的夥伴。他的大部分公幹都是與國際間諜周旋,而且他講的那些驚天動地的故事使他眼前樸實的聽者驚歎不已。
他們在那家小餐館裡一直待到八點鐘。這時,戴蒙丘奇提議應該行動了。
「天色已經很暗了。先生,」他解釋道,「我們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曉地溜進去。」
正如他所說,外面一團漆黑。他倆快速走到街對面,敏捷地看了看街的兩頭,街上十分寂靜。於是,他們躡手躡腳地走進了那棟樓房,上了樓梯,湯米掏出鑰匙插入對面辦公室的鎖眼裡。
驀地,他聽見一一也許是他以為——戴蒙丘奇在他身旁吹了聲口哨。
「你幹嗎吹口哨?:「他厲聲問道。
「我沒有吹,」戴蒙丘奇非常吃驚,「我還以為是你吹的。」
「行了,有人——」湯米剛開口說。
他還未多說出一個字.一雙強勁的手就從身後鐵鉗似的將他抱住。他還來不及喊叫,一塊甜甜的、令人作嘔的什麼東西緊緊地按在了他的嘴和鼻子上。
他拚命掙扎,但毫無用處。氯仿迅速發揮了作用。他的頭部開始發暈,眼前天旋地轉。他感到胸悶氣短,頃刻問,便失去了知覺——
他緩慢地甦醒過來,頭疼得厲害,而全身並不感到麻木。他們只用了極少量的氯仿。他們讓麻醉劑繼續發揮其足夠作用後,便把一具箝口器硬塞進他口中,以防他大叫大喊。
在他神志完全清醒之後,他發現自己半躺半坐地依靠在裡面辦公室的一個牆角里。兩個男人正肆無忌憚地翻箱倒櫃,四處搜索,同時口中還無所顧忌地罵著粗話。
「真他媽見鬼了!」個子較高的那位男人粗聲粗氣地罵道,「我們把這倒霉的地方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翻遍了,那東西連影子都不見。」
「肯定就在這兒,」另一個男人咆哮著說,「那封信不在他身上,也不可能不翼而飛。」
他邊說邊轉過身來。使湯米大吃一驚的是,這第二個說話者不是別人,正是戴蒙丘奇警督。後者看見湯米那驚訝的表情,便咧嘴獰笑起來。
「噢,我們年輕的朋友終於甦醒過來了,」他說,「有點出乎意外——是吧?但這也不足為怪。事情的經過就是如此簡單,我們懷疑國際偵探所已經面目全非。因此,我自告奮勇地要把這事查個水落石出,看看它到底變了,還是沒變。
如果新任布倫特先生確實是個間諜,他的嫌疑就很大。於是,我首先把我的老夥計卡爾·鮑爾派到這裡來。我叫卡爾行動要詭燏,並讓他裝腔作勢地編造一個聳人聽聞的故事。
他照計行事,然後再由我出場。我用馬裡奧特的名字輕易地取得了你的信任。餘下的嘛,你都是清楚的。」
說著,他笑了起來。
湯米很想說點什麼,但那符口器卻讓他口舌動彈不得。
不僅如此,他也急於想做點什麼——遺憾的是,他的雙腳雙手都被綁得結結實實。他現在是有口不能說,有手不能動。
更令湯米震驚的是,站在他面前的這位男人的變化。他一直認為戴蒙丘奇這傢伙是位典型的英國紳士,沒有任何人在任何時候會誤認為他僅僅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外國人。那是因為,他的英語說得太地道,毫無任何異國他鄉的口音。
「科金斯,我的好夥計,」原先的那位警督對他那位滿臉橫肉、相貌兇惡的助手說,「拿好你的警棍站到囚犯的身邊去。我要把那箝口器取出來。我可愛的布倫特先生,你是個明白人,倘若你大喊大叫,那無疑是一種該受譴責的、極端愚蠢的行動,你不會不明白這一點,是吧?在你的同齡人中,你算得上非常聰明,是個智力過人的小伙子。」
他很熟練地取出場米口中的箝口器,然後向後退了一步。
湯米活動了一下那僵硬的上下頜骨,在口中轉動了一下舌頭,再嚥了嚥口水——卻一句話也不說。
「我非常欣賞你的自我控制能力。」站在他面前的那人說,「我看,你現在感覺非常良好。你就不想說點什麼嗎?」
「我要說的完全會是言不由衷,」湯米說,「待會兒你便會十分掃興。」
「啊:而我要說的卻完全發自內心。我用極其簡明的英語說吧,布倫特先生,那封信在哪兒?」
「我可愛的朋友,我不知道,」湯米調侃道,「我沒有隨身帶著。這一點,你比我還清楚。我要是你,我就會把這間房子翻個底朝天。我還想再看著你和你的朋友科金斯一塊兒玩玩捉迷藏的遊戲呢:「對方的臉變得陰沉起來。
「在這種時候,你居然還有雅興耍嘴皮子,布倫特先生。
看看你身邊的那位彪形大漢吧。他就是科金斯。他已是怒不可遏,就像點燃了導火繩的炸藥包——是的,就像一觸即發的炸藥包。鋼鐵也會被炸得粉碎。我看,你最好識相點湯米悲傷地搖了搖頭。
「這完全是判斷失誤釀成的大錯,」他抱怨道,「塔彭絲和我錯誤地估計了這次冒險行動。這壓根兒就不是簡單的天生畸形足的故事,而是一場凶險的德拉蒙德式陰謀。你就是那天下無雙的導演卡爾·彼得森。」
「你在胡說些什麼?」對方吼叫道。
「啊:「湯米說,「我看你一點也不瞭解偵探故事的經典之作。多可惜呀:「「你這無知的蠢貨!你是要按我們的要求去做呢,還是不做?你是想讓我叫科金斯操傢伙開始動手吧?」
「請別性急,」湯米說,「我當然要按你的旨意去做。你說什麼我都照辦。你知道我並不願成為渾身纏滿繃帶的話屍,不願做吊在烤架上的一塊肉。我受不了皮肉之苦。」
戴蒙丘奇輕蔑地望著他。
「呸:英國人都是些膽小如鼠的傢伙。」
「人所共知,我可愛的朋友,這是人所共知的。先不管那炸藥包,我們還是談談實質性的問題吧:「「我要那封信!」
「我已經告訴你我沒拿。」
「這我知道——我還知道誰一定拿了它,就是那姑娘。」
「很可能你是正確的,」湯米說,「也許她把信悄悄塞進了她的手提包裡了,因為你的夥計卡爾嚇壞了我們。」
「噢,你並不否認,還算明智。那好,你給你叫作塔彭絲的那姑娘寫個條,叫她立即把信帶到這兒來。」
「這我無法辦到一一」湯米口氣很硬。
對方不容他說完、立刻把他的話打斷。
「哼!你無法辦到?也行吧,讓我們走著瞧。科金斯!」
「請別這樣急躁,」湯米急忙說,「你應該等我把話說完。
我剛準備說,你給我的雙手鬆了綁,我才能寫。真見鬼,我要是那種能用鼻子、能用肘寫字的畸形人就好了。」
「那麼,你還是願意寫的咯?」
「那當然了。我難道不是一直在對你這樣說的嗎!我是完全樂意遵照你的吩咐去做的。當然,你不會對塔彭絲做出任何不友善的行為。我堅信你絕對不會。她是個多麼討人喜歡的姑娘啊。」
「我們只要那封信。」戴蒙丘奇口氣平緩地說,但他臉上卻露出異樣的笑容。
他點了點頭,那蠻橫的科金斯便蹲下身來解開了湯米被綁著的雙臂。湯米來回地甩了甩雙手。
「啊!舒服多了。」他輕鬆地說,「請善良的科金斯把我的自來水筆遞給我,好嗎?就在桌子上。我想一一還有其他必要的用具。」
滿面怒容的科金斯把筆和一張紙遞給了他。
「留心你要寫的話,」戴蒙丘奇威脅道,「你要好自為之。
說錯了就意味著——死亡——我們會讓你痛苦地慢慢死去。」
「如果後果是這樣的話,」湯米說,「我肯定會盡力而為的。」
他思考了一兩分鐘,然後飛快地揮筆在紙上寫著。
「這樣寫如何?」他問道,並把寫好的信遞給那位警督。
親愛的塔彭絲,請你務必立刻過來,並帶上那封藍色的信,好嗎?我們要馬上在這兒破譯它。
匆匆擱筆弗朗西斯「弗朗西斯?」那假冒的警督疑惑地問道,眉毛揚了揚。
「這會是她曾經稱呼你的名字嗎?」
「我行洗禮時,你不在場,」湯米說,「我想,你當然不可能知道這究竟是不是我的名字。但是,我認為,你從我口袋裡掏走的那個煙盒足以證明我說的全是真話。」
戴蒙丘奇走到桌子邊,拿起那個煙盒,見到上面寫著「致弗朗西斯塔彭絲贈」。他淡淡地一笑,又把煙盒放下。
「幸好你的言行都很理智。」他說,「科金斯,把這張便條給瓦西裡送去。他在外面警戒。叫他立刻去辦。」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過得很緩慢,而其後的十分鐘則更難熬。戴蒙丘奇焦躁不安地在屋裡踱來踱去,臉色變得愈來愈陰沉。突然,他停下來,滿懷疑意地盯著湯米看。
「倘若你膽敢欺騙我們——」他咆哮道。
「倘若現在有一副牌的話,我們就可以玩一玩罰輸家獨腳站樁的遊戲來消磨時光。」湯米慢條斯理地說,「女人嘛,總讓人老是期望著。當小塔彭絲來時,我希望你不會對她不友善吧?」
「噢,當然不會,」戴蒙丘奇說,「我們將安排你們到同一個地方去——你倆一塊兒去。」
「你敢!你這頭蠢豬。」湯米暗地咬牙切齒地罵道。
突然,從外面辦公室裡傳來一陣響聲。一個湯米還不曾見過的男人探頭進來,用俄語嗷叫了幾句。
「很好,」戴蒙丘奇說,「她馬上就到——她是一個人來的。」
一時間,湯米緊張得心臟都幾乎要停止了跳動。
不一會兒,他聽到了塔彭絲說話的聲音。
「啊!終於又見面了,戴蒙丘奇警督。我把那封信帶來了。弗朗西斯在哪兒?」
話剛一落音,她便走進門來。這時瓦西裡猛然跳到她身後,用手迅速地死死按住她的嘴。戴蒙丘奇一把從她緊握的手中奪過手提包,又把包裡的東西全抖出來狂亂地翻尋著。
他突然欣喜地驚叫一聲,手中高高舉起一個貼有俄國郵票的藍色信封。科金斯也沙啞著嗓子嚷叫起來。
正在他們歡呼叫好的時刻,通向塔彭絲那間辦公室的門毫無聲響地打開了。馬裡奧特警督和兩位手持左輪手槍的男子悄悄地走進了房間,忽然厲聲命令道:「舉起手來!」
沒有發生任何搏鬥。戴蒙丘奇的自動手槍放在桌子上,另外兩個人也都赤手空拳。他們完全處於毫無反抗能力的劣勢。
「這真是意外的大豐收,」馬裡奧特警督一面把最後一名罪犯拷上,一面由衷地讚揚道,「我祝願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會有更多、更大的收穫。」
氣得臉色蒼白的戴蒙丘奇狠狠地盯著塔彭絲。
「你這該死的小妖精!我算倒了你的霉。」他嗥叫道,「你讓我們栽在他們手中了。」
塔彭絲爽朗地笑了起來。
「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很遺憾,今天下午,當你衝口說出『韋斯特哈姆路16號』時,我本應該就猜測到的。然而,湯米的固執把這事定了調子。我給馬裡奧特警督打了電話,叫艾伯特帶著辦公室的備用鑰匙去與警督會合,然後我自己把空的藍色信封放進手提包來到了這兒。至於信嘛,今天下午,我與你們一分手,就履行我們的職責把它轉交上去了。」
她繪聲繪色的講述中提到「湯米」這個名字使對方模不著頭腦。
「湯米,湯米是誰?!」戴蒙丘奇驚呀地問道。
剛剛從五花大綁中解脫出來的湯米向他們走了過去。
「幹得漂亮!弗朗西斯兄弟。」他對塔彭絲說,並親切地握住她的雙手。隨後又面對戴蒙丘奇:「正如我告誡你的那樣。我可愛的朋友,你真應該好好讀一下偵探故事的經典之作才對。」